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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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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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闪过,夜更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方轻尘抬手,将那冷雨冷酒,尽数吞咽入喉。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

    夜色初降,风雨漫天。沉沉鼓声,传遍全军。

    军法,鼓响三通不到,斩无赦。

    全军将领一个接一个冒雨赶到,却见大将军全身湿透,神色厉烈,连下数道命令。

    调集军中最膘壮迅捷的战马,召集最精锐善战的士卒,持钢刀,配良弓,策骑待命。

    城中安危,尽托一二心腹,再召集其他诸将,命令他们与他一起率领士卒,乘夜冒雨,疾驰永安城!

    他神情凛烈,语气刚决,一番命令,真如疾风骤雨一般,惊得人人目瞪口呆,一众将领,竟是无人敢多问,俱都凛然遵从。

    杜思远与呼延锋心知详情,不免愕然相顾。

    简短地传完命令,卓凌云大步向外行去,至二人身旁,忽地一笑:“思远,你虽是文官,却也是知情之人,也随我同行吧。”

    杜思远应得一声,凑近过来:“思远斗胆,敢问大将军,此举何意?”

    卓凌云微微一笑:“你道我所为何意,才须调集如此重兵?”

    杜思远皱眉道:“大将军,此等事,只需一员心腹之将,领两百精兵即可,何须如此大张声势?”

    卓凌云目光向旁一扫,见诸将都在各自奔忙,无虑旁人听见,才一笑道:“他那样的人物,就算是这几年武功受损,又岂可等闲视之!两百?就是两千人也是不够。你知我知,这件事,一定要做得万全。所以只有我亲去才能放心。而军中那人的故旧之将甚多,总要把大家都拘在我身旁,令其耳目闭塞,无虑消息走漏,这才安全。”

    杜思远松了口气,诚心诚意施了一礼:“大将军所虑深远,思远钦佩。”

    话犹未落,一旁的呼延锋已抑不住紧张激动,有些失礼地插口:“大将军,狙杀之时,这些人既然有故旧之情,怕会有不测之变啊!”

    卓凌云笑道:“我怎会让他们动手。到了永安城,让他们领着人马在城外列队,子云看住他们,知情的凌方我会带在身边,不让他轻离一步。那些人耳目皆无,自然不虑有变。你们,还有与那人无甚交情的将军们,率领上的本部精锐,同我入城办事,这样便是万无一失。”

    杜思远与呼延锋相视一眼,俱觉心头一松,千斤重担皆去,同时行礼应是。

    抬眼望漫天风雨,卓凌云深沉一笑:“走吧,今晚这雨……会很大。”

    ————————————————————————

    一壶酒尽,回了头,行到桌前去取另一壶。指尖触到壶身,一种细微的震动,悄然传来。

    天地俱寂,苍穹皆暗之时,没有了目迷五色,其它感知,反而分外灵敏。

    黑暗里,方轻尘微微扬眉,几乎是温柔地把手掌按在壶身上,感知那震动由小而大,由微弱而清晰……

    渐渐地,酒壶,桌子,甚至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了……

    方轻尘在黑暗中微笑。来了好些人马啊!

    不过,他方轻尘,当得起!要让他束手无策,脱身不得,这些人,他当得起!

    伸手擦了擦脸上冰凉的雨水,忽然为自己刚才站在窗口淋雨的任性感到一点小小懊恼。唉,搞得这一身一脸的湿,有够狼狈。形象啊形象,这幅模样被人看到,说不定有人还会以为,他在这里伤心痛哭过!

    自嘲下,轻轻放下酒杯。外面轰雷般的脚步声已是清晰入耳。懒懒回首,看窗外,黑暗中人影幢幢,风雨夜色里,有些昏暗的光,隐约将一切都扭曲成怪异的模样。

    想起一些趣事,方轻尘轻轻笑了一声,心里倒是平静的。这次回去,再想以这个旧身份出来,只怕是不可能了。上一次是替身,这一次,可没有阿汉给他顶缸了。卓凌云,一定会百分之百地确认他的死亡才能安心。

    后悔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没有潜藏踪迹,悄悄到楚国京中,将楚若鸿那个孩子救出来。一个无人在意的区区疯帝,如果没有人知道他活着,他要秘密将他从京中带出,本来是易如反掌。

    后悔不后悔,没有找个地方上小小的,朝不保夕的旧部势力来表露身份,估计那些家伙会哭着喊着扑过来,表达对他最真挚感情。

    后悔不后悔,就这样轻易放弃了教授给的补考机会,要在这没有可乐没有电脑没有空调的尘世间,再浮沉上一千年。

    可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是明知结果,他还是会一样选择。

    因此,他无思无想,无期待,无感触。平静得几若死水。

    他果然是疯狂任性,冷血无情。是他一次次逼迫别人选择,所以是他一次次被放弃,这真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行至门前,双手拉开房门,脸上,有心思渺然的笑容。

    正是一道闪电劈下,一瞬间,天地亮得眩目。

    院子里密密麻麻,站满了军兵,钢刀长枪,在闪电之中,亮光冰冷刺目。狂风骤雨中,士卒井然有序,队列不乱,无人喧哗。

    果然是百战精兵。

    因着风雨太大,火把和普通的灯根本点不了,四周只由一干军士,挑高了十余盏可挡风雨的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影在风雨中飘摇,不明亮,却也能让人见到些隐约景象。

    又是电光一闪,他看清了那个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

    当年的毛头小子,已长成独当一面的伟丈夫了!

    有人世风霜里历练出来的锋芒和内敛,有千军万马中伟岸与凝定,也有一身华丽元帅装的威严与尊贵。

    方轻尘欣然。

    他耗尽心血教出来的人,或许不是全才,毕竟也已成才。

    电光尽逝,天地复暗。只剩四周气死风灯带来的一点惨淡光晕,让他隐约看到那高大的身形,正一步步走向前来。

    方轻尘静静地等待,不言不动,等待他和他的告别。

    每一步落下都是沉重,连急促呼吸声也渐渐在风雨中清晰。

    近了……太近了。

    近到已经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心头忽然一紧,原本淡然平和的目光,倏地一凝。

    原来,他也会弄错?

    原来……自己也会失算……

    一步之遥。

    卓凌云扯了扯唇角,张开嘴。似乎想笑,似乎想说话。却笑不出,也说不出来。

    方轻尘面前的七尺大汉,忽然就这样拜了下去,跪在他的身前,紧紧抱住他的双腿。

    “方侯……大帅!”

    四个字哽咽出来,卓凌云将脸贴在方轻尘双膝之上,无声痛哭!

 第十二章 天平人心

    直到亲眼看到方轻尘那一刻,卓凌云其实一直都在忐忑,自己的双腿,不知道还能不能跪在人前。

    引着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冒着风雨纵马疾驰的时候,只听着自己的心跳,如惊雷密鼓,撞击不绝。

    一路入城,心跳越来越快,一路接近那个人,步子越来越急。

    气死风灯静悄悄燃起来,在昏暗中隐约照亮前路,照亮小园,照亮……那一扇忽然打开的房门。

    倏然,天边闪电刺亮,他一眼,便看到了他。

    那一刻,他的心,静了。

    昏暗天地间,他一步步向前走。烦杂之事,无论是呼延锋的惊叫,还是杜思远的撕扯,都会有凌方替他挡下来。

    他不需要去理会,只需要向前走,走向他的师长,他的主帅,他的恩人和朋友。

    他走不快。

    每走一步,那曾经的激扬岁月,热血年华,那所有的快乐与梦想,骄傲与荣耀,就更鲜活一分,就更加清晰地在他的眼前喧嚣。灿烂辉煌,耀眼刺心,锐利的痛!

    近了,明明已经走得近了,可怎么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夜太黑,风雨太大……他甚至不敢眨一眨眼。

    走到门前,止步立定,隔得这么近,终于可以清晰地看见方轻尘的眼睛。

    平静,宁和。无怒,无怨。甚至带点微微的欣然和欢喜。

    方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吗?不管我们这些人私下怎么胡闹,怎么折腾,怎么悄悄算计你,你都不会生气,你都只会为我们的成就而高兴吗?

    于是,他在风雨中扯了扯唇角,努力想笑,努力想要唤一声,终于是拜倒下去,千言万语,只化作曾在心中喊过无数次的一声哽咽:“方侯……大帅!”

    抱了方轻尘的腿,真真正正感到他属于血肉之躯的温热和充实,卓凌云无声痛哭!

    原来,不难啊!要放弃,不难啊!

    那个时候,他不曾坐拥一方,却是真正的骄傲肆意。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资格坐在帅帐里指挥万马千军,却有最欢快的梦想。冒矢石,拼性命,每一战能全身而退都是幸运。可是,那时候,数着自己身上的伤痕,看着自己流淌的热血,他笑得是如许得意,如斯痛快!

    一呼百应又怎样?裂土封侯又如何?他不快活,他不快活啊!这些年,他何曾真正快活!

    昏暗而微弱的灯光下,凶暴而疯狂的风雨中,除了方轻尘,没有人能看得到,一方之豪,卓凌云,是在怎样痛哭。然而,眼睁睁看着自己至高的主帅,就这样拜倒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所有将领军士,无不怔愕莫名。

    呼延锋一声惊呼,就要拔剑冲上前去,却被凌方一把拉住:“事已至此,呼延将军,你还想做什么?”

    杜思远失魂落魄,满脸茫然:“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杜主薄,你这样聪明的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吗?”凌方冷冷问。

    杜思远在风雨中颤抖,有明悟,却有更多的不能置信。

    卓凌云不是来杀人灭口的,他是来认主尊师的。

    将军中将领都带在身边,他防的不是方轻尘的当年旧部,而是他们这些新人。

    他这一跪,干系着许多人,许多家族门阀,所以,他要将他们全拘在身旁,以防不测。

    现在,他当众向那人行过大礼,一切一切,木已成舟。忠于方轻尘的旧部,领兵城外,虎视眈眈。满院军兵,都是见证。他们这些新人,谁敢在此刻妄动?再无虑旁人翻云覆雨。让他们这些新人,亲眼看到他对方轻尘的礼拜和尊重,也是让他们知趣地打消某些胆大妄为的心思。

    这样的思谋计量,够高明,够严密,杜思远服。可是,他还是倍受打击,还是不能置信,还是一声声问:“为什么,为什么……”

    分析得出卓凌云所有安排的目的,却无法明白卓凌云如此安排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放弃拥有的一切,白白交予他人?

    为什么?大丈夫行惊世之业,成王败寇,皆可轰轰烈烈,为什么却反而要人前俯首,受人制衡?

    为什么?难道只凭着那点点旧日恩义,他就可以做到这一步,为什么……

    “为什么!杜主薄,你是极聪明的人,但是,有些人,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明白!”

    凌方朗声而笑,风雨湿透了衣,湿透了发,他伸手用力抹着脸上的雨水,无论怎样也抹不尽。

    他在狂风暴雨中高笑,看着那飘摇灯光里的一拜一立的两个人,雨水遮掩了纵横热泪。

    风雨里,灯光纵然微小,终是打破了黑暗的冷寂,光芒再是飘摇,也始终不止不息。

    小小一盏灯笼,也能气死强风。

    气死风灯。

    杜思远,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世间,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只讲利害。这天地之间,终还有折不断的傲骨,冷不去的热血,不论现世如何残酷,人间多少沧桑,终还有那一点明灯,纵然微弱飘摇,却始终在风雨中黑暗里,亮到最后。

    杜思远不明白。所以,他继续迷茫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凌云,为什么,你这般待我!

    为什么,你痴傻至此!

    为什么,我一心一意,倾心相待,苦心周全的人,可以弃我如敝履,而你们……却可以如此为我!

    方轻尘任性地制造困局难关,叫旁人选择,然而内心深处,却早已不会真的以为,天平之上,自己会是沉下去的那一端。

    一次又一次,已经习惯了被放弃,被割舍。他可以愤而反击,他可以不甘心地一次次重来,然后,心中明明知道,选择的结果,再次被抛弃的,应该还是他。

    他争不过。他从来不曾争得过。

    所以,看到大军悄然而至,他可以安然以对,然而,望着忽然间伏拜在面前的一方诸候,心中竟不是欣喜,而是惊诧。不是快慰,而是痛苦。

    为什么,这般待我,为什么,这般为我?

    我何曾真正为你们做过什么?

    你可知道,我对你们用尽了机谋与心计。所有的宽大和温和,都不过是在演戏,所有的循循善诱,倾心教导,都不过是在收揽人心。

    当初我年纪青,自知旁人不服,所以,故意设局让众将欠我的情。是啊,几乎全军重要将领都被我救过,又哪一个知道,危难和营救,也同样是我的布局谋划。

    当年,我明知你和萧远枫互相争强斗胜,却故意把你们安排在前锋,由着你们两个没经验的家伙独当一面,甚至不派一个老成些的将军在旁监督,为的就是让你们贪功冒进,我好出手相救。就连我受的伤,挨的箭,都是我自己计算好的,怎么才可以伤得惨烈却不留后遗症,怎么才能血流得吓人,却不伤性命,怎么才能让你们看得刻骨难忘,却根本不会真正让我吃亏……

    无情如我,冷酷如我,狠毒如我,阴险如我……我这样的人,怎么就值得你们这般倾心相待!

    我要以最快时间控制军队,我要让所有将领对我倾心臣服,我要大楚国固若金汤,繁荣昌盛,我要我爱的那个人,江山一统,永远不受丝毫威胁!

    所有的一切,为的只是那个最终的目标。然而,我爱的那个人,在乎这个我所苦苦守护的国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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