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林语堂-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最后,一个落第的秀才牵头,凑银子在教堂附近建了一座寺庙。他们原本也打算挂口大钟,为了和教会对着干,故意改用大鼓代替。每次钟声响起,秀才就开始敲鼓。他得意地说:“耶稣叮当佛隆隆。”    
    钟鼓齐鸣,牧师们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村民们在等着看好戏。    
    林家的孩子当然站在教会一边。他们主动承担了敲钟的任务。几个孩子围在大钟的周围,拿出吃奶的劲合力拉绳打钟,尽可能让钟响的声音更大些。和乐觉得很好玩,卖力极了。    
    秀才也不干示弱,拿起鼓槌,一阵猛敲。    
    钟和鼓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像两支军队在激烈地战斗,谁也不肯服输。    
    一会之后,和乐这边觉得累了,力不可支,钟的声音也慢慢消沉下来。那秀才虽是鸦片鬼,可毕竟是成年人,鼓的气势还是很足。    
    这样下去就要输了!和乐想。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大哥耳语一番。    
    大哥宣布暂停。    
    秀才笑得裂开了嘴,露出满口黄牙。他到处跟人说,教会认输了!    
    钟声又响起。    
    这回,秀才占不到任何便宜。那钟声连绵不断地传过来,秀才累倒在地,钟声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看热闹的人跑到教堂顶,这才明白其中的奥秘。    
    原来,林家的孩子是轮番上阵,一个累了,就换下一个。和乐打的是车轮战的主意。    
    林家孩子在坂仔一举成名。尤其是和乐,大家都夸他机灵。    
    钟鼓之争并没有持续多久。秀才为了抽鸦片,卖掉了大鼓。村里人再也看不到林家小子斗秀才的热闹场面了。    
    和乐觉得很可惜,因为难得有这么有趣的竞赛。他压根没想到,他眼中的游戏内含着那么重大的意义。    
    那口大钟至今还在林语堂纪念堂悬挂着,只是斯人已远,凭吊的人只能在一些老人残缺的记忆中怀想当年的盛况。


第一部分在中与西之间(2)

    除了钟鼓之争,新教堂还给和乐家带来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就是西溪教区主事的英国传教士范礼文博士。    
    因为新教堂太高,跨度太宽,渐渐出现了倾斜,这在整个漳州教区可是一件大事。范礼文博士决定坐镇坂仔,亲自解决这一问题。他带来了大批钢筋,组织人手,加固屋顶。    
    范礼文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坂仔人都听过“红毛鬼子”的大名,可谁也没亲眼见过。和乐也是第一次见外国人。大伙一窝蜂地围在教堂的边上,伸长了脖子看这“红毛鬼子”是不是长得三头六臂?    
    和乐被其他的吸引了。    
    他亲眼看见:“这些钢条用一只大钉固定在中间,那只大钉可以把钢条旋转到所需要的适当长度。它们连接在支持屋顶的木条上,螺旋钉一扭紧,钢条把木条牵拉在一块儿,大家可以清楚地看见教堂的屋顶被提高了几英寸。”    
    随着屋顶的提高,和乐的心也被提起来。外国科学真是太精妙了,和乐由衷地赞叹。这是林语堂童年的一件大事,是“伟大而值得纪念的一刻”。    
    随范礼文而来的,是大批关于西方世界及西方科学的书籍。整个林家陷入了西学的狂热之中,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西方文献。林至诚和范礼文成了莫逆之交。连不通文墨的牧师太太也翻看《星期六晚报》等刊物上的彩画。    
    范礼文博士走后,和乐来到他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收罗一番,捡到了一个空的沙丁鱼罐和领扣。领扣中间有一颗闪亮的镀金珠,挺漂亮的,和乐反复钻研了老长时间,始终摸不透它是做什么用的。屋里还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闻了作呕,瑞珠告诉他,那是牛油的气味。和乐纳闷,外国人怎么尽吃奇怪的东西?    
    从鼓浪屿的教会学校毕业之后,和乐进入了厦门的寻源书院。他见到了更多的外国人,对他们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对于彬彬有礼的传教士,和乐有天然的好感。可是酗酒的外国水手,盛气凌人的外国商人,又让和乐讨厌。    
    他迷上了西洋音乐。寻源书院的校长夫人毕牧师太太是美国旧式妇女,性格温静,说起话来抑扬顿挫,煞是好听。她组织的女高音合唱让和乐为之倾倒。    
    和乐还曾从门缝里偷看外国俱乐部开办的舞会。男男女女穿着暴露的晚礼服,相拥跳舞,和乐惊奇得连眼珠都快掉出来。他说:    
    这是鼓浪屿闻所未闻的怪事,由此辗转相传,远近咸知外国男女,半裸其体,互相偎抱,狎亵无耻,行若生番了。我们起初不相信,后来有几个人从向街的大门外亲眼偷看才能证实。我就是其中偷看之一,其丑态怪状对于我的影响实是可骇可怕之极。这不过是对外国人惊骇怪异之开端而已;其后活动电影来了,大惊小怪陆续引起。    
    美国舰队在厦门港口的操演也给和乐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他穿着露出脚趾的破鞋子仰望庞大的战舰,威猛的大炮,训练有素的水兵,他还不能理解,西方就是靠这些强行敲开了中国的大门,只是不由自主地羡慕赞叹西方的先进科技。    
    从范礼文博士到寻源书院,广阔的西方世界在和乐面前展现出冰山的一角,他被那光亮吸引着,越来越向它靠过去。


第一部分做个好人(1)

    因为林至诚的关系,和乐很小就受洗,成了基督徒。    
    他那不经世事的脑袋充满了上帝的光辉。    
    每次吃饭前,和乐似模似样地学着牧师父亲,诚心地向上帝祷告,感谢上帝赐予他吃的食物。晚上,他跟着牧师太太念闽南语拼音的圣经。犯了错,他也会在教堂告解,请求上帝的原谅。    
    他没有任何疑虑地相信父母亲告诉他的一切。祷告时,他比其他的兄弟姐妹都认真,因为头上三尺有神灵,上帝必定就在他头上听着呢。    
    略懂人事后,和乐思辨的天性开始活动。    
    他是农村的孩子。他看见农人披星戴月,辛苦耕耘,才收获了粮食。那为什么吃饭前要向上帝祷告呢?牧师父亲不能解答这个问题。    
    和乐自己找到了答案:也许是要感谢上帝赐予的风调雨顺吧!    
    那上帝和永生又是怎么回事?    
    ……    
    太多的问题,和乐思考不过来。    
    在寻源书院读书时,和乐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既然上帝是无所不在的,那他要考验考验上帝。    
    教会办的学校学费食宿全免,和乐每个星期只得一个铜板的理发钱。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都觉得肚子空空,特别想吃。虽说变着法子省下理发费,可一个铜板只能买一个芝麻饼和四粒糖果,塞牙缝都不够。富人家的孩子吃着可口的面条,和乐眼馋得很,不停地咽口水。可是,最便宜的素面也还需一个铜板。    
    和乐犯愁了。    
    他闭上双眼,默默地向上帝祈祷:仁慈的主啊,让我捡到一个铜板吧!    
    睁开眼睛,和乐仔细地看看四周的地面,没有!    
    和乐想,也许上帝没有听见,我再试试!    
    他试了又试,始终没有拾到。    
    和乐对上帝很失望,基督教的信仰开始动摇。    
    17岁时,和乐考上了上海圣约翰大学,并更名林玉堂(林语堂是后来的笔名)。    
    按照父亲的意思,他就读于神学院。经过系统的神学训练和大量阅读基督教典籍,玉堂越发地怀疑起来。耶稣是童女所生,肉体复活,这些教条都是不可能的;原罪、赎罪、地狱等理论在逻辑上完全讲不通;信教的人上天堂,不信教的人下地狱,这也是没有道理的。玉堂说:“一切神学的不真,对我的智力都是侮辱。我无法忠实地去履行。我兴趣全失,得的分数极低,这在我的求学过程中是很少见的事。监督认为我不适于做牧师,他是对的。我离开了神学院。”    
    玉堂思想的转变很快就被父亲察觉了。    
    起因是一次布道。    
    十几岁时,玉堂就已经开始帮父亲布道。林至诚多少有父亲的虚荣,他想让喜欢演讲的儿子出出风头。    
    玉堂这次选的讲题是《把圣经当文学来读》。他合上圣经,侃侃而谈:耶和华是一位部落之神,他帮助约书亚消灭了亚玛力人和基奈人,而且耶和华的观念不是一下子形成的,它由部落所崇拜的偶像一步步进化成独一无二的真神,没有一个民族是特别“被选”的。他越讲越兴奋,即兴发挥,说,《旧约》应该当成不同体裁的文学来读,如《约伯记》是犹太戏剧,《列王记》是犹太历史,《雅歌》是情诗,而《创世记》和《出埃及记》是犹太神话和传说。    
    乡村基督徒们听得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玉堂在讲什么。    
    林至诚吓坏了。他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厦门人,会英语,却不相信上帝。他的五儿子莫非也成了无神论者?    
    吃晚饭的时候,林至诚一边扒饭,一边时不时地瞟上玉堂一眼,想发现点蛛丝马迹。玉堂却神情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虽然有离经叛道的演讲,玉堂却没有抛弃基督教。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他不能想象。    
    4年后,他在清华任教,同事兼著名诗人刘大均替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他问:“如果我们不信上帝是天父,便不能普爱同人,行见世界大乱了,对不对呀?”“为什么呢?”刘先生答:“我们还可以做好人,做善人呀,只因我们是人的缘故。做好人正是人所当做的咧。”    
    这一席话,剪断了玉堂和基督教最后的一丝联系。    
    晚年时,饱经风霜的林语堂又回到了基督教的怀抱。这是后话了。    
    从圣约翰毕业后,林语堂到清华任教,然后是出国留学,回国,再出国。他余下的大半生都在世界各地漂泊,鲜少回坂仔。然而他乡牧歌处,放野归自然,林语堂怀着一身山地的爽朗,游走在钢筋水泥的都市,他是放飞四海的风筝,线的那一头却深深地埋在生于兹养于兹的故乡。    
    “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安装着美国的水电煤气等管子,有个中国厨子,娶个日本太太,再找个法国情人。”    
    —— 《林语堂自传》    
    


第二部分最是难忘初恋时(1)

    初恋是青涩而难忘的。    
    林语堂的初恋是青梅竹马,一个叫“橄榄”的俏人儿。    
    “橄榄”本名赖柏英。    
    算起来,林语堂还是柏英的长辈。柏英的母亲是语堂母亲的教女,初次见面,柏英的母亲按照传统辈份的观点,让柏英叫语堂“五舅”。    
    男生发育得晚,林语堂那时候又小又瘦,个头和柏英差不多。小柏英不高兴了,撅起嘴来,坚决不肯叫。语堂本想板起脸,装装“五舅”的大人样,可瞅见柏英委屈的模样,忍不住了,哈哈地笑起来。牧师太太忙打圆场,说都是孩子,算了。    
    柏英的脸偏瘦,活脱脱一个刚成熟散着甜香的橄榄。语堂眼珠一转,不停地大叫:橄榄,橄榄!柏英不明所以,好奇地四处看。语堂一手指着她,叫得更起劲了。柏英这才明白过来,语堂是在给她取绰号呢。柏英气极了,这么怪的名字,她不要!    
    慢慢叫习惯了,柏英也喜欢上这个特别的名字。    
    “橄榄”成了两个小家伙的暗语,是他们共有的秘密。    
    柏英家在半山上,离语堂家约五六里的样子。每逢赶集,柏英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拎着一大篮东西下山来。篮里多半是新鲜的蔬菜、竹笋,还有她母亲做的糕点,那都是送给语堂母亲的。    
    语堂早早地在村口等她。    
    “橄榄,橄榄,在这儿!”林语堂不停地招手。    
    柏英却不紧不慢,哼着歌,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忙完了赶集的事,就是两人的快乐时光。    
    他们最常干的,就是到西溪边捉鲦鱼和螯虾。两个小孩儿光着脚,趴在河岸上,仔细地寻找冒水泡的地方。大人们说,水泡越多,鱼虾才越多。    
    柏英在山里长大,身手敏捷,往往她都逮了一小筐,语堂还一无所获,急得脑门直冒汗。    
    “我不玩了,一只抓不到!”语堂把篓子一扔,耍起脾气来。    
    “我分你一半,别闹,鱼来了!”    
    “哪里?我来抓!”    
    “不行,大头瞎,你会吓跑鱼的!”    
    两人争争吵吵,感情却一天比一天好。要是有一天柏英不下山,语堂就蔫蔫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眼光不自觉地老往村口飘。    
    抓鱼抓腻了,柏英说要抓蝴蝶。    
    坂仔的春天气候温和,到处开满了鲜花。蔷薇红似火,迎春花娇俏可人,色彩斑斓的蝴蝶就在花丛间飞来飞去。小柏英喜欢得不得了。    
    林语堂主动请缨,要给柏英抓两只玩。    
    别看蝴蝶傻傻地停在花上,可语堂轻手轻脚地一靠近,蝴蝶立刻飞了。有时候,它还故意在空中转个圈,得意地发表胜利的宣言。    
    语堂脱下外面罩的小衫,系成一个小网。那只明黄色的蝴蝶一看就是贪吃鬼,语堂盯好目标,纵身扑上去,打开一看,又是白忙一场。    
    语堂哭丧着脸,他自认为智力过人,却败给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柏英笑得肚子都疼了。    
    语堂不服气,说,抓蝴蝶又不是抓鱼,有那么容易吗?要不你试试!    
    柏英随手采了几朵野生的小雏菊,别在黑亮的辫子上。然后,她坐在小溪边,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你要干什么?”    
    柏英急忙把手指放在嘴上,“嘘!别说话!”    
    不一会,有只蝴蝶飞过来,在柏英头上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她戴的花上。那翅膀一扑一扑,仿佛在享受甜美的晚餐。柏英慢慢起身,往前走,一步,两步……走了好远,蝴蝶仍立在柏英头上,就像会动的发饰,妙不可言。    
    语堂看得眼睛都直了。    
    人比花娇,头栖蝴蝶的柏英是那么的迷人,一颦一笑都打动着年轻语堂的心。    
    他偷偷地看柏英,看着看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