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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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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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回头道,“典仪的太监这会子定有他们的乐子,哪里有空来管咱们。”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慈宁宫的廊庑下,哼哈二将里的小太监平安正在站宫门,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的,冻得脸色有点发青,哆哆嗦嗦对锦书道,“姑姑大安了?”

锦书微一怔,什么时候自己也成姑姑了?便道,“都好了。您可别这么叫我,我算哪门子的姑姑!”

平安笑嘻嘻的应,“都给老祖宗侍寝了还不是姑姑,那谁敢称姑姑?”

她才回过神来,侍寝是特特等,这是春荣以前告诉她的,如今她因祸得福,竟也成了特特等了。

笑了笑也不说什么,穿过回廊进配殿换了鞋,再往偏殿去,太皇太后正站在窗前看塔嬷嬷给百灵添食水,锦书因着病过一回,有一天多没请过安了,便跪拜下去给太皇太后问吉祥,太皇太后叫她起来,淡淡问可大好了,又道,“荣儿和你说了没有?”

锦书回道,“姑姑都同奴才说了,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伺候老祖宗,不辜负老祖宗对奴才的垂爱。”

侍寝的活不是人人能干得的,必须是最最信任的人才行,谁也不愿意睡着的时候死得不明不白,照理说,她远远没有达到太皇太后信任的标准,只为了错开皇帝和太子晨昏定省的时辰,才不得已把她放进寝宫里来,太皇太后这一片拳拳之心,真是天可怜见。

“你跟着春荣好好学吧,”太皇太后道,“趁着苓子还没出去,你的时间也充裕些。这会子上夜还早,你下去吧。”

锦书没料到太皇太后对皇帝召见的事只字不提,准备好的应对也无从谈起,只得躬身应个是,复退回配殿里去了。

听差房里聚了几个人,苓子和入画也在,坐在杌子上眯缝着眼看她,调侃道,“土地爷放屁——神气!”

锦书红了脸,“快别笑话我,我是怎么个情况,你们还不知道吗。”

“那不论,”入画道,“咱们这儿,谁也比不上侍寝的份,就是宗人府的头儿,太监总管,也不及侍寝和老祖宗亲近。”

“可不!苓子一个二板凳,带出个掌事姑姑来。”

锦书忙回手,“我只管值夜,旁的都不是我的差事。”

苓子到底是师傅,师傅疼徒弟,对春荣道,“今天晚上就要上夜了,你快和她说说规矩。”

春荣嘱咐小宫女把她们跑湿了的鞋架到炭盆子边上烘干,背书似的说,“晚上当差全凭耳朵,最要紧的是听老祖宗睡觉安不安稳,睡得香不香,出气匀停不,夜里口燥不,起夜几次,喝几次水,翻几次身,咳嗽不,早上几时醒,都要记在心上,保不定内务府和太医院要打发人来问,要是一夜差当下来问什么都不知道,那是要挨板子的。侍寝的不问别的事,只要伺候好老祖宗,要什么,缺什么,吩咐外头的去办,就是了。”

锦书听了这一长串的“要紧”,心里不免有些发怵,春荣看了宽慰道,“也用不着怕,头几夜紧着点子心,咬着牙拼上一夜不睡,到后头抓着门道就好了。”

锦书道是,这些年来没有吃不了的苦,就是几夜不睡也不值什么,万一忍不住了还有笨法子,学一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比起在掖庭时做不完的针线活,这又算得什么!

慈宁宫里外各殿都掌了灯,琉璃盏在廊沿下挂着,透过听差房的绡纱窗户,只看见一个个晕黄的点儿。戌初的天已经黑透了,雨还在下,上夜的宫女们排成一溜都到齐了,春荣挨个儿点了名,吩咐寿膳房的小太监摆饭,上首留给掌事姑姑,余下的六个人围着八仙桌坐下来,等春荣拿起筷子夹了第一口菜,众人才悄无声息的开始用饭。

宫里讲究多,做宫女要行不回头,笑不露齿,吃饭时不许说话,更不许吧唧嘴,因此半顿饭下来,听不见一点嘈杂的声响,然后春荣把筷子搁下,拿眼睛一瞟,大家马上把饭碗放到桌上,这顿饭就算结束了。

当上差不能吃饱,怕出虚恭,所以要严格控制饮食,每顿饭只吃八分饱,当值的时候身上出了恶气味,那丢了差使是一定的,还要连累姑姑和总管,唯一的办法就是饿着,半夜子时有加餐,那时候可以再少进一点儿,捱到天亮就好了。

上惯了夜的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也不必人分派。西一长街的梆子一响,没差使的都出宫去了,小太监把值夜要预备的毡垫子都搭过来,放到东偏殿的墙角里。

戌正时分,各人都往自己该当的岗位去了,慈宁宫正南门留了两个太监值班,东西偏殿和正宫廊子下各一人巡逻,这是由总管崔贵祥管辖的。宫女是负责宫内的,外头的不归她们管,只在门口站两个,更衣室外头两个,静室门口一个。亥初,正殿的门掩上一扇,这时候起就不许太监出入了,不论品阶是多高的,敢擅闯宫门,都要被活剐了的。



寂寞宫花红正文 第三十四章 犹抱寒蝉
'更新时间' 20111020 06:48:06 '字数' 3213
慈宁宫正殿的门通常只掩东扇,因为水房和小厨房在西边,图取东西方便。

春荣带着锦书把所有要注意的地方都巡视了一遍,寝宫里司浴的宫女伺候太皇太后沐过浴,来春荣跟前回了声就卸差下值了,春荣对锦书说,“该着咱们上差的时候了,这会子塔嬷嬷已经服侍老祖宗上床歇着了,咱们要接塔嬷嬷的班。塔嬷嬷有了年纪,所以不上夜,只有出了拿不了主意的大事才去找她,她住在配殿的梢间里,万一有什么就打发更衣室门口的那个去办,她负责寝宫里明三间的事儿,是给里头侍寝的当副手的。”

锦书一一应了,春荣边走边道,“你用不着对她们客气,该说的就说,该指派她们的就指派她们,甭说只管侍寝不管别的事,你既然进卧房了,就是这个,”她竖了竖大拇指,“别说吩咐,打骂都使得!平日里好是另一码,立威的时候不能含糊,否则管不住她们。这帮小蹄子,面上恭敬,私底下不知怎么编排人呢,越编排越要往死了管,才好叫她们服帖。”

春荣不是善茬子,她收拾下面的人很有一套,大家也都敬她怕她。锦书脾气好,前些年一直是挨姑姑把子,或者是跪墙根的,受惯了欺压,绝学不来她的手段,嘴上答应,行动上未必照做,春荣也不计较,带着她往太皇太后寝宫里去了。

绕过大红缎子的缂丝满床笏围屏,一眼便看见寝宫的全貌,那张拔步床尤为惹眼,床架子上挂着双绣花卉虫草纱帐,外头罩着妆蟒绣堆幔子,太皇太后在床上躺着,头下枕着玉色夹纱新枕头,身上盖的是杏子黄绫被,舒舒服服的阖着眼,虽说去了华服妆奁,可哪怕是睡着了,只要人在那里,也压迫得下头的人喘不过气儿来。

春荣近前看了看,打个眼色给锦书,示意她把灯架上的巨烛灭了,锦书点点头,正蹑手蹑脚的要往灯前去,太皇太后睁了眼睛,道,“别忙灭。”

锦书道个是,忙退了回来,春荣在床头边蹲下来,低声问,“老祖宗今儿是怎么了?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安置?”

太皇太后坐起来,“才交亥,中晌睡得好,这会子反倒睡不着了。荣儿,吩咐小厨房做点吃食来,不必太麻烦,收拾盘点心就成。”

春荣知道太皇太后定是有话要和锦书说,特地把她支开的,便躬身应个是,却行退出卧房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锦书取了锁子锦靠背来给太皇太后垫在身后,心里隐隐猜测今天白天面圣的事总归要过过堂的,太皇太后等到夜深人静时才问,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太皇太后脸色有些恍惚,并不急着说话,视线落在长案上供着的西洋座钟上,一室寂静,只有玻璃罩子下长着翅膀的鎏金小铜人一圈一圈不停的旋转,带动内里零件,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嗒嗒之声。

锦书颇觉忐忑,老祖宗不发话,自己也不敢吭声,便垂手站着听使唤,稍过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像是回过神来了,看了她一眼,慢慢的说,“你的脸色不好,回头叫厨房炖碗雪蛤吧。”

锦书越发的糊涂,上来不呵斥,倒赏碗子吃,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细咂其中滋味了,只听后面怎么说罢了,忙不迭肃下去,“谢老祖宗赏。”

太皇太后撩起了眼皮子,“我要问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万岁爷召你进西暖阁,可说了什么话?”

锦书老老实实回道,“万岁爷什么也没说,忙着批折子,只让我在御前磨墨,等折子批完了就打发我回去了。”

太皇太后直盯着她,若有所思,隔了会儿才道,“我还说你聪明,现如今瞧你不过尔尔。在我跟前耍心眼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心里倒喜欢,你要是瞒我,我可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皇帝让李玉贵拿轿子抬你去研磨?这话说出去谁信?”

锦书道,“老祖宗明鉴,万岁爷只在研磨的当口说了两句话,问敬烟上有几个人伺候,又说今年交夏避暑往热河,要好好陪老佛爷游山玩水、逛园子,旁的再没什么了,奴才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老祖宗。”

太皇太后审视她,见她面上从容,不像是扯谎的样子,便信了三分。细想一下,皇帝生了一副叫人摸不透的性子,就是心里真有什么打算,恐怕也不会轻易的表露,越是上心,越是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来,若说拿轿子抬人往乾清宫去,只怕不是皇帝的意思,是下面奴才为了讨好主子干出来的糊涂事儿。

原本想传李玉贵来慈宁宫问话的,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妥,皇帝到底不是太子,太子年少,未及弱冠,办事欠考虑,长辈管束教导是应当的。皇帝不一样,端午就满二十九了,打下了天下,做了九年的皇帝,是万民之主,九五之尊,他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早就不容别人置喙了,平素的家常话,嘘寒问暖的还犹可,倘或换作别的,就是亲娘亲祖母,过问起来也要适度,毕竟天威不可触犯,他自己宫里的事,有不满的自会发落,既然对李玉贵的谄媚默认了,也就是说他心底里还是认同他这样做的,自己虽是他的祖母,过于干涉了也不好,他点头的事,自己揪住不放,若是处置了总管太监,就是不给皇帝脸面,该当讲究的地方还是要顾忌的。

太皇太后又问,“只说了这些?我看你还是有瞒我的地方,既然说到热河了,只怕皇帝发了话,叫你一道去了吧!”

锦书不得不佩服太皇太后的算计,真叫她料了个十之八九,这话她原不想说的,可问起了也不好赖,立夏转眼就到,瞒能瞒到多早晚去,横竖是要穿帮的,不如现在就承认了,也免得落个滑头的罪名。

遂低眉顺眼回话,“老祖宗料事如神,万岁爷是吩咐奴才尽心伺候老祖宗来着。”

太皇太后心头一震,看来自己担心的事真要发生了,皇帝对锦书动了心思,是变着法子的想和她走近,这怎么了得!这两个人都是犟头,皇帝一碰上感情的事就死心眼,锦书呢?一家子死得那么惨,全拜皇帝所赐,她能抛开仇恨心甘情愿跟着皇帝?只怕是心里恨出了血来,正愁没机会报仇呢!皇帝运筹帷幄的安稳日子过惯了,全然忘了利害,真是疯得没边了!

太皇太后越思量越是后背发凉,这爷俩莫非要栽到同一个女人手里?锦书使了什么妖法祸害他们?千方百计得来的江山,到头来仍旧毁在姓慕容的手里,岂不是白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太皇太后的眼神深沉,隐隐露出杀机来,锦书心头大惊,忙道,“奴才自当谨尊万岁爷的教诲,寸步不离老祖宗,好好的服侍老祖宗,替老祖宗解忧。奴才在宫里是孤身一人的,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没人能请教,如今在慈宁宫当差伺候老祖宗,老祖宗就是奴才的天,一切但凭老祖宗做主,奴才万事按着老祖宗的吩咐办,绝不给老祖宗丢份儿。”

太皇太后倚着靠背,眉间的阴霾渐散了,心道也的确没到要杀她的地步,贸贸然动了手,皇帝那里不能依,太子也要吵翻了天的,还是再看看吧,一来慕容家的老十六还没现身,指不定在哪个暗处看着,二来也是为了皇帝和太子。宇文家出情种,如今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杀了锦书易如反掌,可万一她一死捎带上那两个,岂不功亏一篑!

眼下叫人操心的是皇帝,太子或许是年轻图新鲜,皇帝呢?他从前对皇考皇贵妃的感情只能埋在心里,眼下一个大活人送来了,就像宝贝失而复得,那股子劲头一时半会儿且消停不了。还是要看锦书的,她不愿意,谁也逼迫不了她,远着就成了,拉个清水脸,说话带着疏离,再热的心也经不住一海子的冰水浸泡,大不了哧溜一声,冒出团白烟来,风一吹,也就散了。

“既这么的,那我就瞧着你了,咱们有言在先,只要你醒事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可你要是给我出幺蛾子,那就不论皇帝还是太子了,谁都救不了你。”太皇太后深知道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道理,一通威胁之后,嘴角又挂上了和蔼的笑,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到我这儿来。”

锦书暗暗大松一口气,看来又捡着一条命,忙依言坐到拔步床前头的踏板上,把手放在太皇太后的手里,做出亲热贴心的样子来。

太皇太后反复摩挲,一面不无哀戚的说,“我看着你,就像看见了你姑姑,你姑姑在时和我最亲,天底下就找不着比我们娘俩更好的婆媳!她性子好,不端架子,可惜阳寿短,才满二十三就殁了。我常觉遗憾,我们娘们缘分浅,如今有了你,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只要你听话,我定然像疼你姑姑一样疼你。”

锦书躬身道,“多谢老祖宗,奴才一切都听老祖宗的。”

太皇太后颇满意的点头,这时春荣托着个小连环洋漆茶盘进来,白粉定窑的碟子里码了几块菱粉糕,走到床前来肃道,“老祖宗,小厨房赶着做的新糕,您最爱吃的,尝尝吧!”

太皇太后道,“不吃了,赏你们吧!这会子没什么事,荣儿出去吃了再进来。”

春荣应个是,和锦书谢了恩,退到卧房外头去了。



寂寞宫花红正文 第三十五章 邻鸡先觉
'更新时间' 20111021 07:42:38 '字数' 3534
前半夜是由春荣当值的,锦书在偏殿的墙角边上拉个毡垫子,半靠半躺的歇上两个时辰,毕竟刚入春,宫里熄了地炕,冷风从开着的半扇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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