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勤奋的好孩子，”思悯是这样认为的，至少，她没见过他睡懒觉。
胜凌坐在沙发上，手里摆弄着一只有些破又有些脏的旧足球，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球衣，同样有些旧，有些不合身，思悯仔细地看了看，那不是上高中那会儿他们踢比赛的时候穿着的队服吗？难得他还留着。
“你这是在干什么，追思过去吗？”思悯冷不丁地问他。
“哦，也没什么，”胜凌放下球说：“昨天看他们玩得那么开心，有些技痒罢了！”
“你有多少年没碰了，还行不行啊？”
“都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不行？想当年……”
“想当年你们还不是输了！”没等他说完，思悯就接了下句。
“为什么你总记得这个？”
“是谁跟我说准能赢的？是谁输了后垂头丧气地找我求安慰？”
“今天天气很好，”胜凌突然转了话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陪我玩会儿？”
“好啊。”
“不过，你会吗？”胜凌又问。
“你可别小看我，好歹上大学那会儿我也选修过一阵子足球课，等一下，我换身衣服就来。”
思悯换了身运动衣，又找来皮筋把一头长发绑成马尾，这一来，倒是有了学生时代上体育课的样子。胜凌还是那身旧球服，拎着那个旧足球，和思悯一起来到了附近小学的操场。学校的操场假期里对公众开放，平时不少附近小区的人会过来锻炼，不过现在早已过了晨练的时候，操场上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
小学里的操场要比足球场地小得多，好在一地草坪倒是长得茂盛，两端也有标准的球门。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球了。”胜凌冲着对面的思悯喊道。
“哦。”思悯答应得有些心虚。虽说上学那会儿是选修过足球课，可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而且，上课的时候也没好好听过，连足球都没碰过几次，反正，上课的老师向来对她们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胜凌到底是胜凌，虽然有一阵子没碰过球了，但上了场还是有模有样的，一招一式，多少有些专业的范儿。可思悯却是彻底漏了馅，球到了脚边，她愣是傻傻地不知所措，连最简单的带球都不会，倒像是被一只足球耍得团团转。胜凌在对面哈哈大笑，思悯一时气急，指着他说：“你，你居然笑我，太过分了！”说话间，却是忘了脚下的足球，一不小心，思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怎么样，摔坏了没？”胜凌赶紧跑了过来扶起她。
思悯一脸都是草，混着些泥，一身衣服也是脏兮兮的。胜凌替她抹干净了脸，她一连咳了好几声，才说得出话：“应该没事。”
胜凌扶着思悯一瘸一拐地走着，“能走不？要不我们上边上坐会儿？”胜凌问道。
“不要，不要，我们赶紧回家，丢脸死了！”思悯直摇头。
胜凌拗不过她，便扶着她回了家。
亏得是摔在了草地上，脏是脏了些，不过人却是一点儿也没伤到，思悯休息了会，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你呀，就是缺乏运动，平时锻炼得太少，稍微动一下就出洋相了吧？”胜凌说道。
“你也不见得动得比我多啊。”
“但至少我比你底子好啊，看样子，下回我得拉着你一块儿跑步去了。”
胜凌家的露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藤编秋千椅，天气好的时候，可以躺在上面数星星。
吃过晚饭，思悯洗了一大盘水果，拉着胜凌来到露台。今天的天气很好，这时候正是繁星点点，两人坐在藤椅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着星星，很是惬意。
“胜凌，明天我想去看看承毅？”思悯对胜凌说，那语气，仿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为什么要明天去？难道明天是他的生忌？”不是清明、冬至，也不是忌日，除了生忌，胜凌实在想不出其他祭拜的理由。
思悯摇摇头。“那些日子我哪里敢去啊，这么重要的日子，他爸妈一定会去看他的，我怎么还有脸去见他们呢？”
“那……”
“明天是我跟他认识两周年的日子。两年前的明天，我被爸妈逼着去相亲，在那家西餐厅，我第一次见到承毅。去年的这时候，他还跟我提起，说是以后要好好庆祝庆祝。”思悯苦笑着说：“这是我们之间仅存着的联系，说到底是我亏欠了他，所以，我想去看看他。”
“去吧，也许那样你会好过些。”胜凌说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你明天还要上班，我自己去就行了。我明天下午才有课，我想上午去看了承毅然后再去学校。”
胜凌明白，承毅和思悯的事面前，他始终是个外人，也不方便多说，既然思悯执意不要他陪，他也就作罢，只是说：“那你自己小心点，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思悯点头说道，她把头靠在胜凌肩上说道：“你知道吗，昨天跟那群孩子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胜凌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好，她的难过他也懂，可也是束手无策。等了很久都没听见思悯说话，胜凌偏过头去才发现，原来她是睡着了。
“醒醒，思悯，这儿风大，回屋睡吧，别着凉了。”
思悯不答应他，想必是睡熟了。他捧起她的脸，没想到她睡着的时候居然是微微皱着眉头的，嘴也微微撅着，好像很不高兴似的。看到她这样子，胜凌不免心生涟漪：“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难过。”
见思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又怕她吹了风着凉，胜凌抱着她下了楼。把她放到床上，替她盖上被子的时候，她还是眉头皱皱的，也许是梦里又遇着了什么烦心事，胜凌几次忍不住伸手想替她抚平，却终究还是放下了，睡得这么熟，他也不想吵醒她。
78。七十七。
思悯一大早就出了门，买了鲜花，又买了水果，想着总得带些承毅从前爱吃的东西过去。可是，承毅爱吃什么呢？从前，无论她买什么给他，他都说好吃，都说喜欢吃，到底他喜欢吃什么，思悯还真不知道。还是对他不了解！想了半天，思悯总算记起，有段时间承毅常提起那家知名点心店的红豆糕，也不知道他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思悯记得的只有这个，好在这家点心店也不算太远，思悯调转车头，没多久便买来了红豆糕。
夜里下过雨，地还有些湿湿的，天也有些阴，凉风席卷着片片黑云。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这个时候，陵园里的人并不多，只是三三两两，零星的有些扫墓的人。上回偷偷地来看他下葬，这回思悯很顺利地找着了承毅安歇的地方。
承毅的墓碑很干净，干净得似乎连一丝灰尘也没有，想必是常常有人来看他，常常有人替他打扫。思悯用手轻轻拂过墓碑，大理石做的墓碑摸上去凉凉的，滑滑的，思悯的指尖划过承毅的相片，那是张他穿着制服照的相片，曾经他说过，自己穿制服最好看，是很好看，也只有穿着制服的时候他才最自信、最阳光。摆好鲜花和吃食，又点了蜡烛上了香，取出一袋子元宝纸钱，她一边烧着，一边跟承毅说着话：“多烧点钱给你，你可别不舍得花啊。从前你老是省着花钱，我可不是说你小气啊，现在咱们不缺钱，想花就花，没钱就托个梦给我，我烧给你。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知道你一定记得，今天是我们认识两周年的日子，我买了红豆糕给你，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承毅，你是不是在怪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看你，我也想啊，可是我真的不敢么，你的爸爸妈妈看到我就会伤心，我真的不忍心打扰他们。我知道你懂的，是不是？”
照片上的承毅笑着，始终那样阳光的笑着。
火盆里的灰烬越来越多，思悯还在不断地往里添着纸钱：“从前我总觉得你傻傻愣愣的，没想到最傻的还是我自己，愣是被你骗了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坏啊，居然找人合伙演戏骗我，你为什么就不肯让我知道真相啊？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难过，越觉得自己残忍，你害得我好惨啊！”泪水模糊了双眼，伴随着团团腾起的黑烟，一起飘向了远方的天空，也许，那头正有人细细地聆听着。
思悯一直在承毅的坟前坐到中午，想着下午学校还有课，再不走，恐怕会误了时间。于是这才起身：“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课，下回再来看你。”
天还是阴阴的，仿佛有层薄雾一直笼罩着，未曾散开。今天是星期一，思悯又一上午没在学校，这会儿多少有些担心她的学生，不知道他们作业交齐了没？天气不太好，他们是不是都按时到校了？思悯一心想快点儿回到学校，不由地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
路上本来很空，冷不丁地却冲出了一只撒丫子疯跑的小孩，思悯看到的时候，那孩子已然到了车前，她根本来不及踩刹车，只能猛打方向避让。“呯”得一声巨响，思悯的车撞上了路边的大树，一阵头疼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博成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室。
胜凌对面坐着的是今天来的新客户。那人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打扮都是中规中矩的，可举手投足间的小细节却流露出他与众不同的贵族气质。是的，他的来头的确不小：夏归然，城中最大的连锁酒店——花都酒店的唯一继承人。他早年留学国外，取得管理学硕士后就回国帮父亲打理生意，短短几年，已经能独当一面。如今，夏老爷子过着半退休的闲适日子，他则成了事实上的掌权人。此番前来，也是因为遇上了些经济上的麻烦。
“你看，这事能搞定么？”归然问道。
“表面上看来有些复杂，不过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胜凌说道。
“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也是听了别人介绍说……”
胜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不好意思，”他有些尴尬地说。他扫了一眼，看是个陌生的号码，随手按掉了。
“我们继续……”胜凌还没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那是刚才那个号码，胜凌尴尬地笑笑，再次按掉。
“我们研究一下现在的情况……”手机第三次响起，依旧是那个号码。
“要不你就先接电话吧，这么不停地打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归然不紧不慢地说着。
“那好，我出去接个电话，您稍等。”
胜凌拿着手机匆匆走到门外。
“您好！请问是纪胜凌先生吗？”对方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是。”
“您认识刘思悯吗？”
“她是我女朋友。怎么了？”
“我是市交警支队的警员，刘小姐刚才出了车祸，现在在市中医院，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能过来下。”
“我马上来。”
胜凌冲进房里，对等着的归然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出去下。”没等人家反映过来，整个人已经消失了。在外头的时候遇到可可，急冲冲地跟她说道：“那个，客户还在会客厅，你赶紧过去看看。我有事，现在得走！”
“你这么急冲冲地去干吗啊，喂，等等啊……”
可可也不知道胜凌到底要出去干吗，但还是照着他的吩咐，倒了茶往会客室里去。
胜凌的不告而别惹火了归然，此刻，他正窝着火，本来惹了麻烦心里就烦，现在又被一个人晾在这儿，心里自然火得很。这会儿听到有人进来，便骂开了：“你们这是什么律师行，就是这样对待客户的吗？谈了一半，律师不告而别，把客户晾在一边，这算什么意思！”
可可站在他的身后，也不敢说话。他气急了，本能地想起拍桌子，一扬手，却碰到了身后的可可，可可手上的热茶整杯倒了出来。
“对不起，夏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弄脏了你的衣服，真不好意思。”可可赶紧低头道歉，其实归然只是湿了一小片衣服，倒是可可，不仅全身都是茶水，双手也被烫得红红的，肿了起来。
归然这才注意到了可可，她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到底是家教极好的人，很快，他就恢复了绅士的风度。
“是我不对。”可可小声说道。
他这才注意到可可被烫得又红又肿的双手，忙问道：“手烫得这么严重，疼吗？我送你去医院吧！”
可可摇摇头，“我没事的，待会儿去擦点儿药膏就行了。夏先生您不要动怒，我想纪律师一定是遇到什么棘手事了，要不然，他不会这么走掉的。您先坐一下，我马上帮你联系我们这儿的负责人傅律师，我想，他会帮你的。”
“那辛苦你了。”归然的语气变得格外温柔，与刚才判若两人。
79。七十八。
在外办事的傅成接到可可的电话立马赶了回来，出了这样的事，作为负责人的他没理由坐视不管，更何况，他夏归然的来头那么大，怎么是他们一间小小的事务所能得罪得起的呢？
可可一早就等在了停车场。
“什么情况？”一下车，傅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们原本在谈案子，后来纪律师听了个电话就说要走。”
“他有说是怎么回事吗？”
“没有，他只叫我别怠慢了客人。后来我倒茶进去的时候，夏先生正在那发着火呢！”
“这个胜凌，居然这时候给我惹这么个麻烦，”傅成摇头说道，突然，他注意到了可可一身的水迹和红肿的双手，“你的手怎么了？”
“刚才被茶水烫了一下。没事的，不怎么严重，不要紧的。”
“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你现在赶紧去医院，然后就回家休息。”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我命令你现在就走，然后放假三天。这里有我就行了。”
“哦。”
会客厅里，夏归然依旧独自坐着，只不过，少了些方才的怒气。会客厅的大门被推开，傅成脚步匆匆地走了进去。
“夏先生您好，我姓傅，是这里的负责人之一。”傅成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你好！”归然点头说着，风度翩翩。
“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在外面办事，这不一听说您的事就赶了回来。胜凌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想这回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一时半会儿我也联系不到他，我会尽快找到他问清楚原因的，到时候让他亲自给您道歉。”
“要是真有什么急事，说一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