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被放开，钱莫莫也几乎被捂死了。她顾不上看身后的人，弯着腰不停地咳嗽，半晌才缓过来。刚顺了气，又被人拽着衣领子转过身去，一脚踢在她膝盖，她受不住力扑通跪在地上。
脑袋被人按着，钱莫莫看不见周围情形。只能看到几只来回踱步的脚丫子，那些脚丫子都穿着统一的甲靴，走路时就会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还有一双靴子不同，是双纤尘不染的白色锦靴。那靴子主人没有站在雪地中，而是坐在椅子上，靴底铺着白色的狐皮裘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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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拓拨洛
钱莫莫心中唾弃，怎么又是个骄奢败家的主儿？鄙视鄙视！她心里想着，身子就不自主地反抗了反抗，于是受到更大力的压迫。
那双锦靴动了动，然后竟有些急慌的向她这边走来。
钱莫莫的脸被人抬起来，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住了。
“……小……小正太？”锦靴的主人竟是很久以前在洛水城西街上抢她肉包的小乞丐？！钱莫莫不禁打量起他来。如今小正太长高了也长俊了，披着一身华贵的白裘，贵气逼人，哪还见当初狼狈模样？她不由得啧啧感叹，说道：“看来你发大财了。”
拓拨洛噗嗤笑出来。扶着她起身，又把自己的白裘给她披了，拉着她坐到暖椅上。
“莫姐姐，你怎会独自一人在这里？”
“快别提了。”钱莫莫紧了紧白裘，这裘刚从他身上卸下来，还很暖和，暖意传到她身上，令她舒服地眯眯眼。
拓拨洛接过身边人递来的一杯热奶茶，交到钱莫莫手里。“没事，回头慢慢同我讲。”
钱莫莫点头，捧着奶茶吸溜吸溜地喝。
拓拨洛转身，立即有人跪在他面前，他打了个手势，那人干脆利落地点头，领了一小队人走了。
钱莫莫暖和过来，脑子也清明了。她招呼小正太坐过来，问他：“好像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拓拨洛道：“叫我阿九就行。”
“阿九？你在家排行老九？”
拓拨洛点头。
钱莫莫“哦”了声，看着周围这些穿着铠甲面容冷俊的侍卫，不禁喊了声“帅！”。她指着他们，“这些人都听你的？”
拓拨洛笑，“没错，都听我的。方才欺负你的那些人，我已经派人去教训他们了，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钱莫莫还很后怕，缩了缩脑袋，“唉，虎落平阳被犬欺！”
拓拨洛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去车上坐，这里冷。”
“还是我运气好，在这里碰上你。不然不被人抓走也要被冻死。那些人啊，我还以为是钱不尽派来抓我的呢。”钱莫莫絮絮叨叨地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一阵暖香扑面而来。她惊呼了一声，“你这也太奢糜了！”
拓拨洛递给她一件手炉捂着，“并非钱府的人，但这些人也确然与你有些关系。”
钱莫莫茫然不解。
“他们是秦将军死敌。猜的没错的话，是来找秦家麻烦的。”
钱莫莫一下子悟了，更加后怕起来，“幸好我命大。”
拓拨洛道：“你的确命大。如果他们知晓自己竟与目标失之交臂，一定后悔不已。”
钱莫莫心里不爽，“我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还在钱府里享福呢！是个有脑子的人就明白秦大小姐绝不会出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
拓拨洛听言，略皱了皱眉。见她看自己，立即换上副温柔笑脸，“不管如何，他们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钱莫莫见他笑容和煦，嘴里竟说着狠辣的话，不由问：“你不会专门来对付他们的吧？”
“差不多如此。”
钱莫莫立时有些戒备，难道他是秦将军的手下？又想到他身边那些人，分明就是军队士兵的打扮。还有，他好像知道的蛮多似的。她也真傻，现在才明白过来。她笑了两声，“既然你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我就先走了。”
拓拨洛伸手挡在她面前，“天气这么冷，又是晚上，你去哪里？”
钱莫莫心虚，“我……我回家呀。”
拓拨洛冷笑，“别骗我，我知道你没地方可去。”
钱莫莫心里一咯噔。
“钱不尽把你赶出来了是不是？”拓拨洛的眼里染上丝阴霾，随即又有些愧疚，“我应该早点去接你。”
钱莫莫心想，咱俩很熟吗？我用的着你接？而且你是秦将军一伙的，换句话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就留在我这里，改天我会到钱府给你讨公道。”
“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
钱莫莫还想下车，却被拓拨洛攥住手臂。那力道之大，钱莫莫忍不住呼了声疼。
拓拨洛松了力道，语气尽量温和，“你不相信我么？”
“没有没有。”钱莫莫想抽出手臂却不能够，只好哀求他，“你先放开我。”
拓拨洛放开手，凝视她的目光闪了闪，道：“不管如何，我是你能够信赖的人。”
钱莫莫表面上笑的灿烂，心里却不屑一顾。只苦逼地感叹自己出虎口入狼窝的悲惨命运。
就这样沉默着时，钱莫莫忽地想起黄泉，立马坐不住了。可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拓拨洛，她觉得很无力。烛光照射下，他一半脸隐在了黑暗里，神情显得阴晴不定。她觉得他好像变化挺大，不光气质变了，连性子也是。她们见过一面，印象中他是个纯净良善的男孩，如今还是那张脸，却感觉不同了。
正胡思乱想，马车动了。钱莫莫心里七上八下，尽是黄泉的身影。她不断安慰自己，黄泉武功高强，又懂得隐蔽，应该不会被人抓去。
马车带着他们停在荒野中的一处小院。
钱莫莫跟在拓拨洛身后走，他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累么？我命人给你烧水洗澡？”
“哦好，谢谢。”
钱莫莫泡在桶里舒服的快要睡着了。逃了这些天，又脏又累又冷又饿，现在简直像在天堂里似的。
门口与浴桶之间隔了张屏风。门被人打开，拓拨洛的声音响在屏风外，“身边没有女婢，……所以我只好亲自来给你送衣服了。你洗好了，就出来吃东西。”说完出了门。
钱莫莫睁开眼，用力拍了拍脸。这些是糖衣炮弹，一定不能被迷惑，要时刻谨记对方是敌非友！她起来穿戴整齐，瞧着身上那刺眼的大红长裙，还有袖口镶着的金色滚边儿，不由汗颜。身边没有女婢却带着女装，尼玛还是这么扎眼的颜色。
拓拨洛端坐于正屋，瞧见钱莫莫走进来时，眸色略深了深。他朝她微笑，“过来坐。”
钱莫莫立刻被桌上的食物吸引住了，双眼放光。
拓拨洛还在打量她，“这衣服很适合你。”
钱莫莫嘴里塞满食物，口齿不清道：“哪里适合啊，太华丽了，跟我的草根气质很不搭。”
“不过是最寻常的衣裳罢了。时间紧迫，周围也没有好的铺子，只随便拿了件。等回了京再买好的。”
钱莫莫惊了，刚买的？这穷山僻壤，快马加鞭你就为了买件衣服？你是在炫耀你的生活有多么骄奢，然后顺便鄙视一下她有多么穷比么？真不爽。
第五十四章 我会保护你
什么叫吊丝的逆袭，瞧瞧阿九就知道了。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瞧瞧阿九就知道了。初见时他是个乞丐，再遇时他变成了高富帅。天差地别，真叫人感叹世事无常啊！唉，只是如果阿九不是秦将军的手下就好了。
钱莫莫咂咂嘴，躺在云被里胡思乱想。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没一个靠谱的，一个两个都去帮助秦家。她不禁又想起钱府的那位，他对她挺好，却为什么一定要帮着孙玉荣来欺负她？她很失望很难过也很生气，她觉得这辈子都很难原谅他。除非他跪下来抱住她大腿，哭着叫她：“姑奶奶，原谅我吧！”然后再准备一条小皮鞭，还有蜡烛之类的来求虐，她或许会考虑考虑。
然后又想到了燕子行，不知道这个吃货跑到哪去了，将近一个月不见人影。难不成傍上了新饭票？哼，重吃轻友！
再上路时，钱莫莫独自坐在一辆铺满毛绒绒裘毯的马车里。身上也是名贵非常的白色狐裘，手里捂着的是精致手炉，光看那炉身的金属镂花就知道价格不菲。她从落魄少女秒变贵夫人的节奏实在太快，一时间心理还有点难以接受。等等，为什么是贵夫人？呸呸呸，她可对阿九没有半点想法。
钱莫莫知道这辆马车是要驶往京城的，不但偏离了她的目的地，而且还要路过洛水城。这简直不能更糟糕。她不禁想，要是万一遇到了钱不尽怎么办呢？她可不想看到他。转念又想，遇到了又怎么样？分明是他的错，为什么躲起来的反而是她呢？遇到就遇到，谁怕谁。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着，钱莫莫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知多久，有一只冰冷的手抚了抚她额头，她睁眼去瞧。
拓拨洛正坐在她旁边笑。“睡了这会子，陪我下车去走走？”
钱莫莫伸个懒腰，“到哪里了？”
“洛水城。”
钱莫莫一个激灵，仅有的困意也消失无踪。
拓拨洛扶着她走下马车，“瞧着你恹恹的，是哪里不舒服？”
钱莫莫摇头。哪里逛不好，非逛洛水城，你丫故意的吧。
拓拨洛不着痕迹握住她的手向前走，“看来是饿了？你想吃什么？泰丰楼如何？”
泰丰楼？洛水城第一大饭店。去里头消费一次顶上普通人家半年的开销。这会不会太奢侈？
“我很累，只想睡觉。”钱莫莫没有任何心情，她挣开拓拨洛，往马车方向走。
拓拨洛在她身后喊，“你怕什么？怕遇到钱不尽？”
钱莫莫果然顿住了，回过头来，一脸的不耐烦，“谁怕了？”
“那你躲什么？”
“我就是讨厌这个地方行不行？”
拓拨洛走过来，一双眸子在她脸上睃着，“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会忘记了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吧？”他轻笑了一声，少年的声音是纯澈明朗的，却带着落寞的味道。“你知道我以前是个乞丐，我从东蛮疆一路行乞到这里，没有一个人肯理我，靠近我。只有你……”
钱莫莫沉默。她能说她理他只是因为他的脸，还有那时候她曾想把他送给钱不尽做小老婆吗？如果他知道这些，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拓拨洛面色阴沉下来，继续道：“钱不尽把我送去了花豫垄，我应该感谢他那时候没有杀我。”
钱莫莫惊了惊，虽然她当初也有问过钱不尽阿九的下落，可后来却不了了之。她心里一时有些内疚。
“后来我派人打探你的消息，知道了关于你的所有事情。我想让你来我身边，因为我知道你也讨厌钱不尽。是他困着你，让你过的像个囚徒。”
囚徒？好像挺贴切。但她不认为她是囚徒。钱不尽以前对她挺好的。她觉得阿九对钱不尽很有意见，而对她仿佛也误会着，她是不是该澄清一下？毕竟她讨厌钱不尽是一回事，别人仇恨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拓拨洛突然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就算你不是秦将军的亲生女儿又如何，没有钱不尽，你还有我，我会保护你。”
说的她好像是一朵娇花，为什么她需要人保护？钱莫莫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笑着看他，“阿九，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拓拨洛打断她，声音狠厉，“他如此对你，利用你保护他真正的侄女，难道你还要替他说话？”
钱莫莫被吓的一噤，立时无言。
“还是，你从来都不相信我，只当我是以前任人欺凌的小乞丐，连你也看不起我？”
这话是怎么说的，她从来都是个穷比，怎么可能看不起同是穷比的小伙伴？她摇手解释，“不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相信我。”
拓拨洛审视着她的表情，但见她果真一片真诚，才渐渐平复了情绪。
钱莫莫拍拍他的肩，笑嘻嘻道：“别摆着一张臭脸了，不是要吃饭？我陪你去就是了。”她无奈，他不过是个小孩，以前过的可怜，现在虽然逆袭了，可心里的创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她这么怀疑他，的确不太合适。她也相信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她还是愿意跟他成为好朋友。
拓拨洛固执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进泰丰楼。
他的举动实在任性，跟个小孩子似的。钱莫莫心想，暂时不招惹他了，权当哄孩子吧。
有时候冤家路窄什么的，果然不假。
拓拨洛订了二楼的雅间，两个人上楼时，好巧不巧与孙玉荣和秦湘撞个正着。
孙玉荣认出了钱莫莫，一时间惊愕的说不出话。
钱莫莫当没看见似的想要绕路而行，不料却被拓拨洛搂住腰身，动弹不得。
拓拨洛挡在孙玉荣和秦湘面前，笑的春风满面。像他这种风流少年郎，皮相又生的极好，笑的如此天然无公害，没有哪个少女抵挡得了。果不其然，秦湘立时飞红了脸颊。
孙玉荣瞅了眼钱莫莫，又看向拓拨洛，语气不善道：“借过。”
拓拨洛不理会她，只看向钱莫莫。
孙玉荣瞧见了，又睃了眼拓拨洛搭在钱莫莫腰间的手，冷笑一声，“钱莫莫，你是来向我们炫耀你依附上了这个有钱的少年呢？还是来自取其辱？”
第五十五章 叫我回家相亲
钱莫莫实在不想再看见孙玉荣的脸。她以前一直很尊敬这个娘亲，她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她过的也很愉快。可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她刚开始听到孙玉荣说那些话时，觉得非常非常生气，冷静后又觉得难过。现在遇到，只想装作不认识。
拓拨洛放在钱莫莫腰间的手搂的极紧，钱莫莫挣不开，只好用眼神示意他。拓拨洛妥协了，嘴角弯出一抹笑意，可眼角眉梢都是张狂的冷锐。
见两人侧过了身子，孙玉荣“哼”了一声，拉着秦湘离去。
吃饭时，钱莫莫要了很多酒，一杯不落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拓拨洛并不阻止，一双眼睛眯起来注视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钱莫莫不出意料地喝醉了，醉的很彻底。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这歌唱的声音有点高，以至于引来不少行人侧目。拓拨洛扶着钱莫莫摇摇晃晃地走，饶是他心里素质再好，仍禁不住俊脸一红。太丢人了……
“只盼那日头，它落西山沟哇，让你亲个够！”
“哗”行人本来议论得很小声，听到这句显然被惊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啊，竟有少女醉酒，并口吐银糜之语，真是世风日下呀，啧啧。
钱莫莫边唱边手舞足蹈，抓过一旁摊子上的扫把当成吉他弹。
拓拨洛捂住脸，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钱莫莫大醉，昏沉了两日。这两日里，他们的队伍早已经离开了洛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