《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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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道-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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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都像药材商之间事先已有过什么约定。” 
“约定?这是什么意思?”朴钟一在一旁忍耐不住插嘴问道。 
“这个……说起来很是惶恐,似乎商人们都约好了,发誓无论是谁一个人都不要来买兄长的人参。” 
王造时虽然把话掏了出来,一时间却难以再继续讲下去。 
“说到底……” 
心中憋闷的朴钟一又急火火地催问,王造时这才答道: 
“说到底,好像就是商人们订下了联合抵制的盟约,也就是说,他们已约好任何人都不来进货。”联合抵制,作为一种对生产者的制裁手段,是消费者抱起团来商量好不买某种货物的一种共同约定。这个约定要成功,一个首要的条件就是向生产者施压的组织有很强的抱团精神。从这个意义上讲,当时的中国商业已足够发达,以致商人们已拥有了为共同利益而结下联合抵制盟约的意识和力量。 
王造时的话并没有到此为止。 
“如果说他们订下了联合抵制的盟约,那么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企图?”朴钟一急三火四地问,“究竟他们想干什么?” 
“商人们的要求很简单,”王造时的答复异常简洁,“商人们要求林大人降价到以前的水平。”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沉默片刻,林尚沃开口道:“假若我拒绝这个要求的话……”王造时马上回答:“那就难说了。大概林大人在北京会连一斤人参也卖不出去的,最终只好把带来的5000斤人参原封不动地运回朝鲜。” 
王造时转告的实在是一个沉重的消息。 
这几乎就是一个要求无条件投降的单方通告。不是通过价格谈判重新协调公告价格,而是直接单方面要求接受原价,这里面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林尚沃挂起白旗俯首称臣,倘若林尚沃回绝这个条件,他们就会停止一切交易迫使林尚沃把带来的人参原路运回。这就意味着林尚沃将破产倒闭,被永远赶出北京商界。而这一旦成为事实,林尚沃从此在北京商界就会再无立足之地。 
第二章
孤立无援的巨大危机
“我说王大人,”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朴钟一拍着王造时的肩膀说道,“我们不是还可以靠王大人出面去说服他们嘛!王大人和我们不一样,您是中国人,您可以去见那些同样是中国人的商人们,敞开胸襟去劝说他们,让他们回心转意嘛!” 
朴钟一说的是实话。王造时乃是北京头号中药店的掌柜,在药材商中算是最有影响的头面人物,如果他能够出面说项,肯定可以让很多商人改变念头。 
但说到底,王造时也不过是一介伙计,表面看上去他是同仁堂的东家,实际上同仁堂真正的东家是张美龄的丈夫、光禄大夫周炳成。 
“大人,”王造时微笑着说,“有句话道,一个女人一旦嫁出门,就是死了也算是夫家鬼。我虽说是个中国人,但既然来到了林大人这里,也就算是林大人的鬼,所以,他们是不会听信我的话的。不但不会听我的,而且连见也不想见我。” 
王造时接着说道:“再者,尽管我是和林大人在一起,但归根到底仍是中国人,对您来说是‘远水’。有人失足落进了水里,如果这个时候要从遥远的月宫请人来救他,不管那月宫里的人水性多好,游水多快,总是迟的。如果有个人家失火了,而打算从遥远的大海汲水来灭火,纵然海水再多,也是为时已晚。同样的道理,我看上去虽然和林大人离得很近,实际上却不过是遥远大海里的水而已,因而是不能用我来为林大人灭火的,我甚至根本没有为林大人灭火的资格。” 
王造时所讲的,是一个有名的中国故事。这段故事出自《韩非子》的“说林”篇,它告诉人们不管一个人多有力量,如果某处发生了急事而他又身在远方,也是无济于事的,“远水救不了近火”。 
王造时把自己比作“远水”,非常贴切得体地道出了自己无力解救林尚沃之急的处境。这样,林尚沃就等于完全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林尚沃贴出宣战书,还没有来得及开战,就引来了四面包围的敌人,从而陷入孤立无援,面临着一种自取灭亡的最大危机。 
孤立无援。 
现在摆在林尚沃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答应结成联合抵制同盟的中国商人们的要求,降低公告价格,恢复原价;要么把带来的人参原样运回。但对林尚沃来说,这两种选择都无异于一种破产。如果把公告价格降到原来的水平,带来的货物当然可以全部出清,但那就意味着屈辱,日后林尚沃同北京商人们做买卖就只能捏着刀刃而不能抓住刀把子。只要一次失去信用,商人也就不再是信商。完全放弃作为商人的自尊而举起投降的白旗,就不是死一次,而是死上二次:死后再加鞭尸。这样去做,倒毋宁倾家荡产,舍命一拚。 
宁可站着饿死,也不能屈膝求生。 
不过,如果只顾和中国商人斗气,连一斤人参都卖不出去,就这么原封不动运回朝鲜,自尊心或许可以得到维护,生意可真的就要完全破产了。 
“该咋办才好呢?”朴钟一本能地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林尚沃默默不语。 
“办法不是没有。”朴钟一观察着林尚沃的眼神变化。 
“办法?什么办法?” 
见林尚沃发问,朴钟一答道:“我们可以借助张美龄的力量。她的丈夫不是光禄大夫吗?光禄大夫可是个大官儿,势力大着呢。再说,张美龄曾经受过大人的大恩。既然您把您看作自己的恩人,只要您找她去说说情,无论如何她都会助您一臂之力的。” 
“纵算有恩,一次就足够了,如果指望得更多,那就不是接受别人的报恩,而是乞求别人的施舍了。”林尚沃毅然决然地说道:“我相救张美龄,并非指望得到什么回报。她也是一样的。如果我去请她帮忙,借助清廷的权力解决问题,这次或许尚能奏效,但以后在北京也就失去了立足之地,这样活下去,也就不再是一个活人之身,而无异于行尸走肉。何况,杀鸡焉用宰牛刀呢!” 
“如果您没有杀鸡之刀,”朴钟一不服气地说,“又何妨用一下宰牛之刀?” 
林尚沃似乎决心已定,不再开口说什么。 
“这次,如果我们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冲破难关,那就死定了!”朴钟一叹口气说。 
“我们死定了”,朴钟一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深深地刻进了林尚沃的脑海。 
北京商人们发起的联合抵制运动是林尚沃人生中第一次危机。中国商人的联合抵制,把林尚沃推上了生死抉择的歧路。林尚沃一连几天彻夜不眠,冥思苦想却难出良策。 
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按照中国商人们的愿望降低公告价格,要么带着人参原样返回朝鲜。但这两种做法都是林尚沃所不能接受的。 
也就在这时,林尚沃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朴钟一的一句话: 
“这次,如若我们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冲破难关,那就死定了!” 
最后这句话,一股脑地在回响着,掀动着林尚沃的心。 
“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朴钟一这句话为什么像毒刺一样钉在脑际不肯离去,连林尚沃自己也不明白。 
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在度过了几个不眠之夜后,林尚沃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那是秋月庵的石崇大师的喊叫声。在林尚沃就要离开秋月庵下山还俗之际,石崇大师曾对林尚沃说过这样的话:“……你这一生,将遭遇三次大的危机。每次危机来临,你都要设法克服它,否则,你就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招来灭门之祸。” 
第二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时,林尚沃曾问大师:“怎样做才能摆脱这些危机呢?” 
听了林尚沃的问话,石崇沉默良久,突然要林尚沃为他研墨,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写过字,当时石崇又问林尚沃: 
 “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知道的。” 
 “那么,这是个什么字?” 
 “死亡的‘死’字。” 
 “对,”石崇点点头,说道,“正是这个死亡的‘死’字,将解救你脱出第一次危机。只有这个‘死’字,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林尚沃苦苦思索。难道这次发生的事情就是石崇大师所讲的我人生中注定要遇到的三次危机中的第一次吗?经过长长的思考,林尚沃断定中国商人们发起的这场联合抵制就是自己一生中遭遇的第一个危机。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危机吗?这场危机,正如朴钟一所言,如果不能好好应对,就只有一死。 
第一次危机。那么,石崇大师应该是留了度过危机的秘方的。那秘方只有一个字,就是“死”。林尚沃当即研起墨来,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死”字,贴在墙上,然后开始参详大师留给他的这个“死”字究竟含意何在。 
一个代表死亡的“死”字如何能够使人逃出死地?分明是走着走着走进了必死之地,一个已处于死地的人还有什么死不死可言?既然面前剩下的两个办法都是死,把人参价格降下来是死,把带来的人参原样带回也是死,横竖都是必死无疑,石崇大师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死”字让我去猜? 
思量再三,林尚沃始终不能领悟这个“死”字所蕴含的真意。 
是金正喜为林尚沃解开了心头的闷葫芦。 
适逢初一,使臣一行聚集在客馆,向客馆里供奉的那块阙牌行完礼后开始稍事休息。林尚沃简单地带了些酒菜,去了金正喜居住的房间。凑巧的是,房间里只有金正喜一个人。 
 “什么风把您给刮来啦?”见林尚沃来访,金正喜很高兴地迎接他。 
 “肚子有点饿,想喝杯酒,就找你来了,生员大人。” 
 “好,好极了,大人。” 
当时,金正喜刚刚考中生员。虽然通过了朝廷开办的小科试,但当时儒生们通常要走的道路是考完小科再入成均馆科读,然后应文科试,文科中试后再去做官,所以,金正喜只是一介儒生,一个雏儿而已,但“生员”这个称呼却是对书生的敬称。林尚沃虽然年长七岁,毕竟只是一介商人,照常理是不需要使用敬称的,但金正喜对他却礼敬有加,径直以“大人”相称。两人开始推杯换盏地喝起来。那年,北京的冬天冷得刺骨,而客地恰逢新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都自有一种寒意,林尚沃带来的酒就成了两人聊破客寂的佳物。 
等酒喝到稍带醉意,林尚沃开口道: 
 “金生员,我有件事情要向你请教呢。” 
 “您要问什么?” 
 “有人登上了百尺竿头,既不能上,也不能下,处于只有乖乖地等死的境地。” 
百尺竿头。长达百尺的竹竿的尽头,意指非常凶险、窘迫的处境,林尚沃是在借这个措辞来描述自己所处的危急境况。 
 “那么,那个人该怎样做才能从百尺竿头上下得地来?” 
 “百尺竿头是下不来的。”金正喜脱口而出。 
 “那该怎么办?人在百尺竿头上,上不得,下不得,动不得,在竿头上怎样才能求生?” 
 “纵然是百尺竿头,也不是没有求生的办法。” 
 “这办法是什么?”林尚沃精神为之一振,高声问道。 
 “中国古时候有位禅师叫石霜和尚。这位大师教给了人们从百尺竿头活下来的办法。”金正喜拿起随身携带的毛笔,在纸上奋笔疾书,一挥而就。那运笔的气势、笔下倾泻而出的遒劲的字迹,林尚沃以前只是有所耳闻,眼前看来,果然是名笔中之名笔: 
 “百尺竿头坐底人,虽然得入未为真。” 
挥毫写罢,金正喜说道:“这句话是说,即便是坐在百尺竿头上的人,也还算不得真人。” 
 “那又该怎么办?” 
虽然林尚沃也曾离开俗世在佛门修行,但这故事却是前所未闻。 
 “在百尺竿头,求生的办法只有一种。” 
秋史说着,又在纸上写道: 
 “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 
写罢,金正喜又说道:“石霜和尚是这样说的,在百尺竿头上继续往前走,这样就会十方世界尽收眼底。也就是说,在百尺竿头上求生的办法,就是从悬崖绝壁再向前一步。” 
 “从百尺竿头上再向前一步,那不就是死吗?” 
 “能够使人摆脱死亡的只有死。在百尺竿头上坐在那里,是不能使死亡退却的。” 
林尚沃却听不懂秋史的话。 
 “百尺竿头上惟一的求生之路就是再向前一步?”林尚沃依然是一头雾水。大概是看出了林尚沃的困惑,金正喜复又提笔写到: 
 “必死即生,必生即死。” 
这句话的意思,林尚沃是明白的:抱定了必死的念头,即可求生;好歹都要求生,就只有一死。 
 “这句话是谁说的,您应该知道吧?”金正喜问。 
林尚沃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说这句话的是李舜臣大人。正如李大人所言,能够击退死亡的只有‘必死’一途。同样,摆脱百尺竿头的办法,也只有更进一步。” 
蓦然间,林尚沃脑际如电闪雷击。他抬起手,“啊”地一声,拍膝大叫起来。那一瞬间,林尚沃忽然明白了石崇大师写给他的“死”字意味着什么。 
据传,等林尚沃悟出了那“死”字的意义,竟自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他突然又扶正衣冠,在金正喜面前连磕三个响头。 
 “您这是干什么,大人?” 
金正喜惊慌不迭地去阻止,林尚沃却不想停下来: 
 “生员大人给了我教诲,从此您就是我的师尊。” 
金正喜慌忙与林尚沃对拜: 
 “您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生员大人诲我以摆脱困境的办法,对我来讲,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因为您的教诲而得以摆脱死境,又怎能不屈膝三拜,略尽弟子之礼呢?” 
林尚沃终于明白了石崇大师写给自己的那个“死”字所隐藏的含义。 
第三章
“天价”人参震四方
第二天早晨,林尚沃单独叫来了朴钟一,对他说:“昨天夜里,我想了整整一个通宵,决定把人参价格调一调,你把这个交给王造时,让他发布这个新价格。” 
说着,林尚沃把一张新写的纸递给朴钟一。朴钟一接过去,看了看林尚沃的眼色,小心翼翼地问:“您是说您接受了那帮人的要求吗?” 
朴钟一不能理解林尚沃的态度。中国商人们要求林尚沃将“人参一斤银40两”的公告价格降到原来的每斤20两到25两的水平上。 
 “你只管好好按我的话去做就行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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