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的个案研究没有证实任何东西，它只是为发展心理学提供非常
多的、有待进一步研究的亮点。真正为皮亚杰从个案研究中提
出的假设，提供了证实或证伪之证据的是随后所进行的一些相关
研究和实验研究（将在第五章和第六章讲到这些研究）。
然而，当我们从科学研究的早期阶段过渡到比较成熟的理
论检验阶段时，情况就彻底改变了。个案研究在科学研究的
后期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因为这时主要的研究工作是在检
验特定的理论，而个案研究不能提供能让这些理论被证实或被
证伪的证据。其原因是：个案研究和见证叙述都是所谓的孤
立事件，缺乏必要的比较信息，来帮助排除对同一事件或例
证的其他可能的合理解释。
见证叙述之所以和前面给的个案研究的例子一样是孤立事
件，因此是不能验证对错的，是因为见证叙述通常只包括支持
某一理论、治疗或事件的话语。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如
果每一个试验疗法都可以累积一些支持其疗效的话语，那么，
我们又如何可能用之判定任何一个疗法是好或坏呢？正如心理学
家雷·尼克尔松
（Ray
Nickerson ）在评论我们常常用以自欺
第四章见证和个案证据。
93 。
的认知过程时，曾说过：〃江湖郎中的骗术往往得逞，是因
为他们随时可以找到一些病人愿意为他们做见证，这些病人总
是满怀诚心地，告诉他人自己的确在治疗中有所康复。〃
（Nickerson ； 1998 ； p。192）。例如，一些卖潜意识自助录
音带（那些用一种低于昕觉阔限的信号制作出来的录音带），
往往以大量的用户给出见证证据，声称可以提高人的记忆力、
甚至自尊。然而，在严格控制条件下所做的研究显示：这类
录音带对记忆力或自尊没有任何改进。
（Greenwald ；
Spangenberg ； Pratkanis & Eskenazi ； 1991； Moore ； 1995）。
理解理论检验，最关键的是要认识〃其他可能的合理解
释〃这一概念：一个事件或现象通常可以用许多相互可替代
的理论来解释〃。实验设计的目标就是组织安排这一事件或现
象的出现，使其只能用某…特定理论才能解释，而用其他理
论则解释不通。正如第二章所说的，只有利用我们精心安排
的实验程序，排除了其他合理解释的可能性，我们所收的实
征数据才是有价值的，科学研究才会有进步。科学可以说是
为各种相互竞争的理论或观点提供了一个自然选择及淘汰的途
径。有些解释经过实征检验存活了下来，而另一些则被淘汰
出局。保留下来的可以说都是比较更接近真理的。但是，这
是个慢工出细活儿的工作，各种理论观点必须要反复接受审
查，以便发现哪一个最近真理。同时，这必须是一个〃你
*译者注：目前在国内的电视上，最常见的类似情况就是→些出售药物
或理疗仪器的公司，找来用户在广告里大肆宣扬自己如何在用其他方
法百治无效的情况下，能迅速得以治愈的见证叙述。
**译者注：例如→个人为什么会自杀，可能是因为他的自我评价太差，
或是之前被父亲打了一个耳光。这两个解释因为都有可能，故称为是
相互可替代的理论。
。 94 。与〃众〃不同的心理学
死我活〃的竞争过程：为支持某一特定理论所收集的证据，
不能同时也可以用以支持其他同等可能的合理解释。基于这一
原因，科学家在他们的实验中设有控制组，或称为比较组，
以求得到比较信息。这样做的目的，是在对控制组的结果与
实验组进行比较时，其他可能的合理解释可以被排除。实验
设计如何可以做到这一点，是后面几章要讲的内容。
个案研究和见证叙述因为没有给出比较信息，只代表一些
偶发的孤立现象。它们缺乏必要的比较信息来证明某一特定理
论或治疗是更具优势的。因此，引用见证叙述或个案研究来
支持该特定理论或治疗，是一个错误的举措。这样做的人，
如果不向公众挑明他们所提供的这类所谓证据，很可能可以用
许多其他的合理解释也解释得通，那么他们就是在误导群众
了。总之，对现象的这种单一孤立的论证具有极高的误导
性。下面将用安慰剂效应来更具体地说明这→点。
为什么见证叙述是没杏价值的：安慰剂效应
实际上，医学和心理学所实施的任何一个治疗都能获得一
些支持者，总会有一些人诚心诚意地来证实其效果。在医药
科学的记载中，有人曾见证过，猪牙、鲸鱼粪便、埃及木
乃伊制成的粉、以及其他更奇奇怪怪、富有想像力的〃药
物〃都具有疗效（
Harrington ； 1997； Shapiro ； 1960）。
但实际上，我们早就知道：仅靠向病人暗示某一治疗正在进
行之中，就足以让许多病人感到病情好转。
不管治疗是不是真的有效，人们通常都倾向于报告它们有
第四章见证和个案证据。
95 。
效，这就是著名的安慰剂效应（
Christensen ； 2001； Dod时，
1997； Ernst & Abbot 1999； Har甘
ngton，
1997； Kirsch ；
1999； Russo ； 2002）。在电影《绿野仙踪》中，这个概
念得到很好的展示。巫师实际上没有给锡人一个心，给稻草
人一个脑，给狮子以勇气，但是他们都感到比以前要更有爱
心、更聪明，或更具勇气。实际上，由于直到近一百多年，
医药科学才发展出较多的、具有确凿疗效证据的治疗来，有
人曾经这样说：〃在这个世纪以前，医学史只能说是安慰剂效应
的历史罢了〃
（Postman ； 1988 ； p。96）。
我们可以通过考察生物医学研究来说明安慰剂这一概念。
在生物医学研究中，所有的新药研究程序必须包括对安慰剂效
应的控制。一般来说，如果在一组病人身上试验一种新药，
就要组建→个患同样病症的对等组，给他们服用不含该药的等
量药剂（安慰剂）。两组病人都不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药。
这样，两组进行比较时，安慰剂效应一一即给予病人任何一
种新的治疗都会使他们感觉好些的这种倾向就可以得到控制
了。仅仅报告百分之几的病人吃了新药后症状得以缓解是不够
的，因为如果没有控制组的缓解百分比资料，就不知道这百
分之几的病人，报告其症状缓解是由于安慰剂效应还是药物本
身的效果。对各种疾病患者的研究（见
Bok，
1974）显示，
大约有
35％的人，吃了安慰剂后，病情也获得令人满意的缓
解（也见
Roberts
et al。； 1993； Russo ； 2002）。最近的一
个研究认为：与常用抗抑郁药氟西汀
（Prozac）相对应的安
慰剂效应，是该药本身效果的两倍
（Bower，
1996b）。甚
至有发现，安慰剂效应可以强到令病人对安慰剂药片上瘾的地
。 96 。与〃众〃不同的心理学
步（
Bok ； 1974； Ernst & Abbot ； 1999），从而必须依靠
吃安慰剂来维持他们的健康！
当然，在对药物疗效所做的对比研究中，对安慰效应的
控制事实上并非给病人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疗效的药片。相反
地，它是当前认为能控制该病的最好的药片。实验比较所要
揭示的问题是，新药是不是比当前最有疗效的药还要好。
安慰剂效应在心理治疗中也很常见
（Wampold
et al。；
1997 ）。许多有轻度和中度心理问题的人，在接受心理治疗
后，说他们的情况有所好转。然而控制研究证明：这一康复
比例中有相当→部分人，是由于安慰剂效应和单纯的时间推移
这两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时间推移通常被称为是自然康复
现象。大多数有疗效的治疗都是治疗效果和安慰剂效应的结
合。正如多德兹（
Oodes ； 1997）所说，〃即便非常严重
的疾病也有恶化与康复交替出现的过程；关节炎和多发性肌肉
硬化是最常见的例子。甚至连有些人患有肿瘤，也会莫名其
妙地消失了〃。不过他也提醒大家：有安慰剂效应，并不意
味着病人的问题是元中生有的。和→般看法认为安慰剂是无害
的正相反，他警告大家说：〃安慰剂效应往往会证实和
（或）强化人们怀疑自己有某一疾病的想法，从而‘诱发'
出他们的慢性疾病〃。从而使他们变成毫无科学根据、只靠
安慰剂效应，来从事治疗的江湖郎中之常客〃
（00d e s ；
1997 ； p
。45）。
在心理治疗疗效的研究中，通常很难决定到底要如何来对
待服用安慰剂的控制组，才能让他们给我们所需要的比较信
息。不过，让我们先暂且不谈这个复杂性问题，而是去理解
第四章见证和个案证据。
97 。
一个更基本及重要的问题：研究人员为什么要把治疗效果与安
慰剂效应和自然康复现象区分开来。保罗
（Paul，
1966，
1967 ）的一项对心理治疗疗效的研究，提供一个很好例子，
让我们看到这类研究能够告诉我们什么。保罗研究了几组在公
共场合说话会感到不安及焦虑的学生。其中实验组接受了专门
针对说话焦虑问题的抗敏治疗，有
85％的人得到明显改善。安
慰剂组吃的药被告知是一种强力镇静剂，但实际上只是小苏打
胶囊。这一组中，有
50％的人说有明显改善。第三组没有接
受任何治疗，也有
22％的人说他们的问题得到明显改善。从
这一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一心理问题的自然康复率为
22％，由于安慰剂效应而得到改善的百分比为
28％（是
50％
减去
22％），而抗敏治疗的疗效则为在安慰剂效应之上的
35％
（85 ％减
50％）。
同保罗的研究结果一样，其他研究也表明：心理治疗的
疗效确实要好于只用安慰剂所可能产生的效果（Li
psey
&
Wilson ； 1993； Nathan & Gorman ； 1998； Prioleau ；
Murdock ； & Brody ； 1983； Smith ； Glass ； & Mi1ler ；
1980 ）。但是使用安慰剂为控制组的实验也表明：仅仅用实
验组与控制组病人自我报告感觉有改善的人数之百分比的差
异，会严重高估该治疗的实际疗效。问题在于见证叙述实在
是太容易得到了。康奈尔大学心理学家吉勒韦克
（Gilovich，
1991 ）曾指出：〃由于人体自身有很好的自我康复能力，即
使医生什么管用的事都没做，病人中有很多也会感到病情有所
好转。因此，当因自然康复令治疗率的基线（即上述的
50％
线）变得很高时，甚至一个完全没用的治疗也会显得很有效〃
。 98 。与〃众〃不同的心理学
（ p。128 ）。总之，只要我们进行医疗干预，安慰剂效应就无
时无刻不在，不管这种干预本身是否真的有效。由于安慰剂
效应是如此之强烈，哪怕治疗方法再荒唐滑稽，只要它是向
一大群人实施的，总有几个人愿意出来见证它的疗效（〃清
早击头治疗法一一每天早起敲打你的头部，你会一天精神百
倍！邮寄
10。95美元给我，你就可以得到这个特制的、经过医
学测试过的橡胶槌〃）。
对不起，针对这么一个严肃事情，我们真的不应该开玩
笑。毫无理由地去依赖见证叙述和个案研究证据很可能带来灾
难性的后果。例如，曾为抽动秽语综合征做出科学构念化
将之界定为器官障碍的研究小组（
Shapiro et a1。； 1978；
见第二章），其成员曾经指出，由于人们不恰当地依赖个案
研究证据，使得对该病的病因一直停留在不可被证伪的心理分
析理论框架内打转，阻碍了对该病病理进行真正科学研究的进
展。英国科学杂志《自然》驻华盛顿记者巴蒂安斯基
（ Budiansky ； 1984）在总结医学领域中的这种现象时，曾说
了下面这段话，这段话更强化了前面几章曾经讨论过的，关
于什么是科学的许多要点：
科学回避所有个性的东西。虽然这一偏向常常被归因是出
于科学家们应有的冷静，但事实上，它确实是
20世纪人类智
慧的伟大胜利品之一。科学家们深知，要寻找自然界的原因
和结果，就必须将个人的感觉及经验排除。健康科学曾为此
吃尽了苦头；人们生病有许多原因，大多数情况下，人们无
论在接受什么〃治疗〃后，都会有所好转。所以，看来永
无止境的各类庸医庸术，凭借着那些对疗效满意患者的见证叙
第四章见证和个案证据
。99
。
边，总是广受人们爱戴。这些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说明要我
们跳出个人经验的束缚有多么困难（
p。 7 ）。
《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一篇社论，反映了医学界对个
案研究及见证叙述在医学研究中可能发挥的作用：〃比方
说，如果我们杂志接受了一篇论文，是叙述一个患膜腺癌的
病人在服用了大黄根
（rhubarb）后得到了康复……我们可能
会将之作为一个案报告来发表，但是我们之发表它并不是宣
告它为一种新的疗法，而仅仅是建议它为一个值得用正规的
临床实验测试去进行验证的假设。与此正相反，那些讲述各
类秘方之疗效的文章（通常发表在通俗的书籍和杂志上），
则没有做出这样的声明，因此这些文章本身也就不足以作为
对那些疗效的支持文献了。。。
（Angell &Kassirer； 1998 ； pp。
839…840）。
〃鲜活性〃问题
前面已经阐明因为有安慰剂效应，致使见证叙述无法成为
有用的科学证据。能指出这一点固然是好，但是这还不够，
要人们摒弃见证式证据还须扫除另外一个障碍。让我们先对这
→障碍有所认识。社会和认知心理学家都曾对人类记忆和决策
过程中所出现的鲜活性效应（
vividness effect ）作了许多研究
（见
Baron，
1998 j Kunda ； 1999 j Ruscio ； 2000）。当
面临解决问题或作决策的情境时，人们会从记忆中提取与当前
的情境有关的信息。因此，对解决当前问题而言，越是容易
。 1∞·与〃众〃不同的心理学
获取（亦即具有可获性）的事情，越会被人们用之来解决问
作出决策。而信息或事情的鲜活性就是强烈影响信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