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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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多少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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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从滨有个女儿,当时二十岁,她就是后来著名的“民国奇女子”施剑翘。孙传芳得意洋洋杀害施从滨之时哪能想到,1933年11月13日,他下野之后、日日念佛度日之时,被蓄志为父复仇的施剑翘跟踪枪杀于佛堂。
  历史喜欢演出同一出戏。张宗昌杀害郑金声,象孙传芳杀害他的部下施从滨一样,也为自己播下了毙命的种子。
  到1928年,国民党内部派系和已收拢的军阀经过一番明争暗斗,又实现了联合,进行“二期北伐”。这年2月,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分任四个集团军总司令,四军合力首先解决山东的张宗昌。
  在四大军事集团的猛烈打击下,奉军节节溃退。4月30日,北伐军三面围困济南。张宗昌在日军护送下逃出,“山东王”飞扬跋扈的时光到此结束。
  他的主子张作霖也感到京津必定不保,就乘火车退回老巢东北以图来日;6月4日,车行到皇姑屯,张作霖被日军预先设下的炸弹炸得粉身碎骨。张宗昌披麻戴孝,嚎哭不已,然后向张学良请求带残部五万人出关,而刚刚接手东北的张学良不许他出关,提出对他的部队要么收编要么遣散,可以聘任他为月薪三万的军事顾问。当了三年威福万分的“山东王”的张宗昌哪里在乎这些钱,就予以拒绝。于是张学良密电蒋介石,说张宗昌部任由处置。
  9月,白崇禧率北伐军抵达胶东,包围了张宗昌残部,大势已去的张宗昌又像当年从江西逃出一样,化装成一个车夫,逃往滦州口,再从滦州口乘小渔船跑到大连。看到东山再起无望,1930年,他流亡日本。
  1932年,天天怀念昔日“山东王”威风的张宗昌回国。那时“九一八事变”发生不久,这个时候从日本回国的屠夫张宗昌以“爱国”自命,他不断接见记者,张口必谈抗日。因为主政山东三年的暴虐天下尽知,他就此说:“本人过去想好而未做好,甚感惭愧。”致歉之余的意思是,他还希望有机会在山东“做好”。
  张宗昌回国后的招摇引起了一个人的极大不安,这个人就是山东新的土皇帝韩复榘。韩复榘觉得此人企图在山东卷土重来,对自己是莫大威胁。
  草包就是草包,一次席间,喝高了的张宗昌对韩复榘吹道:“俺的许多老部下现在都散驻在山东各处,俺只要去招呼一下,立即可以汇合成一支队伍!”听了这话,韩复榘表面笑容不改,心里倒抽一口凉气,除掉张宗昌之决心已下。
  志愿担当此任务的就是1927年被张宗昌杀害的郑金声之子(本为侄儿,过继给郑金声)郑继成。
  1932年9月3日,张宗昌收到其母祝氏重病的电报(由张学良指使其姨太太发出),十分着急,韩复榘也显得很焦急和同情,当即派人为张宗昌订了下午5点37分的火车票。此时,郑继成和配合他的陈凤山已在车站埋伏。
  韩复榘为了万无一失,大摆宴席为他送行,对他举酒狂灌,席间众人共饮白兰地二十瓶、啤酒二十瓶。张宗昌居然神色不变,临上火车还在对送行的人及记者高谈阔论,他的最后一席话是:“余对于过去的事,自己认错。”以及“东北事变后,日本人约本人出头,并予多少便利,本人不但不干,而且毅然返回……”云云。
  张宗昌与送行者握手道别、要登上火车之时,混在人群中的陈凤山一声呐喊,跳上前举枪就打。也许是杀父之仇要让郑继成亲手来报,陈凤山子弹卡壳。张宗昌大吃一惊,拔腿狂奔。郑继成接着连连开枪,击中张宗昌左脊背,子弹从前胸透出。调整过来的陈凤山再度射击,两枪都中张宗昌头部。恶贯满盈的张宗昌污血四溅,一阵抽搐后再也动弹不得。
  在乱成一团的人群中,郑继成站在站台上高呼:“我名郑继成,郑金声是我叔父,我过继给他为儿子。我杀死张宗昌,一为革命增光,二为党国争荣,三为山东和全国除害,四为我父亲报仇!”众人闻言唏嘘、感佩不已,报以热烈掌声;一个青年学生走过来激动地说:“郑先生,您真是大英雄,大豪杰!”
  
  七
  
  到这里,陆荣廷和张宗昌的一生都已尘埃落定。
  同为称雄一时的地方土皇帝,两人走过了大相径庭的人生,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口碑。陆荣廷灵柩运回南宁之时,城乡居民沿途设桌迎祭,有人边哭边说:“老帅呀,你以前回乡,总要炒牛下水请我们吃,如今是再也吃不到了!”
  而张宗昌毙命之后,全车站的人拍手称快。张宗昌的秘书长叫人拿着五十元钱对众人说:“谁愿意抬走张督办,可得五十元!”回答他的是:“五百也不抬,五千也不抬!”张的老部下又以乞求的口气说:“难道你们也不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吗?”众人愤怒更甚,指着张宗昌的尸体说:“什么他娘的老乡!他是杀人的魔王,欺压老乡的民贼!”
  第二天,张尸装殓,停灵安徽乡祠,这下激起安徽人的极大愤怒。安徽团体及个人纷纷来电抗议,一电写道:“……张宗昌之生平及被杀事实,盖棺已有定论……安徽乡祠,何等庄严之地,而为张某停尸?”
  
  八
  
  陆荣廷离世至今已七十九年,张宗昌毙命也已七十三年,这地方历史上独特的一页早已揭过。不要说陆荣廷和张宗昌这样的乱世草莽,就是再大的英雄勋业,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只会显出个苍白旧影,倒是记载历史和个人心迹素养的纸墨,一代代流传,活得比人更久,这是文人的骄傲和安慰。有趣的是,陆荣廷和张宗昌这两位文化根基极为薄弱的草莽人物,也有笔墨流传至今。
  这回先讲张宗昌。张宗昌统治山东之后,觉得自己身为山东这个出圣人地方的“父母官”,哪能没点文化?于是他拜清末状元、山东教育厅长王寿彭为师,学习写诗,不久就出版了个人“诗集”。这个不用细述,因为那早已做为大笑话流传了几十年,著名的有“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忽见天上一火链,好像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链。”不著名的有“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等等。
  也不需要太觉得这些“作品”真是羞辱了他的状元老师。王寿彭之所以得状元,是因为他的名字:寿彭,就是寿比活了八百岁的彭祖。那年主考官为了暮年的慈禧太后高兴,就把这个吉利的名字排到了第一。
  可能大家想不到的是,只上过一年学的壮族孤儿陆荣廷后来也拜师学文化、写诗。他请的是广西名宿蔡化文。在蔡化文的精心指导下,到光绪末年,陆荣廷就已经能流畅朗读古文了,《三国演义》、《七侠五义》之类的小说更不在话下。陆荣廷还请一位姓陈的书法家教他写字,陈老师要求他不管多忙,每日必须写一尺见方的大字三十个。至今在武鸣、南宁、龙州等地名胜上,还留有他并不丢脸的手迹。
  现在我们来看看陆荣廷的诗作。个人认为,今天即使专攻古文的人,写旧体诗也不一定有他这样的水平。
  反袁称帝的护国运动胜利之后,陆荣廷在“八桂厅”犒赏将士,即席赋诗一首:
  北伐雄师共枕戈,锦旗云涌渡湘河。
  复回民国偿初志,八桂厅前奏凯歌。
  如果你对这首诗歌虽然觉得不错,但也并不十分佩服的话,再来看他1921年写的一首七律:
  群飞海水各争雄,区宇何年睹大同。
  抚剑悠悠仍报我,匡时滚滚望诸公。
  无心统一终兴汉,国运呼三共祝嵩。
  眼底孙曹兴废事,与君谈笑酒杯中。
  怎么样?服了吧?
  值得叹息的是,陆荣廷灵柩1929年安葬在家乡离武鸣县城四里的啸狮山五十一年后,1980年9月13日夜,盗墓贼掘开了这位“广西王”之墓。武鸣县有关部门第二天赶到现场看到,那二米高、八寸厚的棺木还红漆鲜艳,棺内丝绸衣物色彩如新,死去已五十二年的陆荣廷大腿肌肉还未完全腐烂。
  墓外只看到一个破碎的青花瓷罐,到底盗走了哪些宝物,人们不得而知。据了解,陪葬品中最珍贵的是两颗珍珠,分别放在死者口中和肛门中,另有古瓷器和象牙筷等。因习惯上认为金属对尸体有催腐作用,陆荣廷棺内并无金银。
  再叱咤风云的人物终究归于土灰,“广西王”陆荣廷的千军万马和神奇枪法,却对付不了死后在他坟上肆无忌惮的小小蟊贼。
  最后回到张宗昌。这个人人皆曰可杀的人物是否浑身就没有一处亮色呢?也不尽然。虽然要找他的可取之处十分困难——至于什么“慷慨大方、不吝金钱”之类,不过是劫掠黎民脂膏后收买人心给他卖命。但他的确有一样应予以肯定的突出品格——孝顺。
  他的父亲死得早,靠母亲祝氏拉扯大。1925年,在外浪迹多年的张宗昌荣任山东军务督办,“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他上任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寻找久无音信的母亲。受派的副官连夜赶到掖县,村里人却说“大脚”十年前又改嫁给了一个木匠,随这个木匠到外地谋生去了。
  副官按这个线索找了一个多月,终于在诸城县找到了祝氏。一个破烂的小屋,和一个男人,这就是张督办的妈妈家。
  副官向她报喜。可祝氏却说,宗昌离家后她无以为生,就跟了这个贾先生;现在可以享福了,但又不能带着贾先生去给儿子丢脸;而抛下贾先生,又良心不安。
  副官十分为难,不敢自做主张给张督办带回一个后爹,只好回去如实报告。张宗昌大怒:“混蛋,老子无能,把俺老娘撇在家里,人家姓贾的替我养活老娘,还不该感激人家吗?你为什么不把那姓贾的一起接来?”随后口授一封信,副官一字不改记下,再去接祝氏。
  信是这样的:“儿宗昌不孝,自己出外流浪,撇下娘一人在家受苦,真是罪该万死。现在好了,儿已经做了很大的官,和以前的八府巡抚一样大,儿也有钱了,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请娘带那位姓贾的大恩人一同来享福吧。等您到来时,儿再向您当面请罪。”
  孝子张宗昌被杀时,祝氏闻讯几乎发疯。失去依靠的她因改嫁而没脸回故乡,一度出家为尼;而张宗昌给她的财产,也被其侄糟蹋殆尽……
  
  激进时代的不公:林纾“反对白话文”的背后
  
  历史是一条长长的河流,在无限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不管怎样的人、怎样的事都只能占有一个瞬间。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到后世不过是短短几行文字,多少强健有为的人物到后世也只是一个血肉全无的苍白符号。民国史上的人物,比如孙中山,就是四个字:“推翻清朝”;比如袁世凯,就是三个字:“做皇帝”;比如张勋,就是两个字:“复辟”;比如曹琨,也是四个字:“贿选总统”……
  在人生短暂、时间无穷的对比面前,只能符号般存在的历史人物还有一大悲哀:吝啬的历史只给他们留出寥寥文字倒也罢了,这寥寥文字还时常把他们刻画得走形走神,甚至面目全非;而且,空穴来风的轶事说不定比正事有名,无据可证的野史往往比信史知者广泛。一个人认真地、付出辛劳地做得很好的事,不一定能在后世留下痕迹;一些并未为之殚精竭虑的、甚至完全是因为某个机缘而触发出的事,哪怕不大,却搞不好就被久久传播。
  于是,真相被遮蔽了,人物被扭曲了。
  生于1852年的福州人林纾(林琴南)似乎就是这种情况的一个例子。即便是非文史专业出身的人里,也有不少知道林纾这位横亘晚清和民国两个时期的文化名人,这绝不是因为他是晚清最出色的古文大师之一——晚清文言文学状况,有几人愿去关心了解?
  林纾的有名,就在于两件与他那些优秀的文言诗文无关的事:一个是他不懂任何外文,却居然是一位影响极大的翻译家;二是他在新文化运动中反对正在兴起的白话文,是抗拒历史潮流的文化守旧派代表。
  
  一
  
  不懂外文而成大翻译家,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是怎么做到的呢?
  靠的是和人合作。
  1897年春,林纾夫人刘琼姿病逝,林纾哀痛不已,家人劝他到朋友魏瀚处散心。在魏瀚家中,林纾结识了留法归来的王寿昌。为让林纾从悲痛中解脱出来,极佩服法国文学的王寿昌向他介绍了小仲马的名著《茶花女》,说你的文笔那么好,我们可以把这部名著合译出来。
  在王寿昌手捧法文原著绘声绘色讲述、林纾走笔如飞形成方块字文章之中,大名鼎鼎的“林译小说”和“大翻译家林纾”出现了。林纾透彻地领悟了原著精神和风格,且调动自己精深的古文造诣和活跃的才思,使浅近的文言译文忠于原著,语句流畅,富于感情,引人入胜。这部译作成书后初印一百本,分送林、王、魏三人亲友,不料迅速流传开来引起巨大轰动,多家书局连连翻印还供不应求,一时洛阳纸贵,有“可怜一卷《茶花女》,断尽支那荡子肠”(严复语)之誉。
  《巴黎茶花女遗事》翻译成功获得满堂彩,这一良好开端促使他继续与王寿昌、魏易、曾宗巩、陈家麟、力树萱、王庆通、毛文钟等多位通晓外文的人合作,在此后的近二十年中,先后翻译出外文著作一百八十种以上。许多中国人第一次读到并喜欢上莎士比亚、狄更斯、司哥特、笛福、欧文、雨果、大仲马、小仲马、巴尔扎克、易卜生、塞万提斯、托尔斯泰、孟德斯鸠等西方大师的名著,就是林纾的翻译之功。
  由于他不懂外文,译作中错译、误译之处当然不少,还翻译了一些不值得翻译的三四流著作;而且因合作者水平不一,其译作在是否忠于原著方面也质量不均衡。但是,那是一个国门初开,国人对外国文化正如饥似渴的时代,平易浅近的文言林译小说成了中国人看世界的一个窗口,当时的大量青年学生为林译小说而着迷,后来他们中的一些人成了民国文化界和新文化运动的中坚。
  在鲁迅的整个学生时代,他都和林纾翻译的小说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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