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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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惊-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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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万山和张中原穿过训练场,朝一号洞口方向走去。
  张中原心存余悸,“团长,你就不怕万一失手?”
  “毕竟练过童子功,我对自己有信心。看来,我低估了这小子。”
  “团长,郑参谋长想让他去师前指,你就成全了吧,那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吗?”张中原抓住时机赶快进言。
  “趁机想撂挑子是吧?别给我来这曲里拐弯的!”
  张中原气短,“人家已经剃了秃瓢儿,这个头我没法下剪子了。”
  “那就等他长出头发再下剪子。总之,他这颗头大功团剃定了,一营剃定了!”
  “他敢当众跟你叫板,在他眼里,我算哪棵葱啊?万一他尥我一蹶子,我又收拾不住他,这伤的可就不只是一个排了。”张中原愁眉苦脸。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也别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在一营,他不过是个排长,地位并不显赫嘛。一营营长姓张不姓魏。还是那句话,如果这个刺头你张中原实在剃不了,我来。”
  张中原唉声叹气,“唉,他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啊。”
  周五,是各营内务卫生评比日。
  一排的战士,眼睁睁看着四个房门上的“内务卫生先进排”小红旗,被三个戴着红袖标的战士取下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忧愤而又无奈之下,很快,一股自暴自弃的风气流传开来。有人开始破罐破摔,对事随随便便不拘小节,有人不该轮休居然也敢在门上挂上“值班休息请勿打扰”的牌子,这都是史无前例的。
  方子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晚上,他尾随齐东平到厕所,弯腰朝五个便池隔板下面的缝隙里逐个看一遍,见确实没人,赶快走到正在小解的齐东平身边,“东平,你得找姓魏的谈谈。”
  “谈什么?”齐东平的语气不咸不淡。
  “你就不急吗?一排全团最落后,也伤不到他一根汗毛,可这么下去就把咱们都坑了。古话怎么说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咱们,你,我,可都是长在一排这张皮上的毛啊!”
  “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是一个排的核心,我一个排副能说什么?”
  “要不,咱们帮他做内务吧。可别小看丢了内务卫生这面小红旗,心劲一泄,接下来就要倒多米诺骨牌。现在什么妖魔鬼怪的事情都出来了,你没看见吗?东平,咱哥俩说点掏心窝的话。营长说过,咱俩是一连提干的种子选手,你是一号我是二号,你是大麦我是小麦。大麦不熟,小麦熟个屁。一排这红旗一倒,第一个砸伤的就是你,跟着倒霉的就是我。”
  齐东平拉上裤子拉链,朝外走,依然不愠不恼,“我又不是没找他谈过,人家说这都是鸡毛蒜皮。我也说一句吧,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认了吧。”
  方子明紧跟着他,急得抓耳挠腮,“那,咱找营长……”
  话没讲完,挂着“值班休息请勿打扰”的房门打开,一个穿着大军裤衩的战士揉着眼,打着哈欠,捂着肚子从里面蹿出来,急急往外跑,吓了两人一跳。
  齐东平大喝一声,“站住!”
  战士一哆嗦,只好站住,双手不知该遮住身体哪儿是好,样子很狼狈。
  齐东平铁青着脸,“营区有女兵,有家属,你不知道?”
  方子明打蛇随棍上,“显摆你那几块腱子肉是不是?”
  战士捂着肚子哭丧着脸,几乎要屁滚尿流的样子,“排副,一班长,我错了。都是这泡屎给憋的,哎哟,肚子疼,我先把厕所上了行不行?下不为例。”
  “不行!回屋去,穿整齐了再出来。要不,一排丢不起这个人。”

 ·7·


 
 柳建伟 杨海蒂 著


第六章
  魏光亮并没把石万山的话当回事。我就这么破罐子破摔,怎么着?大不了就是退伍嘛!退伍正是他需要的结果。
  到达七星谷一周后,魏光亮意外地又收到了那娜的来信,信中极尽刻薄之词,字字句句都烧灼他的眼睛,刺痛他的心灵。
  信中写道:
  ……哥伦比亚大学排名世界第八,清华大学在世界二百名开外,这就是差别。你考取的耶鲁和麻省理工学院,世界排名比哥伦比亚还靠前。
  你应该知道,清华大学土木建筑专业的辉煌早已属于历史。作为中国最有名的建筑大师,作为一代鸿儒梁启超的公子,梁思成四处奔走呼号,也还是没能保护住北京古城;他的妻子、名媛才女林徽音,唯一有的建筑杰作,不过是座人民英雄纪念碑。你还能说什么?中国的建筑设计,在世界上哪怕能属二流水平,国家大剧院的总设计师也不会请个外国人了。
  当一流建筑师的梦想破碎了,这就是你这次放弃所支付的高昂成本。如果在那个山沟里再挖上三年地洞,到那时,你想考取美国排名前五十位的大学都难。这就是我们之间关系所面临的基本现实。
  你我已经南辕北辙,开始相互走进对方的历史。只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看在你的聪明才智上,我才这么苦口婆心地给你写这封信,这很可能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
  魏光亮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呆滞,空洞的双眼扫过山谷里的屋顶,扫过被彩漆伪装过的营区,扫过无边无际的大山……最后,目光落到手里攥着的两张皱巴巴的信纸上。他慢慢把信撕成一片片碎屑,放在手掌上。一阵山风吹来,纸屑很快被吹得无影无踪。他抬起沉重的步子往山下去。
  拎着安全帽的齐东平,在路口来回不停地踱着步,终于等来了魏光亮。他赶紧把手里的安全帽递过去,“排长,台车刚保养好,咱们是不是去练一会儿?”
  “我有事,再找机会吧。”魏光亮根本不看他,阴沉着脸继续往前走。
  齐东平只好跟过去,“台车进了洞,就没机会了。”
  “车我已经会开了,以后在洞里练吧。”
  齐东平硬着头皮,继续跟着,“排长,团长会检查的……”魏光亮一下火了,“老跟着我干什么?我连行动的自由都没了吗?这件事我自己负责,连累不到你。”
  委屈、沮丧、绝望,一齐涌上来,齐东平呆立片刻,失神地朝一号洞库走去。
  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穿过浓浓的树叶,洒进大功团团部办公区域。
  明亮整洁的团部办公室里,林丹雁正往一张大图纸上画各种标记,郑浩进来,“丹雁,久疏问候,真抱歉。在忙什么呢?”
  林丹雁抬头笑笑,“首长客气了。石团长说,这两个通风坑道应该早一点开口,我们在搞方案。”
  “设计上有问题?”
  “那倒不是。石团长说得对,在施工顺序上,这两个辅助坑道确实应该早一点开掘。这样做便于兵力展开,同时也能保证主坑道施工人员的安全。主坑道掘进一千米后,坑道内的供氧问题必须解决。”
  “你的工作量又增加了,要注意保重身体啊……”关切的话还没说完,郑浩看见魏光亮进来,马上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小魏,你怎么来了?你应该多去训练场,多练习开台车……”
  “台车又不是航天飞机,用得着天天练吗?部队强调官兵一致,既然如此,长官能来林博士这儿,我为什么不能来?”
  郑浩脸上挂不住了,站起身往外走,“你们聊,我还有事,再见。”
  郑浩一走,魏光亮立刻在屋里东看看西翻翻,一副老熟人般大咧咧的样子。
  林丹雁忍耐着,“魏大公子,魏小排长,光临此地有何贵干?”
  “来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清华大学高才生,美国名牌大学准留洋生,向我请教?敝人愧不敢当啊。”
  魏光亮喜出望外,“我的情况你都知道?”
  “不敢谬称都知道,只能说略知一二吧。”
  魏光亮咬住嘴唇,把心一横,“本来,我已经万念俱灰……”
  “怎么,来跟我探讨孤独忧伤无聊空虚吗?”
  “不,我要说的是,孤独忧伤无聊空虚都过去了,因为一个命运的奇遇,它们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命运的奇遇?愿闻其详。”
  “七月十六号,这个日子已经铭刻在我心灵上了。北京,西直门地铁站附近,我开车遇到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女子。我怎么来向你诉说我对她的感觉呢?仙女,天使?没意思,太俗了。我只想说,当她飘然而去时,我的心魂也被牵扯走了。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原以为自己的一切都完了,前途,爱情,命运全都完了,万万没想到,命运残酷地把我抛弃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却能让我遇到她!丹雁,在这儿能再次遇到你,真是上天给我的补偿,是命运女神对我的微笑……”
  听到这番表白,林丹雁先是吃惊,继而好笑又好气:这小屁孩,女朋友才离去几天,居然就开始猎艳,而且也不看看对方是谁,真是没大没小没头没脑!她坐下来,用手支起下巴,盯着对方语气戏谑,“魏排长给我编故事啊?这些话骗骗高中女生可以,拿来对付我,是不是太不尊重我的智商了?”
  “你抬举我了。从小到大,我最怕写虚构性文字,编故事方面我非常弱智。”魏光亮突然把上衣胸口扒开,急切地,“丹雁,请相信我,如果能把我的胸膛剖开给你看,你一定看得到对你的赤胆忠心。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你……”
  “我真是受宠若惊啊!一个敢于当众挑战上司权威的人,一个对自己对别人都满不在乎的人,居然‘只在乎’我这个小女子!魏排长,我林丹雁无福消受!不过,作为大姐,以及本着对清华高才生的敬意,我向你提两点建议,希望你别介意。一、你可以叫我林丹雁,但不宜叫丹雁,因为你比我小多了;二、有来我这儿的时间,不妨去练练叠被子开台车,以免再当众出丑。你现在是工程兵的机械排排长,就要立足本职工作。我说话太直,请原谅。”
  魏光亮低眉顺眼,“谢谢关心。从你这些话里,我感受到你对我特别的感情。工作上我会按你说的去做,但不让我叫你丹雁,我做不到。”
  林丹雁冷冷地看着他,“你要是乐意自作多情,我也没办法。魏排长,我要去阵地了,请你离开。以后,你最好不要进这个房间,更不能翻看这些东西。”
  “我知道,这里存的都是国家机密,是吧?”魏光亮脸上别有意味。
  林丹雁的脸色由冷漠变为冷峻,“别给我玩你那点小聪明。你无非是想让部队放弃你,好再续你的留洋梦,再续你的爱情。我奉劝你,最好不要以身试法!”
  “你的眼力太毒辣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与前女友已经分道扬镳,幸而,七步之内必有芳草,不,睫毛之下就是大芳草。”
  “这些花花草草都不关我的事,你找错了倾诉对象。我要告诉你的是,只要我证明你接触过这些图纸,你即便脱了军装,三年内也出不了国。”
  “你可别吓唬我。”
  “我没必要吓唬你。你不是七星谷工程的指挥者,所以没资格看这里面的东西。另外,你最好跟我保持一些距离。”林丹雁做个请他离开的手势,“请吧,我不想让你以后恨我。”
  魏光亮变了脸色,悻悻而去。
  魏光亮把石万山的话当耳旁风,终日游手好闲在营区闲逛,急坏了张中原。
  张中原来到一号洞,走到台车旁问齐东平,“他练了几次?”
  “两次,一次一个半小时,另一次四十八分钟。”
  “太不像话了!”
  “他是忙,老去团部。有人说他是去泡妞。”
  “别乱嚼舌头!他在洞里的表现怎么样?”
  “总共进了三次洞,第一次说头晕恶心,只呆二十分钟。第二次看我们打了一次炮眼,呆了半小时。第三次陪我们放了一炮,呆了四十分钟。营长,你知道,我从来不愿意在背后告状,但为了一排这个英雄集体我只好破例。他要再呆下去,一排完了,我们全完了。这个副排长,我也不想干了。”
  “知道了。我再想办法,但你别犯浑,听见没有?”张中原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你姐来信了。我看她又换地址了,看来这打工真的不好打呀。”
  说罢,张中原匆匆朝山下走去。
  齐东平打开信,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王小柱过来,鬼头鬼脑地朝他跟前凑,“排副,情书呀,我看看。”
  齐东平赶忙把信收起来,“跑哪去了?”
  “拉大便。”
  “老驴上套屎尿多。我说过多少回,上阵地前一定要解大便,都当耳旁风了?”
  王小柱马上哭丧着脸装肚子疼,“昨天过集体生日,加餐时吃多了,又忘了吃黄连素,哎哟……”
  齐东平白他一眼,“别装神弄鬼了,把台车开进去。告诉大家,技术员装药的时候,大家都别闲着,多捡点毛石。”
  王小柱“哎哎”地答应着,松开捂在腹部的手,敏捷地爬上台车,把台车轰隆隆开进洞口。
  齐东平拿着信,以跑山的速度一口气登上后山腰,一路上,耳边不断交替响起父亲和姐姐的声音:
  东平,快点在部队混出个人样来,让你姐能被明媒正娶地嫁个人。
  东平,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吧,姐不在乎。
  东平,你们让我死了算了。这个富贵病,咱治不起。
  东平,谁让你给家里寄钱的?留着谈对象用吧。爹的病,我来管,你多想想自己的前途。
  东平,你姐对你有恩,如果她下半辈子没饭吃了,你一定要管她。
  东平,要不,给你寄点钱,给管你提干的首长送送?如今兴这个。爹现在只有你这个盼头。
  东平,张营长对你好,你要珍惜。不好送钱,姐给他爱人买些衣服和进口化妆品行不行?军人也是人,没有不贪嘴的猫,你不送,怎么会知道人家不收呢?你提了干,姐就可以回家照顾爹妈了。
  ……
  直到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齐东平才停下来,扶靠着一棵粗干大树。面对莽莽林海,他像一匹受伤的狼般仰头长嗥,回声分外悲凉。
  张中原决定给魏光亮剃一次头。这天早饭后,他下达“全体不上阵地人员,到一营小广场上集合”的命令。
  各连跑着步喊着号子集合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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