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行 倦倚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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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歌行 倦倚西风-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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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顾惜朝觉得腿被人轻轻踢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是戚少商,抬眼看见戚少商的神情,顾惜朝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叫过穆鸠平,穆鸠平没料到这次顾惜朝真的会派他出战,一时没反应过来。,半张着嘴,征征地瞧着顾惜朝,忘了应答。

顾惜朝在沙盘地图指了一条小路给穆鸠平看,吩咐他待两军交战之时,带领人马从这条路上绕到后方,防备战败的辽军逃走。 

沉吟了一会儿,顾惜朝又道:“就你一个人的话,只怕人手也不够,小妖,你跟息红泪说一声,叫她明天苦一趟,跟穆鸠平一路。”戚少商知道他担心穆鸠平坏事,而穆鸠平性子太爆,一般人的话,他也听不进去,放眼这边关,也只有自己和息红泪,才劝得住他。这样安排,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到了大战之日,天刚麻麻亮,宋营就开始埋灶做饭。待天亮时,一切准备停当。阴森凄凉的号角中,鼓声细碎得如万马踏蹄般响起来。震荡得整个地面都在颤动。顾惜朝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帅帐里,听着号角鼓声,在书案上铺了一张薄如蝉翼坚洁如玉细腻光润的澄心堂宣纸,取过几管银镶斑竹极品羊毫笔,叫了一名文吏帮着磨墨。

那文吏疑惑地道:“先生是要作画吗?”外面震天的杀声已经响起来,留守的几千名官兵都严阵以待,恐生变故。此时的顾惜朝应该在帅帐内静侯军情,或在营地巡视,而不是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写字作画,哪有半点两军对垒的紧张,好似只是平常的行军之旅。

顾惜朝看出文吏心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这一仗打得不再是智谋战略。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全靠三军将士之勇。辽军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正是士气如虹,如果这样都能输掉,大宋也不必,直接让中原大好河山算了。”说罢,他半低了头,提了笔,专心致志的画起画来。长长的卷发垂落,遮了他的脸,只看见他卷了衣袖露着出来的一截手腕和整只手,修长的手指如春天里初长出来的竹节,秀美而且柔嫩,白生生的素腕时时翻转,带起明晃晃的光泽。那文吏忙凝神屏气,回转目光,也低了头,目光不敢再离了砚台。

前方军情流水价的报了进来,“正前方,辽军弓箭太猛,戚将军一时没有进展。”文吏心里一颤,手一抖,一大滴墨水溅了出来,顾惜朝头不抬,动力于腕,道:“告诉赫连元帅,给戚将军那边加派百名十字机弩的射手。”

“左前方,已按预定计划占领高坡。”

“右前方,已连杀辽军三员大将。”

“正前方,戚将军与辽军混战,辽军拼死抵抗,双方各有死伤。”
。。。。。
顾惜朝头也不抬,一一作答。震天的喊杀声,离得并不太远,清晰可闻,甚至还可以隐约听到士兵临死前的或短促的或凄厉的惨叫声。顾惜朝只是充耳不闻。几个时辰以后,一幅栩栩如生的行军图出现在书案上。

落日西照,朔风啸啸,平坦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成千上万个帐蓬,那些个行伍中的首领,正在召集各自属下的士兵。右下角的山道之间,还有士兵在逶迤而来,战旗映着落日,随风翻飞。最杆的那杆旗下,一穿着盔甲的将军勒马站立翘首远望,那眉眼跟戚少商很有几分相似。

那文吏忍不住赞道:“早就听说,先生文才风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人中楚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小人平生所见的字画,已不计其数,都不如这副画好。”

顾惜朝偏头一笑,道:“是吗,你倒说说看,好在哪里?”

那文吏肚子里也是有些墨水的,恭敬的答道:“看得久,隐隐听到战马长鸣,将旗猎猎声。唐人诗中说吹动行人喧喧行人起。笳悲马嘶乱。争渡金河水。日暮沙漠陲。战声烟尘里。其中意境也不过如此了。”话音刚落,外面说有一迭声的报声由远及近。吏官顿时醒悟此时尚是与辽军对决的后营,战况未定,哪里谈诗论画的时候。

顾惜朝一笑,刚刚搁下笔,就有士兵来报:戚少商已大获全胜,请顾惜朝前往汇合。顾惜朝喜不自禁,命文吏好生收拾,出了帐蓬,翻身上马去会戚少商。

此时天阴沉沉的,带着很重的湿气。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太阳已不见踪影。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刚经过的一场白刃激斗,真的是空前惨烈,两军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有的断头,有的没了胳膊,还有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断刀残剑,满地都是。而浴血奋战后的宋兵,个个筋疲力尽,有些已相互靠着就地歇息。大多数衣袍头脸都染成了红钯,袍摆上的血黏糊糊已经凝结,有些人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包扎,血淋淋漓漓的还在往下淌。几匹带伤的战马躺一边哀鸣,眼里涸涸的流着泪。 戚少商也好不到哪里,软甲上的护心镜都让血给模糊了,脸上血色鲜亮,见顾惜朝猛盯着他,戚少商笑道:“我没事的,只是敌人的血溅在我身上了。”说罢,还怕顾惜朝不相信,伸手在脸上在抹了一把,满手都是血,脸上更花了,倒也是真的没受伤。

戚少商陪着顾惜朝进了辽军已是一片狼藉的营地,吩咐几名将士清点人数,收拾战场,另派人去请赫连春水过来汇合。

西南边的天空,升起一篷红色的烟火,在暮色四起的空中,异常明亮。戚少商心里一惊,不详的预感浓浓的罩在心道:“惜朝,那是红泪发的信号。”

顾惜朝听他话里带了一丝颤音,连忙道:“息红泪聪明过人,心思细密。伤心小箭寻常高手都难近身,应该不是她出事了。”言下之意,多半是穆鸠平又出了什么状况。两人转过马头,扬鞭而去。

二人奔了一程,见一处山道边,一女子胸口插了一支伤心小箭,已经没了气息,正是莫珑。离她不远处,穆鸠平深身是血的半躺的息红泪的怀里,一动不动。戚少商一阵眩晕,几乎是跌落下马来,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他道:“少商。。。。。。。”

戚少商心如刀绞,连一句老八都叫不来了,只是恳求着望向顾惜朝。顾惜朝会意,安抚着说道:“放心。”穆鸠平是戚少商连云寨里的最后一个兄弟了。陪着戚少商出生入死,千里逃亡。戚少商进了六扇门,他又一个人重振连云寨,心里嘴里都还是始终把戚少商当作大当家。他人虽粗鄙,但情义二字却看得很重。尽管他数次侮辱过顾惜朝,顾惜朝也从没想过要杀他。此时见他生死未卜,戚少商的哀痛,顾惜朝已岂会感觉不到。

见顾惜朝扶着戚少商走了过来,息红泪眼泪汪汪地道:“莫珑杀了老八,老八还是狠不下心来,本来放了她,她却怕老八泄了行踪。。。。。。。” 话未说完,戚少商已双腿一软,坐到地上。他伤势初愈就上了战场,拼杀到现在,已是疲惫不堪,哪里还受到了这种打击。

细细密密的春雨伴着滚滚的春雷,终于落了下来。地上的血渐渐的被雨水冲得四处散开,先前的暗红和了雨水,变成胭脂红,桃红,浅红,又慢慢地渗进褐色的土里。待到雨过天晴后,依然会是绿野茫茫,青草芳菲。

45


幽都城的外围战,歼灭辽军五十万,虽然又让萧叔寒逃出重围,但辽军南境一带的主力大受重创,三五年内再难恢复元气,大宋边境压力略有减缓。铁手亲自写了奏折,命八百里加急送往汴京请功。

宋军一鼓作气,直逼幽都城下,按着顾惜朝的计策,只围不攻,断了所有幽都通往外界的道路。幽都成一座孤城,外无援兵来救,内缺军响粮草。只等辽兵支撑不住,从城内崩解。

穆鸠平被莫珑一剑穿胸,还好偏了一点点,所幸顾惜朝妙手回春,最终还是从鬼门关里抢回了他一命。但穆鸠平一腔痴情,尽付流水,心里的创伤却是谁也难以医治的。每日里躺在他的营帐里,喂水他就喝,喂饭他就吃,眼里总是空洞洞,如行尸走肉。任戚少商怎么劝他,怎么逗他,他就是不吭声,整个人像条离了水的半死的鱼,只是睁着混沌的眼睛,没有一点生气。

这一日,顾惜朝带了军医过来给穆鸠平诊治,见戚少商坐在一边跟穆鸠平说些陈年旧事,穆鸠平瞪着眼望着帐顶,充耳不闻。

顾惜朝有些不耐烦,扯过戚少商,命那名军医上去给穆鸠平检查伤口。那军医给穆鸠平换过药之后,又亲自出去煎药,戚少商才道:“不是一直是你给治的,今天怎么又换人了。”

顾惜朝淡淡道:“他的伤都开始收口了,当然换军医来给他看。我没空跟个傻子瞎耽搁工夫。”

戚少商一下子变了脸,偷偷看了穆鸠平一眼,还好穆鸠平还直直地盯着帐顶,没一点反应。戚少商拉了顾惜朝道:“我们出去说。”

顾惜朝甩开戚少商地手,冷哼着道:“他本来就愚不可及,现在被莫珑刺激到了,也就跟傻子没什么两样了,听到了也跟没听到一个样吗!也不是我瞧不起他,当初我为晚晴发疯,流传后世,还算是一段伉俪情深的佳话,他这算什么,东施效颦?要学他也该跟你去学啊,你不是他大当家的吗?被武林第一美人抛弃了,也没见你要死要活的。“

戚少商拼命地给顾惜朝使眼色,奈何顾惜朝就是装着没瞧见,一脸的无辜,倒一点没觉得开罪了穆鸠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还真当我顾惜朝是什么人都能学的吗?一没脑子,二没才气,也配?”

“顾惜朝!”戚少商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却是穆鸠平硬撑着要坐了起来,戚少商喜不自禁,忙走过来扶了他,穆鸠平恨恨地道:“你算哪根葱,让我跟你学?我没杀你就够对得起大当家了。”

“那也得你杀得了我啊。”顾惜朝仰天嗤笑:“我算哪根葱,还不劳你操心。你们大当家的会操心的,你先操心下自己算哪根葱吧。莫珑再怎么坏,也算得上有才有貌了,她凭什么看得上你,你是有状元之才,还是有潘安之貌?”

“我。。。。。”穆鸠平有心争辩几句,却已是气得七窍生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指着顾惜朝直发抖。
戚少商无奈,硬拉了顾惜朝回到自己的帐蓬,恨恨的甩开顾惜朝的手腕,道:“你怎么一回事啊,明知道老八为了那个女人差点死了,你还哪壶不开提不哪壶。“”

“哼,“顾惜朝冷嗤一声道:“那你想怎么样,藏着掖着啊,就老八那死脑筋,你藏着掖着,他只怕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呃。。。。。可是你也可以委婉点说啊。”好像顾惜朝说得也有点道理,至少现在穆鸠平肯搭腔了;知道生气了。

“这就够委婉了。再说了,他伤口裂开了关我什么事,反正他的伤是军医管了。至于以后他是半死不活,还是活蹦乱跳的,都没我什么事了,用得着我天天跑吗?还有。。。。。唔。。。。。嗯。。。。你唔。。。。。”戚少商眼见说不过他,干脆也就不说了,想让顾惜朝闭嘴也不是完没有办法的,比如现在这招,真的是又直截又有效。顾惜朝很快就放弃了挣扎,软软地倒在戚少商里任他恣意亲吻。

两个人在这里缠绵拥吻,而铁手的帐蓬里却迎来了一个很让人意外的客人。四大名捕里的南方总捕头,追命。

追命此次来自然不是单纯地来续师兄弟情谊的,而是作为朝廷钦差来传旨的。辽人有求和之心,金人有偷窥之意,而又时值太后生辰在机,太后心存仁慈,不忍战乱杀戮,有心下令停战,以添福寿。于是当朝天子又下了一道圣旨,立即停战,宋军回撤至鬼谷关一带。至于赫连老将军已在诸葛神侯的多方周旋下,承蒙圣恩,无罪无过留在京城殆养天年。但圣旨中却又加一条,着令赫连春水带兵返回京城,另行调至中原,平息内乱流贼。鬼谷关另着他人接管。

赫连春水长舒一口气,打着哈哈笑道:“还好,还好。皇上没说着令交金人接管鬼谷关。”

铁手知他心里已是愤激到了极点,劝道:“圣人此举也是为天下苍生作想,战乱连年,也是该歇息的时候了,再打下去,便宜也真的是金人。”

“现在这样把幽都城拱手让出去,跟白送给金人有什么区别吗?”

戚少商和顾惜朝也得到消息过来了,看过圣旨,都有些无奈,当初打幽都是无奈之举,现在眼见已挨过最苦的日子,胜利在即,却又莫名其妙的下令退兵,顾惜朝冷笑着把圣旨扔还给铁手,一言不发的坐到一边去。

铁手劝道:“顾惜朝,你当初也说过的,就算打下了幽都城,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守。现在下令退兵,也不是一无事处啊。”

顾惜朝摇头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我们兵力是不够,因为幽都离辽金两国都很近,但是现在我们兵力占绝对优势,杀了这城内的三十万辽兵,辽国南部一带再无可调之兵,我们要防的也就只有金国了。”

铁手道:“金人现在日渐强大,他日如是进犯,他们还得先从辽兵夺了幽都,才能过来,我们还不如守在鬼谷关的好。”

赫连春水气道:“那我们前番苦战,岂不是都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戚少商也道:“这战事关乎的本来百姓苍生,现在倒真的皇上一时兴趣了。百万将士都成了他棋盘的游戏棋子了。”

“也不全是,至少杀了五十万辽军,赫连将军才得以平安。你戚大侠念念不忘的大宋安危,至少三五年内不会有事。只是现在调小妖回中原,是明摆着有了忌惮之心。”顾惜朝顿了一顿,又笑道:“这皇帝朝令夕改,全无威仪可言。大宋江山在他的手上可真的难保长久,小妖离开这边关也好,也免得日后背些亡国的罪名。”

他一向心怀大志,此时说出这番话来,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慰藉之言,毕竟这些人就算心里有气,也没有谁会有拥兵自重,清君侧的心思。毕竟犯上作乱的事,也不是人人都能无所顾忌地去做的。

戚少商长叹一声,想起当初自己临去平顶峰前,答应过顾惜朝,陪他离开边关的。这一回,倒真的是天随人愿了,这随得也太窝火了。相比之下,那种江湖上随心所欲的日子,还真的是越来越让人想念了。更何况现在他的身边已有一个可以跟他执手相握,共渡风雨的顾惜朝。何必非得委委曲曲被那种全无章法的“圣心”牵制住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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