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与生活的关系 -张抗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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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与生活的关系 -张抗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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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提倡大家都要去做这种没有效益的事情,我们现在有效益的事情还做不过来呢。但是我们写作的人,他可能会从这样的例子当中去体会到一些让我们可以深思的事情。能从这些事情里面找到这个生活在发生着变化,我们这个社会在发生着变化。毕竟有一部分人,她不是那么绝对追求效益和实力,要每一分钱的投资都要收回十倍的利润。这个大概就是我要写《作女》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我们会更注重生命过程当中,我们自己能够体会到的那些生命的意义,要按照我们自己的愿望去实现。 
  所以当我找到《作女》这样一个概念的时候,我才觉得女性小说有了更与众不同的跟别人不同的视觉,跟别人不同的角度。因为今天我觉得我们今天的女性,我们的现代女性,她们对生活充满着挑战,她是有创造性的,她不愿意再一天一天的、无限地重复这样的生活。当然这个小说出版以后,也引起很多女性的共鸣。当然也会有一些批评,那么有人总结说,他说人其实都是有“作”的欲望。这个欲望不是说是挣钱的欲望,就是说能够改变自己,改变生活,这种欲望都是有。但是呢,这个“作”力是有限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说呢,不可能都像你的小说里的人物这样去“作”。但是阅读当中它会让我们得到一些快感,当它成为文学作品的时候,它一定会提取出一个比我们通常眼睛所能看到的生活更为重要的,或者说更为超前的,或者说更为丰富的这样的人物形象。所以我一直认为生活它不是你去寻找的,生活你去找了,比如说我们要学习写作,人家说也没什么生活啊。当你要去寻找生活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生活感,你自己对生活的那些感官,你的感官有问题了,这个接收器有问题了。生活不是去寻找的。当你眼睛看不到,你自己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你的耳朵你听不到的东西的时候,你去找是找不到的。要去寻找生活的时候,我觉得真是有麻烦。实际上每个细微的东西都是在我们的具体的生活当中。 
  有的时候我觉得那些民间的语言,它其实是非常生动的,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从生活当中吸收营养。比如说有一次我去买鸡蛋,我觉得这个鸡蛋有点小。我说了一句,鸡蛋有点太小了吧。然后那个卖鸡蛋的人说,小,我也没咬一口,它生的就是这样的。这样的事真是无处不在的。我要说的是,我们写作的人他一定是要有这样的敏感,这种敏感度去接收这些信息。然后这些信息要经过你大脑处理的时候,你一定要有这种思考的能力,分析的能力,处理信息的能力。所以如果说一个人他本身就是很麻木的,或者说对生活很冷漠,他没有感受,他不大容易产生感觉的,或者说他不太容易甚至不太会被感动。我有时候走过地铁通道的时候,比如说有一个年轻人在那儿拉琴,我会产生出一点感动来。因为我觉得我听了他的音乐了,如果有零钱我会放一点零钱。我觉得这是他通过他自己的音乐给过路的人带给你一些快乐,所以我觉得生活中让我们感动的事情这么一个镜头,这么一个画面,会给你留下很深的印象。如果我们不会感动的话,我觉得真的是不能写作。 
  所以要写作的人,我觉得多少心里面怎么说呢,或者说有一种单纯。你在感受生活的时候,你得非常单纯。你在思考生活的时候,你得非常复杂。这是我的经验。如果你感受生活的时候,没有这种单纯的时候,你对一切事物你都会觉得就那么回事呗。对每一个事情如果它是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你会在里面看到一种美感。但是如果你用世俗的眼光去看的时候,轻轻一句话你就把它PASS掉。你觉得这有什么呀,吃饱了撑的。我们如果用世俗的解释的话,我们这个世界就变得毫无生气毫无意思了。所以我要说我们在生活中,还会不会感动,这个确实是写作的一个很基本的问题。 
  我有的时候看报纸,我看报纸的时候我会感动。所以我觉得一个写作的人如果我们不能感动的话,那我们这个接收器有一个地方就关闭了,这种关闭是很可怕的。你如果是和通常和我们生活中有一些人那样对生活,采取一种非常世故的,或者是冷漠的态度,我觉得你永远不能说你自己在生活中。 
  所以在这儿我要强调的,也就是要回答我自己一开始提出来的问题,就是我觉得我首先是作为一个公民存在,我不是一个写作的人。我是跟大家一样,我是一个公民。在一个公民社会里面,我会有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存在的种种的欢乐、痛苦、问题、压力。我会关注我们周围的一切生活,生活当中的一切事情。这个时候你不是作为一个写作者存在,你说作家难道是整天像个狗在寻找哪些素材。我觉得如果你已经在自我意识当中,你就是一个写作者存在的话,我觉得这不是一种特别好的方式。这只是我的看法。 
  当你在生活中作为一个公民存在的时候,你忘掉写作,你跟别人一样你在生活。你会碰到小区里面有很多人不交物业管理费,用种种的理由不交物业管理费。然后造成大家的影响,缺乏这种公德意识,用种种理由来拒交物业费而引发你的那种愤慨。你会作为一个公民守法地去缴纳各种费用,然后你又碰到各种生气的事情,你到医院去看病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医药费为什么会这么贵。所以我讲的现实生活,因为我们生活在现代,我们生活在当代,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面。除非研究历史小说的,历史故事的,专门写历史故事的人。他可以生活在他的历史资料当中,但是他的历史资料即使是历史资料,它是被什么激活的呢?它也可能是被我们在现实生活中那些感受激活的。因为我们知道很多的历史小说,我们看到的历史小说,历史的故事的电视片。它也能跟你的现实生活发生某种对应关系。我们在历史当中还是可以见到今天的影子,甚至在历史很遥远的历史故事当中,看到今天的人物的某种影子,或者说一种折射。何况我们是一个关注现实生活的作家?所以我觉得他都是从任何时候地点在感受生活,那么这种生活如果你没有这样子的一种对生活的一种,或者说是一种激情或者说是一种好奇,或者说是一种敏感。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的话,你是在哪个农村体验生活,你是在哪个什么单位里面体验生活,但是如果你没有这种敏感,你没有保持这样的激情去感受它的话,你就是在生活中,你永远都感觉不到它一些很本质的东西。 
  我们再回来讲《作女》,后来觉得很奇怪。因为我听到一些读者的意见,你说这个《作女》还真是那么回事,我都认识谁谁谁,这个人就挺能“作”的。那个人说我们单位有个人就是这样的,就像我们要开始装修的时候,比如说我们以前从来没看到街上有什么建筑材料商店。然后等到你要装修的时候,你突然发现这儿有一个建材店那儿有一个建材店。原来觉得它跟你没关系,你就不注意它,然后这个《作女》小说出来以后,突然很多人都发现,原来我们的生活中真是“作女”比比皆是。所以说我觉得一部小说,它如果能够广泛地引起读者的注意的话,它确实要在作品当中体现出那些能够表现出具有广泛性的东西。它的广泛性,对每一个人来讲,他能够在这本书里边找到一些共鸣点。还有呢,就是它的一定的超前性。所以我说市场是很重要的,但是我们不能去迎合市场。你说今天市场上流行什么,你赶紧去写。这个当然我相信严肃的作家,或者说比较好的作家,对自己有要求的作家都不会这样做的。你去迎合市场迎合读者的话,读者永远不会接受你的。所以我自己的一个原则就是我自己希望能够去引导读者和引导市场。因为我们今天的文学作品在每天出版物这么堆积如山的情况下,你吸引眼球已经是一种非常过眼烟云或者说急功近利的这样的一种做法。你如果不触动人的神经的话,你触动眼球有什么意义呢?他给你看了你一眼,看了你一眼,他马上就把眼光移开了。因为吸引我们视线的东西太多了,好的文学作品你至少能触动人的神经吧,你能让人家去想一想吧。所以对我来说,生活实际上一直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当下的生活,还有一部分是过去的生活。当下和历史构成了我自己在感受生活当中的两个主要的来源。 
  这两个当下与历史,它实际上是双轨并行。因为我们是建国以后出生的,像我是建国以后出生的,我们这代老三届作家,他跟共和国同龄。所以应该说经历了建国以后大部分的重大事件,所以历史一直在我们的心灵当中,它一直是很难消失的,或者说是挥之不去的,有很多影响。所以这样呢,我觉得对于当下的关注这是不可避免的。而对于历史的关注,确实是为了更好往前走,所以这样呢,比如说像我的今年刚刚出版的这本小说,今年出版的这个中短篇小说集叫《请带我走》。《请带我走》这个小说它就是融合了这两部分的内容,它既有描写当下的生活,里面还有一大部分是描写文革和知青的小说。这个其实也是代表了我的写作,长时期以来都是跨在两个之间的。《请带我走》里面的那个中篇小说,有一个中篇小说叫《芝麻》。刚才我已经讲到了,就是我们怎么把芝麻磨成香油,因为大家知道有一个笑话,很穷酸的秀才,连一颗芝麻都不放过。然后芝麻掉到缝缝里头了,怎么想办法把它拍出来。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的,芝麻这个东西形容人的吝啬或者说是寒酸。秀才嘛,寒酸,连一颗芝麻都不能放过,说明这个芝麻是非常非常微小的东西,不值得一提的,抓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个芝麻是非常不值一提的,或者说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但是呢,就是这样的一些芝麻它是在我们的生活的缝隙里面,就是掉在缝隙里面让我们看不见,因为它太小了。所以我要写的这个芝麻这个人,就是这个从农村出来打工的,到城里打工的一个中年妇女,她就像掉在城市街道缝隙里面的一颗芝麻一样,你不拍它,它出不来,你看不见它。在这种皱褶里面,你有时候会到大街小巷里去走的时候,你就觉得这个城市有很多的皱褶,这个皱褶,这个缝隙里面藏了很多东西。但我们不可能一一把它找出来,尽我能感觉到的东西,能看到的东西。 
  所以《芝麻》里边用的一些素材,或者说这个小说它基本上属于我对当代生活的一种即兴反映,它是现在时的,它触动了我。经过一段时间积累以后,我觉得是很快的可以把新鲜的芝麻马上就可以磨成香油。这个是因为我长期也是有机会接触到,比如说各种各样来打工的农村妇女。她们有时候对语言是非常生动的,她说我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村子里就一个电话,或者说好几家人,拉的电话线共用一个电话的。所以她往家打电话的时候,这个电话有五六家人都可以听,所以说有一次她说村里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夫妇分开了,打回家电话以后说了一句。你好吧。我好。我想你了。我也想你了。好了,全村第二天全部都传遍了,我想你。所以她说打电话的时候千万不能说我想你。你好吧。我好。你好吧。我好。好了就讲完了。她女儿说,第一次接电话女儿非常惊讶,那个小孩可能七八岁、八九岁。妈,你在哪儿呢?你在哪儿猫着呢?她对这个电话觉得很神奇,不明白她妈妈在外边,怎么会突然出现她妈妈的声音了?这样的生活细节生活故事,就在我们生活当中,如果我们是一个有悲悯之心,有同情之心,对生活有这样一种热情,或者说有一种好奇之心的人,他都会尽可能地关心你能碰到的那些事情,然后你再会去想这些事情。 
  提问:我是一个北京师范大学的一个学生,我想提问的问题是在当代什么现代派,什么新写实主义,还有一些现代性文学、女性文学是先后登场。那么文学的形式表现得多种多样,但是在文学总体精神价值呈现出了一种下滑的趋势。那么请问您是否认为存在着这一趋势,如果存在,你认为当下作家和一些文学爱好者,应当怎么去做?谢谢您。 
  张抗抗:首先我要肯定的是一个社会的那种文化的多元状态,这个也是我自己期待和欢迎的。因为我觉得一个比较好的社会结构,它应该允许各种各样东西的存在。不是一个单一的一种文化样式,所以我们今天的文学我觉得能够有各种各样的流派也好,各种形式也好,实际上是一个值得庆幸的时期。这样我们的读者也会有很大的选择空间和选择余地,可以选择自己所喜欢的。所以现在谁都能找到自己愿意看的东西,我觉得是这样的。但是你说这种精神下滑,因为我觉得你说可能是有道理的,但是我也不能以此来指责我们其他的文学同行吧。因为文化和文学它一定是当代人的一种精神间接或者直接的反映,所以当我们在批评我们文学作品有下滑趋势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到我们社会的人,本身的精神是不是也会有一种委靡或者更物质化的表现呢。但是作家当然他的任务不一样,他应该承载着一定的道义。我当然希望不是这样的,因为前段时间我在浙江作家节的时候,在杭州作家节有一个叫做西湖论剑。八个作家的一个跟读者见面的活动。那么它的主要的论题是“中国文学的缺失”,就讲中国文学缺什么,那么八位作家都表示了不同的看法。有人说是缺思想的力量,有人说是缺少一种耐心和虚心,还有人说是缺少好的批评,还有人说是缺少中国文学最缺的是想象力,还有说中国文学缺的是市场的意识。那么当时我的发言是这样的,我简单说如果对我个人来说,我可能最缺的是一种丰富的学养。因为我总觉得我的知识和阅读一直没有能够很有系统地学习,我还是缺少丰富的学养。但是对于整个文学来说,我认为我们今天的文学是比较缺钙。所以这个说法可能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提问:我从小抱着您的书看,您的名字给我留下的印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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