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起话毫不脸红，好像比段林之自己还清楚他在想什么，步步紧逼，“她说你喝醉了还在叫我名字呢！”
段林之睁眼盯着天花板，双目失神地看了好久，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才显得很是艰难地开了口，“。。。。。。我是喜欢你。”
预想了长久的答案来得突然又坦白，左岩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笑。
“。。。。。。甚至已经到了有点爱你的程度。”
“可以说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爱过别的什么人，你是第一个。”
“我其实没有想过要跟你表白。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就挺开心了，听你叫我学长，看你没头没脑地做事，应付一些自己应付不了的烦恼。。。。。。但那时候没有控制自己我很后悔。跟你在一起后我人生第一次陷入了无脑的恋爱之中，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是世界最好，不用再考虑其他。直到我发现在这段关系里你一直非常清醒。于是我又陷入了担心它随时会结束的恐惧和对拥有你的过去和未来的人的嫉妒之中。”
“有时候我会恨你，恨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样全心地投入。”
“更多的时候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投入太多不能和你平等，以至于我单方面地陷入痛苦，到后来甚至令你痛苦，为了免遭它的毁灭，最后只能以分手结束我们的关系。”
左岩终于低声拆穿他，“我没有痛苦……是你执意要分手，说你找了个女人结婚。”
段林之终于勾了勾嘴角，真是奇怪，那一刻左岩心想，他就是醉汉，也是个挺好看的那种醉汉，“是啊。不说结婚，我们分不开。”
“你知道分不开还分个毛啊！”
但段林之摇了摇头，“我试过。”
“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有一天我像个女人一样拥有了第六感——我感觉到你进入了厌倦期，那时候我有点惊恐，所以我们开始吵架。你记得吗？”
左岩没说话。
他突然不想听段林之说了。他觉得没什么意思，怕再听下去就没有办法让段林之跟他复合了。
面对段林之酒后的坦白，他开始反省，他必须承认他不能接受和段林之分手这件事的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段林之的冷漠来得太突然和太坚定了——在他们四年的感情里，除了在当下面那个的时候他有过短暂的妥协，此后不管做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妥协的那个人都变成了段林之，所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过争吵。
除了那段短暂的时间。
那是一段奇怪的过程。他开始莫名地想逃离开段林之，似乎认为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些，对他提出的同居建议也感到莫名的烦躁。但他从来没有当回事——因为那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
“幸亏我还不太笨。”段林之说，“很快我就意识到是什么让我们这样；为了不让你在不经意的痛苦中逐渐意识到你的厌倦，为了达到我们之间的平衡，我开始有意减少我们的约会、尽可能地让你在没有想起我的时候并不出现在你面前而不让你察觉，我学着在你吃饭时不再看着你……努力将我的感情控制在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的程度，并开始希望有一天我们哪一个先走近那个平衡点。。。。。。”
“但四年过去，我意识事情毫无改变，你毫无察觉，我输了，而我已经到了极限。”
“所以我决定放弃。”
左岩没再说话。
很久以后，段林之先是喊了一声，“小岩，”然后问，“你还要听吗。”
他还是看着天花板，双目有点失神，像是终于打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仗，躺在满地残骨和炮火的战场望着天空，声音带着一丝战后的喑哑。
左岩像个逃兵从那间屋子出来之后，听到楼下还在打麻将的声音。
他没有听了。
他没有问，段林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也没有再问，段林之，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他知道他该给段林之留一点尊严。
他又想起乔宁说的，“……刚开始没有听清，只听他喊‘小岩’‘小岩’的，以为说什么呢，后来是他说了一句‘别再吃生的’，我突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去吃日料的时候，你猛吃生鱼片，他就一直看着你，但你就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儿，他越不让你做什么你越要做什么。”
“我也以为我看错了。第二次是去年冬天在电影院，有部动画片，叫什么来着，诶反正是你跟个女孩一起，我们打完招呼，他那天后来心情就不好，老走神。再后来他就再也不肯去那看电影了。”乔宁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们都不喜欢管对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偏偏他喝多了喊你名字，我这才对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chapter 13
左岩开始再度将精力投入到他的学业之中——每次失恋都如此，不是堕落就是学业，只是这次持续了很长时间。拖这习惯的福，他期末考了个第二，他和他的辅导员都惊呆了，因为从入学以来的复试到上学期期末他的卷面一直平平，跟他的同窗们可以说是完全不能比。
有如行尸走肉的左岩终于找到了目标，一边开始研究论文一边刷起了绩点，总之就是不准备让自己闲下来。在这两样事情还没有完全占据他精力的时候，他又听了齐子尧他哥的建议，为毕业后进top所工作准备起了托福考试。
左岩像个二十四小时不需要的机器人一样轰轰烈烈地把他的学业推动了一大步，当他拿到他丰硕的成果时，他发现窗外的树叶已经落光了，他这才注意到冬天又来了。
他在寒风中匆匆穿过F大的校门往宿舍走去，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去抱着吃一顿的时候，他被叫住了。
他看着叫住他的姚姝和裴诚，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好久不见！”
“那是你太忙了，我们看见你好几次，感觉你投入得都有结界了，就没敢打扰你。今天考试结束了吧，你还不回家？”
“过两天，我爸妈外面旅游去了。”
“喝，你爸妈真有情趣。”姚姝抱着裴诚的胳膊，“我感觉他们都不怎么在家似的。”
“那是，他俩的工作就是旅游。”
站在外面寒暄了一阵，裴诚突然说，“要不找个地方喝杯热的？”
“好啊好啊。”姚姝说，“左岩你这下总有空吧？”
左岩没有拒绝。
他发现姚姝在和他分开以后变得像分开以前一样可爱了，她很自在，甚至可能因为裴诚的缘故，她更加娇俏了，他觉得这样挺好的。
裴诚这人长得干干净净的，最开始被齐子尧那么一介绍，下意识就觉得这个基。佬好正，现在看他和姚姝走一起，又觉得这个男生真是挺帅的，带着种高中时学霸男生的微微的冷淡和腼腆。他虽然不怎么说话，却对姚姝的需求非常了解，并时不时把目光落在姚姝的身上。
这一点让左岩突然想起了段林之。
他甩甩头，想把那些画面甩出去，但一看见裴诚，就总忍不住又想起来。
他开始变得不自在，不再去看裴诚了，只顾着拨弄杯子里的东西。
姚姝起先并没有发现，后来见他一直低着头，以为他不舒服，试探地问了一声，“左岩？你不舒服吗？”
“嗯。。。。。。不是很舒服。”
“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左岩忙说，“没到那种程度。可能是累了。我回宿舍去吧。”
“那也好，你要是不舒服可以打我电话，裴诚，是吧。”
裴诚点点头。
他和段林之又开始像起来了。像个模糊的影像罩在他的脸上，左右牵扯忽上忽下。
左岩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在被子里裹了不知多久，有人来敲门了。
左岩迷迷糊糊地想，杨铭又没有带钥匙，下次一定要提醒他，然后下床打开了门。
门外是齐子尧，“当当当当~考完了吧我的宝贝儿~”
黑暗中一股香浓的麻辣味迅速侵袭了整个宿舍，齐子尧仿佛夜视一样熟练地把手里提拉的东西搁桌上，“啪”地一声开了灯，“怎么不开灯啊。”
左岩倒回床上，“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呢，你说你都冷落我多久了？你的眼里开始只有学习了，我这是争宠。”齐子尧嘴里没个遮拦，左岩已经完全不当回事了，拨着齐子尧买的小龙虾和鸭脖，竟然还有酒，“这么多，要不叫杨铭也回来吃吧。”
“行。”
他电话打了一半才想起杨铭昨天已经考完回家了，正要挂电话被那边接起来，“喂左岩？”
“哦没事，以为你还在学校，叫你回来吃小龙虾。”
杨铭冷笑了两声，“你走火入魔了我跟你讲。”
左岩说那挂了啊。杨铭突然叫住他，“诶我跟你说。。。。。。”
“啊？”
“额。。。。。。”左岩被齐子尧突猛抽气的动静搞得转过头，见他正夸张无比地扇着嘴巴，“辣辣辣啊。。。。。。。”打开冰啤就是一大口，“啊爽！”
“又是齐子尧呢？”
左岩点头，“是啊，他个傻逼辣得不行了。”
“嘿嘿”，杨铭在那边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说你俩干脆。。。。。。”
左岩知道他又要老生常谈，掐了电话，只听到一句没完的“在一起得。。。。。。”
他跟齐子尧看起了鬼片，是部经典的欧美片，他觉得除了血腥和暴力完全get不到恐怖点，齐子尧却被吓得毫无胃口，像个小女生一样往他肩膀躲，左岩觉得他的反应比片子更搞笑，这才津津有味地啃起了鸭脖，并顺带喝了点酒。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下次要写个长的
第14章 chapter 14
左岩喝上了酒，起初没太在意，等频繁地上了几次厕所回来后发现手边多了三五个空罐子，才懵了一下：谁喝的？等到他好一会热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喝的，他心里一声哎呀，从下午见到姚姝和裴诚开始的迷信的不安又上来了：要坏。
他突然就理解了段林之订婚那天在黑暗的屋子里吐露真言的心情，因为他现在也想这么干。
他止不住地想站起来，想去段林之在市中心的屋子，如果那里没有他，就去他那个郊区的别墅。
他想带块大砖头，狠狠地砸向他的装玻璃，然后对他说：谁他妈让你跟老子装情圣了，你他妈是算准了老子不会来打扰你的婚后生活才这么说的吧，谁相信你啊，还痛苦，我他妈这才是痛苦，老子让你尝尝什么是痛苦！
他就快站起来了，然后感觉自己有点摇摆，齐子尧问他干嘛，他说我找砖头呢。
他越想越生气，简直到了想揍段林之的地步，要去问他你他妈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要让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片粉饰的太平下起了又灭了，最后才告诉我你他妈努力过了？
你他妈既然知道我这个人反应慢，不会说话，也天生就是个表面热情、底盘不温不火的性格，你他妈还来招惹我做什么？你他妈就不知道你已经占了很大的比重吗？
你他妈的。。。。。。
齐子尧又问，骂谁呢？
左岩说反正没骂你，妈的。
齐子尧让他坐在床上，自己把小龙虾残骸拎出去扔了，以免被他踩得到处都是。
左岩看屋里没了人，突然喊了一声段林之。他发出动物一样的声音，开始装起了可怜。
这时候齐子尧又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左岩边上，问他到底干什么呢？齐子尧拿手探他的额头，“你好像有点发烧。”
左岩眼神迷茫地看着他，看着这个齐子尧在眼前摇摇晃晃晃成两个三个四个齐子尧，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想把他固定摆正似的。
齐子尧挑起眉毛，“怎么，你这是想非礼我啊？”
左岩摇了摇头，要放下手，却被齐子尧按住了，用他那对耀眼的桃花眼怂恿左岩，“非礼就非礼嘛，我又不介意。”
左岩摇了摇头，“不了。”
齐子尧一副遗憾的嘴脸。
左岩反应迟钝地感觉到他还握着自己的手，准备抽出来，却一直没有抽动。齐子尧盯着他看了有十来秒，突然说，“要不你跟我试试吧？”
“什么？”
“跟我试试，咱俩在一起谈个恋爱。你看，咱俩现在你未婚我未嫁的，我看你对眼，你看我好像也挺对眼。。。。。。”
“放屁！”左岩笑道，“你他妈也太自恋了！”
齐子尧也笑，“是啊，你至少不讨厌我吧？你看我这条件，除了不会生孩子，我啥不会？一般女的也比不上啊。。。。。。”
左岩打了个嗝，“额。。。。。。那你看上我哪儿了？”
齐子尧斟酌一下，“当然是你这人有意思，跟你在一起不烦。”
左岩摇摇头，嘴里嘟哝，“你会烦的。。。。。。等你跟我待久了，等你变得特别喜欢我，喜欢到你都控制不住自己，你到时候就会发现，我并不像你以为的这么有意思，我对你的感情只能有这么点儿。。。。。。”他抽了抽手，没有抽出来，于是开始了口头描述，“就不到指甲那么大，而且它永远只有这么点儿，多少年都不会涨。。。。。。”
“到时候你就会烦的。。。。。。”
齐子尧大笑，“到底是谁在自恋！”
左岩也跟着他笑，齐子尧引导他，“你看，连自恋这点都这么像的人，你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左岩思考起来，齐子尧就耐心地盯着他思考，但见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
“你是个男的啊！我们就这样做朋友不好吗？”
这次轮到齐子尧摇头了，“我对你比朋友的感情多。”
“哦，你还想跟我睡觉。”
齐子尧诚实道，“那是当然。”
“呵呵，”左岩笑，他感觉酒意更上头了，“我不想跟你睡觉。”
“为什么？”
左岩什么都不说了，只顾着摇头，然后摇到某一个节点，喊了一声“我要吐了”，便冲去了厕所。
他吐的时候齐子尧给他拍了会儿背，然后接了个电话出了卫生间，等他吐完清醒他也没回来，等他出去的时候齐子尧已经走了。
他知道他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即使是齐子尧那么大方的人也会有点小脾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并没有在意。
他要感谢齐子尧让他认识了自己，明白了段林之没有说错——他差一点就愿意跟他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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