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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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4期-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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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苦创作的画家们强烈的性饥渴,安慰了他们的孤独。 
  谢予尘没有展翅高飞,他留了下来,一个长相迷人举止优雅的法国女孩从里昂赶到了文化艺术村,在谢予尘简陋的房间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第二天,他们就搬进了全市最好的宾馆——友谊宾馆。但谢予尘还是每天都骑摩托到西郊的文化艺术村来绘画,有时带着他的金发妻子。他的摩托在文化艺术村弯弯曲曲的巷子里发出很响的声音,人们就打开窗,探头极羡慕地看一眼他,但多半是为了看一下他性感漂亮的法国金发女郎。每到这个时候,谢予尘总很有风度地向人们道歉:“对不起,影响大家了。” 
  后来传来了贾如在日本跳海自杀的消息,他是因为在日本绘画毫无突破与进展才跳海自杀的。美术评论家们把谢予尘与贾如进行了反复比较。他们惊奇地看到,这种被称作前卫或先锋的艺术,却是极中国化的。贾如离开了中国,等于成了断了根的植物一般。贾如的死神化了谢予尘。谢予尘成了文化艺术村唯一的一块金牌。就连从事其它门类的艺术家们也都会自豪地跟别人说:“文化艺术村出过谢予尘这样的大师嘛。” 
  最早反对谢予尘名牌化的画家就是唐雨。他认为在文化艺术村把谢予尘名牌化带有浓烈的商业气息。他说:“谢予尘的画走俏了,就不一定是艺术品了。他的画变成了一种能卖钱的标准。于是,艺术村的人都间接地向谢予尘的画靠拢,其目的不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商业价值。这种间接诱惑对画家们有害无益。”基于此,唐雨和几个画家靠人资助在美术馆举办了一个题名为“枪毙偶像”的画展。 
  唐雨在画展的前一天跑来告诉我,他说:“可舟,你得去美术馆看看,这个画展惊心动魄。” 
  我第二天一早去了。也许是美术馆外的《枪毙偶像》吸引了人们。一些画家和一些对绘画毫无任何兴趣的人们都来观看画展。整个美术馆大厅里挤满了人。 
  整个画展其实是一幅长卷摄影的零乱组合。照片全是名家的美术作品,有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有罗丹的《思想者》,有凡·高的《向日葵》,有毕加索的《格尔尼卡),有米罗的《哈里昆的狂欢节》,有达利的《血比蜜甜》,还有劳申堡的《玛丽莲·梦露》,也有谢予尘的《不面向太阳的葵花》…… 
  这些照片杂乱地拼在一起,被一些红红绿绿的颜料弄得脏兮兮的,挂满了展厅的一面墙壁。这幅长卷取名叫《偶像》,看画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枪毙偶像”的画展展出的却是一些名画照片。也有人对把谢予尘的画与世界级绘画大师的画相提并论而大为不满,但各种议论却忽然在惊恐中杳然而止了。 
  唐雨和另外三个画家各握一支长统火药枪,一排地站在画前。他们胡子拉碴,长发垂肩,服装油腻的模样像一群冲进美术馆的恐怖分子,他们当着众人的面向墙壁上的照片一齐开枪,火药枪的清脆的枪声把看画的人吓得抱头鼠窜。那墙上的长卷被火药枪的铁砂打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整个展厅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唐雨他们的枪声招来了警察。警察自然不是来看他“枪毙偶像”的。警察们认为在公众场合开枪就是有意制造恐怖气氛,影响社会稳定。于是他们都被抓了起来。但这种案子在审理过程中变得纷繁复杂。唐雨和另外三个画家坚持认为,在美术馆里画家面对自己的画开枪不是暴力行为,而是一种艺术行为,是创作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在设计画展广告牌时明确申明了是“行动艺术展”。而警察一方坚持认为唐雨他们的举动跟美术毫无关系,因为火药枪不是一种绘画工具。为此,警察们走访了省美术学院的教授,并和教授们展开了讨论,最后争论的结果是“火药枪也可以作为一种绘画工具”。 
  这个案子以唐雨和另外三个画家赔偿美术馆五千元人民币作为修缮美术馆墙壁而不了了之。但唐雨和另外三个画家却一跃成为继贾如和谢予尘后的西郊文化艺术村的第二批名人。 
  成了名人,港台画商们开始把目光盯住了唐雨和另外的三个画家。这些港台画商们凭他们的欣赏口味挑选他们的作品。唐雨的一张用避孕套、乳罩、黑面包等拼贴成的一幅画竟卖了八万港元。但这幅画成交时闹了一个笑话,另外一个画商来观看这幅画时,他牵的一只长毛犬扑了上去,把那个黑馒头给咬掉了。两个画商因此大吵起来。他们用香港土话彼此对骂,差一点动了拳脚。我看着他们愤怒的情绪真害怕他们为一块黑面包大打出手,赶忙上去劝阻。我说:“二位先生别吵了,有这小小的意外,这幅画肯定增值。”我的话公然起了作用。那个牵狗的画商愿意以相同的价值来购买此画,但拥有这幅画的画商拒绝了。后来听说这幅画到香港后卖了二十五万港元。原因是一个大陆记者把这个小插曲写成新闻投给了香港一家有名的报纸并且登载了出来。 
  唐雨因此又成了文化艺术村的新偶像。许多画家们把避孕套和旧乳罩当成了绘画的好材料,以为缺了这些东西就不够前卫和先锋。他们有时羞怯地问文化艺术村里那些跳舞的和演戏的女演员,有没有用旧的乳罩或裤衩,吓得这些女演员们以为碰上了性变态患者了。唐雨为此深表痛苦。唐雨说:“我先前用这些东西只是想表明,任何一种材料都适宜作画。只要它对表达你的思想有作用。可不是什么画都要用妇女用品或性用品。” 
  唐雨还说:“也许我得离开西郊文化艺术村了。我想摧毁偶像,没想到自己却因此成了偶像。我得走了,走得远远的,让其他画家们不受我的行为和思想干扰。” 
  唐雨没过多久真的走了,就像他说的一样,走得远远的。他去了美国。一个满脸雀斑的美国女孩慕名找到唐雨,并且马上进入到了一场如胶似膝的恋爱之中,然后是闪电般的结婚、出国。 
   
  3 
   
  我自从认识了“大喘气”摇滚乐队的女鼓手,就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之中。一些女人你见了她只想跟她面对面地交谈点什么,而有一些女人你见了就想把她带到床上去。这是许多男人都有过却不愿承认的心理体验。女鼓手就是属于后者。 
  那是一个午后的黄昏,女鼓手去大学食堂吃完晚饭在我前面走,我跟在她的后面,她的皮裤(她总是穿皮裤)将她的双腿裹得胀鼓鼓的。她有着两条健康、粗壮、结实的大腿。我在她身后痴迷地跟着,满脑子都是些不正经的想法,看着这样的女孩你没法正经。让我吃惊的是女鼓手的裤子拉链不是在前面而是在后面的臀部上。这种据说是美国服装设计师最早设计出的皮裤新款式很受美国女孩的喜欢。人们认为有一种极为暧昧的暗示——等着你从后面把那拉链打开。我此时就沉醉在这种暧昧的暗示中。我觉得这种向后开的拉链太性感,特别是在这令人着迷的午后的黄昏。 
  我在上楼时紧走了两步,拉开了她臀上的拉链。她惊叫了一声,回头一看是我,就举着手里的口缸骂道:“色鬼!” 
  我高兴她这样骂我,因为她说过:“我喜欢色鬼!” 
  她伸手搂住了我的腰,我的手还在她后边,我用力往上提着她的皮裤,我怕那裤子忽然间掉了下来。 
  我们相拥着进了她的屋子。她的屋子里零乱不堪,烟头和卫生纸到处都是。她的墙上有一把老吉他和一张“猫王”的照片。她的床和我的一样是铺在水泥地板上的。床很脏,有一种难闻的味道。这个漂亮的女鼓手让我看到另一种妇女生活。在我的印象中,女人的床铺总是挺干净的。一进屋我就把她放倒在了床上,她说:“你真像个强奸犯!” 
  她挣扎着坐起来。她看了一下我,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我好长时间没洗澡了,浑身汗味。”我吸了一下鼻子,就真的闻到了一股汗酸味。她说:“我得去洗一个澡。” 
  我说:“你成天唱要反抗,就是要反抗卫生吗?” 
  我的话让她满脸通红。 
  女鼓手有一个特中国的名字——黄爱华。 
  那天夜里,去洗过澡的黄爱华来到了我的房间,我们一起坐到半夜,但还是没有培养起做爱的情绪。因为那股汗酸臭味总是顽固地存在着,我知道这是一种心理作用,此时的黄爱华像一朵雨后的玫瑰,新鲜而又瑰丽。但我还是不能从那种气味中脱出身来。我没法跟黄爱华做爱,尽管黄爱华说她可以带给我一种鼓点一样富于节奏的激动。 
  那天夜里我跟黄爱华谈得最多的话题自然是摇滚。我问黄爱华:“你什么时候到大喘气摇滚乐队来的?” 
  黄爱华说:“艺术学院音乐系一毕业就来了。” 
  黄爱华告诉我,她说:“我这人就这样,父母想让我学钢琴,我却学打鼓,到了摇滚乐队。我本来可以弹吉他,做一个吉他手,我却选择了鼓手。因为在常人意识里,打鼓都是男人的活儿。我却不信,我就是要让世人惊奇。” 
  黄爱华很崇拜毕竟,她认为毕竟会给“大喘气”带来希望。他是那种有天赋的人,乐感好,形象迷人,富有力量。我多次见过毕竟,我认同黄爱华对毕竟的赞美,但我认为他不可能给“大喘气”带来希望。我说:“你们只能喘气,你们不可能自由呼吸。像毕竟这样的人,他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思想。” 
  “而我要反叛的就是思想,我们的目的是埋葬理性,建立一种感性的激情,世界需要激情来拯救。”黄爱华手舞足蹈地对我说。 
  我笑了起来,我说:“你这不也是一种思想吗。思想无时不在。说真的,我想问问你这位女鼓手,你的鼓点不是空洞的节奏吧?你心目中的摇滚究竟是什么呢?” 
  黄爱华腾地站了起来,她将手捏成拳头,她对我喊道:“可舟,你真的想听吗?我心目中的摇滚它崇尚自由。它参与变革、它超越道德、躲避意识形态、反抗身份地位教养欢迎解放、它无视国界、它崇尚激情、它反抗上帝,它要求平等,它怀疑理论,它把人还原为人!” 
  我也激动地站了起来,我紧紧地抱住黄爱华,我拼命地摇着她,我像是要唤醒她什么,我冲她喊道:“黄爱华,你首先要反抗的是毕竟。‘大喘气’的灵魂不是毕竟,而是你!你应该怀抱吉他到麦克风前来,你应该是主唱。你的歌唱不仅有魅力,而且会有力量。你得把毕竟踢下台来。把所有的自信装进你自己的心中,你会成为中国的麦当娜!” 
  黄爱华泪流满面。 
  “你不行,就让我来!——这才是摇滚精神!”我对黄爱华说。我像一个政变的策划者,满脑子都是阴谋。但我对此毫无羞耻,因为我认为,艺术就该这样,让真正有艺术才华的人到前台来。 
  黄爱华终于怀抱吉他走到了前台,黄爱华没有把毕竟踢下台去。毕竟成了她的伴唱。黄爱华开始唱属于自己的歌,为心中燃烧的激情摇滚。黄爱华依旧穿着她的皮衣皮裤,声嘶力竭,在沙哑的扬声器里,在聚光灯变幻莫测的罗网中,在行星互相碰撞般的鼓点里,黄爱华拨响了扣人心弦的吉他。她呼啸道: 
  我们没有死 
  我们在喘气 
  (嗬——嗬——嗬) 
  我们压抑的是生命 
  我们扼杀的是激情 
  我们没有死 
  我们在喘气 
  (嗬——嗬——嗬) 
  我们是最后的森林 
  呼唤自由阳光空气 
  黄爱华的勇气让我激动。我在我的狭小的房子里倾注我所有的灵感为黄爱华写摇滚歌词。在创作中,我发现我心中有一种东西正在萌芽,那是爱情的种子,落在了心田上,我发现,我已经爱上黄爱华了。 
  那个下着细雨的夜晚,我用手拍打黄爱华的门。屋里传来黄爱华的极不耐烦的声音。我在门外大声喊到:“你出来吧,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你能明天说吗?”黄爱华在屋里说。 
  “不行。”我说。 
  “可舟,我也正在干着重要的事。我在跟男人做爱!”黄爱华说着,还夸张地呻吟了两声。 
  我飞起一脚把屋子的门踢开了。 
  我咬牙切齿站在黄爱华的面前。此时的黄爱华正在跟毕竟狂热地做爱。我忽然破门而入,让她和毕竟惊恐万分。 
  “我来是要告诉你:我爱上你了!可你却在跟别人做爱!” 
  我对着黄爱华嚷道。 
  我转身离开,却被黄爱华紧紧地抱住了双脚。她说:“你拉开了我臀部的拉链,可你却厌恶我的汗酸气。你没有激情,你的理智让你能嗅到一个跟你颠鸾倒凤的女人身上的弱点是不是。” 
  “从前是,现在不是。”我说。 
  “那你该抱紧我。”黄爱华说。 
  我一把将毕竟从地铺上提了起来,把他脏脏的牛仔裤扔给他。我对毕竟张牙舞爪道:“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穿上裤子滚蛋。” 
  毕竟穿好他的牛仔裤,看着正跟黄爱华亲热的我,便一把将我提了起来,迎着我的鼻子就是一拳,然后拉门而去。 
  我被重重地打倒在地铺上,血从我的鼻孔里流出来。我哈哈大笑。我从来没有这样快活地笑过。我用沾满了鼻血的嘴唇亲吻着黄爱华,直到我们俩的脸上全是热乎乎的血迹为止…… 
   
  4 
   
  孙宇航来到文化艺术村那天是一个晴朗的夏天的午后。他带着他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在文化艺术村的小巷里转悠。他妻子说:“这地方像一堆猪大肠,理不出个头绪来。”清瘦的孙宇航提着两个色彩鲜艳的大包,额头上热气腾腾,晶莹的汗珠挂在他不太宽大的额头。他的妻子紧跟在他的后面,肩上同样也扛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大包。她对孙宇航说:“这条巷子太臭了。”孙宇航说:“我也弄不清楚,咋会这么又臭又脏。”在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四周,绿头的苍蝇嗡嗡乱飞。这里是苍蝇的乐园,这里的苍蝇看上去不仅多,而且比其它地方的肥大一些。
  从孙宇航旁边经过的文化艺术村的居民们都要偏偏头看一下这对新婚夫妇,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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