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你让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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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你让我泪流满面-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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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鸣说:“我哪知道?我们那时候也是古典式拍拖,光吃冰琪淋。这样吧,买点儿小玩意,花里胡哨的,哄她高兴就得了。记住,要精致的,别买那大而蠢的。” 

    我受了启发,晚上去招商路瞎逛了一气,左挑右选,看的都是女孩子的玩意儿,有个小伙子店员挺聪明,看看我,说:“是给女儿买吧,几岁了?就买加菲猫吧,益智拼图也行。” 

    我心说:“扯蛋!”嘴上却说:“我姑娘都已经成人了。” 

    小伙一愣:“不会吧,你,你,女儿怎么会有十七八?” 

    “这你就不懂了!”我看他干眨巴眼的样子,心里好笑。 

    第一部分 

    爱情能使驴子学会跳舞 

    走完一条街,终于在“妃之都”精品店买到了合适的东西。一个女用小挎包,白的,带玻璃饰片。又买了个钥匙链,带了个加菲猫的坠儿。两样都挺精巧,价格实惠,估计可以讨到小清的欢心。 

    第二天上午,去跟老板请假。老板疑惑地翻翻眼睛:“你无亲无故的,请假去做啥?” 

    我支吾道:“去看女朋友……她病了。” 

    老板正色道:“看女朋友,我支持,但现在还是要放规矩一点。不要搞到后来事情摆不平。” 

    我笑笑,鞠躬点头,诺诺而退。 

    下午坐中巴去了宝安。宝安那时还是个县,尚未并归深圳市,到处破破烂烂,又正大兴土木,田野里挖得跟牛皮癣似的。凄风苦雨中,满地泥泞。我打着伞,在雨中寻寻觅觅,裤腿沾满了泥,西装也湿了半边。 

    逃难似的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小清做账的那个涂料厂。涂料厂孤零零地在一片荒野上,旧而土气,像是农民兄弟们办的。门口有门卫,但院子里看不到人。我收了伞,打个招呼进了院,就径直去敲厂办的门。 

    这种鬼地方,呆上一个月,不是要憋死人?我心想。 

    门一打开,我眼睛一花,只觉得门里边金光一闪。定眼一看,原来是小清!她仍然穿着那件黄夹克,好像算准我已经到了,早早就在门后等着似的。我心里一股热浪涌起,想抱她,但又想,这地方毕竟不是私人空间,别给她添麻烦。一时间,四目相对,脉脉无语,似乎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帷帘。 

    “一猜就是你,不用进来了,我们走。”终于,小清一笑,打破了沉默。她回头跟屋里人打了个招呼,拉起我,就朝工厂大门走。 

    “冷了吧?看你这样子,狼狈不堪。咱们到附近宾馆去坐。”小清躲在我的伞下,紧紧偎依着我。 

    走了一段泥路,又走了一段马路,进了宝安宾馆。这地方,也是旧而土气,光线暗暗的,但是十分暖和。我们叫了热柠檬茶,杯子端在手里,满天的风雨仿佛立刻就消歇了。 

    我盯住小清细看,好像过去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她一样。在这一刻,我才明白了,男人最需要女人的,决不是肉体,也不是绝世之美,而就是眼前的这种清纯气息和依偎感。它不会伤害到你,仅仅是缭绕在你身边,像袅袅的热气。 

    我从塑料袋里拿出生日礼物,放在了桌面上。 

    “呀,好漂亮!”小清果然一脸惊喜,拿起小挎包和钥匙链,在手里把玩着。她摩挲了一回,又赞叹了一回,忽然有所疑惑,“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细心?” 

    我心说:堡垒就是要从细小处攻破,这个战略怎能告诉你?于是就笑笑,对她说:“你不要把人看扁。俄罗斯谚语说,爱情能使驴子学会跳舞。我,就是那驴子。” 

    “去!谁跟你有爱情?我们是朋友,你是我大哥。” 

    “我要是只能做你大哥,那可——太冤大头了。”说着,我抖了抖泥巴裤脚。“你看看,宾度皮鞋呀,毁了!梦特娇西裤呀,也毁了!” 

    小清打了我手背一下:“满脑袋的等价交换,还说是爱!” 

    我看着眼前的小清,心头漾满了幸福。心想,不要说是雨中闯宝安,为了这一刻,就是风雪闯关东,我也甘之如饴。 

    一个月没见小清,她人变白了,眼神更加清冽。我的这个小清,是真正的美女,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每天花在镜子前的时间可能不超过十分钟。在深圳这个地方,美女其实并不多,厚嘴唇翻鼻孔的,满街都是。白领女士们把脸上这块自留地都精心地耕耘过,涂抹得密不透风。个个都打了浓浓的紫色眼影,眼睛就在紫眼圈下闪闪地勾魂儿。我的小清,就比较自信,眉毛不画,也是弯弯的柳叶眉;嘴唇不抹,也是两片红樱桃。为她夜里常咳嗽的男士,我猜想,为数大概不会太少。 

    “说话呀,傻看着我干嘛?”小清隔着桌子踢了我一下。 

    “哦。”我回过神来,便对她说,“看你忙的,人都瘦了。” 

    “年终,财务当然要忙。”小清说,“不过我们也是摊上个没人性的老板,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平时老对我们说,弟兄们,你们要给我上啊。到年终,工资也不发,奖金也不发,光催着干活儿。以为我们都喜欢不吃不喝为他卖命。” 

    “还没发钱?你们还过不过年了?”我以为我们老板基本就是个牲畜了,没想到还有牲畜排在他前面。 

    “钱当然要发,不过要憋到腊月二十九才能给。估计人也是那时才能走。” 

    “好家伙!”我咂咂舌。“快赶上资本家了。” 

    “你错!过去的资本家是吸血,现在的老板是榨血。榨到你没有剩余价值了,再让你滚。” 

    第一部分 

    宁我榨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榨我 

    小清的话,引发了我多日积蓄的忿懑之慨。我长叹一声,胸中犹如泛起滔滔河水:“唉!来世,也要做恶人才行,宁叫我榨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榨我。” 

    小清望望我,眼神里显出一丝疲惫,说:“我二十九从这里走,年前,就没法和你再见面了。” 

    这样淡淡的一句话,忽然令我感动。这一刻,我想到:值得你爱的人,不会惊天动地,也不会是如火如荼,她就应该是这样,说着平平淡淡的话,如小溪潺湲、徐风拂面一样。 

    “这么说,我们再见面,就是明年了。” 

    “瞧你说的伤感,不就是二十多天嘛。”小清笑了笑。 

    “是啊,要回家啦,你是应该高兴。” 

    “那倒也无所谓。”她低下头去,双手捧住杯子,盯着并无特色的玻璃杯看。 

    我注意到了她的手。那小手清清爽爽的,不断在变换姿势,很有点儿意味。 

    看她久久不说话,我问她:“怎么啦?” 

    小清没作声,从桌上拿起我的打火机,点燃,熄灭,又点燃,不断重复着。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火机,说:“谢谢你来。本来想这个生日就算了,不过了,后来想,还是和你见见好,不然,这一年就这么完了,总有点儿遗憾。” 

    我不由自主,拉过她的手。她没有抗拒,把手顺从地放在我手心里。她暖暖的体温,就通过这手指,直入我的心内。漂流在外面久了,人其实很脆弱。一时之间,我简直要禁不起这样的温情了。 

    小清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我说:“你我交往,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却觉得很亲。真的,真是挺感谢你。” 

    我说:“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个。” 

    小清略一摇头:“我命苦,你不知道。你看到的只是表面:我很快乐,很简单。其实我这样子,只是为了能挺下去。知道吗?难的时候,想死的念头也是有的。” 

    “是吗!”我心里一惊。 

    “我家穷,父母帮不了我什么,我反而还要照顾他们。我一个女孩子,自己来闯,有时侯觉得,简直就活不了啦。” 

    “你,不会的……怎么会活不了?”我忽然变得语无伦次。小清的话,在窗外的滴雨声中,有无限的幽怨,我想安慰她,但却无从措词。 

    “你的家,很好吧?父母都很有身份?”小清问我。 

    “还好,他们是高级知识分子。” 

    “那多好啊。”小清脸上露出羡慕之色。 

    我说:“好什么,还不是没钱。” 

    “不一样。那,太不一样了。”小清摇着头,仍带着神往的样子。 

    我想把她从伤感情绪中拉出来,就转移了话题:“你回家,要买的东西买了吗?” 

    “买啦,‘康元’饼干一大筒。” 

    我笑了:“你倒简单,那不是跟打工妹一样了?” 

    小清也笑:“一样就一样,哪里有时间去挑选?看见打工妹都买,我也买,意思一下算了。回家里,还是给爹妈留一点儿钱比较实惠。”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我们就这样聊着。琐琐碎碎的话题,如多云天气里温吞的阳光,亲切柔和,让人的心慢慢舒展开来。 

    我看到,窗外仍然有乌云,但雨势已小,宾馆庭院中的人,已经不打雨伞在走。十多天的阴雨天,似乎有了放晴的迹象。我忽然感觉到,空气中隐隐有了一种早春的欢快。再看小清,脸色已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了,微微泛出了红晕,嘴唇也红了许多。 

    “呀!”她看看表说,“好快,我等下要回去了。” 

    “忙什么?既然我毁掉了宾度皮鞋,来一趟就要值。吃了饭再走。” 

    “那不行,晚上工厂的人和我们要会餐。” 

    “不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是为我过生日。” 

    我一怔:“嚯!你人缘不错呀。” 

    “马马虎虎。” 

    “有追你的人也说不定吧?” 

    小清甩开我的手:“去!瞎吃醋,哪里有?我要走了,不能让人家等。”说完,她就招手喊服务员买单。 

    我买过单,又点上一支烟,想拖延一会儿。小清起身,看看我,心忽然软了,又坐下,说:“把我家的地址记下来吧,年后,你要是回到深圳,就给我发个电报,我争取早点回来。” 

    我掏出通讯录,让她记下地址,一边说:“我就想今天跟你多呆一会儿。” 

    小清瞪了我一眼:“回来以后,时间不是有的是吗?”顿了顿,又安慰我似的说,“好啦,走吧。我回来给你带豆豉酱、臭豆干,好吃得很。” 

    我和她对视着,拉她站起来:“好,走吧。我们那儿没什么可带的,给你带两个东北的窝窝头。” 

    “哈,说话要算数哦!”小清顽皮地一歪头 

    第一部分 

    自己的灵魂才是世上惟一的朋友 

    出了宾馆大门,看见雨已经停了,庭院里郁郁葱葱。头顶的天空,有乌云在跑。小清送我去坐中巴,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田野上。满眼都是红土,地里堆着水泥涵管、钢筋、木材。渐渐的,脚下就已不再是路了,而是乡间的田埂。 

    我只顾和小清说着话,猛地抬头,发现广深公路就在前面十米处。 

    这是我们告别的地方,放眼尽是荒凉。公路边上,打工妹们背包拿伞,三五成群地在路边等车。将要回家的女孩子们,朴素而又欢快。过年前的中巴车,多得像蝗虫,飞驰而来,又飞驰而去。不断有人在走,又不断有人从雨后的田野上向路边聚拢过来。 

    小清望着我,欲言又止。风冷,她的脸被吹红。我怜惜地拉起他的手。 

    一辆到蛇口的车来了,我说:“那,我走了。” 

    小清摇摇头:“等下一辆吧。” 

    车开走了,我们仍是执手相看。我感觉,小清的手很凉,凉意一下就钻到了我心里。 

    她勉强地朝我笑笑,说:“再有二十天,咱们又能见面了。” 

    仅仅是二十天吗?这二十天里,我们将天各一方,不知对方在做什么,不知对方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我这时,才真正被一阵伤感所击倒,忍不住,俯下了头,深深吻了小清一下。 

    她没有防备,略略一怔,闭上了眼睛。 

    宝安的田野大地,红土苍凉地漫向地平线。我们身边,不时有过往汽车的喧嚣。人群在奔跑,在询问,夹杂着女孩子喜悦的叫声。我完全不知此时置身何处。 

    梦幻总要终结,潮水总要退去。我终于登上了一辆中巴车。隔着车窗,看见小清在向我摆手,她大声喊了一句:“回来,就给我发电报!” 

    我挥手,示意让她回去,她只是摇摇头,甜甜地笑着。车开动了。我最后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公路边,两颊被风吹得绯红,额前刘海拂动着,右手高举,向我挥动。 

    我所有的顽劣刻薄之心,在这一刻都消失了。冬日浓浓的恋情,净化了我。小清的身影渐远,暮色正吞没着大地。 

    我的女孩,我的所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能有这一天吗? 

    回到蛇口,天已黑透,马路上冷冷清清。我在路边大排档吃了一点炒河粉,就回了宿舍。宿舍里,也是静悄悄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周一鸣没有在。我们这单身汉大楼,就像个被抽空了内容的壳子。我把私人物品整理好,把要带着上路的东西装进了旅行袋。然后,坐下来,失魂落魄地抽烟。 

    周一鸣要晚走几天,他还根本没做任何准备,床上一片乱糟糟的。孤寂的房间里,灯光昏黄,了无意趣。一个单身的人,坐在这样的房子里,会觉得只有自己的灵魂才是世上惟一的朋友。 

    抽了支烟,又坐了一会儿,我叹口气,下楼去给张怀民打电话。 

    怀民在电话里说:“好,你一路保重。我就不去送了,我忙。年末,人都快散架了。明年见吧,明年咱们都走好运!” 

    在小店打过电话,我不想上楼,就从四海路朝南油工业区那边瞎逛。风还是冷,路上走的人,有的还穿了皮夹克,就更让人觉得天寒地冻。南油的宿舍区,一多半的窗户是黑的,人去楼空。此时的深圳,是个已然谢幕的大舞台。整整一年的戏,唱完了,正角反角都走光了,剩下几个孤零零的人,正在最后地拆卸布景。 

    路灯下,我的影子缩短,拉长,又缩短,是一个游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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