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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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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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弼之便笑道:“那先就不打扰陈公了,且去访陈操之。”
  陈尚就陪着一道去,心知贾弼之此来是为陈氏入士籍之事,而王劭,自然是为了褚氏之案而来,但现在这些事都不能提,一提就俗。
  来到玉皇山下,夕阳西下,淡淡山岚如烟似雾,翠竹松柏掩映的墓园草棚幽深寂静。
  来德独自坐在,用小刀削制一些细长的竹片,见到三郎君、丁郎君陪着客人上山,赶紧放下绣刀,恭恭敬敬立着。
  陈尚问:“十六弟何在?”
  来德道:“小郎君去灵隐寺了。”
  陈尚轻拍脑门,对王劭、贾弼之道:“是了,今日是四月初八佛诞,我七叔母生前嘱咐过我十六弟,每年佛诞日要去灵隐寺上香布施——王内史、贾令史且入草棚暂歇,天色已暮,十六弟应该就要归来了。”
  王劭远道而来,访人不遇,颇感扫兴,又觉得有些疲倦,便入草棚坐着,来德赶紧给贵客上茶。
  王劭服五石散,对饮食非常讲究,见茶水翠绿、香气浓郁、碗底茶叶舒展挺立,迟着不敢喝。
  贾弼之品了一口,眼睛眯起,赞道:“好茶,甘醇爽口,回味无穷,这是哪里的茶,又是如何烹制的?”
  来德道:“回贵客的话,这是清明前在宝石山初阳台道院摘得的茶,是葛仙翁手植的,我家小郎君命人将采来的茶叶杀青、揉捻、干燥后以沸水泡注,就是现在这样的茶水。”
  王劭、贾弼之大奇,这等饮茶法前所未见,王劭试着品了一口,果然清淡隽永,久而弥香。
  草棚内只有一张松木几案,四个茶碗就搁在这松木案上,一边就是厚厚一叠书稿,还有笔墨纸砚之类——
  王劭随手取过一卷书稿,见是王充的《论衡一》,这书他读过,无甚兴趣,又取一卷书稿,还是《论衡一》,只是前卷纸张墨迹都显年深日久,而后面这一卷墨迹犹新
  上非王非谢的行楷英挺峻拔、独树一帜,不禁眼欣赏一边念诵道:
  “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
  或高才洁行,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浊操,遇,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取士,士亦各自得以进。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
  这是王充论逢遇的开篇词,王充出身细族孤门,虽有大才,却不得志,他认为处高位者未必贤、位卑者未必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出身高门的王劭对这种说法就不喜了,他认为士族高门就是要比寒门庶族更高贵更有智慧,至于说陈操之由庶入士,那是因为钱唐陈氏乃颖川陈氏分支,也是有久远的传承和根基的——
  王劭合上书册,放回原处,问:“这是陈操之所书吧?”
  丁春秋答道:“是,面这卷是葛稚川先生的藏书,子重每半月去一趟初阳台道院,借来书籍阅读、抄录,今已抄录了数百卷。”
  王劭点头道:“陈操之书法有可观,勤励苦学名不虚传。”
  贾弼之取过;操之手抄的《论衡》来欣赏其书法,说道:“传闻陈操之有左右开弓之能,哈哈,即双手可以同时书写,不知这行楷是左手还是右手所书?”
  陈尚笑道:“这是行楷,自是十六弟手所书,十六弟双手亦有分工,左手善写汉隶、大楷,右手精于行楷、章草。”
  王劭、贾弼之皆笑:“有有趣。”
  贾弼之随手翻看,看到书页夹着两张书帖,虽然折着,亦可看出是谢安书体,贾弼之亦是谢安随意洒脱、圆劲古雅书体的心仪手追者,当即展开书帖来看,右起第一列便是“英台白”三个字——
  贾弼之一愣,迅即想起~超去年来建时与他说起谢玄以祝英亭之名在吴郡徐氏草堂求学之事,与谢玄一道游学的还有一个叫祝英台的,不知是谢氏哪位子弟,既非谢韶、亦非谢朗,因为这两位~超都见过,在东山~超曾问谢玄那祝英台是谁?谢玄含糊说是其表兄,~超一笑而罢,心知谢玄不肯实说,谢玄表兄应该是刘、姓王才对,这两家子弟~超没有不熟识的,何曾有这个祝英台!
  贾弼之匆匆一览,但觉文词清丽,情思细腻,似是女子意绪,伤悼其父,又解慰陈操之丧母之痛,意态殷殷,感情深挚——
  陈尚这时正取陈操之画的《孟夏草木图》请王劭赏鉴,没有注意贾弼之正看他带回来的那封信,那是年前谢玄表兄祝英台写给十六弟的信。
  贾弼之不动声色地折好书帖夹回《论衡》书册,放回原处,心里却是波澜大起,这祝英台信中提到的亡父分明就是镇西将军谢奕啊,贾弼是管谱牒的,对这些士族子弟了如指掌,谢奕有三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已夭,长女谢道生于建元初年,今年十八岁,其次便是谢玄,生于建元二年,还有一个年龄尚小,如此说这个祝英台极有可能是谢道的化名—
  联想起谢道拒绝王凝之的婚姻,还有眼前这封虽未涉及儿女私情、但明显情意深切的信,贾弼之若有所悟,不禁目瞪口呆,吴郡陆氏女郎倾心陈操之之事已传至建康,贾弼之也有耳闻,今日更发现谢道拒婚的秘密,这北地和江左两大门阀之女都倾心于陈操之吗?惊世骇俗也足以形容此事给贾弼之造成的震撼——
  王劭见贾弼之瞠目张口的样子,奇道:“贾兄,何故怔忡?”
  贾弼之定下神来,掩饰道:“陈操之书法果然清峻脱俗,自成一体,弼之尝闻全常侍持陈操之书帖去县拜访令从兄王右军,王右军亦颇赞赏陈操之,不知传闻确否?”
  王劭点头道:“确有此事,我九兄说日后有机缘还想见见这个陈操之,独创书体可不是易事,更何况是一个弱冠少年!”
  正说着,来德在外面叫道:“小郎君回来了,各位尊客,我家小郎君回来了。”
  王劭便与贾弼之起身出了草棚,朝山下望,暮色苍茫中,一个麻衣绳履、身量秀颀的俊美少年正快步上山,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高在七尺五寸开外的大汉,到近前,才发现那魁梧大汉面容犹有稚气,是个少年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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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二 深情 五十二、三十载旧怨(恳求月票支持) 字数:2820
  前这个十七岁少年以其多才、纯孝在建康已是家喻户,今日一见,虽然穿的是粗糙麻衣,头发亦如童子般披垂在肩头,但挺拔的身材、漆黑的长发、温润明净的笑容让人一见心喜,而且灵隐寺距玉皇山约二十里,陈操之步行来回,未见倦容,王劭、贾弼之不禁暗暗称奇。
  王劭年近四十,白面微须,姿容俊雅;贾弼之年未满三十,眉目清朗,风度翩翩,都是建康风仪一流的士族高士。
  王劭道:“今日得览钱唐山水、得识钱唐人物,不亦快哉!钱唐陈操之的风仪、书法、绘画,我等已见识过,果然名下无虚,不知清谈、音律、围棋又是如何的让人惊艳?”
  陈操之含笑道:“王内史、贾令史见谅,守孝期间操之不敢围棋、清谈,至于音律,每日早晚我要在母亲墓前吹奏竖笛数曲,两位尊客若不弃,可以听之。”
  王劭、贾弼之都道:“愿闻清奏。”
  陈操之净面洗,然后取出柯亭笛,缓步走到母亲墓前,立在两株柏树之间,在沉沉夜色下吹奏《青莲曲》和《忆故人》,这两支曲子是每日必吹的,因为母亲喜欢这两首曲子——
  玉皇山的夏夜清爽宜人,脚下是大片的竹林,半山腰以上则是苍松翠柏,四月初,蚊虫尚未肆虐,只闻山鸟的鸣叫,满天星斗逐次闪现,幽深、幽静人沉醉。
  王劭走到山下才回过神来,叹道:“陈操之的竖笛,当真是神乎其技了,桓野王只怕也要瞠乎其后了。
  ”问贾弼之:“贾以为这陈操之当得何等人物?”
  贾“之美称吗,今日一见,诚然是卫叔宝一流的人物。”
  王劭摇头:“卫叔宝病弱。如何比得陈操之精神内蕴、风采奕然。我看陈操之当是夏侯玄、刘~一流地人物。”
  夏侯玄是曹魏室。美风仪。精玄学、善清谈何晏齐名。号称“四聪”之一;而刘~则是大汉宗亲。一曲胡~退胡骑数万地那个刘~。少年时就有“俊朗”地美誉。与陆机、陆云、潘岳、左思等人同为二十四友。豪华奢侈王之乱后。刘~由名士为名将。与祖~一同抗击匈奴与人。晋帝封其为司空、都督并冀幽诸军事。后虽兵败身死。然英风烈烈。世所景仰——
  刘~是桓温最仰慕之人。桓温自以雄姿风气是司马懿、刘~之:。有人却把他比作王敦。王敦是王导从兄王导对晋皇室忠心耿耿。而王敦则心怀异志。永昌元年王敦起兵作乱。几有取代晋室之势。后病死军败。所以桓温听到有人比他作王敦。当然大不悦。意甚不平。永和十二年桓温第二次北征。俘得一巧作老婢之。乃刘~家妓。老妓一见桓温。便潸然而泣。桓温问其故?答曰:“公甚似刘司空。”桓温大悦整理衣冠。又呼老妓问详细。老妓云:“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雌。”桓温冠解带。昏然而睡。闷闷不乐者数日——
  陈尚和丁春秋听到王劭如此夸赞陈操之。陈尚是喜出望外。丁春秋喜中带妒。
  贾弼之虽然也对陈操之印象极佳。但对王劭把陈操之比作夏侯玄、刘~。还是觉得过誉了。不知王劭为何会对陈操之如此不吝赞美?
  王劭心知贾弼之地疑惑。避开陈尚、丁春秋。微笑道:“贾兄是否认为我把陈操之比作夏侯玄、刘~是过誉?”
  贾弼之虽是北地士族,但毕竟不是高等士族,与琅琊王氏这样的高门少有往来,摸不清王劭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含糊道:“王内史有知人之明,贾某佩服。”
  王劭呵呵笑道:“陈操之不过是新进士族,再如何英姿超拔,又如何比得了出身高贵的夏侯玄和刘~!”
  贾弼之睁大眼睛道:“那王内史的意思是——”
  王劭笑道:“君子成人之美,贾兄知之乎?”
  贾弼之琢磨了半夜,猛然醒悟,王劭这是在为陈操之造势,王劭为何要替陈操之造势?是因为陈操之与陆纳之女有私情的传言,王劭兴致勃勃来见陈操之,想必是要验证一下陈操之是否真有那样的魅力、能让陆氏门阀的女郎倾心,今日一见,王劭应该是对陈操之的风仪气度比较赏识,认为陆氏女郎倾心于陈操之绝非子虚乌有之事,所以决定为陈操之造势,为的是助成陈操之与陆氏的婚姻——
  想明白了这一点,贾弼之又是笑又是摇头,王劭这样帮助陈操之并不是什么君子成人之美,而是出于对陆氏的旧怨,贾弼之熟知本朝典故,永嘉南渡之初,江左士族对琅琊王司马睿在建康称帝抱有戒备之心,不来朝拜,东晋朝廷很
  ,王劭之父王导忧心如焚,得不到江左士族的支持,势必难以维持,所以王导特意安排司马睿于三月初三肩舆出巡,北地名士骑马护卫,威仪煊赫,让江东士族见识一下皇帝出巡的隆重与威严,果然,以顾荣、纪瞻为首的江左大族就来朝拜了,王导结交招揽江左大姓,收效显著,只有吴郡陆氏让王导跌了颜面,那便是陆玩拒婚之事——
  当时王导为进一与江左士族交好,为其从子向陆氏求婚,陆纳之父陆玩拒绝,辞以不敢高攀、陆、王联姻是乱了伦常秩序,其实骄傲的陆玩更认为吴郡陆氏地位高于琅琊王氏,不屑与王导联姻,还有一个原因是陆玩不习惯北方人的习俗,王导请他赴宴,用珍贵的乳+待客,陆玩食+致病,上吐下泻,差点丧命,恨恨道:“仆虽吴人,几为伧鬼。
  ”哪里还肯女儿嫁入王门!
  对于陆氏拒婚之事,琅琊王氏深以为耻,虽然王导雅量非常,不以为忤,但王导子侄都是心里憋闷,王劭那时虽然年幼,却也记忆犹新,从此,北方士族极少与江东士族联姻—
  而现在,传出陈操之与陆纳之女有私情的流言,这个陈操之出身钱唐陈氏,上月还是寒门,本月才擢升为士族,地位卑微,若最终陈操之娶到了陆氏女郎,那琅琊王氏就等于出了一口恶气,陆氏女郎不嫁高门王氏,却要嫁次等士族陈氏,岂不是咄咄怪事,这不是陆氏自己给自己蒙羞吗,所以王邵要为陈操之娶陆氏女郎提供尽可能的帮助,即便娶不到,但只要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就足够——
  贾弼之摇着头,想起在草棚里看到谢道写给陈操之的信,心道:“王劭王内史,你莫要太得意,你以为你能利用陈操之损及吴郡陆氏的名声,一旦谢道与陈操之的情事败露,琅琊王氏更要颜面大跌了,谢道可是拒绝了王凝之求婚的,王凝之不也是琅琊王氏一族吗?嘿嘿,这个陈操之,竟让南北两大门阀女郎倾心于他,真是不可思议,待他除服出孝入建康之日,只怕就是南北士族掀起大波澜之时。”
  贾弼之受~超嘱托,对钱陈氏入士籍可谓尽心尽力,与陈尚交情也不错,今日见到陈操之,也印象极佳,认为~嘉宾有眼力,陈操之的确是难得的才俊,但自发现谢道的信后,又察知王劭有意助陈操之追求陆氏女郎,这让贾弼之颇为忧虑,怕会由此造成渡江士族与三吴士族之间的矛盾,那样,恐非国家之福。
  贾弼之觉得关重大,决定回建康后向好友~嘉宾说知此事,~嘉宾眼界开阔、足智多谋,自会洞察其中利害,陈操之也是~嘉宾看重之人,日后要入西府效力的,究竟该如何做就由~嘉宾定夺,反正陈操之要去建康也是明年底、后年初之事,倒不用着急。
  ……
  四月初九,钱陈氏族长陈咸与从弟陈满、及长子陈尚三人来到县城,亲眼看着贾令史与祠部、吏部官员改注簿籍、将钱唐陈氏列入士籍这一让陈氏族人铭记的时刻,钱唐陈氏从此是士族了,拥有了自己的家籍,象来福那样的荫户就将列入陈氏家籍,无须应官府的徭役。
  这是轰动全县的大事,:然是有人艳羡、有人嫉妒,但不管怎样,包括褚氏在内,都明白钱唐陈氏崛起之势沛然不可阻挡。
  应陈氏的求,颁赐给陈氏的二十顷良田就在明圣湖畔,与陈氏原先的三千多亩地连成一片,这二十顷计二千亩地是原先鲁氏家族的,可叹那鲁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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