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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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蜡烛-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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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过去帮她擦眼泪,然后握着她的手,说:“妈,别说这些了,好吗?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身体不好我早该回来看你的,你什么也别想,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她用颤抖的手抚摸我的脸:“七月,你真的长大了。”
                          屋里开始暖和起来,可母亲的脸依然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七月,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是你自己选择……”我意识到我的话有点重,于是停住不往下说。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是我的命,我已经这副样子了,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再没别的遗憾了,真的。”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淡淡的绝望。
                          “妈,我带你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么一个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她平静的说着:“自从跟了你桂叔以后,我就认了,你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可是我知道他什么都没给过你,连房子都被烧……”我情绪有些激动,脱口而出。
                          “他都告诉你了?”
                          我说:“不是,是七婆跟我说的,是他自己……放的火吗?”
                          母亲没有回答我,开始沉默着,我担心是我的话伤到了她,房子被火烧了对她的打击应该很大。我刚想转个话题,她却冒出一句让我震惊的话,她说:“是我放的火。”
                          “你放的火?”我吃惊不小。
                          “是的,我恨他!恨透了他!孩子死了以后,我想让他一无所有,我想让他痛苦一辈子,所以我放了那把火,我烧毁了他的一切,也烧毁了他的自尊,他在一夜之间就老了,可是,就在他放我走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离不开他,七月,我是不是疯了?”
                          “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我搞不懂。”我打了一个冷战。她是疯了,因为恨一个人把房子烧了,结果把自己也搞得无家可归。不过在爱如果变成恨的话,女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动物,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母亲也是女人,这点我想一想也就能够理解了。
                          “听你桂叔说你要结婚了,是吗?”
                          “不是结婚,是订婚。”一想到启凡,我的心里暖烘烘的。
                          母亲露出欣慰的神情:“那也快了,你一成家,我的心就可以放下了,看得出来他对你挺好的,人也长得不错,是个好孩子。”
                          “妈——”看来母亲误会是温可原了,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我跟温可原一起回家,却要告诉母亲我是要跟另外一个男人订婚,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母亲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傻丫头,这有什么?女人终归是要给自己找个归宿的,妈看到他对你好,是为你高兴呢。”
                          我干脆不说话了。
                          “你长得越来越象你爸了,人家都说女孩象爸爸命好。”
                          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象他。
                          “你走了这么多年回去看过他们吗?”
                          “没有,但是写过信。”我不忍心把信被退回来的事告诉母亲,她身体这么不好。
                          “他们还好吗?”
                          “嗯,还好。”我言不由衷,我一样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我最近常常想起他们,特别是忆南,他跟你是同时出生的,可是这孩子脾气有点怪,不象我也不象你爸,从小就不爱说话,记得他小时候调皮,我跟你爸打过他,他从来没哭过,我没见他掉过眼泪,对谁都那么冷,又特别早熟,其实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忆南了……他结婚了吗?”
                          “好象……还没有。”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他跟继母在床上的那一幕,现在想起来,心里很痛。
                          “我这几天不知怎的,老是梦到你爸爸,梦到他被人追杀,全身都是血,他倒在那里往我面前爬,叫我救他,我不知道怎么救,急得直哭……”她又开始咳嗽,身体蜷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止住咳嗽接着说:“我这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呃,我刚说到哪儿了?人老了,记性也差了。”
                          “你说你梦到我爸了。”我看着她头上依稀可见的白发,她真的是老了。
                          “对了,然后我梦到他被装在一个很大很黑的箱子里,他跟我说,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说他很害怕,很冷。我被这些梦吓得要命,几天都睡不好觉,我总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听你说他们挺好,我也就放心了。”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出奇的平静,她的眼睛失神的盯着空气中某个毫无意义的焦点。
                          我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告诉她:“妈,其实……”
                          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打断了我的话,他们回来了。
                          饭桌上的气氛显得沉闷。
                          首先是继父,他低着头沉默的往嘴里扒饭,他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却很少把筷子伸向菜碗,他也许是很难平静的面对我的出现,还带了温可原回来。我用余光看他干燥、瘦黑的手指,想到它曾经无数次抚摸过我的身体,我的胃里面一阵难受。
                          然后是温可原,他也沉默不语,显得有点拘谨,可能是第一次跟我妈和继父同一桌吃饭,而且又是在这样一个如此贫困和偏僻的农村,任谁也不会心情好到哪里去。
                          母亲没有下床,身体不好的缘故,吃了一小半碗饭,喝了一点鸡汤就算吃好了。
                          这时,就听见外面有一个女人在叫喊的声音,由远而近,然后又慢慢远去。她喊着:“柱子,快回来呀,回来吃饭了,各路的神仙行行好,放他回来吃饭了……”
                          “她在干什么?”温可原问继父。
                          继父已经吃好了,他干咳了两声,点了一根烟,慢悠悠的说:“在叫夜饭呢。”
                          “叫夜饭?”
                          母亲接过来说:“是啊,通常谁家的孩子生病了,大人一到吃晚饭的时候就沿着他白天玩过的地方叫,一边叫一边在路上洒米,说是被哪路的鬼把魂魄给招去了,这样一叫,把魂魄收回来孩子的病就好了。”
                          温可原问:“为什么病了不看医生反而叫夜饭呢?”
                          “这地方太穷了,不是病的不行了谁舍得看医生啊。”
                          “叫夜饭孩子的病能好?”
                          母亲说:“能好的,我以前也帮七月叫过夜饭呢,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
                          我说:“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还小,你当然不记得了。”
                          外面那女人的喊声依然从远处飘进耳朵里,在这寂静的山村听了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听说你是个医生?”
                          母亲冷不防问出一句话把我跟温可原同时吓了一跳,我们相对着看了一下。温可原很勉强的笑着说:“呃……是的。”
                          “父母都在做什么呢?”
                          温可原的脸色有点难看起来,他看着我,我耸耸肩,没打算帮他的意思,他只得陪着笑脸认真回答母亲的话:“他们还在工作。”
                          “你家就你一个儿子吗?”母亲象在查户口,她的女儿要嫁人了,而且嫁到那么远,所以她不能马虎,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搞错对象了。
                          我要帮继父收拾碗筷,他不让,他说水太凉了,我让他烧水给母亲洗澡。
                          温可原还在这边小心的回答着:“对,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我暗暗庆幸在写给母亲的信里没有提到安依云。
                          “我把七月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她还小,不懂事,你要多让着她一点。”
                          “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疼七月的。”温可原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订婚我一定会去的。”
                          “订婚?”温可原莫名其妙。
                          我慌忙打断:“妈,别再说了,人家第一次来会被你吓到的,我们要是订婚的话一定会接你去的,现在不是还早吗?你刚刚都还说我小的。”
                          正巧继父走过来说:“没水了,今天一忙忘了去提水,只够大家洗脸的。”
                          母亲说:“那算了,明天再洗吧,洗脸的水烧了没?”
                          “烧了。”
                          我说:“那怎么行?这样吧,你把烧好的水给我妈擦擦身子也舒服点,我跟可原去提水。”
                          继父说:“那我去提吧。”
                          温可原说:“还是我跟七月去吧,你告诉我们在哪提就行了。”
                          然后继父拿了桶出来,指着外面那条小路说,一直往前走,在那间茅屋旁边就是了,还问要不要带手电筒,我说不用,有月亮,能看得见。
                          “你妈刚刚说什么订婚?”温可原还记着这事,一走出门就问我。
                          “不是啦,她现在身体不好,我想给她点安慰。”
                          “哦,你不是真的要跟安启凡订婚吧?”
                          “没有。”我心虚的回答着,但愿上帝没听到我的话。
                          快要到井边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影从旁边的茅屋里走出来,他看见我们似乎楞了一下,马上低着头从旁边走过去,脚步匆忙。我借着月光看,是个光头。
                          温可原问:“那间不是厕所吧?”
                          我想起了那天在镇上看到的和尚,我喃喃自语:“好象是个和尚。”
                          “光头也不一定就是和尚嘛。”
                          把水提上来的时候,温可原小声的说:“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肯定还有一个人。”
                          “不会吧?跟和尚偷情?”
                          “都说了不一定就是和尚,即使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算了,管别人那么多干嘛。”
                          我忍不住直往那间茅屋看,是谁会跟和尚偷情呢?这和尚是哪里来的?是那天我见到的八个和尚其中的一个吗?
                          洗完脸以后,我们就围在火盆边聊天,直到木炭快烧完了我跟温可原才回隔壁的房间睡,我本来是想跟母亲睡的,可想一想还是算了,总不能让温可原跟继父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吧。
                          继父已经帮我们铺好了床,墙上一个很小的窗户没有玻璃,冷冷的风从外面吹进来直往衣服里钻,我跟温可原躺下去后摆好姿势就不敢再动了,因为稍稍的翻一个身,床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抗议。我把四肢全部搁在温可原身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这么冷的天,有个男人在身边真好。
                          就在这时,好象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牵引着我,我的目光不知不觉的移向窗户,我差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没有玻璃的木框里赫然映着一双眼睛。那眼睛里带着象刀子一样寒冷的光!我惊呼一声,那双眼睛跟我四目相对,转为惊慌,立刻消失不见!
                          温可原问:“怎么了?”
                          “有人在偷看我们!”我全身冰凉,直往温可原怀里钻。
                          “哪里?”他也吓了一跳。
                          “在窗外边。”
                          他爬起来去看了一下,说:“没有啊,可能是看错了,别吓自己了,睡觉吧,乖。”
                          “没看错,是真的,我明明看见……”
                          温可原吻住我的唇,直到我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说:“没事的,我在这儿,别害怕,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特别的冷,我很自然的伸手去摸温可原,谁料却摸了个空,我乍然惊醒,翻身坐了起来,四周的寂静让我产生怀疑。这么晚了,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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