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桐- 第6部分

“我听回来的婆子说，他们小夫妻俩一直分房睡？”叶夫人有点担心，“新婚夫妇，怎么能一直这样呢。”

“靖王身体确实不好，一开始是为了方便顾太医随时诊治。后来，小姐有喜，害喜害的厉害，晚上睡得清浅。”奶娘暗道幸好王爷早有嘱咐。

叶夫人素知奶娘为人忠实，且又对遂言贴心，她既这样说自是真的。

“言儿害喜害的厉害，不如让遂意去王府看看。不，我和遂意一起去，明日就去。”叶夫人恨不得立刻就动身。

“夫人，王府里顾太医整日的在哪里。顾太医不是少爷的师弟吗？”临来之前，这些王爷也嘱咐过了。

“或许，有些事情不方便对别人说的，可以对自家人说吗。顾太医是男人不是。遂言怎好开口。”

“夫人看您说的，王爷不是咱家姑爷吗？”奶娘笑道，“再者，不是还有奶娘我吗。小姐不好说的，我去说。您就放宽心，等着抱外孙吧。”

正说着，叶遂意就到了。

“你可真禁不起念叨，娘这里刚说到你，你就回来了。感情是有耳报神了。”叶遂意之妻林氏打趣道。

“没有，今天不该我当值，我是按时辰回来的。”叶遂意一本正经地回道。

“噗嗤”声不断，旁边的丫头、仆妇接掩面而笑。这个大少爷做什么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真难为了活泼的大少奶奶。

林氏早就习惯了与叶遂意的相处模式，她自管开自己的玩笑，他也自管一本正经的回话。“娘说，明天咱们一起去趟王府，看看妹子，奶娘说遂言害喜害的厉害。”

“不用，有顾随安在。他要治不了，我也没办法。他医术比我好。”叶遂言接过妻子递来的热茶。

“你说话不会转个弯啊，怎么能这么直肠子的。”叶夫人嗔怪道，“我就不信他能比你好多少。”

“好不多，他脑子比我灵活，看急症能随机应变不拘泥于前人成说。所以宫中有急诊多是随安出诊。我比他谨慎，所以陈年旧疾多由我来。他出宫前，师傅一直这么安排。”叶遂意思索之后回答母亲。

叶夫人没想到儿子这么回答自己。“那你是不去了？”

“去，我也有些挂念遂言。”

奶娘回王府，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给叶遂言。

遂言既高兴又有些担心。

傍晚时分，靖王来到叶遂言房中，身后跟着玲珑、殷红和浅碧。

王爷和王妃的晚膳就开在王妃房内，饭后浅碧捧上茶点。遂言与靖王默默相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遂言心中有些吃惊，自成婚以来自己与靖王相见甚少，这是第一次同桌吃饭，才知道外界所传不虚，靖王确有眼疾，只是应该不算全盲，平日里行动并不见与常人有太大不同，只是在做一些细微之事时不便就明显起来。

“奶娘，你家小姐晚上睡得可好，几时睡，几时醒？”靖王问遂言身边的奶娘。

“我睡得还好，晚上不会超过戌时就会入睡，早上多在辰时醒。”遂言回道。

“那白日？”

“午饭后会小睡一下。”

“明日，与叶夫人相见，小姐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想没有了，只是我大哥要一起来，我怕…”

“无妨，有顾太医。只是今晚我要在小姐房内住上一晚。请小姐不要介意。”

虽与他相处时间不长，遂言却从心底里相信他。他即说是要住上一晚，必是有住的缘由。“不会，全听王爷安排。”遂言点头。

听到遂言回话，浅碧打开身边的衣箱，把靖王的一些衣物把放到遂言的衣柜中。殷红则把带来的被褥铺到另一间小卧房的床上。又把带来的书籍、笔墨纸砚一一归置到案几上，一册《通鉴》翻开来。

桌上的茶点，靖王吩咐不用收拾。

浅碧、殷红收拾完后，靖王命二人退下，只留玲珑一人。遂言的丫头纤枝、细叶，早在靖王来时就已经打发出去，所以身边只有奶娘一人。

“天色已晚，叶小姐早些歇息吧。”靖王起身向刚收拾好的房内走去。玲珑行礼后也随靖王去了。

奶娘伺候遂言歇息。遂言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谁知道一粘枕倦意上来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

叶遂言早早地收拾好，穿上靖王命人新做的衣裳，做衣服的人有巧思，衣服宽大却不显臃肿，又能把自己稍显大些的腹部很好的遮掩起来。

早饭过后不久，叶家的马车到了，靖王亲自站到门口迎接，遂言则留在房内。随后，叶遂意被靖王邀到正堂喝茶，叶夫人急着见女儿，向王爷告罪，径往内室而去。

一进门，叶夫人拉起女儿左看右看，见女儿比出嫁前丰润不少，又见女儿房内陈设，颇感欣慰。

“言儿，王爷待你可好？”叶夫人犹自不放心。

“您自己看呢？”刚刚看过女儿的衣柜，里面虽有些旧时衣物，但以新衣居多。其中夹缠的靖王衣物，让老太太的担心更少了。

“言儿，奶娘说你害喜害的厉害，要不让你哥哥给你看看。”叶夫人问。

“岳母跟小婿想到一起了，今日既然大哥来了，就给遂言诊诊脉如何？”靖王与叶遂行一起走进来。

众人慌忙站起身。

“一家人，咱们行家礼就好。”靖王说道。

“我看不用了，刚刚我已经看过随安的药方，我也开不出更好的了。”叶遂意摆摆手，“况且，妇人害喜并不是什么病，吃药对胎儿也不好。”

“是吗？”叶夫人听儿子这样说，又亲见女儿神色甚好，也就不再坚持。

临近午饭时，叶夫人告辞，靖王苦留不得，只得作罢。

叶夫人对自己的这一趟看女儿很是满意。打算等女儿怀孕五六个月时，接女儿回家住上一段时日。

宫中内史记载，元光十八年五月廿八日，靖王妃叶氏早产，母子皆亡。靖王病，三月方愈。上欲追封叶氏，靖王婉拒。

噩耗传到叶家，叶府一片震惊。叶家人赶到王府，却被告知，靖王痛失爱妻后悲痛欲绝，已经亲自为王妃装殓入棺，把自己关在灵堂内，不许其他人入内，竟似有些疯魔了。叶家人竟是没能见到遂言最后一面。

后来，京中有了两种传闻。一种是，靖王与王妃鹣鲽情深，靖王是情种；一种说，靖王与王妃并不恩爱，王妃是因为受靖王冷落，抑郁而亡的，靖王是凶手。

因着女儿之死太过突然，靖王又不肯让叶家人见叶遂言的尸体，叶家渐渐相信后一种说法。奶娘在遂言死去的一个月后，向叶夫人辞行，说是有一个远房的侄儿愿意赡养自己的后半生，叶夫人准她去了。等叶家想要向奶娘询问遂言的死因时，却再无奶娘的音信，叶家人理解为：奶娘是畏惧靖王逃走了。虽然有叶遂行极力地想扭转家人的看法，但无奈所有的事实似乎都在证明那个可怕的“事实”，遂行也无能为力。








倚云栽

“王爷，您真打算孤独以终老，坐实情种之说。”顾随安逗弄着怀中的女儿。小孩子的皮肤真好，捏着太好玩了。“哇”的一声，女儿被终于被顾随安弄哭了。不多时，一个人影冲过来，挥着手中的物件，朝顾随安的脑袋狠狠砸过去。随后，人影一言不发地抱着孩子转身就走。

“玲珑，你用那么大劲干嘛。没发现我最近越来越笨了吗。”顾随安小小声地抗议。

“你就从来没聪明过。”玲珑恨声道：“今天你已经把她弄哭十一次了。”

“王爷，你没发现玲珑越来越可爱了。哈哈”

“我还是喜欢以前稳重的玲珑。”翊回答。

“稳重，那是迟钝，你看她现在多有生气。”

“对，玲珑确实很生气。”

“我有新消息，皇上决定要给他可怜的二皇子再次挑媳妇儿了。”顾随安神秘兮兮地小声说。

“嗯，明天会下旨的。”翊闲闲地回道。

“啊，你知道了。”

“心里有人选了吗？想要什么样的？”

“没想好。”翊实话实说。

元光二十一年，皇上下旨，聘工部尚书杜鹤龄女杜眉生为靖王妃。

靖王翊在得知圣旨内容后有一阵短暂的恍惚。花灯节上的小姑娘就是父皇为自己挑选的靖王妃吗？

元光二十一年，九月十八，大吉，宜婚嫁。

深夜的靖王府，热闹都已散尽。桌上的喜烛啪啪地爆着喜花。眉生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头上的凤冠真沉，压得颈子酸痛，身子忍不住晃了晃。旁边的喜娘，着急地说：“王妃，您再忍忍，王爷马上就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踉踉跄跄地脚步声由远而近，脚步声停在眉生面前，眉生只看到一双穿着大红靴子的脚，紧接着盖头被人拿走了。眉生抬头看向来人，心里突突直跳。

喜娘忙不迭地把二人簇拥到桌旁，喝交杯酒，念吉祥话。

终于，人都走了。眉生手足无措地坐着，她想把凤冠取下来，可是又不敢动。忽然觉得头上一轻，凤冠已被靖王摘下放到一边。

眉生抬起头，心中有些雀跃，“是他，花灯节上遇到的那人，当年自己曾央求父亲四处寻找过，没想到他就是靖王。”眉生嘴角边绽开一朵笑容。

翊只觉眼前模糊的厉害，被几个皇弟硬灌了几杯酒，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若不是皇兄说话，这功夫自己早就醉了。

他伸出手，捧住眉生的脸，把她拉近自己，努力想看清眉生的脸。没有办法，那层厚厚的白纱怎么也掀不开，眉生有些吃痛，不由向靖王坐的近些。

“告诉我你长得样子。”翊的声音里有着隐忍的痛楚，“我看不见。”

眉生看着翊，觉得有些心疼。她拉起翊的手，“这是我的头发，很黑很黑，姐姐说没见过有人有这么厚这么黑的头发，说我长不高就是因为头发太沉压住了。”翊随着她的诉说，摘下眉生头上的发饰，一头黑发重重的滑落在翊的手中，有股淡淡的青草味。

“这是我的额头，不够大所以不聪明。”翊感觉得到额头的光滑。

“这是我的眉。”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你的眉眼如墨。”翊用指腹摩挲着，“浓密但是整齐。眉生，是因为你的眉毛生得好看，才这样叫的吗？”

“不，娘说我刚出生时，没有眉毛。爹爹说是忘了长出来，就取了眉生为名，大家都叫眉生眉生，眉毛就生出来了。”眉生声音婉转。

翊的手指恋恋不舍地被眉生引到鼻子上，“呶，这是我的鼻子，有点点塌鼻梁。不好看。”声音里有些懊恼。

“不塌，正好。”翊轻刮眉生的鼻尖。

“这是我的嘴巴，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很小，一笑就大了。”眉生使劲抿着嘴。

“很好。”翊低下头，用舌尖轻舔眉生的唇瓣：“我喜欢。”

眉生觉得一丝苏苏麻麻的感觉从唇边传遍全身。

翊的吻密密地落下来，带着桂花酒的清香。眉生觉得自己也要醉了。

“抱着我。”翊指挥着自己的小新娘。眉生伸出双臂揽住翊。学着迎合翊的吻，她的笨拙让翊怜惜。

眉生看着两人扔在地上的衣服，脸红的象床上的芙蓉帐。翊猛地吸了口气。他在眉生耳边轻声安慰：“一开始会有些疼，相信我，我会慢慢地。”

眉生醒来时，发现自己竟枕着翊的胳膊睡在翊怀里。身体热热地烧起来。

翊感觉到怀中人体温地升高，心情很好。用力收紧臂膀揽住那个妄图挣脱的小身子，“醒了，不要动，我累了。”

“啊？”眉生不明所以，但还是停止了动作。

不到片刻，她又动起来。

“干什么？”听到翊的发问，眉生解释说：“我枕在你胳膊上呢，你累了吧，我还是枕枕头吧。”

“不用，胳膊不累，我喜欢。”翊按住眉生不安分的小脑袋，“别再动了，我要睡会，一会儿我们还要进宫。”

眉生很听话，不消一刻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翊把脸埋在眉生浓密的发间，无声地笑了，兜兜转转，原来都是为了怀中的人。

眉生是被人抱进浴桶里的，她困得睁不开眼，听任那人给自己擦洗身体，又把自己放到床上。

翊有些无奈地看着床上的人影，“醒醒，眉生。睁开眼睛，我只能看见衣服的颜色，需要你自己挑件衣服。”

眉生猛地清醒过来，她告诉自己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再睡了。

见眉生终于开始动作，翊欲转身去洗澡，忘记了刚才被眉生蹭掉的衣物缠住了脚踝，脚下一绊，竟直直地向旁边的桌子撞去，眉生一声惊呼跳下床来，却已经来不及，翊情急间伸出右手支撑身体，看不清伸向了那里，只觉从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翊半跪于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今天是自己新婚的第一天，就这么不体面地摔倒在眉生面前。他忽然有些恨自己的看不见。

眉生见翊好一会儿动也不动，急忙走到翊身边，也半跪于翊的身侧。“怎么样，伤到了哪儿了。”

“手，右手。”翊伸出自己的手。只听眉生一声惊呼，“肿了，怎么办。我去找人来。”

“不要。”翊用左手拉住眉生，“你帮我。”

两人都收拾停当，天色已经大亮。

门外有丫鬟催促新娘晓妆。








最堪宜

两人出房门时，眉生担心翊看不见路，自然地牵起翊的左手，翊微微一怔反握住眉生。门边立着的殷红、浅碧相视一笑。

皇上在崇华宫内受靖王夫妇行礼。

崇华宫紧邻阅微殿，一路行来眉生见石径曲折，两旁大石林立却是一株花草也无，只见蔓藤牵绕，竟是些没见过的牵藤野葛。院内弥漫着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忽然见迎面突出的大石上，一株绿藤从石隙间穿梭生长，竟将一块巨石包裹其中，浓绿间点缀丹砂色的果实，煞是好看。

眉生心动，放开翊的手，走到大石旁，伸手去摘鲜艳欲滴的果实，不曾想果实生在高处，眉生身子娇小，踮起脚尖才堪堪摸到。

翊原本一心随着眉生的牵引前行，忽的被眉生放开手去，心下甚是不快。又见她独自向路旁走去，竟将自己留在原地，更是生气。等不得一刻，自己赌气前行，不成想崇华宫的路曲折异常，翊一步迈出，正碰上路旁突出的小石子，险些再次摔倒。

眉生听到身后的异动，回头看时，只见翊竟走到石径之外，赶忙小跑回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等我回来就乱跑。”

“我为何要听你的话，”翊听了更是生气，“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