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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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条件-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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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双手的产物望远镜才最终迫使自然,或确切地说,迫使宇宙放弃了它的秘密。相信做与不相信沉思和观察的理由,在最初积极探讨取得结果之后变得越来越有说服力。在存在与现象分离,真理再也不在观看者思想的眼睛面前出现,再也不展示和封闭自己之后,产生了追寻具有欺骗性的表象背后的真理的真正需要。比起消极的观察和纯粹的沉思,再也没什么能使取得知识和接近真理更不值得信任的了。为了确信,人们必须有把握;为了知道,人们必须做。知识的确定性只有在一种双重的条件下才能达到:首先,知识只与一个人自己已经做的事有关,这样,其理想成了一种数学知识,在那里,我们只处理自己制造的思想实体;第二,这一知识必须具有这样一种本质:做更多的事并对此加以测试。    
  自那时以来,科学真理与哲学真理便分道扬镳。科学真理不仅不需要永恒,它甚至对人类理性而言,也不需要可理解性和充分性。在人类的思想大胆到完全正视现代性这一含义之前,它吸引了许多代的科学家。如果自然和宇宙是神的产物,如果人的思想不能理解人本身并没有做什么,那么,人就不能期望去学习任何有关他能理解的自然。他可能通过一些机巧去发现,甚至模仿自然过程的一些发明物,但这不意味着这些发明物对他有什么意义它们并不必须是可理解的。事实上,假定的超理性的神的启示和深奥的哲学真理,并没有像现代科学的一些确定的结果那样如此炫耀地冒犯人的理性。人们的确可以用怀特海德的话来说:〃上天知道,看上去胡说八道的东西用不了到明天就可以被表明是真理。'匈    
  事实上,17世纪发生的变化比在沉思和做之间确立的传统秩序的简单倒转来得更剧烈。严格地说,这一倒转只与想和做之间的关系有关,而沉思就其最初的观察真理的意义上来说则完全被取消了,因为思想和沉思不同。传统上思想被认为是一种最直接、最主要的导致沉思真理的途径。自柏拉图以来,或自苏格拉底以来,思被理解为一种人与自己的内在对话(回想柏拉图对话中的流行的风格)。尽管这一对话缺少所有外向的表现形式,甚至需要或多或少完全停止所有其他的活动,它在自身中构成了一种高度活跃的状况。而它外在的不活跃与消极(一种完全的静止,在这一静止中,真理最终在人面前展现)是两回事。如果中世纪的经院哲学把哲学看作是神的婢女,那今它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们是很有吸引力的。这两个人尽管背景不同,但都认为,这种对话式的思想过程是一种提练灵魂,并将思想引向关注思想和演讲背后的真理的方式。这种真理正如柏拉图指出的无法用词汇加以传递,或如亚里士多德所言,无法用言谈加以表达。    
  这样,摩登时代的倒转不在于把做提高到沉思等级中人类有能力胜任的最高状态,好像从此以后做成了之所以要沉思的最终意义,正如一直到那时代之前,做的所有活动在其使沉思成为可能的程度上受到了评判和证明。倒转只涉及思,自那时以来,思成了做的婢女,就像做过去是中世纪哲学中沉思神的真理的婢女,以及是古代哲学中沉思存在的真理的婢女一样。    
  这一倒转的激进性有些被另一倒转所模糊了,人们常常用后一倒转对这一激进性进行鉴别,自柏拉图以来,这一激进性支配了西方思想史。不管是谁,只要根据希腊史读过柏拉图的《理想国》中的Cave寓言,就能很快认识到,Periagoge即柏拉图要求的哲学家的交替)实际上达到了荷马世界秩序的倒转。正如荷马的哈德斯主宰阴间的冥王一样,不是死后的生命而是地球上的普通生命在〃洞穴〃之中,在地下世界之中;灵魂不是身体的影子,而身体才是灵魂的影子;荷马归之于哈德斯中死后灵魂的无生命存在的、无感觉的、幽灵般的运动现在被归于了人(他们不离开人类生存的洞穴会关注空中可见的永恒的思想)的无感觉的做。围    
  在这一背景下,我只关心柏拉图的哲学和政治思想传统是以倒转为其开端的这一事实。最初的倒转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思想的格局,在这些格局中,西方哲学差不多自动地跌落到不是由伟大的和最初的哲学动力激励的地方。事实上,书生气的哲学自此一直就被一种从无结束的理想主义与唯物主义、先验论与内在论、现实主义与唯名主义、享乐主义与禁欲主义之间的倒转所支配。这里重要的是所有这些系统的可转换性,即它们在任何历史时刻无需历史事件或历史变革在结构因素中包含的这种倒转,即可〃上下〃翻转,或〃下上〃翻转。这些概念本身依然如此,不管将它们置于各种系统秩序的什么地方。一旦柏拉图成功地产生这些可倒转的结构性因素和概念,知识史进程中的倒转只需纯粹的智力经历(一种概念性思考自身框架内的经历)就行了。这些倒转在古代晚期已经随一些哲学学派而开始,它们一直成了西方传统中的一部分。正是这一相同的传统,这一以对偶形式出现的相同的智力游戏,在某种程度上统治了著名的精神等级的现代倒转,正如马克思将黑格尔的辩证法倒转了过来,或尼采对感觉和自然的重新评价以反对超感觉和超自然。    
  我们这里讨论的倒转伽里略发现的精神后果,虽然它常常被依据传统的倒转来加以解释,因而成为西方思想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一种完全不同性质的倒转。客观真理不是给予人的,而是他能知道他自己所做的事不是怀疑主义的结果,而是一种可演示的发现的结果,因而它要么导向一种重复的活动,要么导向绝望,而不会导向一种放弃。反思发现意识是一种内在感觉,人们以它来感觉其感觉,发现它是现实的唯一保证,现代哲学的世界性丧失不仅仅在程度上不同于哲学家对世界和对其他与之一起享有这一世界的人抱有的长期怀疑;哲学家再也不从靠不住的易死的世界转向另一个永恒真理的世界,而是远离两者,回归自我。他在内在自我中发现的不是一种其永恒性可以被观察和沉思的形象,恰恰相区,而是感觉过程的不停运动,以及思想同样不停地活动。自17世纪以来,当哲学通过自我反省的最高努力调查了感觉和思想的过程时,它已经产生了一些最具争议性和最少争议性的结果。在这一方面,大多数的现代哲学的确是一种认知和心理理论。在极少数例子(在那里,笛卡尔的反思方法的可能性被帕斯卡、基尔凯戈尔和尼采等人彻底实现了)中,人们被诱惑说,哲学家修炼自己的剧烈程度绝不亚于科学家对自然的试验,其勇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可能对整个摩登时代哲学家的勇气深表赞赏,并对其非凡的创造力表示敬意,但不容否认,他们的影响和重要性前所未有地减少了。不是在中世纪,而是在现代的思考中,哲学才开始扮演第二,甚至第三提琴手的角色。自从笛卡尔将其哲学建立在伽里略的发现之上以来,哲学一直看来被责备老是跟在科学家及其令人惊异的发现之后,它的原则旨在发现expostfacto,并对人类知识的实质作一整体解释。不过,这样的话,哲学不再为科学家所需,他们(直至我们这时代)至少认为他们不需要使用婢女,更不用说一些在〃优雅的女士面前打灯〃(康德)的人了。哲学家要么成了认识论者,担忧一种科学家不需要的整体科学理论;要么成了黑格尔想要他们成为的人Zeitgeist的器官,即时代的一般感情以明确的概念得以表达的口状物。在两种情况下,不管他们是观看自然还是观看历史,他们都试图以没有这两者将发生什么来加以理解和妥协。很显然,哲学从现代性中所受的折磨要多于人类努力的任何其他领域。很难说,它所受的折磨是更多地来自一种对全然出人意料和史无前例的尊严来说几乎是自动兴起的活动,还是更多地来自传统真理的丧失,即强调我们整个传统的真理概念的丧失。          
《人的条件》 
汉娜·阿伦特著        
第六章 VitaActiva与摩登时代    
   42.Vita    
  Activa中的倒转和技艺者的胜利    
  在Vita Activa的一些活动中,最早起来取代以往由沉思占据的位子的活动是制造和制作…一这是技艺者的特征。这一点很自然,因为它一直是一种工具,因而就人至今是一个工具制造者来说,它导致了现代的演变。自那时起,所有的科学进步一直最密切地与制造新工具和新器具中更精致的发展联系在一起。例如,虽然伽里略物体坠落的试验本来可以在历史的任何时期中进行(如果人们倾向于通过试验来寻求真理的话),但麦克尔森在19世纪末进行的干涉仪试验不仅需要依赖其〃实验天才〃,而且〃需要技术的伟大进步〃,因而〃不可能在19世纪之前做成〃。    
  不仅仅是工具以及人必须从技艺者获得帮助以获取知识,才导致了这些活动得以提升其原先在人类能力等级中较谦卑的地位。更重要的是试验本身的制造和制作这一因素,产生了自己的观察现象,因此从一开始就取决于人的生产能力。为了知识这一目标而进行试验,是这一论断入只能知道他自己做7什么的结果,因为这一论断意味着人可以学习一些不是通过想像和模仿一些过程(事情因这些过程而形成)而做的事情。科学史中经常谈论的重点从一些陈旧的〃什么〃或〃为何〃之类的问题转向了〃如何〃形成这一新问题。这一转变是以上论断的直接后果,其答案只能在试验中找到。试验重复着自然过程,好像人自己打算制造自然物体一样。虽然摩登时代初期没有哪一位负责的科学家会梦想一个人实际上能〃制造〃自然的程度,但他一开始就从已经制造了它的人这一观点接近了这一点。这不是出于技术能力的实际理由,而完全是出于〃理论〃理由,否则就不能获得知识的确定性:〃给我物质,我可以用它来建造世界,即给我物质,我会向你表明世界是如何从中演变出来的〃。前康德的这些话简洁地表明了制造和了解的现代混合,似乎数世纪制造运动中的了解作为一种为现代人准备制造他想知道的东西的训练是需要的。    
  生产力和创造力成了摩登时代初期的最高理想,甚至成了偶像,它们是技艺者固有的标准,是作为制造者和制作者的人固有的标准。不过,在对这些本能的现代看法中,还有另一种甚至更有意义的重要因素:从〃为什么〃和〃什么〃转向〃如何〃意味着知识的实际客体不可能再是东西或永恒的运动,而必须是过程。因此,科学的客体不再是自然或宇宙,而是历史,是自然、生命或宇宙得以形成的故事。在摩登时代很久以前,史无前例的历史意识已经确立,历史概念在现代哲学中占据了统治地位,自然科学发展成了历史学科,直到19世纪,这些历史学科增添了一些更古老的物理学、化学、动物学、植物学、新的地质自然科学、地球史、生物学或生命史、人类学或人类生命史,总而言之,即自然史。在所有这些状况中,发展这一历史科学的关键概念也成了物理学的一个中心概念。由于自然只能在人类的独创性技艺者的单纯性可以在试验中得以重复和重新制造的过程中才能被了解,因而它成了一种过程。所有具体的自然东西的重要性和意义完全来自这些东西在整个过程中的功能。在存在这一概念中,我们现在发现了过程这一概念。存在的本质是显现,因而开放自己;而保持无形、成为一些其存在只能从某些现象加以推断的东西,则是过程的本质。这一过程最初是制作的过程,它〃消失在产品中〃,它建立在技艺者(他知道生产过程必然先于每个物体的实际存在)经历的基础上。    
  虽然对这一制造过程的坚持,或坚持认为每件事都是制作过程的结果是技艺者的重要特征,是他存在的方面,但是,摩登时代强调它而不惜牺牲对产品本身的所有兴趣,这是很新颖的。它实际上提升了作为工具制造者和制作者的人的智力,相反,对人而言,生产过程只是一种相对于目的的手段。这里,从技艺者的观点来看,似乎手段、生产过程或发展比目的和完成的产品更重要。这一重点的转移,其理由很明显:科学家只是为了知道,不是为了生产东西而制造,产品只不过是一种副产品和副效应而已。甚至在今天,所有真正的科学家都同意,他们正在制造的东西的技术上的适用性,只是其努力的副产品而已。    
  手段和目的这一倒转的意义仍然是潜在的,只要一种机械的世界观(一种技艺者同样优秀的世界观)占据统治地位。这一观点在自然和上帝的关系与手表与制表人之间的关系的一种人所共知的相似性中建立了它最可行的理论。我们这里的问题在于,与其说18世纪有关上帝的想法显然是在技艺者的形象中形成的,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的过程特征仍然是受到限制的。虽然所有具体的自然东西在过程(这些东西从过程中得以形成)中早已被包括,但是,作为一个整体的自然不是一个过程,而或多或少是神的制造者的稳定的最终产品。手表和制表者的形象如此恰如其分,其原因恰恰在于它既包含了手表运动形象中本质的过程特点这一概念,也包含了手表本身及其制造者形象中的仍然静止的物体特征。    
  在这一点上,记住以下这点是重要的对人接受真理的能力的现代具体怀疑,对赠予的不信任,对制造和反思(它是由这一希望引起的在人类的意识中存在着一种认知和生产恰好相合的领域)的新的信心,所有这些并不直接来自宇宙中地球之外阿基米德支点的发现。恰恰相反,就发现者(他们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一种与地球相联的生物)本身来说,它们是这一发现的必然结果。现代思想与哲学反思之间的密切关系自然意味着技艺者的胜利不能局限于自然科学运用的一些新方法,即科学研究的试验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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