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蜥蜴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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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蜥蜴战争-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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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这也许是他一声中真正快乐的部分吧。栾盈的族人、党人,全部在曲沃掉了脑袋。其实栾盈犯了什么罪,什么罪也没犯,只是威胁到了范宣子家族罢。栾氏就算绝户了。如今只剩下栾这么个姓,以及“栾书铜否”一件精美文物。栾书铜缶出土于晋国国都“侯马地区”,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错金、错银青铜器(在青铜器表面以金丝、银丝打造图案,这个技术据说失传了。后代的景泰蓝有点接近它)。栾书是栾盈的爷爷,曾担任三军元帅指挥鄢陵大战的。 
祸起萧墙三 
  栾盈死了,干净了,别人还要跟着他受罪。那些跟老栾家沾亲带故的人,都被一片一片一片一片,从人堆儿里蒸发出去了,连同性恋朋友也不放过。帅哥“叔鱼”是栾盈的“同志”,被绑在朝外候审,一同陪绑的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长舌男“叔向”——捆在那儿顾盼神飞,谈笑自若,还摇头晃脑背诵书本上“优哉游哉”的成语,好像在等待记者拍照。
  鸭哥叔鱼说:“哥哥啊,咱就别这样了,别乐了。快看有人过来了,赶紧求求他, 
  让他找主公说两句好话,没准儿能放了咱。这可是主公面前的红人儿呐。”
  叔向说:“啊呸,什么叫红人儿——主公说是,他就说是,主公说不是,他就说不是,这样才能当红人儿。这种人能帮助我们吗?你说!”
  鸭哥叔鱼不信,向那人哀求了半天,那人进去,果然一会儿出来宣判:“主公说不审了。”鸭哥大放异彩:“谢谢谢谢!”“不用谢不用谢,那谁,直接把他们下狱吧!”啊!是这样啊?鸭哥差点哭了,没救我啊!他使劲挣扎,大骂黑暗势力腐朽。“不要急,我们先去监狱住吧。祁奚大爹自然会救咱们的。”叔向讲。
  “没有道理呀,祁奚咱跟没交情啊。”
  “看看就知道喽。”
  祁奚就是那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老家伙,这时候退休赋闲在家抱孙子,听说叔向因为栾盈的事陪了绑,觉得叔向多少还算有点儿小聪明,似乎不应该现在就死,于是连夜出发,咯咯吱吱坐了公共汽车,一早跑进都城,见范宣子。当时的公共汽车有两种,一种叫“传车”,是慢车,一种叫“驲”(读做“日”),是快车,停站少,速度快。祁奚就是乘驲而来,救人事急啊。
  他对范宣子说:“古代的鲧,治水失败,脑袋被割了。他的儿子大禹却得到继续任用。管叔、蔡叔和周公,都是周文王的孩子,管叔、蔡叔谋反,周公前去平定。这些例子都说明,骨肉亲戚之间,都有好有坏,不能一概株连。栾盈犯罪,但叔向好谋能断,是社稷的根本,怎么可以随便株连呢?”
  精辟。范宣子鼓掌,马上放了叔向和老鸭哥叔鱼。为了免于祁奚他老人家再坐公共汽车颠簸,范宣子赠他一辆私家马车,让他高高兴兴返回老家。祁奚临走,别人问他:“祁大爹,要不要去瞧一眼叔向,既然您专为他而来?
  “不要,没有必要,我跟他也不熟。”
  叔向和鸭哥出狱以后,听说果然是祁大爹搭救了咱,鸭哥喜不自胜,要去登门道谢,叔向也说没这个必要。鸭哥硬去登门道谢,结果吃了祁大爹的闭门羹。祁大爹说:“我救你俩,不是为了你俩,而是为了公家,我无恩于你们,你们也无谢于我。”古怪的祁大爹是有点儿个性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叔向跟祁奚自始至终,不交一面,也不交一语,但是生死之际,却能够倾力以助。春秋时代的古人性情,真是格调优美啊。如果你哪天去山西“祁县古城”玩,还可以想起祁奚,那里是他的封地。
  但是,鸭哥叔鱼还是没有得到好死,他后来当代理法官,给巫臣的两个儿子裁定土地纠纷案。其中一个儿子有点理亏,就以“礼”换“理”,送叔鱼以贿赂(贿赂品是一个大闺女,鸭哥叔鱼还男女通吃)。叔鱼于是袒护贿赂一方,另一方就急了,在朝廷上当着晋平公的面动武,杀了叔鱼(根本不拿国家领导人晋平公当回事了)。叔鱼死后被判为“贪墨”罪,这是有史记载的第一例贪污受贿案,也是“贪墨”一词的出处。 
祸起萧墙四 
  这些栾盈、范宣子你打我杀的故事,头绪纷乱,要想理清它,我们必须分析一下当时的社会性质。我们说,大周朝有六类人。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周天子是第一类人,周天子分封诸侯,形成第二类人——封建诸侯国君。这两类人之间的权力冲突导致周天子日益肾虚。周天子管不了他们了,他们之间就互相掐架,就是我们的列国兼并争霸战。
  诸侯再往下分封,形成第三类人——卿大夫家族,这帮人经常上侵诸侯国君的权力 
  ,就像诸侯国君经常上侵周天子的权力一样——这是封建制的特色,西方中世纪的封建时代也是如此(但我们从秦朝以后就不存在这种现象了,所以秦以后是皇权社会)。当然,这第三类人——各卿大夫家族之间也常爆发内讧,比如这次“栾盈之乱”,就是“范氏”与“栾氏”间的争斗,并且掀起了六卿内讧的序幕,六卿斗得不可开交,君权更被打得七零八落,晋国国力衰退,直到最后“赵、魏、韩”三卿通吃其它三卿而胜出,三分晋国。
  上面说得这三类人——周天子、诸侯国君、卿大夫家族,全算是贵族,白吃饭的家伙,即孔子所说的君子。这三类君子之间,都是分封的关系,即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颁赐采邑给卿大夫。这是典型的封建制度(Feudalism),跟西方中世纪一样。
  第四类人是“国人”,即城市平民。打仗是他们的权力,遇上战事就参军,但多数是拎着武器在车下面走,当徒兵,当不了战车兵。战车兵是卿大夫家族的子弟来担当。而国人中的佼佼者就是士人,如曹刿、督戎、孔子什么的,读书习武积极给第三类人(卿大夫家族)卖命当家臣,是他们的出路,打仗时候也能当上战车兵。他们的格言是“士为知己者死”,以效忠主子为己任,类似西方中世纪封建时期的骑士,其实是效忠那些豢养他们的卿大夫。受血统的限制,这些士人不容易成为国家政府高官,除非得到卿大夫的特别推荐。国家政府高官,基本上是卿大夫家族的人时代垄断着。直到了战国以后建立起职业官僚体系取代卿大夫封建制度,士人才常常一步登天,成为布衣将相,如苏秦、张仪之辈。
  第五类人是“野人”,也叫“民”,就是乡下的农民,他们一大宗族合在一起,天职就是种地,是当时社会的主要阶级。他们人口数量最大,种地的事都是这些人身体力行,从而使我们有理由确定大周朝决不是奴隶社会。
  第六类人才是少量“奴隶”,比如“斐豹”。斐豹想出战,还需要经过范宣子特批,这是因为奴隶没有打仗的资格。奴隶在军队中,只能当炊事员,干杂役,负责搬运道具,发盒饭等等。奴隶们都干什么工作呢?奴隶不种地,种地是宗族农民的职业,虽然有少量很有钱的农户也可以买来奴隶种地,但人数很少。奴隶主要在城里工作,给主子家里干活(相当于小保姆),出门也负责抬轿子,睡觉也当性奴,这从他们的称谓中可以看得出(舆隶、仆妾、僮)。手工艺场里也会使用少量奴隶,负责其中简单粗糙的工种,但主体还是一种叫“百工”的职业工人。
  想去从事“奴隶”这种很有前途的职业吗?一个自由人怎么才能变成奴隶呢?答案是有三条路。一是打仗的时候你当了俘虏,比如鄢陵之战的楚国俘虏,献给周天子,周天子安排他们在官府或大臣家里当奴隶。甲骨文的“臧”字,就是一个竖立的眼睛被人用戈刺割,表示把战俘刺瞎,使他失去反抗能力,改当奴隶,听主人家旨意,没有人身自由。(所以“臧”字又是顺从、良善的意思。现在已经成了个姓。)但是春秋时代的战争频度和规模都不大,战争奴隶没有多少人。另一个当奴隶的办法是申请破产,卖身为奴,签几年奴隶合同,以劳役的形式还完债就恢复自有。第三个是去犯罪。当时监狱修得不多,犯人及其家属经常被变成奴隶,发给卿大夫家和官府,进去干活,时间长短不等。这就像请黑五类分子的子女去扫大街一样。
  第二类人(国君)与第三类人(卿大夫家族)之间,流血冲突,这不是新鲜事。晋国为此打闹了一番,齐国也随之也发生了。齐庄公护送栾盈当伴郎进入晋国,听说栾盈这个不逞之徒在晋国伏法,掉了脑袋,齐庄公非常失望,乘机打进晋国去的计划落了空。他气撒不出来,就带着军队回山东找附近的莒国人打架。费了好大力气,死了好几个参与作战的勇猛的士人,才践踏着鲜血汇成的小沟攻破了莒城,却被莒国人一箭射在他大腿上,疼得哇哇乱叫。患有多动症的齐庄公这才算舒服了,一瘸一拐回了老家。
  这位齐庄公志大才疏,每每以大蜥蜴自况,他最喜欢的人就是大侠,门下养了一大帮闲人,都是一个人一把西瓜刀杀出一条街的主。这些人在他家里较力斗剑,天天叮叮当当,天天都有人丧命,每吃一顿饭都会少掉几个。齐庄公还创造了一个螳臂当车的成语,他有一次出行,一只愤怒的螳螂挥舞着大刀挡在路上。齐庄公笑着说:“咱让开它吧,这家伙张牙舞爪的,是个勇士啊。”这个事迹使得投奔他的真假大侠更多了。栾盈从前从晋国流亡过来时,随身也带了包括大力士督戎在内的几个武林高手,其中州绰在最勇——这都属于士人。在前不久一场晋齐大战里边,州绰曾一人抓获过两员齐国大将。他攻打临淄,在城门洞冒着箭雨迎着齐车与飞舞着的戈戟一边搏斗,一边还伸手数齐国城门的金属门钉(防火防破坏用的),以表现自己的勇敢和对敌人的无限轻蔑。齐庄公非常喜欢他,硬把他抢来,封在自己的“勇爵”里。封在“勇爵”里的这位山西大汉州绰,傲气的很(跟关羽一样),对齐庄公手下原有的那班高手动辄喝骂,“食肉寝皮”这个成语,就是他叱骂的原话,说你们不老实我吃了你们的肉,剥了你们的皮睡觉当褥子。栾盈带着督戎战死在晋国了,州绰因为归了齐庄公而幸免于难,但他不久也找到了自己的死亡归宿。
  齐庄公喜欢大侠,又患有多动症,在国际社会到处惹是生非,齐国大夫崔杼看不过去了,想换上一个塌实点的领导人。崔杼于是拿自己的LP当糖衣炮弹,猛轰齐庄公(LP就是老婆的意思,Lao Po)。崔杼LP(老婆)善于调情,是个小花狐狸,二婚,屁股一扭一扭,在齐庄公面前晃:“我是女生~~~~,女生~~~~,漂亮的女生~~~~腰妒杨柳发妒云的女生。”于是她当上了老齐的马子。
  齐庄公经常在八位大侠的护卫下,公开出入崔杼府第,包下崔杼老婆当二奶。绯闻爆光以后,舆论普遍同情崔杼。齐庄公的伟大形象遭到了恶心。时光并没有过太久,北国柳丝的风,伴着捉弄人生的恼人的雨,在如醉如痴的忧愁中,宣布齐庄公的末日到来了——莒国的领导人来齐国朝拜。齐庄公在城里设宴招待。崔杼没有出席,他隐忍在家,说:“我病了,浑身上下脑袋疼,不参加国宴了。”
  齐庄公在宴上喝了两杯酒之后,就欲火中烧起来,想起了崔家的LP,正需要寡人的抚慰哩。他说:“我去看看崔相国的病吧。摆驾!”齐庄公歪歪斜斜的脚步,进到正在磨刀的崔杼家里,大门随之就在他身后锁上了。他的八个保镖(含有猛士州绰),叉着膀子跟着齐庄公进了正堂。崔杼正在堂上歪着呢,站起迎接。齐庄公说:“好凉快的屋子啊,醺得什么香啊?椒兰吗。老崔,有病就不要硬挺着了,先下去歇着吧。我跟贵夫人聊聊就行了。”
  崔杼老婆赶紧出来陪笑,引着齐庄公往内室去。熟门熟路的,又不是第一次,齐庄公说:“你们几个保镖就别进去了,在外边保着吧。”八个保镖接令,叉胳膊立在门口。齐庄公干这种龌龊事,保镖州绰也必须保着他,因为这是士人效忠主子的铁样原则所注定了的。
  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先是听见里边男女私聊,偶尔咯咯地笑,后来齐庄公唱起了流行小曲儿,一边还在打拍子,手敲着柱子。哼唧到第二个小曲儿上时,就听轰轰隆隆一阵乱响,有兵器撞到墙上的声音。州绰、贾举从外边大喊:“不好!有恐怖分子!”四掌拍出,“砰”地击在门上,震得屋瓦乱颤。
  “攻进去,护主。”州绰大叫。
  霎时,无数装甲保安,咔咔咔咔拎着大戟跑进院子,从背后围攻这帮保镖。保镖们没有长兵器,盔甲也没有,凭着肉掌对付崔家甲士。州绰能征惯战,曾在千军万马之中横冲直撞,当然最猛。他抱起一块上马石,和崔家兵殊死搏斗,扫倒了好一片。但其他保镖却成分复杂,既有游士、战将,也有家臣和同性恋伙伴,不乏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者,花拳绣腿了几下,就倒地吐血了。
  屋子里则在上演老鹰追小鸡的好戏:崔家一帮如狼似虎的保安,拎着棍子把齐庄公追得从窗户跳了出来,又蹿上了墙。齐庄公也喜欢耍剑弄棒,力气很大,所以能破窗而出,轻功也不错,大伙都上不了墙,就他一人蹿上去了,想往墙那头跳,跳出去就是院子外边了。州绰、贾举大喊:“主公出来啦,出来啦,别攻门啦。出去——护主!”可是墙那头也有崔家保安,剑拔弩张,蹲着向齐庄公瞄准,像记者拍照那样。齐庄公不敢蹦了,赶紧猫在墙头喊:“不要射,不要射,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保安喊:“你叫他们住手,放下武器,不放下武器就射。”
  “放下武器,叫你们都放下武器。”齐庄公对自己的保镖们喊。
  活着的几个保镖赶紧把武器放下了,州绰也扔掉上马石,看着庄公。齐庄公蹲在墙头:“我已经放下了,该你们了。快放下!我是你们的主子,听我的命令。”
  保安的头儿说:“只有崔大夫是我们的主子,崔主子有令,只管抓贼,谁认得你是谁?”
  “别开玩笑了。老崔在吗?去叫他来,我向他发誓,放我走,我绝不会加害于他的!今天的事就算大伙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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