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第十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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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第十二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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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叔就著光,用混浊的眼睛打量瞳儿的脸色,「大王,大王又做恶梦了?」

瞳儿点点头,今日的睡觉不宁,使他往日神采飞扬的脸色失了几分血色,忽然用暴躁的语气道:「那些御医个个都是白吃饭的,一点用也没有,开了这麼多安神方子,怎麼就不见一丁点的功效?本王还是夜夜恶梦,哼。如果今晚还做恶梦,本王一定要斩了姓楚的御医头儿。」

「大王,这万万不可。」章叔说了一句,慢吞吞地道:「那可是楚老将军的近亲侄儿,你如果杀了他,一定大大得罪楚老将军。」

瞳儿不耐烦地哼道,「我已经是大王了,还收拾不了一个老头?楚孝那个老不死的,年纪一大把,早就应该交出军权,回家吃饭去。偏偏还每天半死不活地过来上朝,本王派去军中的亲信将领,一个个被他明升暗降,手中根本没多少可指挥的军马。我看他根本是存心和本王作对!」眼中凶光顿闪。

「大王已经是大王了,还怕将来对付不了一个楚孝?」章叔对这个小主子是从小照顾到大的,不管瞳儿多麼怒气冲冲,他却依然慢条斯理地,缓缓道:「将来的事情,将来自然能办。现在大王却不可以和楚将军大臣们起冲突啊,万一容恬回师攻城,还要倚靠这些人去对付容恬呢。等对付了容恬,大王再对付他们也不迟,现在妄动干戈,对大王不利啊。」

也许是他慢悠悠的语调缓和了瞳儿的情绪,瞳儿静静听著他的话,也慢慢熄了火气,低头想了一会,叹道:「好,本王就先对付了容恬,再一个一个收拾他们。」狠辣之色掠过年轻的脸颊。

隔了一会,他又对章叔低声道:「章叔,最近本王夜夜恶梦,心绪很乱,每天都梦见杀戮场面,容恬持剑向我刺来,一剑刺穿了心肺,居然还把心挑了出来,挂在剑上……你觉得容恬会反攻西雷吗?若是反攻,他…又哪里兵马攻我这麼一个大国?」

他几乎是仰视著容恬长大的,甚至还跟著容恬学过一段日子剑术,对於容恬的本事非常清楚。

这个被他夺取了王位的前西雷王,对他来说比任何人都可怕,自从知道容恬未死之後,他未曾安稳过一天日子。

早知道当了大王也会这样日夜担惊受怕,处处受群臣羁绊,还不如从前可以肆意放纵的瞳公子,就不该听从那个姓余的家伙教唆,和鹿丹合谋捕捉凤鸣,谋取容恬的王位。

真是悔不当初。

他母亲是西雷公主,父亲又是瞳家人,货真价实的高贵算统。

从他懂事开始,家族中就已有人对他说,他这位公子,将来也是有机会继承西雷王位的。因为,他比西雷王宫中那位太子,实在是优秀太多了。

当时他还不明白什麼是王位,什麼是继承权,但是有一句话他却记牢了——他比太子,要优秀得多。

太子?

安荷?

安荷哪能和他比?

安荷胆小、懦弱、卑微、蠢、笨,天下间所有的缺点似乎安荷都有;那个藏在西雷王宫深处的可怜虫,连他的亲娘,王后,都不喜欢他。

安荷唯一可以夸奖的,也许就是那张脸蛋。但是,自从瞳儿偶然看见安荷被容恬压在身下的画面後,惊讶之馀,他忽然发现,就算是张漂亮的脸,也实在算不上什麼优点。

被摄政王玩弄的太子,算什麼东西?

西雷的王权,却要落到这样下贱的家伙手中?

任何西雷人都不愿意有这样的大王。

因此,当瞳儿将在花园独自散步的安荷推入水中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

淹死一个安荷,在他眼里,和捏死一只臭虫没什麼不同。

而这只臭虫,在应该属於瞳儿的王宫中里,已经晃来晃去太久了,久到令瞳儿忍不住伸手,送他一个痛痛快快的意外。

没人应该在乎一只臭虫。

但天下的事,无常得近乎可笑。

安荷救回来,活像变了另一个人。

原本对安荷很坏的容恬,对安荷越来越好,而原本对他很不错的容恬,又离他越来越远。

瞳儿本来打算,安荷一死,自己就是太子了。

等他登上王位,容恬还是最重要的大臣,有容恬这个能干的人帮他,他能当一代名君。他欣赏容恬,崇拜容恬,尊敬容恬。

结果,事情全部乱了套。

安荷没死,救回来了,不但如此,还越来越受人爱戴。容恬疼他,群臣夸他「睿智」,他出使繁佳,本来应该被繁佳公主撕成八大块,结果却是,安荷带著繁佳公主回来了,还化解了两国一触即发的大战。

再聪明的人遇上这些事,也会越来越糊涂。

瞳儿一天比一天糊涂,到了最後,喀嚓!晴天一个霹雳,打在他糊涂的脑袋上——安荷不是太子,安荷也不叫安荷,应该叫凤鸣。

最可笑的事情在後面。

他预想中的重臣,良臣,那个应该辅助他当一代名君的容恬,原来才是正主。

「大王後悔了?」章叔低声问。

瞳儿默然无言。

後悔?太晚了。

谁叫他伸手,轻轻推了那个原本就该死的安荷一把?

谁叫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落入一个该死小侍女眼中?

谁让那小宫女,竟然就是安荷的旧情人?

谁让这个可怕的秘密,竟不知那个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鹿丹国师,给了他两个选择。

或者,和鹿丹配合,让鹿丹得到凤鸣;或者,他当年干的事在容恬眼前暴露。

如果当年的安荷只是一只臭虫,那麼现在的凤鸣,则是容恬心尖上碰都碰不得宝贝。当年他试图杀死安荷,也就是凤鸣的事情,如果传到容恬耳中,会有什麼下场?

瞳儿当然不会选择自首和死亡。

他出身如此高贵,他如此优秀,还那般年轻。

既然错恨难返,就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他狠下心,写了一道回信给鹿丹,答应配合鹿丹,设下计中计,诈骗捕抓容恬最心爱的凤鸣,只要鹿丹可以保证不洩露他的秘密。

一切,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到如今他已经睡在容恬过去曾经安睡的龙床上,却夜夜恶梦,心惊肉跳。

那个设下计中计,天下最歹毒的美丽男人已经死了,却只剩下他,这个迫不得已,当初为求自保的从犯,日夜受著唯恐被容恬报复的煎熬。

这是什麼世道?

「大王後悔了吗?」章叔用更加低沈音调,又问了一次。

瞳儿冷冷道:「本王还有後悔的机会吗?」

「大王明白就好。」章叔忽然拚命咳嗽了一阵,痛苦地按住胸膛,半天才回过来,有气无力地道:「这王宫中人人都可以反悔,只有大王,是绝对不能生出悔意的。容恬谁都可以饶恕,但他会饶过大王你吗?」

瞳儿听了,点头道:「我明白。」他的眼睛还是和过去一样年轻,但现在,却多了一种从前不曾有的冷然。

「还有一事,老仆想和大王说。」

「什麼事?」

「关於大王最近的恶梦……」

嗯?

「御医连续用药,一点效果也没有,老仆看,似乎不像是病。」

瞳儿听出不对,皱眉道,「不像病,那像什麼?」

「会不会……有人暗中谋害大王?或咒、或毒……」

「谁敢这样大逆?」瞳儿大怒,猛然站起,狠戾之色掠过眸底,恨道:「他们竟敢……」

「大王不要急,老仆也只是猜测……」

正说著,外面几个伺候的侍女捧著热水、衣裳、新袜等跨过门槛,瞳儿一眼看到,怒吼道,「谁叫你们进来的?都给本王滚出去!来人啊,所有擅入本王寝宫者,一律拖出去乱杖打死!侍卫何在?来人!来人!」

几个侍女祸从天降,吓得浑身发抖,丢了手中东西,个个匍匐在地,哭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瞳儿哪里肯听,一迭声叫来侍卫,责令拖出去杖毙。

章叔在旁边轻声道:「大王何必动怒?侍女莽撞,责打几下就好了,贸然杖毙,唯恐王宫中人生出怨恨。」

瞳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思忖片刻,却又猛一咬牙,恶狠狠道:「本王发落不了那些大臣,难道连几个小侍女也发落不了?侍女从从不过草芥一样的东西,不值得为他们费心思。不过你刚才说到的事情,本王却觉得大有可能。」脸色一变,沈声道:「章叔,本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这件事关乎本王性命,交你亲自去查。」

被委以重任,章叔还是那副迟钝的样子,慢悠悠道:「这件事情,老仆是否要和瞳将军商量一下?」

「不必了。」瞳儿武断地截住他的话,叹了一口气,「自从本王决定和离王合作对付容恬後,叔叔的态度越来越奇怪。这次难得的机会袭击容恬,叔叔忽然提出要亲自伏击,本王已经觉得有古怪。果然,不但没有伏击成功,还折损这麼多人马。全军覆没,主帅却安然无事地回来了,这怎麼可能?我看他根本就是暗中和容恬……」不知道想到什麼,盘旋脑中多日的疑问本来就要冲口而出,蓦然煞住。

瞳儿攥起拳头,在偌大的大王寝宫来回踱了两圈,猛然放下拳头,彷佛已经放松了很多,「算了,反正你别管,先把本王做恶梦的事情查了再说。如果本王的恶梦是有人故意害的,本王一定要将那人碎屍万段。」顿了顿,略带不安地问:「最近有容恬的消息吗?」

「没有。」

「容恬离开被火烧毁的营地後,就完全没有了踪迹?」

「是。」章叔道:「不过,我们已经遵照大王吩咐,尽可能四处派出探子,相信很快就可以知道容恬在哪。」

瞳儿默立片刻,忽然露出惊惧之色,颤声道:「章叔,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潜入了西琴?」

「大王不要自乱。」章叔看著瞳儿受惊的脸,刹那间,彷佛在眼帘中的还是那个刚刚失去亲娘的小公子,昏黄老眼逸出怜爱,不禁用小时候哄他入睡般的音调,温柔地道:「大王是西雷公主的亲生儿子,是王族尊贵的血脉。大王何必惧怕容恬,您和容恬一样,身上流著王族的血。容恬逆天而为,不肯娶王后,还密谋拟制均恩令,妄图动摇西雷国本,就算地下的各位先王,也会弃容恬而选择大王您的。」

瞳儿听他宽慰,渐渐安静下来。

他惊惧之色慢慢消去,吐气低声道:「不错,就算各位先王,也不会怪本王……」如做错事情被大人赦免的孩子般,露出完全释然的表情。

只有这麼一瞬,才能从他身上,找回从前那位跋扈任性的瞳少爷的影子。

外面的侍女受罚的哭喊声已经渐渐下去,过不多时,掌刑的侍卫过来禀报,「大王,擅入大王寝宫的侍女已经全部杖毙。」

「死了就拖出去埋掉,废话什麼?」瞳儿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唇角逸出一丝不在意的笑容,「叫他们再从民间选一些样貌好的过来。等一下,还有年轻的男孩子,今晚弄几个乖巧的过来。」

可爱的面孔,纯真的眸子,稚嫩的身体,说不定,可以驱赶那些可怕的恶梦。

「吩咐下去,本王今夜不睡寝宫,把太子殿打扫乾净,本王要睡那。傻站著干什麼?还不快点去办?」

「是!是!谨遵王令。」

瞳儿看著战战兢兢去办事的侍从背影,唇角扬一个扭曲的弧度。

太子殿,他今晚要在那个地方,用那些稚嫩温顺的身体,好好发洩一下无处可处的怒气。

当年,容恬按住安荷,不,是那个凤鸣,该死的鸣王,按住凤鸣赤裸的身体,来来回回抽插穿刺的地方,就是太子殿。

凤鸣,你这只早就该被弄死的一万年的臭虫。

日後若被本王活捉到你,一定会把你带到太子殿。

在那个你春风得意过的地方,本王会把你当成天下最下贱的淫货,狠狠的蹂躏折磨,直到你哀求痛哭,悲惨的死去!

一只臭虫,怎麼可以得到天下所有人的爱慕、欣赏、欢呼?

可恨!

永殷。

凤鸣的旅程,终於开始啦!

虽然有罗登和萧家高手团的後援,但事关凤鸣,没有任何人敢有一点闪失。出发的队伍中,除了秋蓝三个侍女外,其馀人都是从越重城剩下的人马中挑选出来的,个个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由容虎统领,一共一百人,跟著凤鸣浩浩荡荡地上路。

根据烈中流交给容虎的地图,众人顺利找到林中捷径,白天赶路,晚上扎小帐子点篝火过夜,到第四天,果然如期到逹阿曼江边。

一艘比王侯座驾还金碧辉煌的大船已经停靠在约定好的小码头,罗登领著一众萧家船队的管事,在码头上恭候凤鸣的到来。

「船上已经彻底打扫过,房间也布置一新。少主请。」

凤鸣昂然登船,果然处处都重新布置过,甲板最宽敝的前面铺了一幅半丈来宽的毛毯,不知什麼料子织的,在阳光下反射著晶莹的光芒,衬著天上的白云,倒像澄清无瑕的天空忽然被借到了甲板上似的。

罗登见凤鸣瞪著那地毯看,恭敬地道:「这是属下特意命人快马加从博间的萧家大仓库里取来的,少主不要看这个地毯只有蓝色一个颜色,除了材料珍贵外,编织的时候还必须把线条捻成六种有微小差别的蓝线,采用纘珠法前後上下来回,细细交汇编织上六次,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做一幅光是工钱就令人咋舌,而且到了现在,会这种编织法的织工好像也难找了。少主请仔细瞧瞧,是不是隐隐觉得颜色美而有变,彷佛会闪烁一般。」

凤鸣边看边赞,又蹙眉道:「这麼珍贵的东西放在甲板上太可惜了,我们是不是奢侈了点?」

「不是少主派人来说,少主要摆足架子到各国游历吗?」

「哦?是吗?」信可不是凤鸣自己写的,这些事全部由容虎一手包办,口叙的则不是烈中流就是容恬。

不过一想也对。

前呼後拥,众星捧月般风光巡游各国,可是烈中流和容恬的一致意见。

「不奢侈一点,怎麼能显出我们萧家富可敌国的气势?」罗登笑著解释道:「属下是看今天天气不错,所以把这毯子安置在这里。本来打算少主登船後若觉得无聊,可以在这里坐看江景,一边吹著江风,一边享受热茶美点,岂不舒服?要是天气不好,浪大或者要下雨,属下自然会命人把毯子收拾起来。这麼名贵的东西,要是让雨水淹坏了,属下也心疼呢。少主如果不想铺著,属下立即命人收起来。」

凤鸣听了他的解释,连忙摆手道:「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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