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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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4期-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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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吗?上海出的新书太多了。这几天我在看《水浒》。我想研究中国传统的最伟大的小说。我从头仔细看,一个字也不放过。同时我又与新小说时时比较,所以极有心得。这些心得以后我当把它写了出来。昨晚听到一个消息,说你同X老师要走开,真的吗?我很为你发愁……我这几天虽然有胃病,但精神极好。每天出远地散步,每天我神往于北方的原野和南方的都市,北方的冬天和南方的夏天!我的灵魂整天飞扬而焕发。一切都要来的,可是来的又是多么是时候,叫它来吧!(九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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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我极欲给你写信,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到现在,XXX临走之前方才写。一是病。这几天我因为半年来肠胃病的结果,得了肠炎,拉脓,拉血,坠的十分利害。这是一种慢性的烂肠子病,有时候痛得发昏,流鼻涕,流泪,打滚,喘,叫号,一齐发作。我也没有办法。只是近来生活的意思极强,每天不过是“我要活”的一个意志。今天刚死了一个同学,这个同学是老同班,我和他很接近。今早他的脸铁青,有点血迹在口齿上,然而精神甚好,还谈话呢!说一句奇怪的话吧,我昨天看见他的灵魂,我忍着肠子痛,我跟它走了半里路。在茫茫的黑夜中,我两次把正在生疮的脚踏进了水潭中,我只有一个意志,活!活!活!《五月的夜》已捎上,不知收到否?近来有关于你的谣言,说是……怎么回事?详细地告诉我,我近来正看穆色的《世界文学史话》,很好,使我得到了不少知识。其次还看了爱仑坡的《黑猫》及《瓶中的方特夫人》,不好,他已被十分狭小的环境所迷。许多的话,现在不高兴说,因为生活问题已经在一切问题之上提了出来!而且是如此急迫,列夫叩说的对:“说一句萨克的话吧:我要打败他!”《五月的夜》,我只读了四次,还想再看看。《魔地》中的祖父真是厚道,当他看见妖怪的丑面孔时,他只说,“呵……连你的宝物也跟你去吧!那样难看面孔!”我写了半篇小说,题目是《断了发条的时钟》,是彻底的失败之作。我的灵魂因现实而悲伤,因希望而焕发。我们应当发起一个组织,名目可叫作《少年的果戈理》!和娜泰莱莎一样,我也相信爱能够战胜死的,一种强烈的生之意志会冲破一切!XX很“安逸”,他说,《在俄国谁活得最快乐?》一书已有译本。你有什么新书看吗?有甚么新的思想吗?给我说:到底X校长还干不干?校中情况如何?有甚么新消息吗?告诉我吧。(十月二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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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封信里,我将告诉你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是我久已想告诉你而没有机会的。一是我所读的书。我读了《可怜的人》,这是“哀史”的前半部,就是柏林司基说的那“既非悲哀也不是忧愁,更不是可怜的一个法国字”。这就是被柏林司基当作法兰西精神的代表的雨果的长篇。它真是浪漫主义的宣言。连文字也和内容一样,有时候发一大篇议论,有时候又混乱的叫你读不下去。有时间一连二三十页全是描写,像一首激动的诗歌。完全的形象的场面几乎是没有的。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写出了法国的典型:个性极强而并不神秘,他们的灵魂非常坦白,坦白的像秋天旷野上的白云。他完全代表了法兰西的精神,这种精神与英吉利、德意志和美利坚的完全不同。他写出了米里哀先生,那朴素善良的化身!他是完全可以当得起“正真”二字的。还有发耳强,那是良心的化身!他是法兰西的基督。蛇威,他是权威的化身!他是法国的三千年来传统的代表。其次我看了史蒂文生的《金银岛》,很好的,这本书在我的梦魂中存在了两星期之久,我时时地想了起那几句诗歌:Qzteen men an the dead man'o chest yohoho and a better of rumo Dnrink and devi fov the rest。他是一道英雄的歌曲,我们读它,如同在蔚蓝的天空底下被海风吹着,我们航行在大海之中。那oldFlint,那海上英雄之花!还有那蓬保大将旅店中的老海盗,那黑狗,那oldpew。这些都是值得我们以幸福的目光注视的。可惜的是作者的思想是大英帝国思想的奴隶,他写着绅士和医生战胜了海盗,他写着海盗的纵酒和昏乱,他带着一副帝国主义的眼镜,把那金银岛当作一个殖民地看!不过这本书的意义是很大的,伦支不是很精细地研究过它吗?其次我看了《沙宁》。这本书对于我是吝啬的,它并未给我以如何的激动。再就是我又重新细读了《布罗斯基》。这真是一本好书。可惜多亏了译者他竟然把他译得比政论还枯燥。不过我们还可以看出那破衣裳之下的灵魂来。他写耶戈·察克利夫和关于苏台金的描写都是出类拔萃的。我又看了普式庚的《杜布罗夫斯基》。这本书也没有给我以如何的用处。我对浪漫的恋爱故事是无缘的,只有其中关于农奴的描写是好的。关于杜布罗夫斯基和马莎我以为是不成功的。再其次是沈从文的《城边》。这本书,其中有许多成功之处,但是大体上看来是失败的,没有完整的故事,结构不紧张,材料写得乱,同时,人物的性格也不凸出。不过沈从文他是当得起“自觉的艺术家”五个字的。我想,抗战在现在是很重要的了,可是中国更重要,没有中国谁来抗战呢?所以光写抗战是无用的,而一定要写抗战中的人性。哈孟雷特和堂·吉诃德为什么成为永久的?就是因为写出了人性。法捷耶夫也说:“……所以在《毁灭》里边,我曾竭力想造成一种多少概括的人类典型,想造成数种这样的人物,就是每种不仅表现革命时期这样或那样的人,而且是一种凝固的社会心理的典型。”有的作品,如果给它把时代抽了去它便空洞无物。这是不好的。时代性与永久性是矛盾的统一。它二者必须以辩证的关系出现。我还在《中苏文化》中看了一点文章,其中绥拉菲莫维支论萧洛霍夫是好的。使我们对于萧洛霍夫多了解一些。我近来正在写一篇小说,已经写了三分之一,有四千字光景,一切都计划好了,最近我一定写完它,可是我这里没有一点纸了。本来我也可以用很小的字把它抄出来,可是我又想那样看着不好看,同时也不好保存。所以我想向你要三十张稿纸,如果你有,可以叫X同学拿来。关于小说的种种,我当在写完稿之后一并写给你。其次,我想问问你:王X你认识他吗?我颇有跟他回山东之意,不知可靠不?(他是山东XX人XX军政治部主任,现在重庆。)我近来精神异常焦躁。我常常这么想:你在这里是不是真正对你的事业有好处?如果没有好处,那么你不是自己浪费你自己的光阴吗?难道你对时间的观念还不清楚吗?你不想想柏林司基们……这么想着,可是一时尚无法子。你可以给我们打听一下吗?望你多留心。同时王老师新从山东回来,对于山东的情形也一定很明了。她对于此事有何意见?凡此种种皆望你帮忙。你近来生活如何?看的什么书?有什么新书吗?有什么消息吗?望你来信,我们都很挂念。(十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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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了你的信,我非常难受。没有什么好讲呵!真的,人世间有上千上万的意境,有上千上万的脸孔,而每一个脸孔都装了笑脸向你招手,你走到任何一个面孔之前仿佛都觉得他是很美丽的,可是注意呀!不要上当,当你同一个面孔接了吻时你如果想再同其他的面孔接吻,那是很难的了!不可以这样的。有时候我的脑子幻想着吃:一碗红烧肉,一大包蛋糕,一盒子点心……可是,你能吃光吗?有时候我又想拾钱,拾了一个黑皮包,打开一看,有万把块钱,于是我就把它存到中央银行里。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每上一次城里,我的脑子里便充满了这些东西。我生气就不到城里去。虽然天天吃不饱,可是还勉强看书写文章。高尔基说的很对;再没有比抱怨自己环境坏的人更无用了。同环境斗争该是人的职业。如果说我们这几年来所受的苦,是说不定的,可是我们难道比农工还苦吗?“何足道哉!”我想只有克服这种环境才行。现实越不听话我们越打它,如果我们被眼前的一点东西所同化那么我们就是打了败仗。XX来信也说:“我也是只凭着一点遥远的希望过活。”这一点就是信仰,对着光明的信仰!巴金常说:“我不怕,我有信仰!”是的,人如果忘记了信仰,那么我们便只有精神上死亡。惟一的的原因是现实太丑恶了!可是谁乐意死呢?只有咬着牙活下去。每天看见天边的红霞而自喜,我们是傻子,十足道地的傻子!不行,李老师,你的琴弦不能断的。同时,我说,我们哪一个人都不比你陷下去的浅,也许更深!不一定。可是一定的,如果我们拉紧手,大家合作,那末我们就一定会抓了起来。我们得有点阿Q精神,不行!你不能习惯那种生活的!我常这样想:我们一定要努力,因为我相信中国有它的客观的条件;我们已经看见了的曙光,我们一定要“拿出货色来”的,你不能说中国的现实不够伟大,可是中国是不是有一种文化基础?我认为它是有的。第一,语言与文字的分歧并不是中国所特有,而是一切国家全都有的现象,不过有程度之差罢了。第二,文学的创造,当然是经济的反映,可是特别的,他对政治,尤其是个人,有密切的关系。你只看看斯坎的那维亚和日本就够了,后者在经济上和文化上都是进步的,可是我们可以在日本找出一个易卜生和勃兰兑斯吗?同时,现在国际的关系极其密切,苏联的少数民族文学的发扬也证明了这一点。有的欧洲人也已经会写亚洲的事,并且写得很好。我近来读了一点拉丁化的书。是的,现在陕西已经开始喊“乌拉!”我觉得有点不顺眼,因为这种方法我觉得有点笨。光闭着眼空想是不行的。现在中国的农民有的连钢笔也没有见过,那么你怎么叫他写ABC呢?何况每一个庄稼人门口哪有不贴一副对子的道理?所以这几天我很苦闷,我以为的拉丁化也并不适合中国。我们中国人是很有意思的,他已经沉默了五千年了。他有他的“礼”,这个“礼”,相当于俄国的基督。中国有文圣人,有武圣人。中国有守节一辈子的烈女。中国人好说“不要紧”,“吃完了饭了吗?”“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中国文学的代表应当是《儒林外史》。可是《儒林外史》中并没有中国的农民,一直到现在五六千年以来,没有人写出中国的农民。我们可以写,中国应该有民族诗人,如大果戈理之于俄国一样。一定的。《布罗斯基》比起《被开垦的处女地》丰富到十倍,因为《被开垦的处女地》中除了三个党员之外并没有农民,相反的,在《布罗斯基》中党员也是农民。你看奥格尼夫和刻卡兹达金吧。他真是森林一样的丰富。A·托尔斯泰曾说:“最好的如是果戈理。”屠格涅夫、高尔基,都是世界人。托尔斯泰差不多。A·托尔斯泰有好几个好的题目:《十八年》、《跛子老爷》、《在菩提树下》、《怪癖的人》(怪人)等等。这几天我身体不好,所以小说进行得很慢。有什么法子呢,密尔格拉得的英译本我已看了一点。很好。他给我们很多的启示。李老师,每当我受了你的鼓励时,我常常暗自发誓。我想:我一定得努力,我一定得努力,我一定得在事业上有一点贡献,我对于事业的前途很有自信心。我想我一定得担负自己的使命。我已经看完了四百多页的《''苗季》(上部)。相当的紧张,可是人物没有一个成功的,构思有一点质朴性。所谓构思的质朴就是主题的典型性。它是伟大作品的第一个条件,有人对人间的小丑们发生兴趣,有的人爱热闹,有的人呢,爱好世界上的奇闻怪事。有的人呢,爱恐怖,爱旋风……但只有爱真理的才是质朴的,只有最普通的事物才是他们所爱的,可是他们又在普通的事物中看见了事物的将来。我很想到你那里去和你谈一次话,可是不行的。我有许多的话要和你说。我近来看了几篇同学们所写的文章。读了这些我只想:自觉的工作者太少了,他们都在走他们自己的“梦中的道路”。刘同学的《青羊驿的黄昏》是不自然的,也不真实,至于他的近作《散庐先生》也一样,只是清楚的散文,不过还有组织。XX近来又取材于流亡途中的事情写了一篇散文。我认为这些文章是没有用处的。只有认真的实践的道路才是一个正确的道路。茅盾说的很对:一个作家如果只限于自己的形式风格,那末,他将不会进步。何况我们才开始写文章?文学上的影响是最宝贵的,他是创造的启发。XX不能向《铁流》《士敏土》那样的作品学习。当我看《士敏土》的时候,我曾经自己对自己说:不要妄想。格拉特珂夫是不喜欢果戈理的。可是当我仔细的看上三四次之后,一直到了现在我写小说的时候,我才觉得受他影响之大。由此已证明了纪德《论文学上的影响》是一篇好文章。XX同学的《两个蝴蝶变成一双战士》,风格是自然的,但是他的缺点尤其严重。这篇文章的缺点就是作者自己的缺点,读了这部作品,使我们知道作者是一个有点马虎、不严肃、而且柔滑,真正的光明与过分的黑暗所排斥的俗人。尤其是一开始关于枫叶红的描写,我们应当以戈根教授批评“从右侧出来的月亮”的话去批评他。只此而已。我知道你一定对这些话不高兴的,可是,我们不是对一切的作品都同样看待吗?你不也说过《一九○二年》不好吗?可是中国人有一个能写出《一九○二年》的没有?我常想,虽然我们自己参加生活的斗争可是我们要看我们所爱如同我们所憎恶的一样:因为一切在文学之中总是真实的。好像但尼金将军,他不也是一个人吗?是的,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并不是“反动白党”四个字的拟人法。如同柏林司基所说的。我近来很想看《死灵魂》和《被开垦的处女地》,但是不可能。X老师的《列宁回忆录》如果看完了可以带给我,由我给他,因为我很想看他一下。(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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