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道教发展史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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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道教发展史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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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如谢灵运儿时,其家为求其易育,曾寄养于天师道的治所。他如东晋诸名士的学术思想,不入于道,即接受新兴的佛学,大体只有成分多少的分别,并非绝无影响的可能。
    东晋范宁常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如云:“王何蔑弃典文,幽沉仁义,游辞浮说,波荡后生,以至礼乐崩,中原倾覆,遗风余俗,至今为患,桀纣纵暴一时,适足以丧身覆国,为后世戒。故吾以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丧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
    其实,以“玄学”或“玄谈”的兴起,一概归之王弼、何晏,未免过分,且亦不明其思想渊源之所本,殊非笃论。但自“玄谈”兴盛,使道家论神仙丹道的学术,在思想上,更有理论的根据与发挥,形成为后来道教的哲学基础,实由“玄学”而开辟其另一途径。
    四、道佛思想的冲突与调和
    当魏、晋时期,佛教传入与佛经翻译事业,已开展其奔腾澎湃之势,西域佛教名士如支谦、支亮、支遁等人,留居中国,且与魏、晋时期国内诸名士,都有密切交往,学问切磋,也彼此互有增益,事载于佛道两教典籍者,姑不具引。即在六朝笔记《世说新语》中,亦可知见一斑。国内佛教名僧如道安、僧肇等辈,都是深通中国文化如“三玄”等学,甚之,援道家名辞理念而入佛学,乃是非常普通的事实。初在庐山创建净土宗的慧远法师,原本修习道家,后来服膺佛教,创念佛往生西方极乐净土的法门,与道家的栖神、炼神方法,又极类同。西域来华名僧如摩罗什,对于老、庄之学,尤其熟悉,故翻译佛经,引用“道”、“功德 ”、“居士”、“众生”等等名辞,如数家珍,也都是采用儒道本不分家的道家语,此在中印文化思想的交流,佛、道两教教义的调和,已理有固然地走上融通途径。至于修炼的方法,佛教禅定之学,与道士修炼内丹之方,其基本形式与习静养神的根柢,完全形似。佛家出家观念,与道家避世高蹈的隐士观念,也极相同。佛家密咒、手印与道术的符箓法术,又多共通之处,于是融合禅定、瑜伽、丹道而为一的后世正统道家内丹修炼方法,便于此时深植种子。
    从以上的引述,已可简略窥见魏、晋道家的风气,由汉末的演变,积极趋向形成道教为宗教的路线,约可归纳为两个原因:
    (一)时衰世乱,政局不稳,战争频仍,地方势力的割据形势,与依附众望所归的士族集团以自保者,随处有人。高明之士,如许旌阳、慧远等人,有鉴于黄巾张角之流的行为,但取宗教的思想与方法,作为避地高蹈,保境安民的教化,自然而然形成为一共同信仰的力量。同时自张道陵、张鲁子孙所创的五斗米道,渐已成为具有历史性的组织,渐渐与各种道派合流,形成后来道教的具体力量,也是势所必然的结果。
    (二)佛教思想的传入,使有识之士,对于神仙道士的超神入化之说,愈有信仰研究的兴趣。且鉴于佛教的教义与修证方法,具有系统而理论有据,于是谈玄与修炼丹法,也渐求洗炼而趋于有理论的根据,与有系统的途径,如葛洪对丹道的汇编而著《抱朴子》。他如嵇叔夜著《养生论》,为后世道士取为神仙可学的资料。慧远著《神不灭论》,后来影响南朝沈约之作《形神论》、《神不灭论》,亦为后世道家取为神仙理论的张本。
    总之,中国文化,自上古而至周、秦时期,由儒、道本不分家开始。再由春秋战国时期学术分家,使道家与方士的众术脱颖而出。复由汉末、三国而至魏、晋时期神仙方士的蜕变,渐渐形成北魏时期扩张而成的道教,在政治地位上,正式与佛教互争宗教的教权。由于以上的简引略述,大致已可见其概况。
3 道教的成长
    第一节  北魏时代道教的定型与道佛之争
    晋室东渡以后,文化思想与政治局面,相互自为因果。社会不安与思想散漫,连百余年之久。外有佛教文化源源输入,一变历来从无统一信仰某一宗教的习惯,内有道士神仙思想的普遍发展,促使中国文化中儒、道两家学术的再度混合,使新兴的宗教——道教逐步定型。由此扩展到北朝社会,在政治上开始道、佛两教的互争雄长,彼此争取宫廷及士大夫们的信仰以推行其教化,而促使此种情况成为表面化,一变两晋以来各派道士的各自为政,号召团结群力而成为教争的力量,应推北魏时代最为热烈。此时领导道教运动的人物,当然以北魏朝的天师寇谦之为其中坚分子,今综合《魏书·释老志》、道教《神仙》、及中国佛教史传等的记述,简介寇谦之建立道教,与道、佛两教的纷争事实如次:
    北魏世祖时,道士寇谦之,安辅真,雍州人。早好仙道,修张鲁之术,服食饵药,历年罔效。有仙人成公兴,求谦之为弟子,相与入华山居石室。兴采药与谦之服,能不饥。又共入嵩山石室。寻有异人,将药与谦之,皆毒虫臭物,谦之惧走。兴叹息曰:先生未仙,正可为帝王师耳。未几兴仙去,谦守志嵩山,忽遇大神,乘云驾龙,导从百灵,集于山顶,称太上老君。谓谦之曰:自天师张道陵去世以来,地上旷职,汝文身直理,吾故授汝天师之位,锡汝《云中新科》二十卷,自开辟以来,不传于世。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去三张伪法,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大道清虚,宁有斯事,专以礼度为首,加以服食闭炼。使玉女九嶷十二人,授谦之导引口诀,遂得辟谷,气盛,颜色鲜丽云。
    据此可知,由汉末、魏、晋以来张道陵所创的教法,以及神仙道士的丹诀等,一到北魏寇谦之时代,遂加以变更,成为正式的道教,从此捧出教主“ 太上老君”的称号,同时又改变张道陵以来以中国名山大泽的名胜洞府做为教区的传统,转移其神仙管理人间的治道,一变为人、鬼、天、神互相交通,建立天上人间一体的道教系统的雏形,如云:
    奉常八年,十月戊戌,有牧土上师李谱文来临嵩岳,云老君之元孙,昔居代郡桑乾,以汉武之世得道为牧土宫主,领治三十六土人鬼之政,地方十八万里有奇,(盖历术一章之数也。)以嵩岳所统广汉,平土方万里,以授谦之,作《诰》曰:吾处天宫,敷演真法,受汝道年二十二岁,除十年为竟蒙,其余十二年教化,虽无大功,且有百授之劳。今赐汝迁入内宫,太真太宝九州真师,治鬼师,治民师,继天师,四录,修勤不懈,依劳复迁。赐汝天中《三真太文录》,敕召百神,以授弟子。文录有五等:一曰:阴阳太官。二曰:正府真官。三曰:正房真官。四曰:宿宫散官。五曰:并进录。主坛位礼拜衣冠仪式,各有差品,凡六十余卷,号曰《录图真经》,付汝奉持,转佐北方泰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能兴克就,则起真仙矣。又地上生民,末劫垂及,其中行数甚难。但令男女立坛宇,朝夕礼拜,若家有严君,功及上世。其中能修身服药,学长生之术,即为真君种民。药别授方,销炼金丹云英八石玉浆之法,皆有诀要。……又言:二仪之间,有三十六天,中有三十宫,宫有一主(按:此数字,皆由汉儒易经象数观念而来)。最高者无极自尊(按:此乃易经太极观念与列子学说之变辞)。次曰:大至真尊,次:天覆地载阴阳真尊,次:洪正真尊,姓赵名道隐,以殷时得道,牧土之师也。(按:此为宋元以后民间道教观念洪钧老祖的张本)……经云佛者,昔于西胡得道,在四十二天为延真宫主,勇猛苦教,故其弟子皆髠形染衣,断绝人道,诸天衣服悉然。
    崔浩的弘扬道教与排佛
    始光初,寇谦之初奉其书而献之,魏世祖乃令谦之止于张曜之所,供其食物。时朝野闻之,若存若亡,未全信也。权臣崔浩独异其言,因师事之,受其法术,于是上疏力事赞扬,世祖欣然,乃崇奉为天师,显扬新法,宣布天下,道教大行。及嵩岳道士四十余人至,遂起天师道场于京城之东南,重坛五层,遵其新经之制,给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斋肃祈请,六时礼拜,月设厨会数千人。及世祖讨赫连昌归,尤重其预言而中。谦之奏请世祖登受符书,以彰圣德,世祖从之(按:此为唐宋以后,帝王接受道教授箓的先声)。于是亲至道坛,受符箓,备法驾旗帜尽青,以从道家之色也。
    自后诸帝每继位,皆如之。寇谦之卒时,年八十四,正月间,先示弟子谓梦中成公兴召之于中岳仙宫,五月二十七日,果羽化,有清气若烟,自其口出,尸体引长,量之八尺三寸,三日以后渐缩,至敛,量之长六寸。于是诸弟子以为尸解变化而去,能不死也。后又有人见之于嵩山之顶云云。
    由以上简略的引据,可见在北魏时代,寇谦之正式建立道教的规模。及至魏武帝时代,引起道、佛两教争端的主要人物,实际上是信奉谦之天师的弟子权臣崔浩所主动。其动机,当由于狭隘的宗教心理作祟,同时,亦由佛教本身自有流弊而促成其事,如佛教典籍《佛祖历代通载》所记云:
    元嘉二十三年,魏太武三月,西伐长安,与崔浩皆以为佛法虚诞,为世费害,宜悉除之。及魏主讨盖吴,至长安入佛寺,沙门饮从官酒,从入其室,见大有兵器,出白太武,太武怒曰:此非沙门所用,必与盖吴同谋欲为乱耳。命有司按诛合寺僧,阅其财产大有酿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物以万计。又为窟室以匿妇人(按:或为掩蔽逃难妇女而设,亦不可知)。浩因说帝,将诛天下沙门,毁诸经像,帝从之,寇谦之切谏以为不可,浩不从。先尽诛长安沙门,焚烧经像。还宫,敕台下四方,命一依长安法。太子素好佛法,屡谏不听,乃缓宣诏书,使远近闻之,得各为计。沙门多匿亡获免,收藏经像。塔庙在魏境者,无一孑遗。迨太子继位为文成帝,召复佛教。后浩以修国史得罪,夷五族而死,果报甚惨云云。
    但自北魏永平二年以后,沙门自西域来者,三千余人,魏主别为之立永明寺千余间以处之。到了延昌年间,北魏佛教,州郡共有一万三千余寺。梁武帝在南朝方面,亦大事修造佛寺,这在中国宗教史上,实为佛教的一大盛事,当然会引起诸山道士的反感,也是理所必然的事。由以上的征引,可见道教在北魏时代,自道士寇谦之开始,综合秦、汉、魏、晋的神仙方士之术,及役使鬼神、符箓、法术等流派,形成初期正式道教的规模,从此而代有充实,一变综罗复杂的道家学术,成为比较纯粹宗教性的道教,奠定道教仪式的斋忏醮仪等规矩,而为唐宋以后道教教仪的根据。若以进化史的观念论断,从此以后研究道教,则较为有条理系统可循。如从原始道家学术的立场言之,则有南桔北枳之异,醍醐变为乳酪,精华散失,犹存糟粕之感矣。
    第二节  南朝的道教与陶弘景
    自寇谦之在北魏创建正统的天师道,使之成为正式的宗教以来,不但在北朝已深植根基,由此渐及南朝六代,亦普开风尚。当此时期,佛教的传布基础已立,但未能独步天下的原因有二:
    (一)由于民族意识的反感,士大夫们据传统文化中儒家所标榜的“三纲五常”为之力争,而斥佛教为“无父无君”的异端。
    (二)因道教外冒黄、老的传统,内主老子、列子、庄子的思想,与神仙方士的学术,以及儒、道不分的形态,无论在政治地位,以及朝野信仰上,或明或暗,随处与之抗衡对立。但风气所及,所有六朝学术与文学的著作,普遍的共通思想,都已不离道、佛两家的范围。因历史背景与社会风气的影响,朝野上下,在百余年间,都被道、佛思想所左右,并且皆以此种思想形态,笼罩一切。尤其到了南朝的梁武帝,遂在这种思想风气的潮流中,成为时代的牺牲者。因梁武帝笃信佛、道两教,曾亲自三度舍身僧寺为奴,宣讲佛经,而又同时亲讲《老子》,并且亦崇尚孔、孟之学。他不但对三教有同好,而其兴趣尤多偏重超脱的出世情调,在行为生活方面,有许多地方,俨然如一宗教家。可惜时代英雄,使他作了皇帝,倘使他一生从事学术或宗教的研究,也许在千秋事业的成就上,较为一代之雄更为伟大。唐代贤臣魏徵论史,对于梁武帝与宗教关系,曾有最中肯的论断,如云:
    高祖固天攸纵,聪明稽古,道亚生知,学为博物,允文允武,多艺多才。爰自诸生不羁之度,属诸凶肆虐天伦之祸,纠合义旅,将雪家冤,曰纣可伐,不期而会,龙跃樊汉,电击湘郢,剪离德如振槁,取独夫如拾遗,其雄才大略,故不可得而称矣。既悬白旗之首,方应皇天之眷,而布泽施仁,悦近来远,开荡荡之王道,革靡靡之商俗,大修文学,盛饰礼容,鼓扇玄风,阐扬儒业,介胄仁义,折冲樽俎,声振寰区,泽周遐裔,干戈载戢凡数十年,济济焉!洋洋焉!魏晋以来未有若斯之盛也。然不能息末敦本,斫雕为朴,慕名好事,崇尚浮华。抑扬孔墨,流连释老,几终夜不寐,或日旰不食,非弘道以利物,唯饰智以惊愚。且心未遗荣,虚厕苍头之位。高谈脱屣,终恋黄屋之尊。夫人之大欲,在乎饮食男女。至于轩冕殿堂,非有切身之惠。高祖屏除嗜欲,眷恋轩冕,得其所难而滞其所易,可谓神有不达,智有所不通矣。
    又如《新唐书·萧瑀传》赞曰:
    梁萧氏兴江左,实有功在民,厥终无大恶,以浸微而已,故余社及其后裔。以此验魏徵之论,益见其为平允。
    陶弘景调和道佛的主张
    梁武帝酷好道、佛两教,故两教的奇才异能之士,亦应运而兴。在佛教,有宝志禅师(又称志公)、傅翕(又称善慧大士)等人,杰出诸方,在粱武帝朝中处于师友之间的关系。在道教,有贞白先生陶弘景,隐居修道于句容茅山,亦与梁武帝处于师友之间,时人号为“山中宰相”。如史所云:
    粱处士陶弘景,仕齐为奉朝请,弃宦隐居茅山。梁主早与之游。及即位,恩礼甚笃,每得书,焚香虔读。屡以手敕招之,弘景不出。国家每有大议,必先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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