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扎回了家里。
他家在西城区边上，是自建的宅子； 年纪比他还大点儿； 是他父母结婚的时候建的； 全部设计和风格都是随了他爸的意思； 没选在市中心主要是这边地儿大，还清静。地皮是他妈从他外公手里拿过来的； 那会儿地产商的手还没伸这么长，这一带都是白菜价； 只是后来楼市炒热了，到处搞开发，才涨到了令人咂舌的天价，随便哪块地一拍出去就是地王。
就管乐这种跟了宋余舟这么多年，时常要来家里接他帮他打点东西的，才算对他家免疫了。第一次来的时候，简直是瞠目结舌，震惊了好久。毕竟外头的房价已经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能在西城区有个高层复式就算是条件很优渥的了，可他这里活脱脱是小半个避暑山庄，改良的中式建筑，雕花回廊，占地极大的花园和大院，还搭了个戏台！
讲道理，谁会在自己家里搭戏台呀？！
可他妈说了，地皮是从外公手里顺过来的，做人得讲良心，取之于外公用之于外公，所以为爱听戏的外公搭了个像模像样的戏台，逢他老人家大寿的时候，还请人来唱戏哄他高兴，也就是几年前外公走了，才一直荒置了。
跟着这种大佬工作，心态不好的话容易嫉妒到面目全非。但有些事外人不清楚，管乐心里是最知道的，宋余舟这人有时看着好像什么都不太在乎，其实在关键事情上挺走心，去年闲聊中他曾透露过自己想买房，也就是感叹了一下买房不易这事儿，没想到后半年宋余舟不但替他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还付了首付，害他感动得一宿没睡，恨不得以身相许。
宋余舟开了门，温馨感和饭菜香气一齐扑面而来，全身心都在瞬间得到了放松，管乐在身后拉着行李跟进来，嗅了嗅鼻子，熟悉的手艺，老火汤的味道。
果然孙阿姨听到响动，立马从厨房钻了出来。
“小舟回来了，看看，我就知道，在剧组肯定没吃好，哦哟这瘦得，都没人形儿了。”
“……”管乐把行李箱放到一边，回头对着老大上看下看，是稍微有一点清减了，也没看出来像孙阿姨说的这么严重啊。长辈在鉴别胖瘦这问题上真是有双与众不同的火眼金睛。
宋余舟只是笑。
孙阿姨从他外公家跟到这边，统共做了二十多年了，拿他当自己小孩一样看待，说话向来很亲近的。他很捧场地猛嗅了一下，作势要进厨房看，“大晚上做什么呢，这么香。”
“我今天买菜的时候，突然有种预感，莫名其妙的哦，觉得一定要买个老母鸡，结果后来真的接到电话说你要回来嘛，正好把老母鸡留着给你炖汤喝，让你补一补身子。”孙阿姨笑出满脸幸福的褶子，搓了搓围裙又钻进厨房，边走还边喊道：“你们俩快去把手洗一洗过来喝汤，晚饭吃了吗，再给你们炒点小菜好不好？”
“阿姨，别忙了，我们吃过晚饭了。”
“是啊，孙阿姨，不用算我的份儿了，”管乐探进厨房，用眼神和锅里的鸡汤告别，“我还有事呢，马上就得走。”
“喝一碗又不费时间的，我都煲好了。”
管乐把宋余舟行李拿上房间放好，下楼经过厨房和孙阿姨打了招呼就匆匆走了。宋余舟换好衣服回来，坐到餐桌前，炖了几个小时的鸡汤澄黄诱人，热腾腾冒着香气。
喝了两口，熟悉的味道冲刷着味蕾，餍足地闭了闭眼。他是喝了酒回来的，此刻换了休闲的家居服，又加上热汤下肚，眼神都变得懒洋洋起来。
“我爸呢？不在？”
“哎哟宋先生又排了新话剧，最近忙得都没怎么着家，好几回都是凌晨才回来的。”他爸一沉迷工作就无法自拔了。
“那我妈呢？”
“你妈妈今晚参加什么慈善晚宴去了，没这么早能回来。”
“我……”
这回不等他问完，孙阿姨已经抢先回答了：“你弟最近公司忙，天天加班吶，你们一个比一个忙，想要同时看见你们还得碰运气的，比中彩票还难。”
宋余舟笑得差点被烫了嘴，孙阿姨对待孩子似的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地不停唠叨起来。其实她说得也不全是玩笑话，他们一家人真的是挺久没聚在一块了。
正想着，又有一阵开门声，孙阿姨赶紧迎了过去，依然是很体贴的长辈语气但多少掺了点儿拘谨，“回来啦，正好你哥刚回来一会儿，在喝汤呢，给你也盛点儿？”
“不用，我吃过了。”
虽然都是看着长大的，但宋炀自青春期后性子就变得冷了很多，长大后更是浑身冒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孙阿姨对着他总是没有对着宋余舟那么自在，这会儿也是站在宋炀跟前小心地问他，又帮他把褪下的外套拿去挂在了衣帽间。
“最近公司很忙吗？这么晚才回来？”宋余舟招手让宋炀过去，忘了自己也是昼夜不分拍了好几天戏，只觉得加班晚归的宋炀可怜死了。
他们家教育是很奇特的。他爸宋历是话剧导演，他妈宋清雅从外公那接手了公司经营，打从以前就是他妈追的他爸。在宋清雅眼里，宋历十分有才华，浑身的艺术细胞都让她为之痴迷，而且他们还都姓宋，宋清雅觉得这简直是命运，愣是带着丰厚的嫁妆下嫁给了当时还没什么名气的宋历。
结婚以后，她希望孩子也像宋历那样走艺术道路，但又希望孩子能继承公司，毕竟是父亲一生打拼的心血，十分苦恼，生了第一个孩子之后没有想出完美对策，而后不小心又有了二胎，就按照孩子周岁时的抓阄做了决定。宋余舟周岁时抓的是话剧剧本，他那个倒霉蛋弟弟抓了个金算盘。
后来两兄弟真的接受了完全不同的两套教育模式，宋余舟是随心所欲地按自己性子来，凡是有兴趣的宋清雅都要鼓动他尝试，宋炀则是完全的精英教育模式。庆幸的是，他真的在演艺方面有天赋且有兴趣，而宋炀天生对数字敏感，也不排斥经营管理。
其实两人的工作都不轻松，只是宋余舟更受不了每天在公司上班的生活，就常常半斤八两地心疼自家弟弟。
宋炀在他旁边坐下来，扯松了领带，脸上的线条稍微柔和了些，“公司有个新产品系列准备上线，最近会忙一点，过段时间就好了。 ”
“你不是高管吗，吩咐底下人去做就行了啊，干嘛自己折腾得这么累。”
公司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宋炀没回答，只是淡淡看了眼在喝汤的宋余舟，皱眉问道：“这次剧组条件很差？瘦了。”
“……有吗？”他明明在刻意减重之后又恢复了体重，肉眼看根本不觉得瘦得很明显啊，“你简直和孙阿姨一样火眼金睛。”
宋炀不以为然，平时在下属面前的那张冰山脸，在餐厅的暖光下衬得意外和煦，“后边还接了新戏么？”
“没有，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对了，我这次，见到黎漾了。她带了个演员是我们剧组的。”他尽量用不经意的口吻说着，余光悄悄觑着宋炀。
“哦，”宋炀面色僵了一下，很不像他风格地迟疑了片刻，才问道：“她好吗？”
“她那种性格能不好吗，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谁敢闹到她头上，以前她连你都敢骂，还怕过谁。”说着，看见宋炀脸色变了几变，宋余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过头了，但一想到那阵子宋炀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是觉得，如果你心里放不下，干脆再和她谈谈，毕竟……你们那时候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就这么分开，不明不白的，搁在心里也不舒服。”
虽然他不喜欢黎漾那种充满威胁感的个性，但是宋炀喜欢，他只能咬咬牙劝了。
“再说吧。”宋炀站起来，拿过他哥喝完的汤碗，一言不发去了厨房。
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她问清楚的，但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又如何？
他深知她的性格，说了不可能，就真的没可能了。
第31章 进组
“下午一点到两点有五个门户网站的视频专访； 结束后马上去机场直飞海城和其他主演一起录制《治愈便利店》节目； 哦对，晚上回来还要记得给粉丝集资送的生日礼物拍个认证照发微博……”何助理小步快走跟在南嘉澍身边； 照着备忘录里的行程安排简略做了汇报。
南嘉澍上半年拍摄的都市爱情剧电视剧《白月光》前两周已经定档，于是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行程排得满满的，几乎都在跑宣传。
他所属的公司TRIGON娱乐在业内造星能力里是数一数二的； 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气小鲜肉，要维持人气靠的就是满到让人窒息的日程； 他已经习惯了。
快要步入电梯时； 身后追上来一个人，叫住了南嘉澍。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说两句。”
他侧目过去； 发现是很久没见的徐立。他们几乎是同期被签进公司的； 还没出道之前； 两人还曾经住过一个宿舍； 那时候还会和对方聊一些事儿，出道后没多久； 他人气暴涨； 很快从B组经纪人手里换到了资源更好的A组； 再后来跻身公司一线艺人； 两人就没怎么再碰面了。
徐立目光瞟向他身后，似有些顾忌； 欲言又止。
南嘉澍朝已经先走进电梯等着的何助理挥了挥手，说：“你先下去吧； 我马上来。”
“那我先把车开到电梯口等着，是负二层哦。”何助理叮嘱完，面色不善地扫了一眼徐立，松开按键，关门。
那眼神中瞧不起的意味很浓重，徐立心有不爽，也不敢表现出来。南嘉澍是公司一哥，最能给公司赚钱的人，连管理层都要顾忌着他的。他身边的人，看不起他们这些徘徊在底端爬不上去的，再正常不过了，就是忿忿不平，也只能憋着。
“你现在是大忙人了，很难得能在公司见到你。看你时间挺紧的，我就不客套了，只说重点吧，那个……你不是接了《暗狩》吗，我听说女二号好像是沈棠，想说如果你有她联系方式的话，能不能给我。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吧，那时候我和她是……”他含糊地意有所指。
南嘉澍是知道的，以前从徐立那儿单方面地了解过，他和沈棠有过一小段过去，但是，“我上次见到她了，问过她认不认识你，她没有印象。”
“那是因为那会儿我们有点误会，闹得不太愉快，后来我又丢了联系方式，才一直没解释清楚，她肯定是还在介意，我正好趁这次解开误会……”
他是什么目的，南嘉澍心如明镜。
虽然记忆有点久远了，但隐约还记得，那时候他曾有一次在公司前面看见过沈棠，像受了什么委屈，整个人很没有生气，那时他正当是积累人气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很不自由，身边又有经纪人在，即使认出了她也没能去打招呼，只远远看了几眼，后来在练习室，有人不停打电话给徐立，徐立都没接，他就猜到了大概。徐立向来投机取巧，当时和当红的李芯儿来往密切，肯定是不会再喜欢过气小演员了。
在别人低谷时分开，在别人上升时却要来拖后腿。
想到沈棠大方直率，性格温纯又平和的模样，他便愈发觉得眼前的徐立恶心。
“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就算有，也没有权利随便透露给别人。我还赶时间，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南嘉澍敛下眼中的嫌恶，径直进了电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短信。
*
沈棠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射击馆，《帝相》杀青后，黎漾没有忙着给她接小杂志封面和小商演赚钱，而是给她安排了满当当的演技进修课程。按黎漾的说法是，只有地基打得越深越牢固，楼才能筑得更高更稳。沈棠隐约觉得，比起钱，黎漾似乎更享受的是造神的过程。
“沈棠姐，你不进去，在这儿愣着干嘛呢？”
“刚刚收到了傅导的短信，”她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才抬起来道：“两周后就要进组了。”
“这么快，那我们先赶紧进去练习吧。”
一踏进射击场，身后的祝佳音发现沈棠还没戴上耳罩，连忙慌张地夺过来迅速给她戴上，果然紧接着就听到了巨大的枪响。
枪支火炮的魅力她还没感受过，被震得眼神发怔，耳朵像有蜜蜂钻了进去，轻轻嗡鸣。
她就是在这时候，看见了三米之外的宋余舟。
他身姿笔直，衬衫袖子被卷到了手肘上，双手紧握着抢，微眯起一只眼沉着地对准靶子，表情认真得像是另一个人。
打完最后一发，转身要换子弹时，才发现默默在他身后观察的沈棠，愣了一下，而后神情骤变得如沐春风，心情轻飘飘起来。
“你也来这里练枪？”
沈棠点头：“是剧组介绍我来这里的，宋老师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不是去旅游了吗，昨天还看见你发照片的。”
觉得自己的行程受到了关注，宋余舟心情大好，“我从土耳其回来好几天了，回来之后才发的照片。今天闲着没事，就过来玩玩，前两年我也拍过一部民国剧，那时候为了熟悉角色，就来这里练过一阵子，后来成了兴趣，偶尔也会来玩玩，当是放松。”
“那还真巧，都是在这家射击馆，我也是为了体验角色来的。”
沈棠弯着眼，满脸是见到老朋友一样的高兴，宋余舟厚着脸皮跟着感叹说好巧，心下有点虚，他没告诉她，这里就是他推荐给顾童，顾童再推荐给了剧组的。
她今天才是第一次来，此前还没有摸过枪，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想象中的要重许多。难以想象，这么一把小□□，怎么能爆发出巨大的威力。
宋余舟这个经验老手自然而然在她身后担当起了指导，“眯起一只眼瞄准靶子，用自己习惯的眼睛就好，两手要紧紧握住，再拿高一点，让视线和机瞄成一条线，瞄准之后扣下扳机，不要想着它什么时候击发，只要专注瞄准，扣下扳机……”
沈棠照着他说的调整了姿势，呼了口气，让自己稳定下来。人对未知的东西都是紧张的，她也不例外，但除了紧张，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好奇心。瞄准，手指按压，用力扣下扳机的瞬间，她被巨大的后坐力惊了一下。
弹道偏移，脱靶了。
她愣了足足有好几秒，宋余舟心知实弹射击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