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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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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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外的谢道韫轻轻扶着三叔母刘谵正欲上殿,一眼看到陆葳蕤,顿时踟蹰不前,霎时间心里象被锐利之物狠狠地刺了一下,心想:“和尚关了殿门原来是好让陈操之与陆葳蕤相会,我却自以为善辩,说服和尚打开殿门,冒冒失失闯进来,我成了什么人!”
  一时间谢道韫心里难受、尴尬、羞耻、自伤……中心悱恻、百感交集。恍然间有天地苍茫、人生无味之感,她这么兴致勃勃前来瓦官寺、摇唇鼓舌说服和尚开门,看到的却是先一步到达的、娇美无比的陆葳蕤,这真好比当头一击,若不是她内心孤傲坚强,真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谢道韫是第一次高髻钗筚、曲裾襦裙来见陈操之,心情总是有些异样的,没有了男装祝英台的从容和洒脱,那日三叔母刘澹说的“阿元,你太孤傲了,其实女子赏识男子,不就是喜欢吗?”当时她否认,三姑母说她是嘴硬。其实她是真觉得自己并不是喜欢陈操之,因为喜欢某样东西往往就是想占为己有,而她对陈操之并无这样的心思,只是与陈操之交往让她心中欢喜、看到陈操之通过努力引领家族一步步就很为陈操之高兴,想到世上还有陈操之这样的人就有天涯比邻之感……
  既然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呢?谢道韫自己也不甚明了!友情?嗯,也是有的,可又不完全象友谊啊,不然她现在就不会感到难受了!
  谢安夫人刘澹正要迈步上殿。身边的侄女谢道韫却立定不走了,不免有些奇怪,侧头询问:“阿元?”见谢道韫面色有异,这种羞恼、尴尬的神色谢夫人刘澹是第一次在侄女谢道韫脸上看到,道韫聪慧机智、处事明快,何曾有这样局促难堪的时候!
  谢夫人朝大殿上望去,见佛前俏生生立着一个清纯秀美的女郎,这女郎盈盈双眸也正看着她二人,谢夫人刘澹不是心思迟钝之人,当即有悟,悄声问:“元子,她就是陆氏女郎?”
  谢道韫善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已经从最初的锥心一痛中缓过神来。微笑应道:“是。”
  谢夫人刘澹再向陆葳蕤看去时,陆葳蕤已经微笑着遥向她施了一礼。那种温婉娇美之态真是我见犹怜啊。谢夫人点头致意道:“是陆小娘子?”心想:“咏絮谢道韫、花痴陆葳蕤,并称江东二美,这个陆葳蕤论容貌倒是比我家阿元还美丽三分,我家阿元太高了、太瘦了,但论才学,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也少有人及得上我家阿元啊。”
  那日会稽王嫁女,陆葳蕤就见过谢道韫一面,知道这是谢氏女郎,虽只惊鸿一瞥,但印象
  极深,而且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陆葳蕤非常奇怪,只是怎么也记不起以前在哪里还曾见过!
  陆葳蕤走到门槛前,含笑点头道:“是晚辈陆葳蕤。”又向谢道韫施礼道:“谢姐姐安好。”谢道韫微笑着还礼,说道:前日为西南郡主助嫁,就曾见过陆妹妹。这位是陆夫人吧?这是我三叔母——“说着向陆夫人张文纨万福施礼。
  陆夫人张文纨与写夫人刘澹相互见礼,陆夫人稍微有些尴尬,陈操之与陆葳蕤的、之事传得沸沸扬扬,陆氏家族强烈反对这门婚姻也是尽人皆知的,而她现在却带着葳蕤来佛寺与陈操之私会,而且还是关着殿门,现在被谢安夫人刘氏撞破,实在有些惭愧和忧虑,前几日去东安寺遇见王羲之夫人郗璇,这瓦官寺又遇见谢夫人及其侄女谢道韫,这样下去,她帮着葳蕤与陈操之相会的事早晚会被二伯父陆始知道,那时只怕二伯父陆始真会逼着夫君陆纳休她——
  谢夫人刘澹直言道:“听闻瓦官寺作壁画,我侄女谢道韫素爱书画,特来观摩。
  陆夫人道:“那就请入殿来看吧,我也是来看壁画的,有布幔遮着,尚未见到。”
  谢夫人转头问谢道韫:“阿元。还有话说否?不然等下进殿可不许说话了。”
  谢道韫摇头道:“无话可说。拜佛观画之后便离去。”
  谢夫人刘澹向张文纨解释道:“陆夫人不知道吧,方才这道人不肯开店门,好容易求得他开门,却又让我们进殿不需说话——“
  昙壹合十道:“是小僧失礼了,不过还是要各位女善信说话轻声些。莫惊扰到作画的两位檀越。“
  方才陈操之听到冉盛说陆葳蕤到了,便从梯架下来,在殿角铜盆里清洗手中墨污,随即听到殿门打开,陆葳蕤与谢道韫说话,谢道韫并未掩饰其女生,想必不是男子装扮,葳蕤以前在吴郡见过那个祝英台,该不会认出谢道韫就是祝英台吧?
  陈操之将青色布幔拉开,说道:“昙壹师兄莫要阻拦信众随喜,我这帝释天轮廓初成,正要请人看看有何改进之处。“走过来向陆夫人张文纨施礼道:”陆夫人精于画技。请指点下晚辈。“又向谢安夫人刘澹行礼:“见过谢夫人。”稍一迟疑,又作揖道:“曾听谢幼度言谢氏娘子学画于婒溪戴安道先生,也请谢氏娘子不容赐教。”
  谢道韫浑身不自在,还礼道:“岂敢,特来观摩学习。”说话时隐隐带着鼻音,差点忘了她现在不是祝英台了。
  谢夫人刘澹冷眼旁观,察觉陈操之与阿元二人的眼神都有些异样,看来阿元未对她说实话,阿元说陈操之并不知道她是女子,二现在看来,陈操之是知道阿元女扮男装的,而阿元心里也明白,二人装着不相识——
  陈操之觉得这样的场面让他有些不适,这谢安夫人眼神炯炯,好似明察秋毫,而顾恺之却还躲在青布幔后不出来,便对冉盛道:“小盛,去请顾郎君出来帮我看画。“
  冉盛到东壁去一看,顾恺之还在那使劲洗手,便压低声音到:“顾郎君,我家小郎君请了陆小娘子来了,顾郎君何时把张小娘子请来?“
  顾恺之失笑,摇着头走出来,向陆夫人张文纨行礼又见过客谢夫人,见到谢道韫,顾恺之也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没敢多看,侍立在陆夫人身旁。
  吴郡四姓顾、陆、朱、张,两百年来交错联姻,盘根错节,陆氏与顾氏近三十年来交恶,不相往来,但往往陆氏的姻亲也是顾氏的姻亲,真可谓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顾恺之娶张文纨的从侄女,张文纨前些日子还与陆纳商量要不要去贺喜。陆纳颇为难,这是父辈的恩怨,还得请二兄陆始拿主意。
  陈操之到:“谢夫人,陆夫人,长康,来指点下我的帝释天画像。“一面命冉盛将梯架拿开,露出画壁上勾勒好的一丈多高的帝释天画像,这帝释天面如童子,饰宝冠璎珞,着天衣,手持金刚杵,气势不凡——陈操之纯以墨线勾勒,密如蛛网,笔势如春蚕吐丝,初看平易,细看则六法兼备,很见功力。陈操之纯以墨线勾勒,密如蛛网,笔势如春蚕吐丝,初看平易,细看则六法兼备,很见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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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九、敢问琴瑟偕否? 字数:2610
  释天是佛教护法神之一,天神的首领,乃三十三天忸凤,、、主。居须弥山顶善见城,帝释天爱慕阿修罗王之女妹丽。重金聘求。
  扬言若不允婚将诉诸武力,阿修罗王大怒。两部由此争战不休,最后和解,阿修罗王以女归帝释,帝释以甘露为回报一陆夫人张文纨听了陈操之的解释。笑道:“天神也如俗世一般争执吗。为求亲还要打仗,且喜最后和解成了亲家。”
  谢夫人刘涯道:“是啊。天神也要争执的,若不争。帝释天如何能娶到阿修罗王之女!”
  顾怕之哪里会留心陆、谢两位夫人所言都是有感而发,他仔细看了壁画后说道:“子重,这帝释天的衣饰笔迹不够周密。待着色晕染时要以浓色加以点缀。”
  陈操之点头道:“长康说得是。”
  顾怕之又端详了一会,说道:“别无瑕疵,子重画得极好。”问:
  “接着画哪一部众?”
  陈操之道:“画阿修罗王与其女。”
  顾愤之“嗯”了一声,对着西壁帝释天像发呆,忽然双掌一拍,象是记起了什么,快步回东壁继续作画去了,还说:“我画未成。不喜观。
  将青布幔扯上。遮得东壁严严实实。
  顾愤之痴名素著,陆夫人张文纨与谢夫人刘涯鼻笑,不以为忤。
  谢道粗道:“三叔母,我们回去吧。”
  谢夫人刘涯道:“难得出来一次。自然要多多随喜。药师殿、孔雀明王殿还未去参拜呢。”
  陆夫人便道:“那就一起去其他佛殿参拜吧,免得打扰陈郎君作画。”
  陈操之微笑道:“不妨事的。”目光与谢道耙一触即分。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光转向陆葳蕤一一谢道辊又感到那种锥心之痛了。她今日第一次以本来面目来见陈操之。淡扫蛾眉、长裙窈窕,然而离得越近。却反而隔得更远,不能说话、不能微笑、就连相互对视亦是不能。反不如纶巾儒衫祝英台时可以从容交谈,以前想念时天涯若比乖。现在面对面却如陌路人,世间之事,乖离若此!
  谢道抛垂眸下视,看着纸本画卷上那个面如童子又英武不凡的帝释天。心里道:“子重,我再不会以女子身份来见你了,在你眼里,我只能是祝英台,也罢,就这样吧。我是祝英台。与你终生为友的初衷不改毗”
  谢道耙跟着三叔母刘缮出了大雄宝殿,听得陈操之道:“陆夫人请稍等,晚辈有话对你说。”陆夫人和陆葳蕤便留在殿内,昙壹又把殿门闭上。
  谢夫人与谢道桃参拜了药师佛和孔雀明王之后离了瓦官寺,出山门恰级而下时,谢夫人刘瘩对身边睫毛颤动小眼神游离的谢道猛道:
  “元子,你死了心吧。我原以为陆氏不会同意陆葳蕤嫁给陈操之。却未想那陆夫人明显纵容,竟亲自带着陆葳蕤来与陈操之相见,我看这姻缘早晚得成,你也莫要往里陷了。这个是争都争不来的。”
  谢道抛低声道:“我又没打算和谁争。说什么死心不死心、陷不陷呢!”
  谢夫人刘诱叹了口气,说道:“元子你真奇怪啊,别的事你都是不甘人后、非要争个赢不可,可在终身大事上却如你叔父隐居东山一般淡泊,上回你还瞒我说陈操之并不知你女子身份,原来是早已知道了。不然的话他不可能看到你而毫无惊诧的神色,就连那顾忧之都看了好你几眼,定是奇怪这谢氏女郎怎么似曾相识啊,而陈操之却是半点都不奇怪一一”
  谢道桃薄嗔道:”三叔母。不说这些好吗!对了,既然三叔母说难的出来一趟,那我们干脆再去汤山东安寺游玩一番,可好?支公也是三叔父的故交”
  谢夫人刘滚看着侄女略显苍白的脸色。微笑道:“好好好。就去东安寺散散心也好,现在就回乌衣巷的话,可要把我家元子郁闷死了。”遣一仆回去报信,以免府中悬望。
  谢府三辆牛车,七、八个随从往东安寺行来,半路上乌云四合,大雨欲来。谢府管事请示谢夫人是否返城?谢夫人便问谢道辊,谢道愠道:“不过是一场雨而已。若现在回去。这些路可都白走了。”
  谢夫人刘谚笑道:“说得好。走下去。你三叔父也不喜有始无终之人。”
  谢府管事赶紧派人去前面小集镇买雨具,牛车刚驶进小镇,大雨就瓢泼而下了,清明前后总有一场这样的狂风暴雨。
  待雨势稍弱,谢府一行便继续上路。午后申时初刻方至汤山脚下,雨直到这时才停,谢夫人和谢道桃来至半山腰东安寺,在佛前礼拜毕,谢道猛问执事僧王献之书写的大家何在?
  ‘i,叭卫膛便引着谢夫人和谢道愠绕至寺左,说支公已派人去牲”匠吴茂先,要把这壁上大家拓下刻碑。永久留存。
  谢道抱在王献之书写的的“片片仙云”和陈操之的禅宗二偈下徘徊久之,谢夫人这才明白谢道猛来东安寺的用意,不禁摇头,心道:“这个痴心孩子,当初为听陈操之的竖笛曲,不惜舟行六百里,现在明知陈操之心不在她这里。却还要冒雨颠簸来看陈操之写的字。唉,都云陆氏女痴,更有痴胜陆氏女者。”
  瓦官寺,大雄宝殿西壁下。一苇席、一松木小案、三菏团,陈操之与陆夫人隔案对坐,陆葳蕤侍坐一侧,陆府四婢被支到大殿另一端。
  陈操之道:“张姨,我现在是葛仙翁弟子,医者的身份,张姨莫要讳疾忌医,有事须直言。”
  陆夫人张文纨一听陈操之这么说,顿时就明白了,白哲的双颊浸染桃红。横了陆葳蕤一眼,微有些嗔怪,觉得陆葳蕤不该把她这私密对陈操之说,虽说陈操之通医术,但毕竟是年轻男子。而且将是她的女婿,不过此时陈操之既已说明,她也就低了头。轻声道:“嗯,操之请问吧。”本書轉載好壹貳三中文網心里怀着希望。不育无子可是她最大的心病啊。
  陈操之踌躇着如何开口,见陆葳蕤睁大一双妙目。期盼地望着他,便笑了笑,说道:“葳蕤,你先到佛前跪拜祈祷一回吧。”
  陆葳蕤立时知道陈郎君要问她继母的话她不方便听呢,盈盈起身道:“娘亲,我去为娘亲祈福。”自去佛前祷告去了。
  陈操之缓缓问:“张姨与陆使君琴瑟借否?”
  陆夫人张文纨低声答道:“俏。”
  陈操之冷静问:“房事一月几度?”
  陆夫人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却还是答道:“三、四度吧。”
  陈操之心道:“有三、四度,少了点吧。”问:“陆使君饮食如何?”
  陆夫人终于缓了一口气,答道:“陆郎疏企。食量尚可。”
  疏食,即素食也,陈操之墨眉一桃。问:“陆使君疏食几年了?”
  陆夫人道:“自我嫁入陆府,陆郎便一直疏食。听说是葳蕤生母病逝后。陆郎伤心欲绝,从此不食荤腥,今已十五载矣。”
  陈操之点点头。说道:“张姨。此事你不用着急,急也无益,我有一方,张姨回去要每日敦促陆使君服用,此是食疗法,并集药剂一一陆夫人奇道:“陆郎服用。不是我?”
  陈操之道:“张姨也要调养身体,最重要的是放宽心,努力加餐饭。身心愉悦,多与陆使君琴瑟俏好一一我写方吧。”
  陈操之提笔写下:“羊腰子一对、肉技蓉、熟地、狗杞子、巴戟天各半钱,将羊腰子洗净,切丁,与肉技蓉、狗杞子、巴戟天同时入锅,加水适量炖半个。
  时辰至腰子熟烂即可。吃肉,饮汤。每日次。”
  陆夫人看着陈操之写的方子。又羞又喜地问:“就是这些吗?”
  陈操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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