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烟 by 江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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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烟 by 江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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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各自想了一会心事,殷老爷道:“如云,这件事既然出了,咱们也躲不过,好在外头都不知道,嘉止这孩子也算命不该绝,你好生看着他,不许他离开这里,平时也少上村子里去,人多嘴杂,他这样的相貌,可扎眼得很。”
  祁先生应了,又道:“三公子却和他交好,这几天我想方设法都拆分不开他们,实在让人头痛。”
  殷老爷想了想道:“其实嘉止是个好孩子,这一眼就看得出来,阿适跟他交往,也不是什么坏事。”
  祁先生有些担心地道:“可他……”
  “算了,那件事,你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孩子是完全无辜的,假如这是上天怜悯,给他父亲留下一条血脉,咱们说不得也得担这一点干系,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也不枉了我跟他父亲相交一场。”
  祁先生叹道:“东翁果然高义,不如咱们寻个机会将他远远送走,您看怎样?”
  殷老爷考虑了一会儿,道:“现在外面风声正紧,一动倒不如一静,这里荒僻,等闲无人到来,比外面倒还安全些。”
  “只是……”
  殷老爷知道他的担忧,微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道:“其实天道循环,公理自在人间,说不定哪天,沉冤便会昭雪,坏事也就变成了好事。你只记住我的话,不许他跟外人来往便罢了。”
  祁先生称是,这件事便搁过了不提。
  次日殷老爷带殷适回家,殷适本是执意要带上嘉止的,怎奈他昨天晕倒还未醒来,殷适哭闹着不肯走,被强行抱上马车,回京城去了。
  
                  
舍家
  嘉止和殷适再次见面,已是两月之后,殷家派了马车送他回到老宅,殷适不等车子停稳,便跳下来,大呼小叫地跑进门去,一叠声地叫:“嘉止!嘉止!嘉止!”
  祁妈妈看到他,惊喜地招呼了一声,殷适急急忙忙抱她一下,一路跑进自己的屋子里,果然嘉止正坐在桌前写字,看到他,手一颤,毛笔掉在宣纸上,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殷适跑过去抱住他,两个孩子亲亲密密地脸贴着脸,哭在一起,嘉止不停地叫他:“阿适阿适。”殷适也叫他:“嘉止嘉止!”
  阿莘随后跑进来,看到他们哭,眼圈儿也红了,过去搂住两个男孩,安慰道:“好啦好啦,这不是又见面了么?哭什么!”
  殷适和嘉止抱在一起不撒手,两个月没见面,想念竟是如此难耐,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简直就像一百年那样长。
  “好啦,松手啦,你们俩是连体婴啊,怎么这么粘乎!”终于阿莘不耐烦了,用力分开他们俩,给他们擦干眼泪,取笑道:“阿适还说嘉止像小丫头老哭鼻子呢,现在是谁在掉金豆儿啊?”殷适忙瞪大眼睛,努力抑制住哽咽,大声道:“我才不是!”
  嘉止也道:“我也不是小丫头!”
  阿莘笑呵呵地摸摸他们的头,道:“快去玩吧,阿适你不在的时候,嘉止都不肯出去玩儿,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头写字,你要再不回来,他连砚台都要磨穿了!”
  殷适转头一看,果然书案边堆了好多写过的纸张,足有数尺厚,吓了他一跳。
  嘉止拉起殷适的手,兴高采烈地道:“走,我们出去玩,上次找到的那个松鼠洞,这么久没去看,不知它们存了多少果子过冬,咱们去偷一点来。”
  殷适大笑,拉着他的手跑走了,阿莘望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抹了抹眼泪。
  自从殷适离开,嘉止就像霜打了的小花,耷拉下了全部的叶片,整个人没精打彩的,喂他吃饭就张嘴,不喂也不嚷饿,教他背书也肯背,只是常常看着书本发呆。也不出去玩了,总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写字,祁先生每天来看他,总是先对他的书法赞赏两句,又对他的精神很是担忧,可无论大家怎么劝,他都呆呆的没反应,似乎殷适一走,把他的魂儿也带走了。
  要说小孩子之间要好,也不应该好到这个程度吧,似乎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一旦分离,另一个人变得失魂落魄的,像是只剩了一半。
  这个样子,好么?祁先生思来想去,找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只能暗暗叹息。
  殷适这次回来却也不易,话还得从他刚回家的时候说起。见到分别三月的母亲,殷适当然是高兴的,在妈妈怀里撒了会儿娇,看过了哥哥姐姐,还有新添的小妹妹,新鲜劲儿一过,立即就坐立不安起来,粘着父亲说要回老宅去,问他去做什么,只说要跟嘉止玩。
  殷老爷有顾虑,想着还是不让殷适再去老宅的好,嘱咐殷适的两个哥哥陪着他玩,又带了他出门,大街小巷,看戏听书,买糖弄果,要什么给什么,可殷适一反常态,对这些再不感兴趣,常常出门不到半天就嚷着要回家,回来又粘着爹妈要求回老宅去,父母不同意,他就哭,哭不管用,就闹,闹也不管用,干脆生起了病来。
  开始殷老爷以为他是撒娇耍赖,也没太在意,请了大夫给看,还故意嘱咐煎药的时候不给他放甘草,也不给他吃糖,想用苦口之药来打消他装病的念头。不料服侍他的使女惊慌地来报,说三少爷病得很重,已经吃不下药。
  殷老爷吃了一惊,忙亲自去看,见殷适昏昏沉沉的,眼睛也不睁,全没了平日的机灵,不禁忧心忡忡,忙派人请了京里最好的御医来诊视,却诊不出什么确切的病来。
  药一副一副灌下去,就像水浇在沙地上,没有半点效用,一家人都焦急起来,四处寻医问药,却都诊不出是什么病症,眼看着殷适的小脸儿从黑里透红变成白里透青,整日昏迷不醒,胖乎乎的小身体也迅速消瘦下去,殷适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抱着他不撒手,只怕这个宝贝儿子就这么失了去。
  下人们却暗暗传说,都道三公子怕是中了邪,药石惘治的。
  殷老爷急得数日间添了几百根白头发,不忍看爱妻抱着孩子哭得凄惨,躲到了书房暗自垂泪。正在这时,突然下人来报有个游方的道士求见。
  殷家现在是急病乱投医,在府门外张了告示,说只要能治小公子病的,不论何人,一律酬谢千金,这些日子来的人着实不少,可惜没一个对症的。
  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殷老爷还是强打精神接见来人,却见是个年纪轻轻的道人,眉清目秀,身材修长,装束得极整洁利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殷老爷先是有点失望,按理说道士医生,自然是老的道行深些,不过此人既然来了,便也请他到殷适房中看看,死马当做活马医。
  道人进了房,也不搭脉,只看一看,用一柄拂尘在殷适脸上扫了一下,殷适打个喷嚏,睁开了眼来。
  殷家众人又惊又喜,殷适晕乎乎地坐起来,问:“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哭?”
  殷夫人一把抱住他,又哭又笑,一叠声地念佛,突然想起孩子是道士救的,念佛似乎不妥,忙闭住了嘴。
  殷老爷急忙道谢,道士笑笑道:“小公子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先天机缘,到了八岁,必须舍家修道的。”
  殷老爷和夫人大惊,相对看了一眼,不免怀疑这道士是来行骗,自己亲生的孩子,活泼可爱,心肝宝贝似的,哪里舍得让他出家修道?
  道士也不勉强,只道:“若是舍不得,便只能养到八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罢转身而去,殷氏一家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但要说把殷适送了去修道,那是万万舍不得的。
  殷适见道人走了,喃喃地道:“好生眼熟。”
  殷夫人吓了一跳,这道人大家都是头一次见,怎么孩子竟说眼熟?难道……
  她和丈夫对视一眼,心中七上八下,惶惑不安。
  殷适虽然醒了,身体却大不如前,中秋才过,他便需穿厚衣、盖厚被,动不动就会病倒,一个活泼伶俐的孩子,向来好动惯了的,现在跑不动跳不起,不能玩耍,又整日被灌下种种补药,烦恼得经常哭闹,脾气越来越暴躁。
  北雁南飞,天气一日一日冷了下来,殷适的八岁生日快到了,殷老爷和夫人连着去城内城外的庙宇、道观烧香许愿,只要能保得爱子平安,建庙修观都是应允的。
  然而殷适还是一日一日虚弱下去,九月初的时候,连爹妈都已叫不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殷夫人的眼泪都流干了,整日抱着殷适不放,眼巴巴地看着他,然而眼看着孩子出气多、进气少,那种缓慢而无奈的煎熬,真真令人无法忍受!
  万不得已,殷老爷又派人出去寻找那个道士,然而城里城外遍寻不见,那道人就像平空蒸发了一样,没留下半点踪迹。殷老爷束手无策,只能空自忧急。
  九月初六,殷适生日前的晚上,殷老爷燃了长明灯,打发了下人,只跟夫人一起陪着儿子,祈祷他能平安渡过这道难关,数日挣扎愁苦,他们已渐渐信了那道士的话,只盼儿子能够熬过八岁生日,或许便有转机。
  殷适安安静静地躺在母亲怀里,听她轻轻哼着儿歌,忽然笑了一笑,殷老爷大惊,孩子已经两天没有反应了,他这是……却见殷适缓缓看了他一眼,又看母亲一眼,再笑了一下,大眼睛合上了,头微微向旁边一沉。
  殷夫人浑身一僵,疯了一样摇晃殷适,叫道:“阿适!阿适!你醒醒,不要睡着,阿适,快看看爹爹妈妈,再坚持一会儿就没事了,过了子时就没事了,你快醒醒啊!”
  殷适像个不会动的玩偶娃娃,被摇得晃来晃去,大眼睛紧紧闭着,脸色恬静,自他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这样乖过,然而殷老爷和夫人却都痛哭流涕,只盼他能够睁开眼睛,便是再调皮捣蛋十倍他们也不怕,只要他活着!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道号,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施主,请节哀顺变。”
  殷氏夫妇一回头,泪眼蒙胧中看到一条清峻的身影,顿时像得了救命稻草般冲过去,抱着殷适跪伏在地,连声哀求救命。
  道人扶他们起来,温声问道:“你们如今是舍得呢,还是舍不得?”
  殷老爷颇感为难,殷夫人却果断地道:“舍得!”
  殷老爷顿时省悟,是啊,舍得便怎样,舍不得又怎样,这个孩子,他们终是留不住了,舍了他去修道,总还能留得性命在人间,胜过现在夭折!
  道人见他们同意,微微一笑,接过殷适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掐指念了几句咒语,拂尘在殷适脸上拂了几拂,似有一道白光钻入他的眉心,不多时殷适睁开眼睛,眨了一眨,接着便伸出手来,要母亲抱。殷夫人扑上去抱住他,娘儿俩个紧紧粘在一起,再也舍不得分开。
  道士静静看着,宣了声道号,对殷老爷道:“半年之后,我会来教导他,在此之前,请您寻一处清静地方,叫他静养。”
  殷老爷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向来对神佛之事敬而远之,但事实摆在眼前,便想不信也不可得,为了保住儿子的命,说不得,只好听从道人所言。
  道士回过头来,望着殷适的眼睛,微笑道:“别来无恙?”
  
                  
重逢
  殷适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想起来,揉了揉眼睛,再看看他,笑了一下。
  道士叹口气,伸手在他眉眼上轻轻抚摩了一下,然后取出一粒丹药喂他吃了,微笑道:“好了,乖乖听话,很快就没事了,半年之后,我来教你,再会。”又向殷老爷殷夫人道:“我与令郎是累世的缘分,这一世由我来助他修行,还望殷施主勿以世俗之念,阻碍他的修行。”说罢施了一礼,飘然而去。
  殷老爷见他行动也不甚快,却眨眼间不见了踪影,院中寂静,似乎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只有抱在殷夫人怀里的小殷适,奇迹般地恢复了意识,眼睛像从前般明亮,脸色也正常了,除了有点瘦,几乎看不出片刻之前还病得要死要活。
  怪事,咄咄怪事!
  殷老爷和夫人心念百转,莫衷一是,唯一肯定的是,那道人的话决非虚言,自己这孩子,从此是舍入空门了。殷夫人鼻子一酸,眼泪又淌下来,殷适忙给她擦去,道:“不哭不哭,妈妈你哪里痛么?”
  殷老爷咳嗽一声,向夫人使个眼色,抱过儿子道:“没事,这些天你病着,你妈很是担心。”
  殷适道:“妈妈你别担心,以后我不会生病了。”
  殷老爷奇怪地问:“怎么?为什么不会生病了?”
  殷适歪着头想想,困惑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会病了,刚才那个人我认得。”
  殷夫人心头发紧,忙问:“他是谁?你什么时候认得的?”
  殷适张口结舌,停了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觉得认识他。”
  殷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充满疑惑,难道转世之说真有其事?他们惶惑不安,殷适却不觉得,抱了母亲的脖子撒娇,殷夫人一方面因为这宝贝几乎算是失而复得,一方面怜惜他不久之后便得离家去修行,对他千依百顺,怜爱无限。
  殷适平安脱险,一家人终于安稳下来,哥哥姐姐们听说他不久即将离家,都非常惊讶,每天围着他嘘寒问暖,极是不舍,殷适却不觉得,天天盼望着快回去老宅看望嘉止,父亲已经答应他等身体好了就送他去,所以他每天都认真吃饭,乖乖喝下各种补药,身体迅速康复。
  十月初的时候,殷适已尽复旧观,顽皮得令所有人头痛,这时大家开始觉得,如果他离家去修道的话,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所以,当殷适乘坐的车子离开殷府后门时,除了殷夫人泪眼朦胧泣不成声以外,合家大小连同仆人侍女,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同殷适离开的,还有右矢。
  本来右矢是从老宅逃回殷家的,向殷老爷哭诉了自己“见鬼”的经历之后,打定主意绝不再回山上去。殷老爷也不勉强他,反正他正想把儿子接回来。
  不过么,右矢现在的胆子已经跟两个月前大不相同,因为……似乎这次在山上中邪的,不只殷适少爷,还有他右矢啊。
  话说他回来之后,曾屡次出现意外。
  一天,管家安排他给夫人送一盅参汤,他送了两个时辰还没送到,等别人找到他后询问,他说:院子里雾好大,转来转去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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