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胡同十九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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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粮胡同十九号-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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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个时候,连续三声枪响,稍后,又是一声……一共四声枪响,划破了皇粮胡同沉寂的夜,清晰地传入了十九号院的小牌室!

    所有的人,霎那间都屏住了呼吸……这枪声,就如同为紫姨刚才那令人不安的预言,做出了更加残酷的注释:应该停止的流血,却还在继续着。

    一辆着火的柴车,顺山下坡疯狂地滑行,它是刹不住了……

    

   

    第二十四章

    就在皇粮胡同十九号院斜对面的一堵院墙脚下,倒下了藤永浩、杜志岩和杨统三个恶公子。他们分别被人击中了心脏或后脑,当场毙命。

    还有一个人,也倒在血泊里,被从正面击穿了肩胛——此人居然是……高法院长夫人朱雨馨?!

    因为离案发现场很近,当严大浦等人迅速循声出现在枪击地点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先于任何人的。

    秋姗马上就为痛得失去了呻吟声的院长夫人,采取了紧急止血的措施。不到半个钟头,一辆汽车就载着秋姗和她的伤员,向距离最近的一家祥和医院驶去……

    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很快就被严大浦找到的两颗手枪子弹壳之外。

    

    

    第二天,出现在报端的有关报道,对钱公子的侥幸死里逃生,多少表示了庆幸。对高法院长夫人的不幸受伤,舆论同样猜测纷纷。人们寄希望于她的康复,因为她将是唯一的凶手目击证人。

    严大浦作为负责刑侦的警方官员,在堆满了鲜花、果篮和慰问礼品的高级单人病房里,当着朱雨馨的丈夫——高法钱院长的面,询问了案发当时的情况。

    一切都显得合乎常理:那天晚上,藤永浩来约钱公子钱胜晓,说是被家里关了这么久,要和杨公子杨统、杜二公子杜志岩几个人一起,到皇粮御膳房去喝酒。藤永浩说,店家今天从天津运来了新鲜的对虾。

    四个公子一直在馆子里呆到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店主早都该打烊了,也不敢催这几位老常客结账走人。

    因为早就耳闻警署丢了枪,加上几天前王法官被枪击暗杀事件,朱雨馨对儿子的迟迟不归很不放心。她亲自带着一个贴身的女仆来到皇粮御膳房,催促儿子回家。

    当她来到饭馆的小单间时,看到那三个男孩子已经醉得满嘴胡言乱语,弄得到处杯盘狼藉。

    自己的儿子,则干脆躺在地板上酣然入睡,完全不省人事了。

    夫人只好亲自劝说那三位公子赶快回家,让自己的女仆在包间里照顾儿子钱胜晓。她见那三位公子似明白非明白的,把前来扶持他们的伙计都呵斥到一旁去了,便拿出长辈的威严,训斥了几句,然后亲自送他们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店门。

    杜二公子突然在门外扯住她说:“伯母我……我有话对您说——”

    院长夫人对严大浦说,当时,她只好陪着三位公子走到了御膳房斜对面的路上。藤永浩和杨统两位公子,就在她和杜志岩后面几步走着。

    她正认真地听那位喝高了的杜公子,短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跟自己说着什么,突然从路边老槐树干的阴影后面,蹿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先从背后一枪打倒了杨公子,然后对着藤永公子的后脑勺又开了一枪,当她本能地回转过身去时,那个黑影中的凶手,正面朝杜二公子的心脏开了枪……

    朱雨馨余悸未消地对严大浦说:“当时,我真吓呆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倒。然后,觉得肩窝儿一热,便不省人事了。”

    严大浦不敢耽搁,迫不及待地发问:“夫人看见凶手的模样了吗?”

    院长夫人表现得有些犹豫,又仿佛是在努力搜索着记忆:

    “天太黑,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像是个又瘦又小的男人……我模模糊糊地记得,他握着枪从我身边跑过去。也许是因为枪声太响,饭店的门口还亮着灯,他没有管我的死活,就匆忙朝胡同西口方向逃走了……”

    院长夫人叙述了这些过程以后,脸上露出了疲惫。失血后的苍白,使她显得格外弱不禁风。

    

    

    严大浦几乎是怀着感激,给始终沉默地坐在一旁的钱院长,敬了一个举手礼,然后告辞走出了病房。

    这位司法界的大人物,正当五十的壮年,生着一头早白的华发。威严的仪表中,却透着对一个小警官执行公务的理解。他在国内司法界始终拥有着不错的官声。

    其中也包括几个月前,涉及亲生儿子钱胜晓的那场官司,在法庭判决下来之前,他始终是秉公回避了整个诉讼过程,借口躲到北戴河别墅去“疗养身体”。

    此举曾被某家报纸的御用写手,褒奖为是“明智的选择”、“避嫌的举措”云云。

    但是,严大浦手下那些无孔不入的巡警们,对每一个伤害了自己两位弱小弟兄的有关人与事,无孔不入地布下了他们的眼线……于是乎,他们也同样意外地发现了这位官场大人物隐蔽的私密——

    在眼前这位出身名门、举止高雅的原配夫人朱雨馨的背后,很早就存在着另一位貌美惊人的中年女士。她是钱院长攻读法政大学时低了三年级的后辈同窗,是当之无愧的一朵校花。她大学毕业后,曾经就职于法院,担任过一段秘书室的文秘。

    据说,这位隐居中的美貌女士,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集贤惠和教养于一身。早就在东四四条胡同里一座小而优雅的“外宅”里,为钱院长生下了漂亮的一男一女,年龄分别比钱胜晓小个四岁和五岁……

    皇粮胡同九号那个豪华气派的前朝公主府,其实并不是钱院长真正的家。

    巡警们早把“收获”到的一切,都及时地报告给了严大浦。这位曾经为了部下的人格与权益,弄得受到停薪处罚的胖子副探长,是他们唯一值得信赖的长官。

    

    

    本来,紫町的牌友俱乐部已经拥有了足以轰然炸毁整个黑白乾坤的证据。因为突如其来的新的凶杀,他们不得不重新来进行一番新的分析和布局——

    杀死了三个恶公子,同时还击伤了高法院长夫人的那支手枪,从现场找到的子弹壳来看,正是柯尔特,那种被昵称作“袋儿装”的美国造。

    皇粮御膳房最后等着结账的那个伙计对孙隆龙说,事发当晚,的确是钱夫人所描述的那样,她带着个女仆来馆子找儿子,推门进屋看见四个公子的醉相,还劝说他们赶紧回家。

    院长夫人接过伙计递来的账单,看也不看就让女仆先赶紧付账。然后“劳驾”伙计去用山楂片儿泡一杯热水,好帮助醉卧不醒的钱公子醒醒酒。

    拿到了慷慨小费的伙计,亲眼看见夫人一边嘱咐着其他三位摇摇晃晃的公子“小心着,赶紧家去”,一边还担忧地把他们送到了店门口。伙计就赶紧到厨房去找山楂片儿泡水……

    那个伙计就是不知道,朱雨馨怎么会跟着那三位公子,边说边走地离开了店门,走到对面马路的老槐树那边去。可还不出三分钟,枪声就响了。

    在那个时刻,饭馆的伙计正好就端着山楂水,回到了几位公子刚才喝酒的包间门口,和蹲在钱胜晓身边的女仆,一起被突然传来的几声枪响,吓了一大跳!

    确切无疑的一点就是,“烂醉如泥”的钱胜晓,始终是躺在餐桌下的地板上,根本没有动窝儿。他正被钱家的女仆千呼万唤地照看着,甚至连外面的枪响,都没有惊醒他。

    秋姗当时跟随大浦在第一时间里,从紫姨家直奔凶杀现场后,立刻就确认了杜志岩、杨统和藤永浩的死亡。同时,也发现了跟三位死者近在咫尺、倒地呻吟不止的朱雨馨。

    就在抢救夫人的医院里,秋姗仔细地观察了她的伤口:这是一个贯通伤,流血很多。万幸没有伤着骨头和主要的神经杆……

    子弹的入口处周围,可以看到明显被火药炙伤了一圈的皮肤组织。

    曾佐手里的扑克牌,洗得“哗哗”作响。

    这回,似乎是紫姨的内心,泛起了一种难以言状的强烈的……失败感。看得出,她是决心要跟真正的凶手较量到底了。

    她突然命令说:“隆龙、小町,你们俩明天就到兴隆去,争取查清巡警老周的生死下落。快去快回。曾佐,近期内,做好再打一场官司的准备吧——”

    曾佐意味深长地对紫姨点点头:“天意如此,在所不辞。”

    第二天傍晚,紫姨抱着形影不离的小点子,让老独头把她推到胡同里来遛弯儿,身边还跟着一身便装、满面悠闲的严大浦和从诊所下了班的秋姗。

    自从皇粮胡同发生了老巡警的女儿惨遭奸杀的事件,大浦和秋姗俩人的友情,似乎前所未有地浓厚起来。常令紫姨感到,曾佐那隐隐的失落感,是那么令人怜惜……

    大浦拍着那棵两人合抱的老槐树推测说:“也许,树身就是凶手藏身的隐蔽物。可以推测,当时凶手就是站在树身与旁边那堵院墙之间的间隙,等待着几个公子从皇粮御膳房里出来。当他们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就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背后,举枪射击……因为黑暗,他距离被害人相当的近。凶手太紧张,放了三枪,近距离打倒了三位公子之后,对意外走在他们中间的朱雨馨犹豫了片刻,才射出了第四枪。然后,迅速朝着与御膳房相反的方向逃去。”

    紫姨默默倾听着大浦对案发现场的分析,然后,让老独头推着自己的轮椅,绕老槐树三周……大浦真不明白,这老太太低头抬头、上上下下地,为什么要反复端详那再平常不过的斑驳树干?

    紫姨突然命令严大浦说:“让老独头托你一下,爬到这堵墙的墙头儿上,看看墙的那边儿,是不是个荒院儿?”

    老独头的那一身干巴劲儿,把个体重少说170斤的大胖子顶上墙头儿,就跟玩儿似的,连喘都不带喘一下。

    大浦攀上墙头一张望,有点儿服了:“紫姨,真的,那边真是片儿没人住的荒院,墙根的草长得尺把高呢!”

    紫姨微笑了:“这就对了。”

    严大浦却堕入了五里云雾之中。他拍打着蹭了一身的墙头积土,看着已经转轮回府的紫姨,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也同样满脸迷惑的秋姗:

    “刚才咱们部长说‘这就对了’,一个没人住的小荒院儿,到底‘对’上了什么?”

    当晚,紫姨家的小牌室里,因为小町和孙隆龙不在,显得冷清了许多。外面起风了,报告着又一个严寒冬季的悄然来临。秋姗放下厚重的丝绒窗帘,自言自语般念道:

    “那两个小家伙,也该回来了——”

    曾佐还是在不厌其烦地洗着手里的扑克牌,紫姨却让严大浦把自己别在腰里的小手枪拿出来,退出弹夹,小心翼翼地在手中把玩儿着,显得饶有兴味……

    

    

    从腊月初七晚上到初八上午,今冬的第一场雪,静静地飘扬了一夜。皇粮胡同家家户户的房顶和院落,都被雪花打扮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样的时刻,向来深居简出的紫姨,又带着小町和“侄女儿”秋姗,穿戴得暖暖和和又漂漂亮亮地,出来串门子。她们直奔九号院那座昔日的小公主府、当今的高法院长宅第而去。

    九号院儿里的松竹梅柳、假山亭台,就如同姿态各异的白衣仕女翩然起舞的雕塑造型……

    早已出院在家静养的朱雨馨,身穿滚着紫貂皮领口和袖口的猩红贡缎丝棉坎肩。虽然因为受伤的肩胛尚未痊愈,一块同色的羊绒三角巾斜吊着左臂,在雪景的映衬下,除了脸色显得比以往苍白一点,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是雍荣华贵、仪态万方。

    她让两个女仆左右搀扶着,对突然光临的紫姨娘三人,表示由衷的欢迎。紫姨让小町赶紧把一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白色土织布口袋,递到女主人的面前:

    “夫人,我们可是上门来讨粥吃的啊!今个儿是腊八,京城所有的寺院,恐怕这会儿都在施粥呢!早就听说府上的腊八粥,论讲究可是城里的头一份儿。我们娘仨也不敢白吃白喝,这不,虽然是晚了那么几个月,总算还没有食言——这就是秋天那阵子,跟夫人说叨过的……栗子了。”

    这回,紫姨刻意地回避了“兴隆”那个敏感的地名。

    小町和秋姗暗暗观察着朱雨馨的反应,只见人家从容不迫的吩咐下人收下栗子,谢过紫姨,便请几位女客,都到自己的东暖阁中落座。

    这暖阁不大,一半面积都被三面镶着镜子的红木雕花卧榻占据了。榻上靠边儿放着一只做工精美的螺钿日本漆小炕柜,还摞着厚绒绒的外国毛毯和各色丝绸刺绣的靠枕,一张紫檀木小炕桌搁在中间。

    炕沿下,青花厚磁的火盆儿里,通红的炭火把房间烘得暖洋洋的。朝着院子的玻璃窗,正好把院子里的一片雪景镶在花格框子里,如同一幅水墨画般恰到美处。

    秋姗富于职业本能的目光立刻就看到:那只瑞典制造的皮药箱。几个月前,自己曾经打开它,为钱公子消毒被周小月咬伤、抓伤的创口。眼下,它正端放在小炕柜上面……

    紫姨应邀跟女主人并排坐在卧榻的炕桌两侧,两个女孩子则在靠墙的一对八仙椅上,轻松地落了座——

    女性从来有着属于自己的世界和属于自己的语言,她们往往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就能迅速获得心思的默契。今天的话题是雪还是风,是月还是云……彼此的对话相去总不会太远。

    话题先从女主人的伤情开始,细腻无比的人情关怀,加上一位医学专业人士的询问,很快就使宾主间的气氛和谐起来。今天,儒雅的女主人果然是要用自家秘制的腊八粥,来招待自己的雅客:

    “今儿个呢,我自然是要请你们娘儿仨喝粥。可咱们得以这‘腊八’为题,每个人都给大伙儿说个故事或是一段诗歌词话来。说到这腊八粥的源头,那传说、典故和炮制的讲究,可就多了。谁要是什么都说不出,等待会儿粥上来了,可就只有闻粥的份儿呦——我看,饶了这两姊妹年轻,我们老太太们呢,就让给她们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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