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濒死的地球 作者:[美] 杰克·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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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濒死的地球 作者:[美] 杰克·万斯-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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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等你。” 
  像是想避免看到他的红衣服,她的目光摇摆不定地垂下,扫过他的绿裤子。“我还会给你带件披风来。”她走了。钨兰·铎尔看着她像个幻影一般飞快地掠下楼梯,出了高塔,然后不见了。 
  他在地板上安然躺下。地面是某种柔软有弹性的东西,摸起来挺暖和……真是个奇怪的城市,钨兰·铎尔琢磨着,一个奇怪的民族,反应出入意料地冲动。也许他们实际上都是鬼魂?他陷入断断续续的睡眠中,最后醒来时发现,拂晓的淡粉色已经渗入了拱廊之间。 
  他站起身,搓了搓脸,犹豫一阵之后从夹层下到塔底,走上外面的街道。一个穿着灰色罩袍的孩子看到了他的红衣服,目光扫过绿裤子,接着尖声惊叫着奔过广场。 
  钨兰·铎尔骂了一句,退回阴影中。他原以为不会有人。若是敌人,他还可以反击或逃走,可面对这种让人不知所措的惊慌,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是那个姑娘。她仔细地在阴影中搜寻,脸绷得紧紧的,一副焦急模样。钨兰·铎尔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突然笑了,神情为之一变。 
  “我给你带来了早餐,”她说,“还有一件合适的外衣。” 
  她在他面前放下面包和熏鱼,从一个陶罐里倒出温暖的青草茶。 
  他边吃边瞧着她,她也瞧着他。两人之间有些紧张:她并不觉得彻底安全,而他感觉到了她的精神负担。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钨兰·铎尔。你呢?” 
  “伊莱。” 
  “伊莱……就这样?” 
  “需要更长些吗?这就够了,不是吗?” 
  “哦,是的。” 
  她交叉双腿在他跟前坐下。 
  “跟我说说你来的地方吧。” 
  钨兰·铎尔说:“阿斯科莱斯现在大部分都是森林,很少有人想外出旅行。我住在凯茵,一个非常古老的城市,也许跟安普理达弗一样古老;不过,我们那里没有这样的高塔和会移动的路。我们住在大理石和木头建造的老式宫殿里,连最穷的人和大部分仆人都住在里面。其实,有些漂亮房子因为没人住,都塌了。” 
  “你们的颜色是什么?”她试探着问道。 
  钨兰·铎尔不耐烦地回答:“这是废话。我们什么颜色都穿,没人对这事说三道四……你们干吗这么操心颜色的事?就说你吧,为什么你穿灰色而不是绿色?” 
  她的眼神游移不定,避开了他的目光,不安地绞着手。“绿色?那是恶魔潘修的颜色。安普理达弗没人穿绿色。” 
  “当然有人穿绿色。”钨兰·铎尔说,“我昨天在海上遇到过两个渔民就是穿绿色的,是他们把我带进了城。” 
  她摇摇头,悲伤地笑了笑:“你弄错了。” 
  钨兰·铎尔坐回原位。一会儿以后,他说:“今早有个孩子看到了我,尖叫着跑了。” 
  “是因为你的红衣服,”伊莱说,“如果有人想给自己挣得荣誉,就穿上一件红衣服穿过城市,到潘修早已荒废的神庙,去寻找洛戈尔·多美东弗那块丢失的半块金属片。传闻说如果灰族人找到了丢失的金属片,他们的力量就会再次强大起来。” 
  “如果神庙已经荒废,”钨兰·铎尔淡淡地提问,“为什么还没人拿走那块金属片?” 
  她耸了耸肩,茫然地望着前方。“我们相信有鬼魂在看守着它……不管怎样,有时候也会发现穿红衣服的人在卡兹达的庙里搜东西。一被发现,他就会被杀死。穿红衣服的人是所有人的敌人,每个人都可以对付他。” 
  钨兰·铎尔站起身,用姑娘带来的灰袍裹住自己。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着,快速站起来。 
  “我想去找洛戈尔·多美东弗的金属片,卡兹达和潘修的庙都要找。” 
  她摇头。“不可能的。卡兹达的神庙禁止德高望重的神甫以外的任何人进去,潘修的庙又被鬼魂看守着。”钨兰·铎尔咧嘴一笑。“如果你能指给我看这两座神庙在哪里的话……” 
  她说:“我跟你一起去……但你得一直裹着这件披风,不然我们俩都得遭殃。” 
  他俩来到阳光下。广场上零零星星地有一队队男男女女在慢慢走动。一些人穿着绿色,另一些穿着灰色,钨兰·铎尔看到两拨人彼此互不理睬。穿绿衣服的人在刷了绿漆的摊贩前买鱼、皮革、水果、肉、陶器和篮子。穿灰衣服的人则从刷了灰漆的店铺里买东西。他看到了两拨孩子,一拨穿着绿色的破衣烂衫,另一拨穿着灰色的,玩耍的时候彼此隔了十英尺远,瞧都不瞧对方一眼。一个扎实的布球从灰衣孩子那里滚进了打闹的绿衣孩子中间。有个灰衣孩子跑过去,从某个绿衣孩子脚下把球捡走,彼此间连一丁点儿的好奇都没有。 
  “古怪,”钨兰·铎尔小声嘟哝,“古怪。” 
  “什么古怪?”伊莱问,“我没看到什么古怪的……” 
  “瞧,”钨兰·铎尔说,“那根柱子旁边。你看到穿绿衣裳的那人了吗?” 
  她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那里没人。” 
  “那里有个人。”钨兰·铎尔说,“再瞧瞧。” 
  她笑起来。“你在开玩笑……还是看到鬼了?” 
  钨兰·铎尔挫败地摇了摇头。“你们中了某种强大的魔法。” 
  她带他走上一条流动的路;步道载着他们穿过城市时,他注意到某种闪亮金属做成的船形外壳,带着四个轮子,还架着屋项透明的小包间。 
  他指着那东西问:“那是什么?” 
  “那是魔法车。压下某种杠杆就会放出从前的巫法,它就会奔驰如飞。鲁莽的年轻人骑着它们在街上跑……看那儿,”她指向某个类似的船壳,它栽进了干涸的喷水池,“那是另一个古代的奇迹——一个能在天上飞的东西。城里散落着很多这种东西——塔楼上,高台上,有时就像这个一样,栽到街道上。” 
  “没人让它们飞起来?”钨兰·铎尔好奇地问。 
  “我们都很害怕。” 
  钨兰·铎尔琢磨着,能有这么一辆空中飞车该多棒啊!他走下滑动的路面。 
  “你要去哪儿?”伊莱着急发问,跟在他后面。 
  “我想看一下那种飞车。” 
  “当心,钨兰·铎尔。听说它们很危险……” 
  钨兰·铎尔从透明盖顶上往里瞅了瞅,瞧见一个包着垫子的座位,好些标着古怪字符的小杠杆,还有根项上有个大棱球的金属棒子。 
  他对跟来的姑娘说:“那些肯定是指示该怎么操作这机器的……这辆车该怎么进去?” 
  她拿不准,“这个按钮也许能打开盖。”她压了一个钮;盖顶立即往后弹开,放出一股霉味。 
  “好了,”钨兰·铎尔说,“我来试试。”他探进车里,转下一个开关。什么都没发生。 
  “当心,钨兰·铎尔!”姑娘轻声说,“小心魔法!” 
  钨兰·铎尔扭了一个把手。车身抖动起来。他碰了另一个杆。这条船冒出某种奇怪的呜呜声,忽然一颠。盖顶开始往下沉。钨兰·铎尔连忙抽回胳膊。盖顶扣回原位,夹到了他灰衣服的一角。船身又颠了一下,突然往前冲去,钨兰·铎尔身不由己地被扯得拖在后面。 
  伊莱大声尖叫,拽住他的脚踝。钨兰·铎尔大骂着甩开外衣,看着那只飞船不受控制地拼命腾跳,一头撞到某座塔楼上,带着一团金属和石头叮叮当当地响着掉了下来。 
  “下次,”钨兰·铎尔说,“我就……” 
  他注意到周围奇怪的压抑气氛,于是转过身。伊莱瞪着他,掩住嘴,像咽下了一声尖叫。 
  钨兰·铎尔扫了眼周围的街道。原本慢吞吞走动的人群,无论是灰衣人还是绿衣人,全都消失了。街上已是空空荡荡。 
  “伊莱,”钨兰·铎尔说,“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红色,光天花日之下——你的腿上是潘修的颜色——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不可能,”钨兰·铎尔语调轻松地说,“没事,只要我带着剑和……” 
  一块石头不知从哪里飞来,砸到他脚下的地面。 
  他左右张望搜寻着扔石头的人,恼火地“哼”了一声。 
  没用。门口,拱廊,走道,到处都空空如也,全无人迹。 
  又一块跟他拳头一般大的石头砸到他肩胛中间。 
  他急忙转身,但只看到安普理达弗古城的瓦砾堆、空寂的街巷和反光的移动步道。 
  一块石头从伊莱头上六英寸远的地方呼啸而过。 
  与此同时,钨兰·铎尔的大腿上挨了一下。 
  钨兰·铎尔知道应该撤退。他没办法用剑对付石头。“我们最好撤退……”他一猫腰,躲开了一块能把脑袋砸开花的大块地砖。 
  “回步道上去。”姑娘无奈地小声建议说,“我们得穿过广场躲起来。”一块石头翻着跟头懒懒落下,砸到了她的脸。她痛得大叫一声,跪到地上。 
  钨兰·铎尔像野兽一样吼起来,到处找人,想杀了泄忿。可他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石头倒是一块接一块朝他的脑袋飞来。 
  他弯腰抱起伊莱,跑上步道正中的急流。 
  雨点般的石块不一会儿就停歇了。姑娘睁开眼睛,缩了缩身子,然后又闭上了眼。“事情发生太快,”她嗫嚅道,“我吓疯了。我差点以为——” 
  钨兰·铎尔觉得自己认出了昨晚过夜的那幢高楼。他下了步道,走近门廊。他弄错了屋子,一面水晶墙把他拦在楼外。他刚停下步子,墙却从眼前某个地方开始消溶,化为一个门洞。钨兰·铎尔惊奇地望着这一切。看来古建筑中有许多魔法…… 
  这不是某个人施用的法术,而且对人无害。钨兰·铎尔穿过门洞。门在他身后合上,封实,又成了一堵水晶墙。 
  大堂空荡冷清,不过四面墙倒是由七彩的金属和华丽的珐琅装饰得富丽堂皇。一面墙上绘有壁画——身着飘逸衣裙的男男女女在花园中照看着异常鲜艳明亮的花朵,快乐地玩游戏或跳舞。这里漂亮倒是非常漂亮,钨兰·铎尔想,就是没地方能保护他不受袭击。左右两旁的通道发出回音,空无一人;前方则是一个小房间,地面隐隐泛着丝光,像是在射出光亮。 
  他走了进去。结果他的双脚从地面升起,整个人飘了起来,比飞絮还要轻盈。伊莱在他怀里也不再有沉重的感觉。他不自觉发出一声轻呼,挣扎着想重新踏回地面,可就是办不到。钨兰·铎尔像一片风中的叶子般朝上飞去。他做好心理准备,等着魔法效果过去后狠狠摔到地上。可是,他飘过了一层又一层楼板,离地面越来越远。真是个了不起的法术,钨兰·铎尔不甘心地琢磨着,轻而易举便剥夺了一个人的立足之地;这股升力什么时候才会消失,把他俩摔向死境?“伸手,”伊莱无力地轻声说,“抓住栏杆。” 
  他翻过身,拽住护栏,把他俩扯到可以落脚的地方,而后,为了确保安全,走进一个有几个房间的住宅单元。 
  他把伊莱放到柔软的地板上。她抬手摸了摸脸,惨然一笑:“噢——真痛。” 
  钨兰·铎尔看着她,涌起一股无力的疲惫感。 
  伊莱说:“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不再有家了;我们这样会饿死的,没人会把食物给我们。” 
  钨兰·铎尔冷笑道:“我们不会缺少吃的——只要绿衣服的店家看不到穿灰衣服的人,我们就不会捱饿……不过还有更要紧的事——洛戈尔·多美东弗的金属片。看样子,我是没办法接近它们了。” 
  她急切地说:“你会被杀的。穿红衣服的人必须对抗所有人——你今天已经看到了。就算你能走到潘修的神庙,那里头还有陷阱、圈套、涂了毒药的尖桩跟鬼魂卫兵。” 
  “鬼魂?胡说八道。他们是人,跟灰族人一样,只不过穿的是绿衣服。你的脑子不肯承认自己看到了穿绿衣服的家伙……我听说过这种事,这是一种心理障碍……” 
  她被刺伤了,“别的灰族人也看不到他们。也许是你有幻视症。” 
  “也许吧。”钨兰·铎尔笑了笑。他们在这幢古旧大楼尘封的静寂中坐了半晌。钨兰·铎尔倾身抱着膝盖,皱起眉头:无精打采是溃败的先兆。“我们得探探这个潘修神庙。” 
  “我们会被杀死。”她的回答倒挺简洁。 
  钨兰·铎尔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他说:“你该学着乐观点……我能在哪里再找一辆飞车?” 
  她瞪着他。“你肯定是个疯子!” 
  钨兰·铎尔站了起来。“哪里能找到?” 
  她摇摇头。“反正你铁了心要送死,不是这么死就是那么死。”她也站了起来,“我们要从失重中轴升到楼的最高层。” 
  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进那片没有任何东西的虚空里,钨兰·铎尔半信半疑,也跟了进去。他们向上飘起,到了让人头昏眼花的高度,失重中轴的四面墙在遥远的下方聚成了一个点。他们把自己拉到最高处的落脚点,走出去就是一片高踞于清风之上的平台。这里比岛屿中央的山峰还高,安普理达弗的街道现在只是下面的灰色线条。海港像个水盆,而大海向四面伸展,在地平线上化作一片迷蒙。 
  三辆空中飞车停在平台上。金属锃亮,玻璃明净,珐琅艳丽,这些车子好像刚从天下掉下来似的,全新的。两人走向最近的一辆。钨兰·铎尔按下开门钮,伴着一声轻微干涩的嘶嘶声,盖顶往后滑开了。 
  车的内部和之前那辆车一模一样——有衬垫的长座椅,有个球的金属杆,许许多多开关。钨兰·铎尔用手按压座椅时,椅面的包布因为年代久远开了缝,被封禁已久的空气闻起来有一股陈腐味道。他走进车里,伊莱跟着他。“我陪你;摔死总比饿死快,至少没有被石头砸那么痛……” 
  “我希望我们不会摔死也不会饿死。”钨兰·铎尔回答道。他好奇地摸索着各种开关,随时作好准备,好在出危险前跳出去。 
  盖顶在他们头顶合上了,数千年不曾活动的齿轮啮合到一块,转起来,拉杆也推到了位。飞车冲了出去,飞进泛着红光的深蓝色天空。钨兰·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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