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第14部分

“放手，阿亚纳米！”推开他的手，他再次在座椅上端正优雅地坐直身子。　

又是米卡尔之瞳……每次泰德陷入沉睡的时候，米卡尔之瞳就会出现。而最近，米卡尔之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基本每天都能看到他。而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泰德……保持清醒的时间似乎越来越短了……　

果然……是因为他在他身边吗……　

紫眸深黝地沉静着，仿佛凝成了深不见底的深紫。　

忽然，伸手往他头上一按，他轻易地将米卡尔之瞳再次压制下去。然后，抱起泰德的身体，道：“休加！”　

“是，”休加应道，“阿亚哥吩咐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他第几次了……从深沉的、不知期限的深眠中醒来，原以为，会再次在记忆中那深邃的紫眸的凝视下悠悠转醒，然而，当他揉弄眼睛，带起一阵哐当的沉重铁链摩擦声响时，他这才发现了自己身边的变化。　

他身处一个透明的玻璃房间，不足二十平方，除了床，基本上没有任何摆设。手上是沉重的手铐，而脚上也是拖着铁球的铁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在哪里？囚牢吗？　

阿亚纳米在哪里？　

“哎呀，睡美人终于醒了……”房外传来一阵带笑的戏谑声，抬头一看，是休加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休加？”　

“不知道，是阿亚哥的意思。”　

“阿亚纳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铐，他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也不知道。”休加的手指在玻璃房外敲了敲，道，“阿亚哥的想法一向很难猜。”　

“他现在在哪里？他的伤……”　

“小泰德，现在不是担心阿亚哥的时候哦。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敲打着玻璃墙壁，发出砰砰的响声，“喂，休加！让我出去，我要见他！”　

“别白费力气了，小泰德，帝国的强化玻璃可不是你的拳头能敲破的。”休加靠在玻璃墙上，道，“阿亚哥有说过，你必须一直待在这里面的。”　

“为什么？”为什么阿亚纳米……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反复无常，他搞不懂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不知道……”只是，阿亚哥那时的表情一直都很可怕呢，看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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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没吃东西，也没有休息？”听完休加的报告，阿亚纳米的眉头皱了起来，交迭在一起的手收了收紧，他抬起眸，不带温度地说：“没关系，随他。”　

“哦，没关系吧？”休加笑眯眯地将脸凑到他面前，伸手搭着他的肩，道，“小泰德看上去又瘦了，可怜，他本来就很瘦小。而且啊，一直敲打强化玻璃的手，也渗出血丝了，啧啧，看得人心疼啊……”　

“休加，”沉着眸，他扫了他一眼，冷声道，“闭嘴！”脊背的曲线因他所说的话而绷紧、僵硬，然而，他只是如以往般不带表情地望着自己的下属，不流露任何一丝情绪。　

“是是……”休加耸耸肩，话中有话地加上一句，“听说，三天不喝水会出现虚脱的，唉……”　

“出去！”他合上眼睛，声音的温度再次降低几度。　

“是是。”他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继续说情下去，也许阿亚哥会更生气了。　

待休加关上了门，阿亚纳米才握紧拳头，将背狠狠地撞上座椅的靠背。刚刚僵直的颈项，则仰压在靠座之上，银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向后拂动了几下，他抬起右手，将手背贴在额与眼之间，薄唇轻启，低声地、仿若自语般道：“竟然敢不吃饭，泰德·克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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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一直用温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发丝，脸颊，低声喃喃着一些他怎么努力听也听不到的话……　

是弗拉乌吗？　

不，他的手一直是冰冷的。　

那么，是谁……　

如何轻柔、温暖的触感……　

谁……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黑色军装，银色短发，紫色瞳眸……“阿……亚纳米……”刚开口，他马上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发痛，声音老沉嘶哑。　

“把食物给我吞下去，泰德·克莱恩！”他冷冷地说道，被压在军帽之下的瞳眸，在暗处闪着不知名的光芒。“活下去是你的义务！”　

“为何……事到如今才把我关起来？”无数个为什么在他脑中转动着，而他却只能干哑地提出这个问题。　

“你本来就是我的囚徒，”他站起来，军帽之下泻下的目光是冷如寒冰的，“怎么待你是我的事。”说完，他起身地想要离开。　

忽然，他感到有股拉力将自己扯住。　

回头一看，是泰德爬了起来，扯住了他的袖子。　

“那……”翠绿色的瞳眸依然用清澈无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只是这两泓清泉染上了以往不曾有的犹疑，几乎是冲口而出的，他问道，“为何之前对我那么好……”　

“哼……”阿亚纳米冷笑一声，紫眸冷冰冰地斜睨了他一眼，道，“太天真了，泰德·克莱恩！”　

“哎？”　

“为了将鸟儿乖乖束缚在自己的牢笼里，主人就要多给它一点饵食。”以指抬起他的下巴，他噙着冷笑，逼近他，道，“这就是所谓的对你好？”　

“你……”　

“你的作用只在米卡尔之瞳的容器本身，为了让你待在我的牢笼里，我什么方法都会用。”他在吻他，这是泰德所感受过的最冷的吻，没有感情，充满嘲弄，讥讽，和刻意伤害。　

“是吗……”他猛地推开他，垂下头，握拳，身子微微颤抖着。“我还以为，你是比我想象中更好一点的……原来……”　

“愚蠢！”他擦着唇，声音依然如冰般冷。“善良是你的致命的弱点！”　

“够了！”指甲更用力掐进了掌心之间，泰德转过身，用比怒吼更可怕的冷静声调，道，“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阿亚纳米！”　

“待在这里，别想逃！”转身，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玻璃牢笼。　

而泰德，则蜷在一起，微微颤栗着。　

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握紧的拳头，在鲜血如妖异的花般展开的手心之上，是一颗铜纽扣。　

这是，刚刚从阿亚纳米袖子上扯落的。　

他咬了咬牙，抬高手做出投掷的手势，可是，举高的手顿在半空中，长久地停顿下来。　

他缓慢地放下自己的手，将握着他的纽扣的拳附在唇边，然后，冰凉的泪水肆意地流淌而下。　

为何……比起不能复仇……　

被欺瞒和背叛的痛苦……　

更让他觉得心如刀绞……　

“喂喂，这么做有点过分耶……”看小泰德哭得多伤心，啧啧……　

“休加！”扫向他的目光中已带着几近沸腾的杀意，“别多事！”　

“是——”好可怕……看来他是心情差到极点了……　

“报告！”忽然，柯纳兹插入了二人的对话之中，“有萨拉·莱特的行踪了。”　

“说！”　

“是！她去了巴尔斯布鲁克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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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巴尔斯布鲁克教会的花园，总是被柔和的阳光笼罩，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宁静，祥和，彷如世外桃源。　

一个白发少年，正停下浇水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阳光透过他的拉普拉多鲁，微微幻着透明的辉光。　

“怎么了，拉普拉多鲁？”卡斯托鲁问道。　

“花儿们告诉我，帝国的使者将要来到这里，带来泰德和弗拉乌的信息。”　

“既然是你说的话，那么一定……”　

“拉普拉多鲁主教，卡斯托鲁主教，”正说着，哈克连出现在他们面前，恭敬的打了一个招呼，“很抱歉唐突来打扰了。”　
“哈克连？”卡斯托鲁主教微微一笑，难道帝国的使者就是他吗？　

“不，不是他，是他身后的人。”拉普拉多鲁望向哈克连身后披着斗篷，看不到真面目的人，轻声说道。　

“卡斯托鲁主教，拉普拉多鲁主教，你们好！”取下斗篷和面纱，萨拉笑了笑，道，“我叫萨拉。”　

“你……难道是哈克连的恋人？”才刚出去担任公主老师不久，就带了一位这么美丽的女性回来，不简单呢。　

“不是，我没有这个荣幸啦……”哈克连赶紧澄清道。　

“好过分，明明是你把我给甩了的。”萨拉伸出袖子抹了抹眼角，当然，那是干的。　

“哦~~”卡斯托鲁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来回扫视了他们一眼，而拉普拉多鲁则笑了笑，没说话。　

“萨拉小姐，别玩了，你不是有事要问主教们吗？”哈克连可受不了主教们的猜疑，只得说道。　

“嗯，”开玩笑也到此为止吧，萨拉望向两位年轻的主教，正色道，“我是为了七鬼神的传说而来的。”　

“七鬼神？”两位主教对视了一下，彼此意会到对方的警戒。　

“07Ghost（又名七鬼神）：分别是“斩魂”，“系魂”，“言魂（预魂）”，“遗魂”，“醒魂”，“消魂”和“契魂”。传说千年以前，死神费亚罗廉在天界犯下大错而逃到人间。后来人心因为受到邪恶死神的控制，而陷入一片恐慌。天界长者为人间悲状感到哀伤，为了惩戒邪恶的费亚罗廉，据说天界降下七道光芒。他们被称为七鬼神，据说在巴尔斯布鲁克教会所在之地对邪恶的费亚罗廉进行封印。　　

七鬼神是根据费亚罗廉的碎片所造。他们在封印费亚罗廉之后就长居于人间，守护“潘多拉之盒”（即费亚罗廉的核心）。适合的人选只有死去才能成为七鬼神。”　

“这是对外的公开传说。而我，想知道更多、更深入的知识。例如，更为原始的记忆。”　

“为何你想知道这些事呢？”　

“泰德·克莱恩现在被软禁在黑鹰总部里，而你们的同伴，另一位主教弗拉乌，也被关在黑鹰囚牢的某个地方。”萨拉微微敛起眸，道，“黑鹰的统帅，阿亚纳米，你们认识吧？”　

阿亚纳米……两位主教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拉普拉多鲁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不是人类。”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了。　

沉默了一会儿，卡斯托鲁主教开口了：“萨拉小姐，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想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　

“我要的只有真相。”萨拉微笑道，“而我的筹码是，当年莱特家曾经与教皇暗地里进行的交易，包括潘多拉之盒的真正所在。”　

她连潘多拉之盒都知道了，二人又是微微一愣。　

忽然，拉普拉多鲁主教开口了：“没关系，卡斯托鲁，我们告诉她吧。所有的一切……”　

“可是……”　

“这个人是来帮助我们的。”　

既然拉普拉多鲁如此说，卡斯托鲁只有叹口气，道：“好吧。”
现在的他……忽然分不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　

泰德蜷在床头，以手抱膝，然后，他从怀里拿出那颗铜纽扣，专注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它。阿亚纳米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会这么对他……搞不懂……　

冷漠锐利的目光，和那个用柔和眼神望着自己的阿亚纳米……　

哪个才是真正的阿亚纳米　

然而，哪个是真正的阿亚纳米，对自己很重要吗？　

他……到底对阿亚纳米有着什么期待……　

是在期待……对阿亚纳米来说……是特别的吗……　

是不希望……阿亚纳米的……对他的好，是谎言吗？　

为何……他要对阿亚纳米有所期待……　

他，不是一直恨着他吗……　

现在，是恨吗……　

将头埋入臂弯之中，他轻声喃道：“米卡杰，神父，我该怎么做？”　

“自那之后，小泰德一直保持那个样子呢……”休加望向屏幕上缩成一团的泰德，笑眯眯地说。　

阿亚纳米沉默着，以肘支在桌面，交迭在一起的手依然保持之前的姿势，只是那沉下来的眸光泄露了他那复杂而隐晦的情绪。　

“没关系，只不过是一个囚徒而已。”　

“哦呀，”休加把墨镜推了推，道，“我还以为，他对你很特别呢。”　

“什么意思？”他抬起眸，目光冷如薄刃。　

“没什么，”他耸耸肩，笑容灿烂，“我在小萨拉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而已。”　

将萨拉的日记翻开，递给他，他继续道：“上面写着一些有趣的事呢，例如潘多拉之盒消失了，而当天，拉古斯的王子也被掳走了，再之后，帝国就对外宣称菲亚神父是带走潘多拉之盒的罪人，将拉古斯王国灭亡了。而菲亚神父，是抚养泰德长大的人，也是泰德的亲叔叔。”　

“然后呢？”阿亚纳米的目光更为森冷了。　

“小萨拉没有写结论，但是，根据我的推测……”休加的笑容更深了，黑色的瞳眸锐光闪烁，“潘多拉之盒……在泰德身上……”　

“哦？”阿亚纳米冷笑起来了，“有趣的说法，但是不可能。”　

“是呢，我也觉得，如果真的在泰德身上，阿亚哥应该会注意到的。”休加摸摸头，笑笑，道，“毕竟，重新夺回那个，可是阿亚哥一直的愿望呢。但如果那是真的，却没有夺取，”摸摸下巴，休加笑得眯起了眼睛，“那就是夺取不了，或不想夺取。啊，对了，这里还有一个更有趣的假设呢，阿亚哥……”凑到他耳边，他低声说道：“潘多拉之盒……是泰德本身……”　

闻言，阿亚纳米的瞳孔猛地一收缩。　

“开玩笑的，”双手一摊，休加笑得灿烂无比，“小泰德是潘多拉之盒实在太荒谬了，应该不可能的，哈哈……”　

“休加！”阿亚纳米的空咒在下一刻犹如利刃般划过他的脸颊，如刀痕般的血滑落下来，成功地止住了休加的笑声。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他低咆出声，“退下！”　

“是是。”休加笑着，退出了阿亚纳米的办公室。　

“对阿亚纳米大人说出那样的话，太冲动了，前辈。”柯纳兹递上手帕，休加接过手帕往颊上轻轻一按，印染出一团散漫开去的红色血花。他笑得很无辜：“阿亚哥也不知道动手轻点呢，我的脸……”　

“黑百合中佐刚刚和我一起来的，看来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