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花图----吾无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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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花图----吾无故-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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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英猛一怔,陡然抬头盯住了一梅的眼睛。他什么也没说,却转身拂袖而去,一梅还没反应回来,他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一梅微微一呆,在当地站了半天,才缓缓坐下。不知不觉之中,泪水已经充满了眼眶。

一梅忽然想到,她从来就是一个不会哭的女人,却在苏小英这里哭了两次。第一次是在他跟前,第二次是为了他。

(十五)舍命相救

一梅在那篝火旁边等了很久。她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在等苏小英,可是她脑海里浮现的偏偏都是苏小英的影子。他怎么笑,怎么说话,怎么出手挡住了傅待月一剑,甚至那个只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晚上他们在山上怎么纠缠,她全部想了起来。 
只是她仍旧不承认自己是在等苏小英,她脑海中,趁着一个苏小英落下,另一个苏小英还未起的这段空隙,想,等到天一亮,自己就能带着两匹马远远的走掉。然后她想,苏小英没有马,也没有钱,这种情况往往会让人很惨,她有一点幸灾乐祸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习惯了有苏小英的日子。人很难适应孤单,但是往往容易享受别人的陪伴。

一梅往篝火堆里塞了好些树枝,然后席地躺了下来,她睁大眼睛,遥望着茫茫夜空。

荒郊野外,除了树枝燃烧的“噼噗”声,什么动静都没有。偶尔有不知名的小兽路过,远远看见火光,也都一窜而过,并不停留。一切都显得如此平静。

一梅手上的汗毛却陡然间竖了起来。她躺在地上没有动。不过,她全身的感官已经提升到了最敏锐的状态。好像千钧一发于顶,在这根发断掉的一刹那,她已能完全掠开,安然躲避。 
一梅是一个杀手。杀手的直觉往往都很准。

五枚暗器破空之声尖锐响起,一梅躺在地上,她的身体似乎没有动,却在瞬间移动了三尺,含光剑脱鞘而出,极迅速地挽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叮叮叮叮”一阵乱响,暗器被全然扫开,然后又是“叮”的一声,这个声音清脆而有力。 
一梅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剑!好快的剑!

凭借双剑相抵时的一股反力,一梅向后狂掠十数步,在空中翻了一个轻巧的筋斗,轻飘飘落地。含光剑在黑夜中几乎瞧不出形状,却隐隐射出凌厉的剑气。

篝火微弱的光亮下,只见白衫蓝衣,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在前飘然而立。他们的姿态极其优雅,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动过杀意。看他们的样子,就应该是暖暖阳春,踏花归来;飒飒清秋,品酒去后,这两个人随便站在哪里,似乎都能让那个地方显得娴静而雍容。 
可惜他们的名字偏偏叫人闻之色变。

明姬传金箔,待月笑杀人!

一梅手中的剑忽然握得很紧,“傅待月,”她冷冷道,“是你。”

傅待月淡然道:“寻姑娘良久,总算找到了。姑娘那位叫苏小英的帮手不在,可见我的运气不错。”

一梅纵身掠起,她的含光剑乌而无泽,在黑夜中占了很大的便宜。可惜傅待月的剑也实在很快,含光、无名,两柄长剑以几乎不能看清的速度交错技击,短暂而有力的短响混成一记长长的金属响声。十数招一过,两个人都发起了狠,出招太快,已经不能在脑子里反应,全凭一种经验的直觉。 
陡然间“嗤嗤”一片大响,暗器破空,劲飞直射,听声音,竟是用满天花雨的手法。一梅心里一紧,含光已经在傅待月的纠缠中,若要避开这一片暗器,必须在一招内逼退傅待月。 
然而,杀手第一剑,岂是这么容易逼退的?

一招的时间转睛即逝,一梅仿佛已经听见暗器刮擦衣角的声音。

蓦地里斜角窜上一道灰影,剑光登时大射!一梅与傅待月俱是有名的剑客,却仍然被这一道凌然的剑光激的一惊。电光火石之间,一袭暗灰的物事凌空而起,“噗剌剌”一声,在空中展得极平、极硬,便在这时,无数暗器极速射来,包在这物事之内,发出一片沉闷的声响。 
傅待月见机极为迅速,平地里硬生生缩回一尺,足尖轻点,掠回十数步。

一梅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心中叫了一句侥幸,再定睛看时,傅待月虽然神色平静,气度却全不似刚才,显得十分凝重。

那灰影笑道:“明姬不但能传金箔,五角梅花钉的功夫也越来越精进了。”

明姬居然不动声色,低头谦卑地道:“多谢苏公子称赞。”

那灰影道:“我只不过是一梅雇的帮工而已,你太客气啦。”

傅待月淡淡道:“夜色正好,围火而谈岂非人间一美事?我也不打搅两位,即便告辞了。”

明姬轻移莲步,缓缓走到傅待月身前。

一梅冷笑一声,断然道:“我却还有事请教你。”

傅待月淡然道:“请说。”

一梅冷冷道:“杀手杀人,无情之至,可是你适才的剑内,为何有如此深重之仇恨?难道我以前跟你有恩怨么?”

傅待月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瞧不清楚,他顿了一顿,还是用一贯清清淡淡的声音,却绝决地道:“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一梅不禁一怔,想了半天,没想起跟他有什么仇怨,再一看,待月明姬,早已消失在夜色之内。

苏小英道:“你别发愣呀,去看看他们真的走了?”

一梅转过身,看着他,嘴里道:“当然真的走了。”

苏小英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微笑道:“倘若真的走了,我就撑不住了……”话才说到这里,身体忽然一软,倒在了地上。

一梅脸色一变,几步奔到他身边,抱起他的上身,问道:“苏小英,你怎么了你?你在吓人?”

苏小英虚弱地道:“哪儿能啊……她……明姬的暗器比我想的厉害多了……”

一梅道:“怎么了?打中你了?”

苏小英轻轻“嗯”的一声,有气无力地道:“督脉上……好像是悬枢……脊中……”

一梅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麻利地解开他的上衣,果然看到悬枢、脊中两穴上各扣着一枚五角梅花钉。

“苏小英,”一梅慌乱地道,“你怎么这么马虎呀!”说着鼻子一酸,泪水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你差一点就死在梅花钉下了!哪怕不死,谁知道会不会残废!你怎么这么马虎呀,好端端的蝎蝎虎虎冲上来干什么?嗯?” 
苏小英的脸色已经变得很苍白,然而他还是微笑了一下,轻声道:“不要紧,这两个钉子是穿透我衣服射进来的,力道已经小了,就是……就是打中的地方太厉害……过几天就没事了。” 
一梅使劲一抹眼泪,酸着鼻子问:“真的?真的?”

苏小英又“嗯”了一声,道:“我哪敢骗你呀……”

一梅麻利地将他背了起来,风风火火朝前头村镇奔了过去,一边道:“你还有不敢做的事情么?”

前方的镇子还算大,因为镇子里人多姓郭,所以叫郭家镇。到达郭家镇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一梅满头大汗,用脚踹开镇上医馆的大门,闯进去大叫道:“大夫!大夫在哪里!” 
叫了半天,才有一个伙计披着衣裳,慌慌张张跑出来,一眼看到一梅神气泼辣,汗流浃背,腰上悬着一把黑鞘的剑,一手还握着一把式样古朴的长剑,不禁就有些结巴,道:“大夫还没有来。” 
一梅怒道:“没有大夫,还开什么医馆!快叫大夫来,否则我烧了他的房子!”眼睛往四周一张,看见边上有一张卧榻,便将苏小英小心翼翼俯卧放在榻上。

苏小英的呼吸还很匀称,然而气息微微有些弱,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

这家医馆的主人也姓郭,双名少棠,相貌端正,颌下一小绺黑须,显得很有威严。他进来之时,也不似那伙计,只朝一梅瞟了一眼,冷言冷语地道:“姑娘只须少坐,不用在这里大呼小叫,病人在哪里?” 
一梅一愣,然而见他气度不凡,心里高兴起来,想这必定是个高明的大夫,于是笑道:“是是是,你快来瞧瞧,他伤得很厉害。”

郭少棠哼了一声,走近卧榻。然而他在榻前极明显地一顿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随后急忙翻了翻苏小英的面颊,他在看清苏小英容貌的一瞬间,脸上血色尽褪,颤声道:“他……他……” 
一梅跳了起来,心慌意乱地叫道:“他没事啊!他不是好好的么!他怎么了!”

郭少棠大惊失色的神态稍稍回转,伸手搭住了苏小英的脉搏,又在他额头按了一按,随后果断地对伙计道:“川芎两钱、当归两钱,赤芍、升麻、防风各八分,红花、乳香去油四分,陈皮五分,甘草两分,煎半碗。” 
一梅松了口气。

郭少棠神态肃然,一字一句,问一梅道:“这位小哥姓甚名谁,怎么会受的伤?”

一梅道:“他叫苏小英,他……他跟人打架,一个不小心,被人用暗器射中了悬枢、脊中,他还好罢?”

郭少棠喃喃道:“苏小英……苏小英……真的是他……”随后气得连胡子都要翘起来,破口大骂道,“悬枢、脊中,那都是极要紧的穴道!怎么会伤到那里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跟你罢休!” 
一梅愣道:“怎么,你跟他认识?”

郭少棠道:“岂止认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他什么人?”

一梅瞪大眼睛,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用极满不在乎的语气,轻描淡写地道:“我?我是他老婆。”

郭少棠张大了嘴,他的下巴差一点掉了下来,眼睛也比往常睁大了数倍,然后他轻哼了一声,缓缓道:“怎么能够呢,哼,他会看上你?”

这话厉害,若不是指着这个大夫给苏小英瞧病,一梅定然会扑将上去,把他揍个万紫千红。

苏小英喝过药,沉沉睡了一整个白天。郭少棠支使几个伙计,在医馆打扫出一间雅致的卧室,安排他好好休息。然后他在医馆挂出一块牌子,“今日休诊”,看起来是想全心全意,照看苏小英的伤势。 
一梅也松了口气,苏小英睡得十分安稳,甚至连脸色也渐渐好转。一梅拿手去抚摸他的面颊,忽然之间,心中一热,脸上腾起老大一片红晕。

苏小英在这日黄昏醒过来,一醒过来,就看见一梅支着脑袋闭目养神。于是他轻轻叫了一声:“一梅,一梅。”

一梅登时睁开眼睛,窜到他床边,问道:“你好了?”

“哪有这么快啊。”

“哦——”一梅手忙脚乱帮他塞了塞被子,道,“那你再睡,再睡。”

苏小英笑道:“睡不着了,你怎么不去睡一会?看你好像累得慌。”

一梅道:“一点也不累,干我们这行的,什么时候都不会觉得累,跟骡子似的,特别吃苦耐劳。”

苏小英笑道:“那你怎么不干脆改个名字叫董一骡呢。”

一梅竖起眉毛,气道:“苏小英,你怎么老这么欠揍!我跟你说,不管怎么着,我现在都是你老板娘。”

苏小英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然后转了个话题,道,“你还挺有本事,这是在哪里?这个房间挺好。”

一梅想了想,刚要从头跟他说,卧室的门“吱”的开了。

郭少棠疾步趋了进来,走到床前,“咚”的一声,竟然跪倒在地上。他端严而富有学者风度的脸仿佛充满伤悲之情,他的眼睛里蓄满了热泪,嘴唇也在微微打颤。

苏小英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原来是你?”

郭少棠的泪水缓缓淌下,充满恭敬地道:“是。小人承蒙苏公子搭救,在此处开了一家医馆,日子还算过的不错……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苏小英满不在乎地道:“你快起来罢,这像什么样子?如今你也救了我,咱们没有谁欠谁的。”

郭少棠一怔,道:“这是小人分内的事。”话这么说,到底站了起来。

苏小英笑道:“可见好事是得多做,种善因,得善果,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这里是你老家?”

郭少棠道:“不是,不过见这里风气淳朴,因此在此地居住。公子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跟人拼斗受伤?”

苏小英一哂,道:“我居无定所,这次不过偶然路过罢了。郭大夫,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郭少棠又一怔,忙道:“有,有,我这就去准备。”

一梅见他急急忙忙出门,“嗬”的一声,对苏小英道:“你对他的恩情不小呀。”

苏小英道:“什么呀,人家是个读书人,礼节周到,动不动就跪啊拜的。他那个时候给一家大官治病,不知怎的,得罪了人家,我正巧路过,顺手帮了他一把。”

一梅道:“看不出你挺热心的。”

苏小英道:“那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回头来帮你啦。”

一梅双手叉腰,大声道:“你回头来帮我,那是应该的!”

“怎么应该了?”

“因为……因为我是你老板娘!”

苏小英嗤笑一声,满脸无趣,把脑袋钻进了被窝。

一梅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十六)柳氏杏杏

一梅婉拒了郭少棠邀请他们住在自家的好意,她在镇上另租了一间小房子。这间房子很小,只能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小矮柜,吃饭只能坐在床沿,因为已经容纳不下椅子。 
苏小英的伤势没有大碍,卧床休养了三四天,就能够到处乱跑。一梅自己害怕生病,对于苏小英的身体,也异常操心,逼迫他每天都要去郭少棠那里看病。苏小英没法子,每天吃过晚饭,都遛跶到郭家,跟郭少棠下棋。 
这时郭家镇头上那片水塘里,荷叶已经翠翠的到了最茂盛的时候。

苏小英去下棋的辰光,一梅就抱着今天换下的衣物,与邻居郭大婶上水塘洗衣服。水塘一圈,那时挤满了各个年纪的主妇。或高声谈说,或窃窃私语,讨论着自家的男人和孩子。荷叶长得很高,有时候看不见对面的人影,只听见荷叶缝子里头,那话一阵接着一阵,从来不会停断。 
一梅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她可以在这里,跟随着别人话头,肆意地吹嘘苏小英。

实际上女人的一大爱好,就是在别人面前埋怨自己的男人,抱怨完了一通,然后喜滋滋地对别人说,哎呀,反正日子就这样过啦,你看人家王大婶李大嫂家的那口,还不如我家的哩…… 
一梅“嘭嘭”捶打着衣服,听见邻居郭大婶道:“苏家嫂子……”一梅顿时转过头去,迫不及待地道:“郭婶子,怎么说?”

郭大婶一边叹气,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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