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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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修道院-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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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字珠玑,却如雷霆惊炸。原来我离纯粹仍有千步之遥,原来毁容正证明我内心的怯弱卑渺。 
    “你有我年轻时的美丽吗?”嬷嬷又道,“但我不曾想到毁容。” 
    施若秋长跪于地。“嬷嬷,我懂了。” 
    副管事施若秋成了黑蔷薇修道院第二领袖,她的偶象是孟玛丽嬷嬷。孟玛丽是纯粹理性的大厦,施若秋需仰视方只能望其项背。大厦不倒,施若秋永远都有坚实的地基。 
    派这样的教徒去担任护理,能有什么问题吗? 
    六 
    罗啸强对走进屋子的修女很感兴趣,不惟因为她脸上醒目的伤疤,主要是姑娘高倨人上,睥睨一切的姿态。我偏要惹惹你,他想,我的痔疮出人意料地自愈了,这使人长信心, 
    “真脏,真臭!”施若秋操起吸尘器,嘴里在嘟哝着。 
    罗啸强心里不服,“尊敬的女士,”他说,“你的工作态度似乎与地球上的护士小姐有较大出入。” 
    修女背部向他,美丽的削肩昭示着不同流俗的傲岸。“在我们H星里,没有‘女士’之称,我们是无性之人。” 
    罗啸强瘪瘪嘴:“那,请问贵姓?” 
    “无贵无姓,俗人应一律称我副管事。”打扫完毕,修女十分利索地给丹扬打上滴注,将室内温湿度调到最适当的位置。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昏睡的丹扬。 
    “他昨夜一直在呻吟,大概是伤口痛得厉害。能让他减轻痛若吗,尊敬的副管事?” 
    “哼,”施若秋冷冷一笑,“咎由自取。谁叫你们搞什么无动力漂流,探险,考察——这是对你们纵欲狂的惩罚!” 
    “什么,纵欲狂——你把我们看成是嫖客、酒鬼、还是赌棍?”罗啸强气得脸色铁青。 
    “我看不出有什么本质区别。” 
    “确实没有本质区别。”罗啸强笑得冷酷,“我是说,你们的禁欲与纵欲在戕害美好的人性这一点来说没有本质区别。正如中国皇宫内皇帝的荒淫无度与宦官宫女的被绝对禁欲同样是丑恶,丑恶!” 
    这四轮到施若秋脸色铁青了:“你……太下流了!” 
    “哈哈,”罗啸强大笑起来,“我原以为你们已修炼到家,无喜无怒,心上没有一点感情波澜,却原来是有喜有怒的有情之人嘛!” 
    施若秋立即恢复常态,镇定自若。 
    “跟你开玩笑,别生气嘛。要说七情六欲,几千年来,谁说清楚过?我看,该禁则禁,该纵则纵,不可一慨而论。比如,19世纪人类开始到南极探险,20世纪人类登上月球,本世纪的人类热衷于到小行星漂流和科考……人类的好奇心仿佛永远无法满足,人类探险的欲望仿佛永远放纵难收,人类对真理的追求仿佛永无止境——如果这就是野心,这就是纵欲,有何不好呢?” 
    
    “我看不出这对完善人的自身有何稗益。” 
    “好处就在眼前。若不是人类有探索未知追求真理的欲望,会有火箭、飞船和太空站吗?没有飞船和空间技术,请问贵修道院又置于何处呢?” 
    “修道院建于何处,只是外在形式。主宰一切的仍是崇高的理性——你们永远无法体会到进入纯理性境界的美妙!” 
    “你们也永远无法体会‘雄风万里闯天河’时的快乐!你们生活在小行星带却无法领略宇宙空间的雄浑深邃之美!” 
    “这一切,与心灵的自我完善有何关系?” 
    “你们所谓的自我完善,是违背人性的基本!” 
    “什么是人的基本?” 
    “正如电荷有正负,人有男女,相辅相成,互敬互爱,人类才能代代繁衍……” 
    “这是你的无知!科学家正在试验无性繁殖,以后仅凭妇女也可以繁衍子孙!” 
    “这仅仅是一种试验,决不可能在全球推广!科学技术的进步,只会使人变得更美好,使性爱有更丰富的内涵……” 
    “什么性爱?男女间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淋淋的战争史。男人永远进攻,女人永远防御,由此产生痛苦、烦恼、冷酷、迷惘、扰乱人性,凄恻着人生……” 
    “你又把个别事当普遍规律。人的堕落是因为丧失了伟大的追求目标,而不是性爱!” 
    “性爱就是非理性!非理性就应当遭谴责!” 
    “那种见死不救,心冷如冰的理性,那种只求自身完美,不管他人死活的修行,在上个世纪就遭到人们谴责。你们拒绝峨眉号的呼救,把你们纯理性的真面目暴露得体无完肤。你们应当感谢我们,给你们一次挽回面子的机会——你好好挣表现吧!” 
    “是你们侵犯了我们的安宁,对入侵者,无救助可言!”施若秋一挥手,作了个不屑于顾的姿势。 
    谁也说服不了谁,双方都有与聋子对话的感觉。 
    在中心控制室,一直在监视仪的荧屏前观看施若秋一举一动的嬷嬷深感满意。 
    三夭,平平安安过去了。 
    老嬷嬷做梦也没有想到,粗鲁狂放的罗啸强还有精明过人的一面。深夜,罗啸强悄悄把白天录下的护理丹扬的情景,包括舌战施若秋的全过程编成“特别节目”,通过闭路电视输入端,向修女们播放。只要有一两位修女无意看了“特别节目”,就会悄悄传播,只要修女们传播议论,死水般沉寂的修道院就会掀起轩然大波。罗啸强在暗中窃喜。 
    
    第四天傍晚,老嬷嬷被突如其来的晕眩击倒。在清醒与迷幻的交界处,她唤来施若秋。可以让施若秋掌管修道院的事务,可谁来接替施若秋去担任那该死的女看护呢。她在踌躇。 
    安安医生仔细检查了老嬷嬷的身体后说道:“嬷嬷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 
    嬷嬷颤动着苍白的嘴唇,对施若秋说:“你挑选一个人……去那座,小楼。” 
    施若秋仿佛早有决断,在嬷嬷耳畔低语: 
    “唐荷。” 
    七 
    唐荷有一头黑漆漆的长发,柔柔地泻过腰际。唐荷的面孔如擦得晶莹的玉器,饱满、光泽、富有弹性。唐荷单纯的美只有用地球上的古琵琶弹奏,轻轻一拨,一串琶音飞出,清冽甘甜,大珠小珠落玉盘。唐荷是一首小诗,韵味幽长,唐荷是一抹柔光,润泽空灵。唐荷爱唱歌,唱嬷嬷编词谱曲的《上天庇佑吾女辈》,将那一腔庄严,化作温润小雨,绵绵的,暖了大小女人的心。唐荷有乐于助人的天性,谁要唤一声“小荷”,她便象依人的小鸟,吱吱降落你枝头,为你梳辫理衣,端水喂药。唐荷活脱脱是唐诗宋词里那只带露出水刚现尖尖小角的荷花,清清白白,袅袅娜娜,乍绽还闭,粉白淡红。 
    
    可是唐荷对男人有生理反应似的厌恶。在她18岁的人生经历中,什么是男人,就象跟先天性双目失明的人讲花的形态和颜色,无从捉摸也无从具象。 
    她自懂事起,就在H星的修道院里生活。据嬷嬷讲,她是从地球上G市地铁车站的自动售货机边捡来的。那时她只是刚满百日的雏婴,睁着清亮的双眸,惊惶这熙攘的人世。很多眼光交叉着网住她,一个声音诵读着从她襁褓中掏出的短信。 
    “……在我怀孕期间,那个天良混灭的男人与人鬼混,竟染上性病。我产下的孩子刚满月,他又把恶疾传染给我。老天爷!我是有身份的职员,我的脸面是我做人的支柱。如今眼看面子扫地了,世人会指着脊梁骂我娼妇。我决定含恨离去,让羞耻随生命结束。只是,这无辜的孩子我不忍带走。我借车站一角,吁请哪位好心的女士把她收留,我即使化为鬼魅也感激不尽。孩子的名字叫唐荷,姓我的姓,不沾那负心人一毫干系……” 
    
    那封信还未念完,唐荷已被抱进嬷嬷宽厚温暖的怀抱。 
    唐荷成了黑蔷薇修道院最小的信徒。唐荷因教义问题向嬷嬷请教时,嬷嬷总是谆谆告诫: 
    “男人乃万恶之源。” 
    “那,男人什么模样?”唐荷天真地问。 
    “男人眼如铃,手如锥,贪婪为本,淫欲为用,抓到女子,顷刻化掉吮吸之。” 
    “啊呀!” 
    唐荷在梦中常为鬼魅般的男人吓醒。经年累月地做恶梦,竟吓出了一种顽疾——植物神经紊乱造成的偏头痛。 
    安安治不好她,因为安安无法驱走她心中的妖魔。 
    如今,嬷嬷要唐荷去服侍妖魔了,唐荷会不心惊胆颤眼冒金星吗? 
    唐荷一踏进两个男人住着的小楼,便虚怯地牵拉下眼帘,象瞎子样摸进屋。 
    “呵,”一个声音关切地贴住她,“看路啊,别碰坏了秀气的小鼻子。” 
    不,唐荷在心里抵抗,我不会抬眼看你的,妖魔。 
    唐荷开始做事。先用静电吸尘器清洁住房,再扭开喷洒香雾的旋钮。她给扎满绷带的丹扬擦脸时,眼里摄入了一位俊秀少年的形象。 
    “呀!”她惊然一惊,这就是男人! 
    她手中的棉球掉下地板,一只大手捡起来,伸到她面前。 
    “不要急,”声音说,“慢慢来。” 
    她猛地闭住眼,不让那雄伟的男人走进她拼力躲闪的瞳仁。鬼魅!用情感之刀砍杀女人之心的妖怪。她在心里背诵着修炼得来的词语。但男人一声温和的笑,把她的大脑搅成一派空茫。 
    “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这就是男人,多么好听的嗓音。有磁力的、宏亮深邃的、浑厚刚强的,女人中绝不可能发出的嗓音。曾听过很多乐器声响,听过自然界天籁的旋律,以及流星聚降,夜色震颤,合成的宇宙乐章的流韵。可这男人的声音蕴蓄七律,含英纳萃,竟在它们全部之上。 
    “喂喂,你怎么擦到他头发上去了。”男人在提醒。 
    唐荷急忙调整姿式,一抬眼,先自看见那人刚毅的面容。他的头发微微曲卷,在柔灯下闪着光泽。他有力的下巴和棱角分明的口唇,在炯炯双目统率下,竟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天啦,是男人用火一样的目光烧灼我,还是我在犯禁? 
    唐荷赶紧起身,她要离妖孽远些,她不能让他烧灼了。她往起一站,突然一阵晕眩。不好,偏头痛发作!这可真不是时候,她决不希望在对手面前蹩眉缩脸,做一番苦相。她挺挺腰,企图抽身离去。可过份的紧张,竟使她迈步时绊住凳子腿,她“哎呀”惊叫着,手往空中下意识地抓捞了一把,踉跄地倒下。 
    空中一双大手托住她,她倒向那个男人的胸脯。 
    只是一瞬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 
    男人的强大磁场共振了她的磁场,就象云中蓄积已久的阴阳电荷突然撞出炸雷和巨闪。男人的气息如兰麝,钻入鼻孔,溶入肺叶,刹时环流四肢,触电般引起痉挛的酥麻。男人的身体成了起伏的山脉,容纳一棵女人的小草,是何等的宽博安全,何等的惬意陶然。女人累吗,头痛吗,那就泊在这大山里,管他流萤千点,飓风万丈,男人会遮拦着那一切喧嚣,令你舒服入睡。呵,唐荷的身体非但没有在因妖孽的触及而萎顿,反而在异性气息的拂煦下,如大海一样涨潮。 
    
    但这一瞬马上就过去了,唐荷推开了男人的扶持,跳回屋子中央。 
    “你滚开!”她嘶声大吼,要挽回失去的脸面。“你这个妖魔!” 
    她看见男人摇摇头。明显流露出怜惜之情。 
    “你只有17、8岁吧?”男人说。 
    “不用你管。”她依然戒备万分。 
    “18岁的花季。”男人说,“丹扬绽苞吐蕊。而你,没找到属于你的花期,你使你自己凋零。” 
    “你没资格与我妄言瞻语,我是崇尚纯理性的修女!”她几乎是请求了。她新奇地看见男人的颈上有一个凸起的喉节,喉节在说话间上下滑动,充满特殊的魅力。 
    “你恨男人?”他兴趣盎然地问。 
    “恨。”但刚才那双大手好温暖。 
    “你与男人打过交道?” 
    “没有。” 
    “奇怪,”男人摊开手,好优雅的姿式。“那你凭什么恨?” 
    她一时噎住,偏头痛更厉害。她脸色发白,一手捂嘴,作势欲呕。 
    “小姐,”男人走上来,男人的手不容分说捉住她的肩。“你病了,头痛?” 
    又是那撩人的气息,又是触电般的酥麻,她提醒自己必须摆脱,可身体不听使唤就是无法挪动。 
    男人的手捉住她的手,在虎口上一掐,她大叫一声。我要死了,她恐怖地想,男妖要吸干我了。 
    “别闹,”男人捉牢她。“我学过一点中华气功,你的头痛,我按压几个穴位包好。” 
    男人的手自主地移到她的后颈,一阵揉捏。她以为他正在杀她,但与男人体肤接触的异样感觉,又是解说不清的美妙。男人的手最后移到她的太阳穴,由轻到重,从缓至急地按摩了几十下。 
    “好了。”他说。 
    她清醒了,赶紧一步跳开。奇怪,头真的不痛了。连安安治了好几年都未痊愈的毛病,在这个男人手中,几分钟,竟云散烟消。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18年来被我视为魔鬼的男人! 
    这时,扩音器里响起嬷嬷的传呼: 
    “唐荷,速返大教堂!” 
    她瞥了一眼电子钟,她在小楼其实才逗留了半个小时。 
    这不是太短促了吗? 
    聚然间,18年的积淀翻涌上来,淹没了刚才的动摇。“妖怪!”她挥动小拳头大喊大叫,“我与你不共戴天!” 
    罗啸强用爽朗的笑声欢送她。 
    唐荷在施若秋引领下,跪在黑蔷薇前。她不转眼地凝视着近在飓尺的神秘的花瓣。黑蔷薇活了,粼粼白光游走于暗黑的表面。她觉得身体轻轻飘了起来,万倾圣水从头沐脚,天空在唱诗班的音乐下涌动赤色波浪,一个硕大的光环在无尽的环宇深处烁烁照耀,指引她向它走去。 
    宇宙无垠,星汉灿烂。 
    咚咚的律动声是她踯躅的脚步。 
    “嬷嬷”,热泪溢出了她的眼眶,“救救我的灵魂!” 
    八 
    坠入爱河的男女,生死难舍的鸳鸯,千百年来骚人墨客把人间的爱情写得千姿百态,汪洋姿肆,成了永远新鲜的主题。可是,在脑科学权威孟文渊看来,爱情与人的其它感情和思维活动没有本质区别,它仅仅是运动——20多种化学物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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