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文学奖提名 张居正(全) 作者:熊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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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文学奖提名 张居正(全) 作者:熊召正-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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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但耳剽之事,焉能当真。”

                          王篆接过话头,瞄着陈应凤说:“秦大人说得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陈掌公,你能否让王九思为咱们演出一二招。”

                          陈应凤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即回答:“这个不难,只是不知秦大人意下如何。”

                          秦雍西心想只要能见到王九思是个大活人就成,于是应道:“看看也未尝不可,陈掌公准备让妖道表演什么?”

                          “也不劳二位动步了,”陈应凤指了指那间空屋,说,“就让妖道来这里,表演豆馅烙饼。”

                          “豆馅烙饼到底是个啥东西?”秦雍西不放心地问。

                          “这是道谜,先说出就没意思了。”陈应凤深陷的眼窝里贼光一闪,卖关子说,“黑老五,你把这里的事办好,二位大人先随我到前院公廨里喝茶,待会儿再过来看。”

                          秦雍西与王篆又随陈应凤来到前院牢头廨房里喝茶,这期间陈应凤又出来一趟,在“点心房”里对黑老五耳语一番。最后小声叮嘱:“你先去值事厅的耳房里请示徐大爷,他若同意了,你再做不迟。”说完又回到廨房。

                          这一回茶喝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黑老五才过来请他们回点心房。三人刚进院子,只见房廊上先已站了两个狱卒押着一个双手反扣用粗麻绳捆起,头罩黑色布套的人犯。

                          “这就是王九思。”陈应凤介绍。

                          秦雍西没见过王九思,便问王篆:“他是不是妖道?”

                          王篆转问陈应凤:“陈掌公,能否把他的头罩摘下来?”

                          陈应凤点点头,一个手势过去,狱卒就把人犯头罩除了。王篆一眼看过去,认得是王九思无疑。只是在牢里关了一个多月,这家伙当初那股子傲慢不可一世的凌人之气已是不见。

                          “不错,是他。”王篆低声对秦雍西说。

                          此时两个狱卒推了王九思一把,大喝一声“跪下!”王九思猝不及防踉跄一步,脚下一片铁链子响。秦雍西等人低头去看,这才发现王九思打着一双赤脚,脚脖子上紧箍着一副大铁镣,看上去足有七八十斤。

                          王九思恶眼瞪着眼前的三位官员,既不说话,也不下跪。两个狱卒从后面使劲,生生地踩弯他的膝盖。

                          “王大真人,别来无恙呀?”王篆踱步上前,像审视笼中猎物一样看着王九思。

                          王九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又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满不在乎地说:“你嗦个鸡巴,隆庆皇上已死,老子如今犯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随便。”

                          一个堂堂朝廷命官竟被人犯给骂了,王篆脸上哪挂得住,他恼羞成怒,正欲发作,陈应凤拦了他一把,斥道:“好你个妖道,鸭子死了嘴硬,你等着吧,看我陈掌爷怎么收拾你。”

                          说罢,手一挥,两个狱卒把那只头罩依旧给王九思套上了。这时,只见两个番役抬了一只盖着盖子的大缸进来,走到那间空房门口歇下,揭开盖子,只见缸中青烟直冒。秦雍西与王篆伸头去看,缸里盛满了黄豆般大小的小石子,每一粒都被烧得乌突突热气灼人。两名番役用随身带来的木柄铁铲把那缸中石子铲起泼到空房地上,一股焦煳的热浪直朝外窜,熏得王篆、秦雍西两人站立不住,只得退到天井另一边。

                          “把妖道押进去!”

                          东厂豪校计诛妖道 工部老臣怒闯皇门(3 )

                          熊召政

                          雒遵抢步上前,一把按住鼓槌,苦言相劝道:“朱大人,这登闻鼓一敲就覆水难收,还望老大人三思而行。”

                          朱衡白了雒遵一眼,斥道:“你这么三番五次拦我,究竟是何居心?”

                          雒遵说:“下官觉得老大人这档子事,政府就能解决,用不着惊动皇上。”

                          雒遵所说的“政府”,其实指的就是高拱。朱衡窝火的也正是这个办事推诿的“政府”。高拱哄他钻烟筒,张本直让他吃闭门羹。这封折子明的是弹劾张本直,文字后头绊绊绕绕也少不了牵扯到高拱,只是这一层不能说破。看到雒遵护紧了鼓槌不肯让开,朱衡急了,手指头差点戳到雒遵的鼻尖上,咬着牙说:“政府若能解决,我还来这里做甚,未必我疯了?七年前,这登闻鼓被海瑞敲过一次,那一次他还抬了棺材来。今天上午,你们又敲了一次。现在,我是吃个秤砣铁了心,敲定了。你快给我闪开!”

                          见朱衡如此倔犟,且出语伤人,本来一直赔着笑脸的雒遵有些沉不住气了,也顾不得官阶等级,便出语顶道:“朱大人,你别在这里倚老卖老。把话说穿了,你若是把这鼓一敲,必定天怨人怒,遭到天下士人谴责!”

                          “我历经三朝,位登九卿,还怕你这小小言官吓唬?快给我闪开!”

                          朱衡到此已是怒发冲冠,正欲上前搡开雒遵取那鼓槌,忽听得背后有人喊道:“士南兄,请息怒。”扭头一看,只见高拱从砖道上一溜小跑过来。

                          “首辅!”

                          众言官喊了一声,一齐避道行礼。朱衡正在气头上,见高拱来只是哼了一声,双手抱拳勉强行了一个见面礼。

                          “士南兄,你为何跑来这里?”高拱明知故问。

                          朱衡从怀中抽出折子,递给高拱说:“你看看便知。”

                          高拱读完折子,凑近一步对朱衡耳语道:“士南兄,皇门禁地,不是讨论问题的地方,我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朱衡抱定了主意要敲登闻鼓,仍是气鼓鼓地回答:“我是来敲鼓的,还有何事讨论!”

                          吃了这一“呛”,高拱愣了一下,旋即说道:“士南兄,我并不是阻止你敲鼓,我虽身任首辅也没有这个权利。我只是提醒你,这一槌敲下去,恐怕会冤枉一个好人。”

                          朱衡听出高拱话中有话,便问道:“我冤枉了谁?”

                          “张本直。”

                          “他三番五次拖着不付工程款,延误工程大事,怎么冤枉了他?”

                          “潮白河工程款延付,原是老夫的指示,”高拱知道再也无法遮掩,索性一五一十说明原委。接着解释说,“礼部一折,内阁的票拟已送进宫中,皇上批复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如果皇上体恤国家困难,把这一道礼仪免了,欠你的二十万两工程款即刻就可解付。”

                          “如果皇上准旨允行礼部所奏呢?”

                          “潮白河的工程款还是要给,只是得拖延几日,”高拱叹了一口气,揽起袖口擦试满头的热汗,韩揖趁机递上那把描金乌骨折扇,高拱一边扇一边说道,“士南兄,张本直对你避而不见,并不是故意推诿。他一半原因是怕见了你不好交待,另一半的原因乃是老夫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三两日内,一定要筹集到二十万两纹银交于你。”

                          朱衡虽然生性秉直,是九卿中有名的倔老汉。但毕竟身历三朝,官场上的各种把戏看得多了,因此心堂透亮。高拱这么急急忙忙前来劝阻,原意是怕他杀横枪,打乱他围剿冯保的全盘部署。另外还不显山不露水地透出一个威胁:这二十万两银子是为当今皇上生母李贵妃备下的——现在惟有她能代表全体后宫嫔妃的利益。你这道折子递上去,岂不是往李贵妃的脸上抹锅烟子?这后头的结果,难道你掂量不出来?

                          朱衡悟到这一层,顿时觉得拿在手上的这道折子如一个烫手的山芋。但他心中仍有一种受了愚弄的感觉,因此愤愤不平地说:“首辅大人,说起来你们全都有理,我按章程办事,反倒是无理取闹了。”

                          “你是部院大臣中难得的秉公之士,谁说你无理取闹了?”高拱听出朱衡有借机下台阶的意思,连忙沉下脸来对侍立一旁的言官们吼道,“你们这群瞪眼鸡,还不过来给朱大人赔个不是。”

                          言官们纷纷打躬作揖道歉,然后七嘴八舌硬是把朱衡劝着离开了皇极门。

                          哭灵致祭愁壅心室 问禅读帖顿悟天机(1 )

                          熊召政

                          就在朱衡怒闯皇极门的时候,李贵妃与朱翊钧都身着素服离开乾清宫,合坐一乘舆轿前往宏孝殿。

                          宏孝殿在东六宫前边,神霄殿与奉先殿之间,隆庆皇帝的梓宫停放在这里。

                          自早上六科廊言官敲响登闻鼓,这大半天接连发生的事情,早已搅得李贵妃方寸大乱。

                          午膳刚罢,冯保又派人给她报信,言妖道王九思已死在东厂“点心房”里头,这消息多少给她一丝快慰。她心下忖道:刑部公开去东厂要人,这说明张居正分析得不错,高拱心里头就想着要把王九思问一个“僭害先帝”的大辟死罪。这从办案程序上讲,终是无懈可击。但由此一来,隆庆皇帝就成了一个死于风流的昏庸之君,落下千秋骂名。李贵妃心中一直在疑惑,高拱坚持这样做是一时疏忽呢还是存心不良?通过近几天内阁采取的一系列行动来看,她渐渐倾向于后者。本来她的十岁儿子承继大统君临天下,她就旦夕惊惧,生怕有什么祸事发生,让她娘儿两个捉襟见肘。先帝临终时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故把高拱、高仪、张居正三个辅臣叫到病榻跟前,宣读遗诏,要他们尽心辅佐幼小的东宫完成继统大业。可是从先帝宾天后这二十多天来看,高拱所作所为却让李贵妃委实放心不下。他作为顾命大臣,给新登极的皇上上的第一道折子《陈五事疏》,明里看是为皇上着想,暗中却是为了增强内阁的权力。自这之后,外官送进宫中的奏折,没有一件叫李贵妃愉快,礼部的公折要户部拨款为后宫嫔妃打制头面首饰,倒是件让人高兴的是,谁知又被冯保说成是一个圈套。今天那帮言官敲响登闻鼓弹劾冯保,不用说又是高拱的主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贵妃已经有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她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隆庆皇帝在世时,她只是一个虔敬事佛的贤淑贵妃——谨守宫眷本分,从不往国事里搅和。现在偶尔涉言朝政,也是势不得已,儿子毕竟只有十岁啊!午膳后休息片刻,她乘舆前往宏孝殿,原是想在隆庆皇帝灵前,获得一点神天感应的力量。

                          在宏孝殿负责守灵致祭的原乾清宫管事牌子张贵,已得知了李贵妃与皇上母子二人要来祭奠先帝的消息。今天刚好又是隆庆皇帝三七祭日,一大早,宣武门外昭宁寺的主持一如师傅率领三十多个和尚从东华门进来,在宏孝殿的灵堂里为隆庆皇帝开做水陆道场,铙钹钟鼓齐鸣,一遍又一遍地念诵《往生经》。本说下午撤场,听说李贵妃要来,张贵又把和尚们留下来,以便在李贵妃致祭时添点气氛。

                          乾清宫与宏孝殿虽隔着两道围墙,也不过百十步路,看到皇上的乘舆拐过神霄殿,张贵早已率领宏孝殿当差守值的四五十个内侍齐刷刷地跪在殿前砖地上候迎。看到乘舆在殿门口停稳,张贵尖着嗓子喊道:“奴才张贵率宏孝殿全体内侍在此恭候圣驾。”李贵妃在乘舆里说了一句:“都起来吧。”众内侍一起应道:“谢圣母洪恩。”便一齐起身肃立。

                          宏孝殿是个七楹中殿,如今中间隔了一道黑色绒布帷幕,帷幕后头停放着隆庆皇帝的梓宫,前头便是致祭的灵堂。李贵妃下舆后朝殿里瞥了一眼,但见灵堂中央帷幕之下,横放了好几排祭台,靠里几排祭台上摆满了三牲瓜果祭品,猪、羊都是整头的。最前排祭台上三只斗大的铜炉里,各插了三炷杯口粗细的檀香,殿中烟雾氤氲,挽幛低垂。睹物思人,李贵妃不禁悲从中来,喊过张贵,问道:“今儿是先帝爷的三七祭日,灵堂里为何如此冷清?”

                          张贵答道:“本来有三十多个和尚在灵堂里念《往生经》,听说娘娘与皇上要来,奴才让他们回避了。”

                          “和尚们现在哪里?”

                          “都坐在厢房里休息待命。”

                          “喊他们来继续作道场。”

                          李贵妃说罢,先自领了朱翊钧走进灵堂,顿时灵堂里哀乐大作。原来宫内鼓坊司的四十多个乐工都手持笙箫琵琶方响铃鼓等乐器跪在殿门两侧的旮旯里,哀乐一响,顿时加剧了李贵妃生离死别的哀痛。她由两名宫女扶持,在祭台前恭恭敬敬磕了头,又指导着朱翊钧行了孝子大礼,然后绕到帷幕之后,抚着那具阔大的红色棺木,几天来一直压抑着的焦灼与恐惧再也控制不住,不由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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