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蜃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由珊瑚群围成的一个通道口，嫣红的颜色很是艳丽，青离从未见过这些，自然是面露惊奇之色。
却又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稍稍转念一想，问道：“你是说，龙绡宫？”
帝蜃轻轻点点头，“你若要查清楚，不妨从龙绡宫开始，据我所知，龙族与鲛族自古以来，便积怨颇深。”
青离在他提到龙族的时候，脑仁没来由的一痛，却不明缘由。只继续往前去，却驻足在珊瑚礁前，她抬首望着上方，已是碧蓝一片再看不见半点陆面的影子。
波光粼粼，海底与陆地，毕竟是不同的，帝蜃伸手敲一敲她的额头，“发什么愣？”
青离有些不悦地捂住额迹，帝蜃却是浅浅一笑。
二人的关系在这一路来，似乎是缓和了很多。青离看着他嘴角漾起的淡淡笑容。才忆起。上一世，他几乎便没有笑过，而自己亦随时处在痛苦之中，往事如梦。现下想来，也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罢了。
青离行在前，帝蜃随在她身后，这条珊瑚道很长，似乎是望不见尽头的，青离伸手抚上壁面，有些滑腻的触感让她有些不舒服，帝蜃见此忙打落她的手，青离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颇为不解。
“这都是剧毒，切不可再碰。”说罢，便用双手包住她的手，不多时便有细细的血丝顺着水流朝上浮去，青离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待的他放开手时，青离这才集中力注意力，再不敢乱碰。
这道看着长，却也用不了多久，便行至了尽头，许是人处在水中，顺着水流速度也会快些。
待出得珊瑚礁的一瞬，匿大的宫殿便呈现在二人的眼前，磅礴的气势，通体金黄的建筑，乍眼一看，竟似比那南风城的皇宫还要奢华上许多。
就悬浮在海水中央，有士兵在殿前把守，看着装衣饰，与凡人并无不同，他们亦是有着双腿的，并不像鲛族，人身鱼尾。
这里与河城不同，适才青离从城门一路行来，只感到阴气甚重，可在此地，却是光芒耀眼，且充满了正气。
她转身回首，依旧是长到不可见头的珊瑚道，“这里，是龙绡宫么？”她轻声问道。
帝蜃眉目不动，“嗯。”青离顺着水流游了过去，那几名士兵看了眼青离，欲上前来阻止，却是帝蜃行了过来，他将腰际的仙牌取了出来，却与之前取给河城士兵的那个不同，青离细细看了，这分明是彰显帝子身份尊贵而独有的紫玉牌。
果不其然，那几名士兵在见了此牌后，立时恭敬的让了道，且一致地躬下了身子，声音整齐肃然，“恭迎殿下。”
青离挑了修眉看他，帝蜃却未理会，径自朝里行去，青离只得跟紧他，却又不愿意多问，他皎白的袍子轻轻拂过青离的手腕，她淡淡侧颜看着帝蜃的后发髻。
面前的这人也是同自己一样呵，痴傻了一世，终是将过往忆起，却又好似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些陌生了。
他已不再暴怒，不再狠心，反倒是多了些温润的气息，这样也好，至少现在二人还能够平静的相处。
“殿下，龙王在寝殿候着您，请随奴婢们前来。”前来颔首望去，是两名模样姣好的婢女，样貌很是清秀，帝蜃为答话，也未回首看青离，就在二人的带领下朝着主厅的方向行去。
青离不知为何，心口有些闷闷，主厅的正中悬着颗匿大的明珠，发出了明黄色的光芒，似乎在宣告着这屋内主人的尊贵身份。
青离却好似闻到了什么味道，回首望去，却什么都未看见，这气味，有些似魂魄，却又不是，青离也拿不准。
正待往前去，却被这两名婢女伸手给拦住了，依旧是笑脸盈盈的模样，“姑娘请在外面等候，此处是龙王的寝殿，外人不得入内。”
青离也不恼，便停了下来，眼睛朝四周寻着，刚才那抹味道，着实怪异，却是帝蜃一把牵过了她的手，婢女有些为难的道：“殿下，这，龙绡宫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帝蜃冷哼一声，“我亦是外人，无妨。”说罢便不顾二人的反对，拉着青离进去了，她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你进来就好，我等着也就是了。”
他侧眸斜睨了青离一眼，“是我来寻那些魂魄，还是你来寻？”青离一时语塞，便不再多言，刚踏进殿门，就见两侧的婢女纷纷退了出来，站做两排，且都婀娜多姿的弯下了身子，“恭迎殿下。”
青离颇为不习惯这样的阵势，她垂首望着，帝蜃并未放开牵住她的手，青离往下挣了挣，他却握的更紧了些。
青离神色很是尴尬，他却停了下来，青离望去，这是两根墨玉制的盘龙柱，上面雕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龙，其眼睛处还隐隐透着红光，竟似是活物一般。
柱子后便是主位了，此时正有一人坐在那里，一身黄衣，却是带了些飘渺之感，高高挽起的发髻正中是金质的盘式。
只见她左手持了炳通体澈蓝的如意，眼神娇媚迷人，嫣红的唇瓣微微轻启，颇有妖娆之姿，长长的裙摆缓缓飘动着。
眉间一个赤色的红点，尽显婀娜之态，她一见帝蜃，忙起了身子，摇曳生姿的行了过来，眼睛只淡淡瞥了眼青离，便搭上了帝蜃的手，“蜃哥哥，你许久未来了，柒儿很是想念呢。”
声调婉转动听，青离有些厌恶地想要挣开帝蜃紧拉着她的手，却是徒劳，只见他淡淡一笑，“时光荏苒，柒妹已是龙王了。”
青离睁大双眸看着这名女子，怎么也不能将她这幅模样与龙王联系在一起，她从不知道，原来女子也是可以为王为主的。
龙柒轻轻叹了声气，眉间波光流转，“蜃哥哥的心肠真是冷，我继位那一日也不见你来，倒还以为你将我这个妹妹忘了呢。”
帝蜃深眸微睐，“那时的我，尚在人界。”龙柒自知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可不想惹的帝蜃不开心，帝蜃随着渡魂使坠入忘川一事，当时闹得是轰轰烈烈，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此时自己这样一说，确实有些不合适。
便微眯起眼睛看着青离，笑道：“这位姑娘是谁呵，生的这般好看。”帝蜃将青离拉来他身前，道：“她是渡魂使，青离。”青离没有想到帝蜃会这样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身份同龙柒说出来。
龙柒挑了挑眉，细细打量起青离来，她浑身只有一股清冷之气，也不见半点笑颜，还真是同魂魄打交道的，整儿个人都让人感到冷冰冰的。
“呵，原来渡魂使就是你啊，还真是久仰大名了。”她嗤嗤笑了起来，青离被她笑的有些不自在，只冷冷道：“龙王过誉，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冥官罢了。”
龙柒朝后退了一步，以手支颐，目光中尽是精明，“让我猜一猜，你们来此，是否为了鲛族？”
青离感叹于她的聪慧，见帝蜃没有说话，便先开口道：“正是，实不相瞒，我此次来到河城，便是狱主给了旨意，可我一路行来，却是一缕魂魄都未见到，这实在是奇怪。”
龙柒眉间有一抹忧伤，轻声道：“自然见不到，对于那样凶恶的种族来说，有些事，是一定要瞒住的。”
青离心头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眼中有些急切，此趟不能什么收获都没有便离去，“还请龙王告知与我。”
龙柒微微蹙眉，“你想知道些什么？”帝蜃走上前来，语意有些透凉，“柒妹，以你我二人的交情，有些事，便不必相瞒，你说呢？”
青离回想起水面上那些凡人的魂魄来，心下有些难受，便不由得问道：“鲛族人，是否曾遭遇过什么灾难？”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问，只是这句话刚一过脑子，便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龙柒面露惊诧的看着她，又看了帝蜃，道：“怎会，蜃哥哥，既然姑娘是渡魂使，想必来此也是为了渡魂，这并不是件坏事，对于鲛族人来说，也许会是一种解脱。”
青离静静看她，帝蜃稍稍思虑了片刻，道：“柒妹且说来听听。”
第九十一章 河城劫（5）
龙柒命人为青离和帝蜃上了些吃食，贝壳状的盘子盛了些晶莹剔透的果子，霎时好看，青离便伸手拈了一颗放入口中，却是酸涩不已。
她不由得蹙了眉，倒是龙柒嗤嗤笑了起来，她素手一指，“姑娘必是不习惯这龙绡宫内的饮食吧，就似我吃不惯你们陆上的东西一样。”
帝蜃摆一摆手，“吐了吧，看你那难受的样子。”
青离却是有些发倔地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儿，竟口齿留香，她颇为赞赏的道：“其实这果子的味道也不错。”
龙柒侧颜望了眼从窗外游过的鱼群，却是轻轻叹了声气，帝蜃知道她是在回忆那些过往，只是表情却为何这般痛苦？
过了良久，她才缓缓启唇，“也许你们知道，鲛族本就是龙绡宫的一部分，照陆上凡人的记载来看，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融洽和谐。”
青离忆起河城那些鲛族人的眼睛，皆是目露凶光，且河城那阴沉不已的气氛，都很怪异，迟疑道：“可河城那些鲛人。。。。。。”
龙柒面色有些不屑的道：“河城，不过是龙绡宫施舍给他们暂生的地方罢了，不知你们是否有发现，鲛人的脸上，是没有笑容的。”
青离和帝蜃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龙柒顿了顿，又继续道：“是怨念，曾经的鲛族也是欢声笑语一片，他们织绡的手艺可以说是精湛，可是渐渐的，鲛人竟心生贪念，打起了龙绡宫的主意，他们总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竟觊觎到龙绡宫的头上，那时我的父王，自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一时将他们镇压住，不允许鲛人再碰那些绡，亦禁止他们织绡。
可不知那些鲛人用了什么法子。竟从陆上学到了炎冰术，顾名思义，既可化水为冰，亦可化冰为水。
只可惜我父王那时并未多加在意，也并未发现他们的异常行为，直至有一天，在龙绡宫众人都在歇息的时候，他们终于按耐不住的动手了，那一夜，我至今都记得。睁眼时。只发现自己不得动弹。周遭皆是冰，我们被封住了。
他们便开始了无止尽的掠夺，父王恨自己轻敌，恨自己的大意。为了挽救龙绡宫的一切，他将自身化作龙身，父王的元身本就是炎龙，可这不单单只是小范围的冰封，而是整个龙绡宫啊。
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耗尽自身所有的功力，那一天，火光弥漫了整个海底，鲛族人亦损伤大半，父王将他们逼出了龙绡宫。且下了封印，永生永世不允许鲛人再踏入龙绡宫半步！
他们为保自身性命，只得离去，可那以后，父王的身子却是日渐虚弱。很快，便逝世了，龙族的子民悲恸万分，我强忍住心中的怨恨继位了。”
青离神色复杂的望着面前的龙柒，之前看她巧笑顾盼的模样，只当她是个普通女子，在听见她是龙王时，也不过是震惊了片刻，只是现在，听她道完了这些事，只觉得她的内心无比强大，才能将那么强烈的恨埋藏于心底。
帝蜃蓦然扬眉，“柒妹，你竟不将他们赶尽杀绝？”龙柒额边的发丝轻轻飘动着，绝美的眸子里却是沉静，“不，我要让他们好好活着，让他们永远活在黑暗与痛苦之中。”
青离忧切道：“那，为何后来的他们会开始食人？”龙柒唇角擒了一抹笑，“他们只修习了炎冰术，却并不了解其后果，既然有那么强大的威力，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在对龙绡宫施术的那一日，便相当于在自身种了咒，这种术法损耗及其之大，他们不过是区区鲛人，在发现身子愈渐衰弱的时候，才知晓是炎冰术正腐蚀着他们的心。
以何法去挽救，只有到陆上，化为人身，再去窃取凡人的心，以心补心，方可续命。”
青离眉头紧蹙，双拳紧握，内心是抑制不住的愤慨，那些海面上的魂魄，没了心，是无法投胎的，他们只得日日夜夜漂浮在无尽的海面上，无休无止。
青离齿缝里切出游丝细声，“该死。”她抬眸望向龙柒，“你们竟不管么？”
她不待龙柒出声，又继续道：“既然你说鲛族人在那一日死伤过半，那么，他们的魂呢？”
似乎有水雾迷蒙了她碧色的眼眸，冷涩地道：“被殷作封印起来了。”帝蜃听见这两个字，问道：“你说的，是鲛主殷作？”
青离有些诧异，适才一直没听她提起过这个人，龙柒语意透凉，“嗯，蜃哥哥你以前见过的。”
青离见帝蜃怪异的目光，不由得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历？”
龙柒正待说话，帝蜃却打断了她，自顾道：“他是龙柒父王与鲛族人的孩子。”
青离眉目不动，语声闷闷，“我真是没有想到，那他又为何要害龙族？”
龙柒凄厉的笑了笑，“他不是要害龙族，只不过是为了能够有个身份，父王只有我一个女儿，却一直不愿意去承认殷作，他只当这是个耻辱。”
青离突然觉得，鲛族这样做，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可恨了，只是不明白龙柒之前为何要说是他们的贪念引起的仇恨，但转念一想，她或许也不愿意再提及此人，因此才会那样说的吧。
帝蜃斜睨了龙柒一眼，道：“你弟弟他。。。。。。”怎料龙柒却立时皱了眉，“他不是我弟弟！我没有过这样的弟弟！”
青离不知她的反应为何突然这样激动，却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事，并不似她所听到的那么简单。
二人皆看着龙柒，没有再继续说话，待她稍稍平复了心境，帝蜃才缓缓道：“好，那柒妹你告诉我，如何能找到殷作？”
青离好似看见龙柒眼中有泪光涌出，但只一瞬便消逝不见，她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他，就在河城，你们若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定要小心，我怕他会伤害你们。”
关于殷作，她似乎不想再多说。
帝蜃侧颜看着青离，轻声道：“走吧，我随你去。”
青离这一路来，其实是感激帝蜃的，他一直在护着自己，只是难以开口道一声谢谢，许是心结还没有完全打开吧，开始，是她负了他，而后，是他负了她。
青离便淡淡嗯了一声，略略在龙绡宫休息过后，二人便同龙柒告别，临走时，她交给了青离一样东西，是个墨色的贝壳链子，上面还缀着一颗通体透蓝的小小海星，精致不已。
“还请姑娘在见到他的时候，替我将这链子转交给他。”
她眉目间有一瞬的温柔浮现，青离颔首，却不再多问，只将贝壳链子轻轻放进了腰际的小锦囊中，轻声道：“你放心，我会的。”
再次回到河城时，青离总觉的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不过，她终于能够理解为何这些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