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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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风云-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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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同她见见面。” 
  “可以。”基思掐灭了烟蒂。 
  查理说:“你今天下午要同我一起乘两点一刻的班机回华盛顿,这你知道,是吗?”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是毫无办法的,基思。相信我。可我宁愿把你去华盛顿当做给我的一个人情。不是因为你欠我一个情,而是那样一来我可以欠你一个情。” 
  “这种鬼活不该带进屋里来。” 
  “你一定得去华盛顿,帮我一个大忙。我不能回去向国防部长报告,说我没法把你弄来见他和总统。如果那样,上帝啊,将来五年我将会被派往冰岛,在那里数五年雷达的光点,而我妻子也会跟像你这样的人私奔的。” 
  “别说了。”基思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他们做事应当依赖我们对政府的忠诚,可现在却更多地依赖我们之间的朋友义气,对吧?” 
  “如今也只有这一套才行得通。” 
  “你不觉得受人利用吗?” 
  “当然觉得。受人利用,工资过低,不受赏识,不被需要。你说得对,危险过去了,而我们……那顺口溜怎么说来着?‘危险过去了,错误纠正了;老兵没用了,战士靠边了。’” 
  “这就是了。” 
  “那又怎么样?谁给钱就给谁做事。”他望着基思。“要知道,伙计,我有时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刚赢了一场大赛的橄榄球队队员。现在对方球队回家去了,观众席空了,我们却还在黑暗中与虚无打球。”他默默地坐了片刻,基思可以看出查理·阿代尔也在经历着他自己的良知与自尊的小小危机。但对查理这样的人,什么事你都说不准。 
  查理抬起了头。“接见定在明天上午。” 
  基思说:“事实上,我计划在星期六乘两点一刻的班机去华盛顿。能否把接见定在星期一?” 
  查理又回到了他那种假装出来的恳切语气,答道:“我的好人,说好你明天上午十一点半在内阁厅与国防部长见面,然后在十一点五十五分准时去椭圆形办公室,同总统握手,向他问候,这两位先生也许会愿意按你的时间表行事,但星期一说不定他们还有别的人要接见呢。” 
  “如果能早一点通知的话,那么,我作为一个有宪法赋予的全部权利的平民,也许会很感激……” 
  “基思,别再说了。你和我都不算什么平民百姓,你知道事情就是这样。帕特里克·斯潘斯爵士就碰到过这样的事。” 
  “谁?” 
  “苏格兰民谣中的人物。我是苏格兰人,这个地方叫斯潘塞城,所以我就碰巧想起了它。” 
  “想起了什么?” 
  “那首苏格兰民谣。”他背诵道,“‘国王坐在邓弗林城,喝着血红的美酒。呵,安得天下优秀水手,来驶我的大船一艘?’——这就是总统现在说的话,然后,‘国王右膝旁坐着一位年老的骑士,站起来开始发言’——这就是国防部长,说的是:‘帕特里克·斯潘斯爵士是最好的水手,能征服惊涛骇浪。’他指的就是你。然后,‘国王手书御旨,亲笔签上了王名,派人送给帕特里克·斯潘斯爵士,而爵士在沙滩上步行’。这就应着我来到你这里。接下去,‘爵士读了第一行,高声一笑没在意;爵士念完第二行,眼里注满了泪水’——又应着你了。” 
  “谢谢你,查理。” 
  “‘呵,谁做这么恶毒的事,要我在这个季节出海?快一点儿,快一点儿,我的好汉们,我们的船儿上午要启航’——其实是两点一刻,‘哦,我亲爱的主人,别再说了,我怕会爆发一场致命的风暴。’”查理·阿代尔对基思说,“这就是这类事发生的过程,它们自古以来就有的。国王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想起个馊主意,有些拍马奉承的小人就高呼英明,然后就派我来传旨。”他看看表。“所以说,快一点儿,快一点儿,兰德里先生。” 
  “敢问帕特里克·斯潘斯爵士结局如何?” 
  “他在风暴中淹死了。”查理站起身来。“好吧,你就这样可以上路了。别带枪,但请带套西装。我们别在西楼①把辛辛那图斯表演得太过火了。” 
   
  ①指白宫的西楼。 

  “我最晚得明天晚上回来。” 
  “没问题。嗨,如果你星期六同你的女士一起来华盛顿特区,凯瑟琳和我会请你们出去吃晚饭。反正由山姆大叔付账。我真的想见见她。” 
  “我要谢绝这份工作。” 
  “错了。你应告诉他们你要用这个周末好好考虑考虑,还得同你的未婚妻商量一下。好吗?” 
  “为什么要这样复杂?” 
  “也许你确实应该同——她叫什么来着?” 
  “安妮。” 
  “同安妮商量一下。我们带她在华盛顿兜兜风,各处参观一下,好好谈谈。凯瑟琳干这个很在行。” 
  “安妮只是个朴实的乡下姑娘。我跟你说过,她不习惯这种生活——” 
  “女人喜欢城市。购物、高档餐厅、购物。你打算住什么旅馆?” 
  “不知道。” 
  “那我给你预定四季旅馆。她会喜爱乔治城的。它看起来与斯潘塞城市区很相像。你可以带她去一些你以前经常出没的地方,但别去查德威克酒吧。琳达还在那里晃悠,我们不想自找难看。我盼望着这个周末。我们走吧。” 
  “你真是个恶棍。” 
  “我知道。” 
  基思把查理留在厨房里,自己上了楼,装好一个旅行袋。 
  在去机场的路上,基思说:“他们叫我走的时候,你并没有站出来为我说话,查理。” 
  查理边开车边点了支烟。“我不想这样做。你当时已精疲力竭了,伙计。你自己也想走,这你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延长你的痛苦呢?” 
  “你为什么认为我现在不那么精疲力竭了呢?” 
  “我说不上来。这不是我的主意。他们认为你还有些剩余的能量。这就像炭灰,明白吗?把炭灰放入炉内,再加热,它还可以燃出点火来。” 
  “有趣的比喻。那烧完了的炭灰呢?” 
  “化成一股轻烟,飘走了。” 

  
  
第二十三章



  基思指引着查理开车来到托莱多机场,几分钟后他们乘的航班就起飞了。 
  他们持的是头等舱机票。基思问道:“我在国家机场会受到二十一响礼炮的迎接吗?” 
  “肯定会。还有红地毯。” 
  “有铜管乐队吗?” 
  “全套仪式。白宫差旅办公室对这一套很在行。” 
  基思戴着耳机,飞行途中一直在阅读,这样他就不用听查理·阿代尔唠叨了。 
  飞机开始向国家机场降落。基思和查理坐在左侧,这是欣赏窗外景色的最佳位置。出于对白宫安全的考虑,政府和军队的航空限令禁止飞机从东面靠近机场。由于波托马克河的弗吉尼亚州一侧有许多高层建筑,再加上马里兰州郊区的噪声限制,从北面、南面和西面接近机场的飞机很难有足够的低空飞行。因此,当飞机从北面接近机场时(正如他们现在这样),就直接飞越波托马克河,此时可以从舷窗里鸟瞰一幅壮丽的全景画。 
  基思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透过舷窗俯视着这座阳光灿烂的城市。飞机似乎是滑翔着飞过波托马克河的。基思看到了乔治城、水门,然后是草地广场、林肯纪念堂、华盛顿纪念碑和杰弗逊纪念碑,远处是国会大厦。这真是一次美好的飞行,他怎么也看不够,尤其是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以后再回来。 
  飞机着陆时,基思忽然觉得,这座城市在他身上施展了引力,正将他拉向它的怀抱。也许查理·阿代尔在订机票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要了左舷的座位。 
  他们准时降落在国家机场,没有二十一响礼炮,没有红地毯、也没有铜管乐队,但有一辆政府的林肯轿车和一名司机在等候,将他们送到离白宫仅一个街区的第十六街上的海·亚当斯饭店。 
  阿代尔提出要进房间去同他喝一杯,但基思说:“免了吧。这一天里你对我已经够好的了。” 
  “别把气出在我头上呀。” 
  “明天几点钟?” 
  “我十点半来接你。” 
  “太早了,接见是定在十一点半。” 
  “你知道白宫的规矩,早到半小时就算迟到了。迟到一分钟对你的事业可不利。” 
  “你十一点来吧。” 
  “我们也许会碰上交通阻塞。汽车也许会出故障……” 
  “但我们可以走着去。我从这里就能看见白宫。怎么样?” 
  “我十点三刻来。” 
  “好吧。带上我的回程机票,否则我哪儿也不跟你去。” 
  “我一定带来。” 
  “给我在那头预定一辆车。托莱多、哥伦布或代顿机场都行。” 
  “可以。那明天见吧。” 
  基思走进这家修复过的著名老饭店,办理了住房手续,由于是白宫差旅办公室出面预订的房间,饭店里人人都非常殷勤,他知道,这座城市一切都围着权力转,而人们通常以为是围着政治转;其实不是政治,是权力。 
  上楼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从窗口望着拉斐特广场那头的白宫以及更远一点的国会大厦的巨大圆顶。他只离开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此次回来却感到神经受不了这个城市的疯狂能量。太多的汽车、太多的汽车喇叭声、太多的人、太热、太潮湿,一切都太过分了。 
  他想过给波特夫妇打电话,但他们的电话有可能被窃听了。况且,也没有什么理由要给他们打电话。他也无须给安妮的姐姐打电话,因为他打算在星期五晚上回到俄亥俄州,午夜前到家,星期六早上十点钟之前就去泰莉家。 
  他也想过给在华盛顿的朋友打电话,但那样做也没什么意思。在这座城市里,政府工作人员中的朋友和同僚几乎总是同样一些人。如果住在郊区,你的邻居也许是朋友;但如果像他以前那样住在城里,个人的社交生活无非是事业工作的延伸。他也收到过原来同事们写来的几封信,但基本上说,如果你不干这活儿了,即使还留在这里,你也已经是圈外人了。 
  他从房间的酒柜里拿了点喝的,向外眺望着这座城市;最近有人把它描述为世界上最后的、唯一的权力之都。他还能住在这里吗?为什么要住在这里?即使作为一个退休的政府雇员,他也从没想过还要再住在这里。 
  从多方面来说,他是成千上万个因冷战结束而突然中止事业的军职和文职人员的典型,与历史上无数不再有用武之地的战士——不管是胜者还是败者——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什么两样。然而,与查理·阿代尔的顺口溜里说的那些战士或老兵不同,他从没有过被轻视的感觉,而且宁愿受到忽视。 
  他俯视下面的高峰车流,然后又远望整个城市。他认识的与他处境相同的大多数人并没有像他这样真正回家,而是觉得靠近他们工作了半辈子的华盛顿才更自在。而他不同,他想同过去彻底脱钩,他认为自己做到了这一点。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我可以对总统说:‘不!’这是我为之奋斗的权利。总统先生,你对‘不’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他不禁暗暗笑了。 
  他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早早地吃了晚饭,要了一份烤里脊牛排和块菰,外加一瓶塔尔希诺酒。他对自己说,他不怀念这种晚餐,但接着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怀念它,不过,如果他回到斯潘塞城定居,他要买几本好的烹饪书;可以让波特夫妇做蔬菜,他来做肉,而安妮可以学做欧陆风味的糕点。也许这不可能。但那又有什么两样呢?而且,他还不知道何处是自己的归宿。问题在于,这次在华盛顿的短暂逗留更突出了这里与斯潘塞城之间的不同——其实是无须突出的,这些不同本身已够显著的了。 
  然而,奇怪而不合情理的是,他怀念这座城市。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查理·阿代尔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要把他带来。基思不断提醒自己,他不愿意再住在华盛顿了,但他同样也不能住在斯潘塞城。因此,他要在世界上找到一个中立的角落,可以同安妮生活在幸福和安宁之中。 
  他吃了晚饭,走出房间,到楼下请门卫为他叫了辆出租车。他对司机说:“去乔治城。” 
  出租车在高峰车流后面穿行,经M大街过桥开过了罗克河。M大街是乔治城的主要商业街;他们驶过了几个他以前常去的酒馆,这使他想起了当时有一些聪明漂亮的年轻人站在吧台旁或坐在包厢里,讨论艺术、文学和旅行,有时也谈论体育运动。但这些都是餐前的开胃品,接下来的主菜便是讨论政治和权力。 
  基思给司机指路,车子驶过威斯康辛大道上他曾经住过的公寓,然后又驶上几条小街;他的朋友们住在这里,或曾经住在这里。他们的车又经过了几条他认识的女人住的街道。在街上他没有看见一位熟人。他想,这倒也好。 
  他试图想象安妮也到了这里,意识到她肯定会对这里的世界感到不解,也许还会感到困惑。即使像吩咐饭店的门卫叫一辆出租车这种简单的小事,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当然她学起来会很快,但那也不说明她会喜欢城市生活,即使住在乔治城古雅的小街上也不会喜欢。她会觉得不能适应环境,会完全依赖于他,而这会使她怨恨。如果一个女人心生怨尤——谁知道那会出什么事? 
  当然,他俩也可以住在郊区,甚至是远郊,他可以每天长途驱车上班。但可以想象,他会在晚上八点给在弗吉尼亚或马里兰家中的她打电话,告诉她说要开个会,到午夜才能结束。华盛顿或其他地方的年轻夫妇们过的是这种生活,但他们尚处在生命中的奋斗期,而且往往夫妻俩都有自己的事业,其中一方并没有在一个有一万五千人口的乡村小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 
  当然,她能使自己适应,也许不会抱怨,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可这种关系是不平等的;这里是他的世界,有他的工作、他的朋友,而他却已经不再关心这个世界、这里的工作或那些朋友与同事。他自己也会难受的。 
  但也许不一定。这个想法一直纠缠着他。他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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