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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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第4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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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过头来,看他与他……

    若是他不对他做些什么,人们便不会再当他是救世之主,而善忘的人们,也不会再当他的大哥,是那个迫害忠良之人。他只会是一个被阴谋篡位的君主,一个死于乱军之中的君主。

    那些不顾生死,随他回秦救国的将士,不再会被文人交口传诵,不会再在百姓家中享有一块祭祀的牌位。他们,会被记忆成是暗含乱臣贼子之心的投机者。

    不止是声名,不止是史书留笔。他的统治,到现在为止,仍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在依赖他无私无畏的战神之名。这样的震撼,可以轻易被有心人利用,给秦国播下隐患的种子。

    可是,他若是真的出手,对方轻尘不利呢?他屡屡受他所助,得他相救,若非他手下留情,秦旭飞恐怕早已成一缕英魂。

    若是翻脸相向,秦旭飞难道便可心安。更何况,他和他……

    伤害他,总也会是极痛。

    前不久,他才刚刚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侄儿,心神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伤害。柳恒又如何忍心,让他在这样的时候,再次承受如此的痛苦。

    而只要他走了,秦旭飞就能解脱一半。

    说起来,不管是秦旭飞还是柳恒,都是聪明人,只怕在开始追查之前,心中已是隐约能猜到真相了。若是他们能够装糊涂,不查不究不追寻,也许就不必有这样的痛苦和两难。

    方轻尘轻轻笑起来。

    何必这样正直,何必如此放不开责任与担当。凡事看得太清,想得太明,有什么好。撕掉所有伪装去看那赤裸裸的真情,学不会难得糊涂,不懂得睁一眼闭一眼,那么,最后自是矛盾,痛苦,永世挣扎不脱。

    只是活该。

    他低笑着讥嘲秦旭飞,心里却明明知道,他嘲笑的,是他自己。

    柳恒,你太不了解我了。

    你想要我走,却怎么从来不曾想过,我为什么一直留到现在。

    战事已定,秦国已安,秦旭飞也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帮助,我为什么还一直留连不去?

    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们在追查,我也早就知道,你们必然会查出真相。

    所以,我留下,我等着,我要看,秦旭飞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其实,那决定,也不是有多么艰难。一个大义的名号,要用来埋藏一点私心,抵消几分歉疚,多少良心,都可以那么容易。

    而这一次,这一个大义的名号,甚至不需要他临时去编织。

    堂堂正正,现现成成。

    而生与死,成与败,这些从来不是我所在意。我只是那个,世世生生,要拉着全世界,陪我一起沉沦的妖魔。

    方轻尘伸手按在心口处,默默感受着那里奇异的悸动。

    柳恒,你的苦心,只是枉然。因为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到底有多么可怕。这世上,没有人真的了解……

    心口忽然一痛复一热,方轻尘有了一瞬间的怔仲,抬眼望窗外,暗夜寂寂,恍惚间记起,在一片幽暗迷茫中,他曾听到一个声音,一遍遍地说……

    方轻尘,相信我……

    我了解你……

    ——————————————

    夜深时分,京城内外是禁止出入的,但规矩这种事,对于特权人物,从来都是一句空话。

    所以,现在,今晚轮值守城的祁士杰,苦着脸无可奈何。

    “方侯,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没有令牌,这城门开不得。”

    方轻尘也懒得同他多费口舌,只淡淡一笑:“你开门让我出去,或是我直接打出去,自己选一个。”

    祁士杰满头冒汗,方轻尘现在又没毒发,他要真硬闯,自己手头这一队人马,还真不够拦的:“方侯,你有什么事,直接进宫找殿下要块令牌不成么?何必这样为难我。京城的门禁不可玩笑轻忽,我今晚开了城门,那就是失职之罪。”

    “我出城有事,至于是什么事,你自己去问秦旭飞,他必不会怪罪你。你要再耽误,我也没功夫跟你客气。”方轻尘笑道:“你放我出去是失职,让我闯出去了也是失职。反正你这职是失定了的,自己看着办吧。”

    唉,是啊,反正这职是失定了的,何苦硬要得罪这么个小气恐怖的人。祁士杰苦着脸,略一犹豫,终于挥挥手,喝令打开城门。

    方轻尘挥鞭纵马,绝尘而去。

    祁士杰站在原地,看着他一人一马,渐渐远去,直至踪影全无,无奈地叹气摇头。今天晚上,来的怎么都是他惹不起,拦不得的人,害他想留个不畏权贵,坚守原则的佳话,都不成。

    他正哀叹,身后马蹄声急响,他回头一望,又见柳恒一人一马,转眼已到面前。祁士杰忍不住伸手抚额。看吧看吧,又来一个自己拦不住的人。

    柳恒在马上疾问:“殿下可是出城了?”

    “是,半个时辰前,殿下一人一马出的城,我问什么事,殿下不肯说,我劝殿下多带几个人,殿下也不理。”

    “方侯是不是也出了城?”

    “是,刚才出去的。殿下出城前对我吩咐过,见到方侯要出城的话,不要真正阻拦,做个样子就好了,所以,我就从命放方侯出城了。柳将军,今晚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柳恒叹息一声:“不必问。你开城门吧,我要出城。”

 第二百八十章 他是何人

    方轻尘出城后不久,就放缓了马速,任由马儿徐徐前行,连缰绳也懒得拉紧一些。

    “轻尘,你到底想干什么。”一声叹息,凭空在他脑海中响起。

    方轻尘对这张敏欣这个无聊的偷窥狂,素来是没什么好气的:“我要离开。要是这么简单的事你也看不出来,只能说明你的智商有问题。”

    “你智商才有问题!别跟我装傻,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走?他已经知道了真相,我该等着他来杀我,还是等着他苦苦挣扎后决定不来杀我,然后再对着我,天天内疚啊痛苦啊,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的?”

    “可是,他重视你,他在乎你,他将看做他最重要的人!轻尘,他不一定就会牺牲你!”

    “将我看做他最重要的人,那又如何?”

    繁星满天,点点晶莹。数不清的光芒,却终是照不亮这沉沉黑寂。

    黑暗之中,方轻尘的神色,无人能看得清。

    “张敏欣,这是现实,不是你看过的无聊小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责任,为了这些,就是连自己的生命都可能不得不放弃,何况是朋友,甚至是亲人爱人。每个人,要珍视要在乎的东西,都有很多。总有不能两全的时候,总要取舍,总要放弃。”

    “你的那些书中之人,只为了一个爱字,父母家人师父亲友被爱人杀光的仇就可以忘,成千上万的人被爱人杀死,也可以不介意。国家可以让它亡,旁人可以让他死,只要我爱你,只要不妨碍最后我和你快乐幸福生活在一起……”

    方轻尘的语气之中,渐多讥嘲之意:“这种人,如果真的存在,那也只是个天良丧尽,自私自利到极点的畜牲。如果秦旭飞真的如此‘待我至重’,我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张敏欣的声音里,满是痛惜:“可是,轻尘,秦旭飞马上就要当皇帝了啊。不要总当我是腐女,除了是腐女,我也是你的同学。听我一句,好不好?七百年了,你才遇上一个他。这一次放弃了,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再有一个完成论文的机会?爱情完美不完美,是电脑判断的,又不归你判断。就算是有些障碍遗憾,也不一定就是不完美啊?你自己也说,为了一些事情,人总要放弃。你是学生啊!为了你的论文,你就稍微牺牲点你这该死的洁癖,不行吗?”

    她抬头望了望另外一个显示器里,那个遥遥肃立,和方轻尘的距离渐渐越来越远的身影,有些焦急:“你说你放弃了,可你为何又走得这么慢?你心里也是舍不得他的,对不对?现在他还是来得及追上你的,你就再等等他,好不好?他一发现了你离开了,也一定会感受到失去你的痛苦的,说不定,他纠结一会儿后就会明白了,为了那些无聊事而去追究介意有多么愚蠢,然后他就会追上来找你道歉了……”

    方轻尘冷冷一笑,没有再答话。

    是啊,相比于美好的,刺激的,浪漫的,纯粹的,伟大到可以冲破一切“阻碍”的爱情,那些“无聊”事,都算得了什么呢?男男不是问题,父子不是问题,多少死亡,多少悲苦,多少人的生死成败,爱恨情仇,都不该是什么问题,而只该是那伟大爱情的小小调剂,花边注脚。

    只要拥有了所谓的“爱情”,死再多的人,毁灭再多的国家,最后的结局,也应该是两个人毫无芥蒂地在一起幸福地生活。

    可是,也许,错的不是这样想的张敏欣,而是他方轻尘吧!

    爱情?论文?

    他早就忘记了。偏偏那一帮多事又无聊的人,倒总是记在心里。

    其实,从燕离那一世开始,他就已经不在乎论文了。

    什么论文,什么论帝王的完美爱情,他从来就不是好学生。大不了补考,大不了再用几千年时间沉浮凡尘,不得超脱。

    为了论文刻意去爱,或者不爱?真是可笑之至!

    他若爱上一个人,绝不是因为论文,只是因为他的心。他若离弃一个人,也不会是因为,这一切不符合论文要求的完美,只是因着,他不肯对不起他自己这颗心。

    方轻尘低头,伸手懒懒地拉了拉马缰,又随意松开。

    “轻尘,我也不明白。”这一次,响起的居然是吴宇的声音。

    “你一直没有离开,我也看得出,你是故意在等秦旭飞他们查出真相。我们原本都以为,你要一直等到秦旭飞做出选择,可是,为什么,你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为什么,已经到了最后,你却选择离开?”

    “还要问为什么?”张敏欣简直是痛心疾首:“这小子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害怕了啊!”

    张敏欣的语调尖刻起来:“方轻尘,一次又一次,一世又一世,你终于也没办法再承受一次,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对不对?所以你夹起尾巴逃得飞快,是不是?那个骄傲的,毫不妥协,永不后悔的方轻尘哪去了,那个绝情的,狠毒的,就算自己要死,也要拖着全世界跟自己一起下地狱的方轻尘,哪里去了?!你要挺不住也不说早点挺不住,都坚持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居然放弃,真是气死人了!”

    方轻尘懒懒不言。

    往日里义正词严,责骂他狠毒无情,丧心病狂的,都是谁来着?如今没了热闹可凑,没了好戏可看,又笑他不能坚持到最后。这是非道德,正义对错,比四月的天气变得还快。还是说,神仙的是非标准,和凡人的相差总是太远?

    马儿突然打了一个响鼻,不耐烦地摇着头,似乎有些不满这束缚着它的马缰和嚼头。

    方轻尘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挲着马脖上的鬃毛。

    逃避,放弃,害怕?

    不,他不是逃跑。这一生,他从不逃避任何事。这一次,他只是离开。

    如果明知他离开,秦旭飞还领人来追杀,那只能证明他杀他之心有多么迫切,多么坚定,如果如此……

    如果如此……他又何必不让他达成愿望呢?

    毕竟,是他一手导演了楚秦两个国家,先后的苦难灾厄,毕竟,是他一手毁灭了无数活生生无辜的性命。

    所以,他不纵马,因为,他不逃跑。

    也因为……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还可以去哪里。

    该做的事,他都已经做完。秦楚二国,目前都已相对稳定平安,楚若鸿已醒,赵忘尘亦已有了自己的前程,小容和阿汉也都不再需要他的帮助。

    这个尘世,似乎已不再有人,不再有事需要方轻尘,那么……又还有什么事是他需要在意的呢?

    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大的天下,没有他可以去的地方,没有他想要寻觅的人。

    半轮新月,初上林梢。风动雾开,碎叶掩映,半遮半透之间,反而更添夺目光华。

    方轻尘策马,缓缓而行,侧头看了那明月,许多回忆,水一般滑过心间。

    提枪杀敌,穿越重重敌军,举枪一致意时,那浩浩江水,没膝而过,带着冰凉。

    对岸之处,那金甲红袍,炽烈如火,却看不清他的面目。

    他冲杀往复,四面皆敌,空中却有遥遥鼓声,穿云击浪,和着那数万人的齐声呐喊,送入耳中。

    可那时候,他们依然还是劲敌。

    江流,长风,醇酒。谁和谁针锋相对,谁和谁惺惺相惜。他击节而歌,他拍案相合,声虽尽而意不止,谁曾含笑举杯,在那浩瀚江心,对饮一尽。

    可那时候,他们是正在谈判,彼此机关算尽。

    他在黑暗里沉沦沉沦,一幕幕旧梦前尘,几欲将他拖入地狱。那人冒生死之险,唤他醒来,身重伤,颜留痕,却不曾得他一字谢意。

    他和他名为合作,他针对他的阴谋暗中展开,暗中只将彼此密密提防。

    然而,天地间,唯有他能与他放手一战,唯有他能对他疾声指责。唯有他敢伸手抢他的酒,肯厉声骂他借酒浇愁。

    他的国家已危如累卵,他要带着一支孤军,回转生死莫测的家国,然而,离别之前,他却也还记得提醒他去防范危险。

    秦旭飞是什么人?

    秦旭飞是方轻尘的什么人?

    方轻尘的神色,出奇地柔和平静下来。

    不,他不是燕离,他不是楚若鸿,他不是其他任何人。这一次的事情,与以前的历世,并不相干。

    无论秦旭飞的选择是什么,他其实都不会过于介意,都不会去记恨不甘。

    他要的,从来不是自己被某个人永远永远放在第一位,永远永远看得比国家,百姓,天下,亲情,友情,良知,等一切一切更重要。只是,小楼里的同学,似乎从来不相信。

    这一世,他只是不再胆怯,只是学会了更多的宽容。这一世,他只是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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