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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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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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二 深情 四十二、墓园晨曲 字数:2724
  恺之、徐邈、刘尚值、丁春秋都认得短锄,知道这是贴身小婢,无不大为惊讶,这其中丁春秋、刘尚值更知道陈操之与陆葳蕤之间的情意,这时见小婢短锄孝服哀哭而来,着实是大吃一惊,以为陆s来了,那可要成为轰动钱唐、吴郡,不,轰动整个江左的大事,但左看右看,并未看到陆氏小娘子,只有两个陆府管事颇为尴尬地看着短锄。
  徐邈也很纳闷,陆氏作为三吴高等士族,能派人来为陈母李氏致奠送葬已经是很看重钱唐陈氏了,这固然也是因为上次陈尚参加了陆长生葬礼的缘故,陆氏门风严谨,不肯失礼于人,派门下管事来参加丧礼也很正常,但陆氏小婢短锄这样重孝哀器哭就很离奇了,看短锄的孝裙,粗麻布,裙边倒还齐整,这是齐衰之服啊,是嫡亲穿的丧服,短锄这算什么礼仪?
  不过此时《篙里》挽歌正哀,灵车辘辘前进,徐邈诸人虽有问,也只能闷在心里,与陈操之扶着灵车向玉皇山进发。
  玉皇山北麓,陈氏墓园,遍植松柏,这里长眠着从颖川迁至钱唐的数十位陈氏族人,其中就有陈操之的父兄陈肃和陈庆之。
  丁幼微自陈庆之归葬后、因为被族人限制、再也未来祭奠过亡夫,这时望见庆之茕茕的坟茔,当日手植的两排低矮松柏竟有一丈多高了,真是伤心欲绝,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若不是冯凌波和小婵一左一右搀扶着,都无力登上半山腰的墓地。
  灵柩入穴,依陈李氏遗嘱,不以金~珠玉随葬,只有瓦器、漆器、瓷器等简单物件依薄葬的不封不树之礼则太过简慢,族长陈咸与陈操之商定,陈母李氏之墓做了土封,至于树以标识,则由陈操之手植。
  在陈母李氏坟_之,三简易棚屋已经建好,铺草枕土,内壁以黄泥涂抹以遮挡凛冽的寒风,此后的两年时间操之就要在这里居住、守墓,来福知道小郎君好洁虽然一切依齐衰之礼而制,但这三间草棚简陋归简陋,无床无榻无几案,但草垫粗,依然收拾得干干净净。
  葬毕操之众亲友及送葬者哀哭返回陈家坞祖堂,反哭、虞祭所谓送形而往、迎魂而返,至此,葬礼结束,亲友各返其家,陈操之与西楼陈氏的承重孙陈宗之开始了整整两年的守孝期,因为宗之年仅九岁须居墓园,在墓园陪同陈操之的是冉盛和来德。
  陆府的一个管事、两个役、一个仆妇有小婢短锄当日下午便启程回华亭,临行之前锄悄悄来见陈操之,陈操之身边有嫂子丁幼微和义妹冯凌波。
  短锄除去齐衰之服上次随陆葳蕤来见过丁幼微,后来还在丁氏别墅歇了一夜,这时再见,便先向丁幼微见礼,丁幼微知短锄有话说,便介绍冯凌波道:“这是冯小娘子,是陈操之的义妹。”这些日子丁幼微与冯凌波朝夕相处,觉得冯凌波真是个好女孩子,小郎若不是心里有了陆葳蕤,这冯凌波可算是良配。
  短锄向冯波见了礼。也就不避忌。问陈操之:“陈郎君。你明白短锄来此地心意了吗?”
  陈操之道:“明白了。代我问陆小娘子。请她多保重。”
  短锄看着陈操之明显瘦削地容颜。往日清澈有神地眼睛布着血丝。低声道:“陈郎君要多保重啊。我家小娘子也瘦了好多。得知陈郎君地母亲病逝。我家小娘子又是哭泣不止。但因为要为亡兄服丧。不能前来为陈郎君母亲服丧送葬。觉得很内疚。所以就命短锄相代。尽一份孝心。我家小娘子对陈郎君地情意——唉——”
  十三岁地短锄很沧桑似地长叹一声。施了一礼道:“陈郎君。那我走了。”
  一边地丁幼微说道:“短锄稍等。”命小~急取六贯钱来。送给陆府管事两贯、其他执役、仆妇、短锄各一贯。另各送细葛一匹。短锄不肯要。丁幼微低声道:“这是帮你家娘子掩饰。这里也无人认识你。只要同来地几个人不说。就不会有事。”
  短锄也低声道:“来时小娘子已经叮嘱过他们地。不要紧。”
  丁幼微道:“小心点好,收下吧,你不收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收,赶这么远的路,也很辛苦的。”
  短锄这才收了,眼望陈操之,说道:“陈郎君,能写封信给我家小娘子吗?短锄也好有个交待。”
  居丧期间写情书似乎不合礼仪,若写得太伤感又让陆葳蕤难过,陈操之说道:“我把九月间画的两幅画送给你家娘子吧。”
  短锄喜道:“好,这样我家小娘子会高兴一些,短锄真怕看到我家小娘子掉眼泪啊。”
  之把为陆s画的那幅髻插金步摇、观赏山茶瑞给短锄,还有一幅《明圣湖之秋》的山水长卷也让短锄带去,陈操之的人物画和全景构图得戴安道指点和顾恺之的悉心指教,进步很大。
  一边的冯凌波心道:“原来操之阿兄的心上人竟是陆氏女郎,陆氏女郎兄长新亡,不能来此,所以让贴身婢女代她以儿媳之礼向义母尽孝,这陆氏女郎很好啊,吴郡第一名媛,嗯,操之阿兄心爱之人又怎么会差呢。”
  送走陆府管事和短锄,陈操之便要去玉皇山陈氏墓园为母守墓,来德、冉盛跟去,一日两餐由来德回来取、或者荆叔送过去,只能食粗粮,要过了一年“小祥”之后才可以食蔬菜瓜果,两年“大祥”之后才可用酱醋调味——
  顾恺之、徐邈自然不能跟去陈氏墓园,他二人定于明日、也就是腊月初二启程回乡,与原定之期已经整整晚了一月,父母肯定非常牵挂了。
  陈操之临去玉皇山之前,对二友道:“仙民、长康,明日我不能为你二人送行了,惜别之情,我心恻恻。”
  顾恺之道:“子重,日一早我和仙民兄来玉皇山看你,然后启程北归。”
  冯凌波也来向陈操之告,她爹爹冯梦熊明日会来接她回去,陈操之望着眼前这个淡雅清秀的女郎,深深的感激,说道:“凌波妹子,真是多谢了。”
  冯凌波微笑:“说什么谢啊,你不是我阿兄吗?”
  次日一早,徐邈、顾恺之好行装,与刘尚值、丁春秋去玉皇山向陈操之道别,来到玉皇山下,朝阳升起,陈氏墓园松柏长青,但闻箫声一偻,缭绕不绝,在冬日山野的清晨里,这箫声显得分外的纯净、明澈——
  徐邈:“子重在为母吹曲呢。”
  四人便在下伫立,静听那美丽忧伤的箫声,待陈操之吹罢,这才来到半山腰的草棚,与陈操之话别。
  徐邈道:“子重,你要多保重,要哀毁太甚伤及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不在时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大的孝道。”
  陈操之应道:“是。”
  顾恺之道:“子重,明年有暇我会来看望你的,你为母守墓,不要荒芜了书画啊。”
  陈操之道:“不会,我娘也不愿意看到我荒废学业,以前怎么学习、以后还怎么学习,只是学业、书画有长进时母亲再也看不到了,再不能夸我一句了。
  ”
  “丑叔,祖母能看到的,到了夜里,星星出来后,祖母就看到我们了。”
  清亮的童音响起,宗之和润儿走上山来,后面跟着的是丁幼微和冯凌波,还有冯梦熊。
  冯梦熊是来接女儿冯凌波回去的,因为宗之和润儿吵着要去丑叔那里,丁幼微便带他二人来,冯梦熊、冯凌波父女也便一起来向陈操之作别。
  陈操之送徐邈等人下山,看着徐邈、顾恺之、丁春秋,还有冯氏父女离去,不禁有些伤感,却见刘尚值没走,便问:“尚值怎么不一道走?”
  刘尚值道:“刘家堡又有多少路呢,我再陪你一会,以后我三、五日就会来一趟,向你请教经义、书法啊。”
  丁幼微看着草棚里简陋的卧具,想着小郎要在这里住上两年,心疼得几乎要掉眼泪。
  魏晋时君臣更迭,礼法崩坏,又因为丧乱屡见、夭寿者多,若按周礼守孝,有些人一辈子有半辈子都在为亲人服丧守孝中度过了,所以很多人不按礼法守孝,食肉、听曲大有人在,王戎、阮籍居丧就食肉,阮籍还醉酒狂歌,名士似乎是另一等人,可以蔑视世俗道德,但陈操之不想那么做来表示自己的旷达和不俗,他要依儒家之礼来为母守孝——
  “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父亲早丧,母亲多病,母亲生他、养他,抚养他成人多么不容易,就尽礼守孝两年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陈操之是两世为人,融合了两个灵魂,他对陈母李氏有着血脉相连的母子之情,同时也思念那远隔千年的后世父母,他的情感真挚而浓烈,他需要一个暂时封闭的时间和空间来疗治失去母亲的痛苦,无他,只有勤学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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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二 深情 四十三、风暴前夕 字数:2748
  告书友:前面二章说陈母李氏葬期是腊月初一有误,初一,即十一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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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平三年冬月初二日始,陈操之住进了玉皇山陈氏墓园的草棚,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居丧守孝,想起去年冬月初一在吴郡徐氏学堂,一大早来德就把一件厚棉袍和一双新的麻布履放在他床前,说是老主母吩咐过的,冬月初一是小郎君生日,要穿新履、佩玉璋——
  而今年的生日,陈操之却是护送母亲的灵柩出远郊,母亲已长眠于地下,那个惦记着他生日、早早为他准备好过冬衣履的母亲再也没有了,耿耿长夜,思之泪落。
  陈母李氏坟墓周围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陈操之逢单日用一个时辰清理这些灌木杂草,双日则去九曜山那边寻找松柏的幼苗,移栽到父母和兄长的墓旁,两年之后,这里将是郁郁苍苍短松冈。
  陈操之保持以前在陈家坞的作息习惯,上午温习儒经、练习书法和绘画,下午研读老庄玄学、做读书笔记、写思辩文章,夜里读书或抄书——
  服丧守孝也不固守在草棚里寸步不离,只是不能出远门在其他地方过夜而已,所以每隔半月,陈操之便让来德留下,他带着冉盛去宝石山初阳台道院借阅葛师藏书,这个时代,万卷藏书就是一个宝库啊,葛师学识如海,收集、手抄的书籍也是包罗万象,儒道书籍自不用说,其余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有,陈操之看到有两部兵书——《魏缭子》和《孙子》,也取回来,手抄了一份冉盛每日读这两部书,冉盛比较喜欢论语,不喜毛诗,对这两部兵书也不感兴趣然操之小郎君要教他读,他照着念就是了。
  刘尚值隔个三、五日便会到玉皇山,与陈操之探讨经义难和书法春秋一月也会来两次,有时便一起去初阳台道院借书。
  每隔三日,丁微和小婵会带着宗之和润儿来墓园草棚与陈操之相聚,上午来,傍晚回去,让陈操之教两个孩子经义和书法,一起清理墓园、植树栽花,两个孩子对丑叔非常依恋去玉皇山看望丑叔就比以前去丁氏别墅看望娘亲,都让小兄妹二人雀跃不已。
  幼微回到了陈家坞,小婵便把老主母交待她的箱笼钥匙、簿籍田册移交丁幼微,丁幼微看不懂账簿上的阿拉伯数字,小婵笑道:“娘子有所不知,这是操之小郎君独创的记账法和筹算法,非常简便,宗之、润儿都学会了。”
  润便道:“娘亲润儿教娘亲好不好?”
  丁幼微听着七岁地女儿声音清脆、有有理地教她阿拉伯数字和列式筹算法。心里真是高兴。
  宗之取来鹅笔。说这也是丑叔创制地。用来记帐很方便。
  丁幼微试了一下。果然简便实用笑道:“你们丑叔啊。真是绝顶聪明人。”又对小~道:“小~些账簿田册还是你管着。大宗地收支报我知道就行——小~你可是六丑地贴心人哪。”
  小婵地鹅蛋脸羞得通红为情道:“娘子取笑小婵。”
  丁幼微道:“你地心事我知道。英姑和曾玉环对我说过阿姑生前说地话和青枝地事我会为你二人作主。不过这都得等小郎除服之后。”
  丁幼微每日操持家务,陪伴可爱的孩子,常感温馨甜蜜,只是一想起阿姑和庆之,就心里难过,但与以前在丁氏别墅小院里如同笼中鸟的日子相比,丁幼微在陈家坞真是舒心适意得多,又因为常常步行往返陈家坞与玉皇山之间,身体也康健了许多,毕竟还年轻,今年也才二十七岁啊。
  腊月初五,距陈母李氏下葬一个多月之后,陈尚从建康归来,先去拜见父母,然后来西楼拜见从嫂丁幼微,丁幼微现在是西楼的少主母。
  周礼规定男子为堂叔伯父母要服小功之孝,陈尚换上较为精细的熟麻衣服,拜见了从嫂丁幼微之后,见时候还早,未时刚过,便去玉皇山致奠七叔母,还要与十六弟陈操之长谈,父亲陈咸也与他一道去。
  这日北风呼啸,彤云密布,放眼望去,山寒水瘦,这天气看来是要下大雪了。
  冉盛正在山前把玩一张弓,这弓是荆奴与来德一起制作的,来德手巧,按荆奴指点,从仲夏五月开始,花了半年时间,用桑木、牛角、牛筋、蚕丝和土漆制作了一张六尺硬弓,来德力气不算小,也无法弯弓满弦,而冉盛一上手,就能挽弓如满月。
  荆奴道:“这张弓算不得好,太仓促了,将就着可用,小盛先练着,夜里若有野兽来袭也可防
  又制作了十二支三尺长的箭矢,三棱三翼,铁簇是请县城里的铁匠打制的,尾羽是鸭的硬羽,冉盛对这副弓箭爱若至宝,每日在山前练习,臂力过人,眼力也出众,弓箭上手不过三日,射十五丈外的树干十有七中,冉盛是天生的武者,几乎是不学而能的。
  见到陈咸、陈尚父子,冉盛高兴道:“族长好,南楼三郎君好,三郎君从建康回来了,太好了。”象豹子一般奔上半山腰报信去了。
  陈操之正在写《明圣湖论玄集》,得冉盛报信,赶紧迎出来,先陪三兄陈尚到母亲墓前祭拜,然后入草棚坐定,命来德赶紧生起一盆炭火,为四伯父和三兄驱寒。
  老族长陈咸打量着这萧然草棚,说道:“操之,你为母服丧尽孝,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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