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观览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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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观览车-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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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藤太太,远藤太太。」

    她在窗外怯怯地叫着,没有人回答。她拿下一根晾衣服的竿子,从窗户的破洞伸进去,挑开窗帘,这才略微看见屋内的状况。真弓背对着她,骑在彩花身上,用手勒住她的脖子——看起来像是这样。呻吟声是彩花发出的。

    「远藤太太!」

    聪子大叫,但背对她的真弓一动也不动。

    「远藤太太,不要做傻事!远藤太太!」

    怎么叫真弓都没有反应。彩花的呻吟声变得断断绩续。怎么办才好?从窗户的位置和情况看来,没办法从这里进去。是否该去跟别人求救?那样的话干脆打电话报警算了。

    聪子拉开小包包的拉链。

    ——啊,有这个。

    三年前儿子回来送给她这个的时候说:「还是带着比较好,以防万一嘛。」她很高兴,为了能随身不离地带着,在手艺教室提议要做小包包。

    紧急求救用的防身警报器。她从来没有用过,根本不觉得用得上,只是当成护身符。但现在正是紧急情况,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小真,妈妈要动手了。

    她从小包包里取出警报器,用手指勾住金属环,用力一拉。

    哔哔哔哔……穿透耳膜的尖锐响声,让人不得不掩住耳朵的噪音。聪子用一只手掩住耳朵,另一手把警报器从窗户的破洞扔进去。

    哔哔哔哔……背后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尖锐声音。真弓一惊,身上的透明胶膜急速融解。这是什么声音啊?

    真弓慢慢站起来走向窗边。破掉的观叶植物盆栽旁边有一个红色塑胶盒一样的东西。大小跟火柴盒差不多,却发出跟警笛有得拼的噪音。真弓把它捡起来,用两手握住,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远藤太太。」

    窗外有人叫她。真弓抬起头,不由得叫了一声往后退。窗帘拱了起来,有张脸在探头探脑。

    「是我,小岛。」

    真弓慢慢把窗帘拉开。晾衣服的竿子从窗户的破洞戳进来,小岛直起身子站在外面。是她干的啊。

    「远藤太太,让我进去好吗?警报器得关掉,会吵到邻居的。」

    「但是现在家里很乱……」

    「你在说什么,得快点去帮那个孩子啊。」

    「那个孩子?」

    真弓随着聪子的视线转过身。彩花倒在地板上,弓着背呛咳呕吐,嘴里吐出咖啡色的黏糊物体。真糟糕。

    「彩花,你没事吧?」

    真弓想去替她拍背,彩花用两手遮住脸,从指缝间害怕地望着真弓,仿佛是在说不要过来。真弓握着警报器的手感觉到除瞭望胶之外的东西。泥土的触感。她把观叶植物根上的土块塞进彩花嘴里,然后用手压住的时候……

    「太好了,她还活着。」

    她听见聪子在背后说。

    还活着?不要说奇怪的话好不好?

    真弓力持镇静,转向聪子。

    「不好意思,已经没事了,请你回去吧。」

    「什么没事?要是我没来阻止的话,现在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能说这种话吗?」

    聪子好像要从窗子钻进来一样逼问她。但是不能让她进来。

    「这是我们家的问题,跟外人没有关系。」

    「不对,已经成为我的问题了。我已经被卷进来了。我是代替你们家逃走的主人来的。」

    「逃走?」

    「总之先让这声音停下来再说。」

    聪子举起勾着金属环的手。没办法。

    「那请到门口。」

    聪子哼了一声,转向大门的方向,用力踏着碎石,嘴里叨念着:「真是的。」这爱管别人闲事的老太婆凭什么这么说?或许是有点吵,那样的话跟之前一样按门铃就好了,需要拉警报器吗?这下子脸可丢大了。

    彩花一定也很不高兴。

    真弓转过身,彩花不见了。是去浴室,还是趁真弓过来之前躲回自己房间了?总之先把警报器还给聪子,让她回去。

    聪子进入客厅。「谢谢。你没事吧?」她在门口说。是彩花去开的门。

    「这简直像是强盗闯进来一样。」

    聪子望着并不宽敞的客厅,毫不客气地说。真弓无法承受这种耻辱,低下了头。聪子伸出手。

    「警报器还我。」

    真弓把警报器放在聪子手里。哔哔哔哔的声音再度吓了她一跳。聪子把连在金属环上的栓子插回去,声音立刻停了。

    「这是我儿子送我的,说是以防万一。但是就算被人袭击,拉响这个又能有什么效果?我是半信半疑啦。我问我儿子,他说要是嘴被堵住不能呼救的话这个就能派上用场。他是这么说,但是真正的效果今天终于明白了。你明白吗?」

    「这个……」

    「就算被人袭击拉响这个,也不会有人来救。声音那么大,除了我以外也没有别人来不是吗?而且经过同样的骚动之后发生凶杀案也还不到三天。警报器能吓到犯人,阻止他们的行动。」

    犯人。真弓觉得自己被当成了犯人。

    「要是吵到你们,按门铃就好了啊。」

    「我按了。按了不知多少次。你这才是给我们添麻烦呢。」

    完全没听到。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露出我在多管闲事的样子,还是我应该去报警?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报警好了。」

    「哪有?真是抱歉。请到这里坐吧。」

    真弓请聪子到没有弄脏的沙发去坐。但聪子瞥向地板,然后带着惊讶的表情望着真弓。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你这问法让人不满。更不满的是你完全不担心令媛呢。要是你非常担心令媛的状况,没有空理我的话,那我这就回去。但那样也挺让人担心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每天我都自己熬过来了。今天只不过忍耐不住,抓住了彩花。我又没有打她。也没有勒她的脖子。只不过把她吵得要死的嘴堵住而已。把泥土塞到她嘴里或许有点过分,但也不用说得这么夸张吧!彩花虽然有点难受的样子,不也自己站起来出去了吗?替聪子开门的不是彩花吗?

    「那个,我跟我女儿,真的没事。」

    「是啊,听令媛亲口说了那我就回去。你也去把脏衣服换掉如何?」

    聪子说着重重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迳自开始转台。她的脸皮真不是普通的厚。真弓完全没注意到电视一直是开着的。虽然觉得忿忿不平,但听见俊介的歌,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

    那个孩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比起彩花来她比较担心慎司。

    聪子手机的待机画面是高木俊介。

    她把电视频道转到俊介演出的晚间十点歌唱节目。平常她都是录下来看,现场看这是第一次。自己搞到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隔壁的土地开始盖房子的时候,聪子就觉得不对劲。不动产商人一开始有到小岛家问她要不要把这块不大不小的地买下来,小岛一向反对开发住宅用地,根本不可能买下开发剩下的畸零地。

    后来听说那块土地卖掉的时候,聪子以为是哪家买去当车库了。但是那块地上开始盖房子。她本来以为地虽然小,但也会花时间慢工细活地盖好,结果打了钢筋,砰砰砰地把墙壁嵌上,房子一天就盖好了。那时候聪子心中涌现一个念头。

    ——云雀之丘不应该盖这种房子。

    她虽然觉得不对劲,但房子也就完工了。过了不久就搬进来一家人。聪子本来期待搬进来的人能消除她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但期待完全落空,而且让不对劲的感觉转变成嫌恶感的事情选定期发生。

    彩花会抓狂。

    第一次听到彩花抓狂让她大吃一惊:心想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假装没听到好了。吵成这个样子,明天一定会来道歉,自己是老居民,应该表示宽容理解。于是准备了茶点要待客。但是等了一整天,隔壁没有半个人来小岛家。

    次日早晨,看准了彩花上学的时间到外面去扫地,彩花毫不在意地从聪子面前走过,不仅没打招呼,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这么没教养让聪子吃了一惊。接着出门的启介跟真弓,看到聪子的瞬间,脸上露出「糟了」的表情,一面陪笑点头一面快速离开。

    早知这样把那块地买下就好了。但是住宅区开发完成的话,像这样的人家不知还会搬来多少。云雀之丘已经不是云雀之丘了。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以上的人家组成的妇女会开办的手艺教室是聪子唯一的乐趣。然而有一天,聪子在电视上看见跟自己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很像的男孩。

    高木俊介。无论是唱歌、演戏、上综艺节目都很生涩,简直看不下去,但这反而激发了聪了的长辈爱,开始热心地支持他。而他也像是回应了聪子的期待,发挥实力日有进境。

    聪子开始支持俊介之后,注意到高桥家的次男慎司,说来奇怪,光是看着慎司一点不觉得像自己儿子,但中间夹了高木俊介,就像渐层变化一样自然出现了共通点,让聪子把儿子跟慎司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为了要见慎司,聪子每天早上都出门扫地。交了社区的管理费,聪子自然用不着扫自家门前的马路,但在一天开始的时候见到慎司,让她心情雀跃愉陕。她觉得慎司不如小时候明朗活泼,心想是考生应该很累,所以并没怎么在意。

    慎司也跟俊介一样去当偶像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父亲弘幸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他母亲淳子则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搬来的时候,聪子觉得她是文静漂亮的人,感觉很不错,但近年来,大概是五年吧,常常会觉得她怪怪的。到底是什么怪,聪子也说不上来,以为是自己多心,案发之后她才明白。

    那是跟远藤家建起来的时候一样的感觉。淳子也不是应该住在云雀之丘的人。聪子虽然担心下落不明的慎司,但守护云雀之丘的心情却胜过一切,于是便采取了行动。

    话又说回来,远藤这家人没听过「他山之石,可以攻错」这句话吗?对面邻居发生了凶杀案,通常都该反省改正自己的生活吧。想想是否能断言自己家里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改善亲子关系,冷静地审视自己的言行举止,该怎么做才不会发生这种悲惨的事情,全家一起沟通不是吗?聪子都打电话给好一阵子没联络的儿子儿媳了。结果他们家却——

    都还没过三天,就这副德行。下了坡道这世界上都充满了这样的人吗?所以才不断发生同样的案子。这一家人怎样都无所谓。

    但是云雀之丘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非阻止不可。

    晚上九点二十分——

    彩花不断漱口。但是喉咙深处粗糙的感觉却无法消失。她在洗面台清洗黏答答的脖子,但压迫感却无法消失。她想把洗面乳的盖子盖上,却盖不起来。她的手脚跟全身都颤抖不已。她停下动作,牙齿却喀啦喀啦地打战。她想阻止这个声音,用力扭上水龙头。

    ——好可怕。

    母亲并不是不会生气。彩花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一样,偶尔会让母亲生气。用力关门、粗手粗脚地使用餐具,就会被勒令重来一次。不予理会的话也被打过手背。看电视的搞笑节目学到的「死老头」、「死老太婆」之类的词汇随口说出来,也被斥责说不可以说这种话。

    彩花并不是没做过半件坏事的好孩子。以前还比较乖。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就不对她生气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取代怒容的是情何以堪、像是立刻要哭出来般的表隋。仿佛已经死心了,跟这孩子说什么都没用了的表情。这种态度让彩花非常不爽,怎么样都咽不下这口气。

    有什么不满就说啊。不高兴就生气啊。自己摆出一副被害者的样子,大模大样地叹气。

    彩花宁可她动手打人。有本事就来啊!彩花不知多少次心里这么说。

    但是刚刚那是在干什么?

    彩花小时候恶作剧被逮到,母亲怒喝一声:「彩花!」就会让她吓得缩成一团。畏缩地抬起头,就会看见母亲严厉的目光瞪着她。彩花偶尔会说对不起,但大部分时候都说不出话来。就算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也不知该怎样表达那种心情,张嘴出声之前眼泪就要掉下来,于是只好强忍眼泪不作声。

    惴惴不安地望着母亲的脸,母亲就微微笑起来。她知道彩花虽然没有出声,但的确在反省。母亲会温柔地对她说:「下次要注意喔。」

    但是今天母亲是怎么回事?彩花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扑过来。母亲的力气比她想像中大得多,一下子就把她压倒在地,然后骑在她身上,带着恐怖的表情低头瞪着她。彩花望着母亲,但她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无论过了多久,就算彩花有在反省,也绝不会笑起来的表情。但那也不是生气。

    我要杀了你!看起来像是那样。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母亲这么说。

    把掉在地板上的食物塞到嘴里,吐出来又塞土块,还用手紧紧压住让她吐不出来,无处可去的泥土流进喉咙深处。呛咳之下胃液逆流,混合了喉间的泥土,吐不出去呛入气管,让她无法呼吸。太阳穴作痛,眼前景象变成橘色,意识开始蒙胧。

    即便如此,母亲仍旧一动也不动,继续死命捂住彩花的嘴。

    要是小金包没来的话我就死定了。

    那个人已经不是母亲,不,已经不是人了。是不是已经不正常了啊?我把嘴里跟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又呛又咳的时候,她还叫着:「彩花。」像没事人一样地走过来。好像彩花的遭遇是别人干的一样。

    在父亲回来之前,让小金包待着吧。父亲回来再跟他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靠不靠得住,总比在家跟那个人独处要好。

    但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的确抓狂的是自己,但今天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呢?是因为对面发生了凶杀案受了惊吓所以不正常了吗?一定是给了慎司一万圆的关系。

    慎司的错。云雀之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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