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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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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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祥用他那思索问题的习惯姿势;背着两只手儿;转了两个磨磨儿;一想:不对!这些人都是全国各大城市报名参加抗美援朝的技术人员儿;如果拉的中途炸弹响了;一下子就会伤亡一二十个;车就没人开了。想到这里;就说:

    〃同志们!你们已经干了老半天;也够累的。任务已经基本上完成;能通车了。要是咱们耽误时间太长;飞机一发现咱们的弹药车;可就不合算啦!大伙还是快回去开车吧!〃

    司机们心里痒痒的;还想再拉几个。郭祥笑看说:

    〃我的工人老大哥;你们讲点儿组织性儿嘛!我可是你们自愿选的。〃

    司机们只好收拾东西;拎起棉衣回去。

    郭祥跟着大家向回走;却不知怎地老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刚走过那个填起的弹坑;就听见后面有一个声音在叫:〃郭祥!你的任务果真完成了么?……〃郭祥回头一望;刚才跟他在一起的那个黑森森的大黑怪物;还直矗矗地立在那里。它那两个大铁耳朵耷拉得那么长;越发显得凶恶丑陋;满脸都是狞笑。郭祥刚要举步;它又讥讽地叫:〃郭祥;今天是你胜利了;还是我胜利了?哈哈;我说你不敢动我;你果然就不敢动我!等一会儿汽车过来;你瞧我毫不费力地就把它崩上天去。……〃

    郭祥的步子挪不动了;终于停住脚步。

    〃不错;一点不错;我的任务没有完成。〃他的脸颊和耳朵都在发烧。〃我郭祥跟着党东征西杀多少年了;我经过成百次的战斗;我跟敌人面对面地拼过刺刀;我的刺刀真正饮过敌人的鲜血;我俘虏过成百成千的敌人;今天难道就让一个小小的定时弹给整住了?他牛气地把手一挥;〃这定时弹再厉害总是个死家伙。它既是人造的;人就能破!我过去也见过民兵摆弄地雷。它无非有一个活动的撞针!只要想法拆掉;它也就不神气了。我为啥不去试巴试巴?〃

    这念头一起;就是千钧之力也收它不住。两只脚就像被什么牵引着似地;向着那个大黑家伙走去。

    当走到定时弹跟前时;郭祥又觉得脑袋胀得很大;全身发紧;觉得问题并不那么简单。这时仿佛又听见那黑怪物嘲笑说:〃哈哈;你既是没有这种胆量;就赶快走开好啦;干吗又来充英雄好汉?〃郭祥立刻镇定下来;他暗暗地对自己说:〃别慌;你一定看准门路才能下手。〃于是他捏着电棒儿;把这个黑家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它一头大;一头小。郭祥想起;过去装地雷的时候;引火帽和撞针都是藏在大头这边。我就先从这边试试。决心下定;郭祥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指着那个大黑家伙骂道:〃杜鲁门;我今天要不把你开膛破肚;就算输给了你!〃说着;就挽了挽袖子;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开始动手。他照着定时弹大头的螺丝盖;先轻轻地敲了一下。听听里面没有动静;就接着敲起来。他听听敲敲;敲敲听听。定时弹的螺丝盖在夜色里溅着点点火星。郭祥捏着电棒儿的手都攥出了汗水。终于;螺丝盖松动了;他立刻把它拧开;里面便露出了螺丝扣。郭祥轻轻地按了一按;没有动静;就从里面慢慢地掏出弹簧;拆掉撞针。他把那弹簧和撞针抛得远远的;又使劲地朝着呆立在面前的废铁壳蹬了一脚;长长地吁了口气。

    郭祥胆子越来越大;对离公路过近的定时弹;又破了几颗;才向回走去。这时;突然桥洞以北火光冲天;接着〃轰〃、〃轰〃两声巨响;像是桥洞那几颗爆炸了。郭祥穿过桥洞一看;三颗定时弹;已经炸了两颗;路基被掀去好大一块。仍有一颗紧紧地把着洞门。原来郭祥前两次穿过桥洞;都没有来得及细看;现在一打量这家伙;比刚才那个黑家伙还粗还大。它大模大样地横躺在那里;足有一千磅不少。而且和前几个也不一样;脑袋上还带着风翅。如果让它爆炸了;整个桥洞都得叫它掀翻;今天晚上就别想通车了。郭样狠狠心;决定把它拆掉。同时心中暗想:这家伙怪头怪脑的;可要小心对付。

    决心一定;郭祥往地上一蹲;就来拧它的风翅。

    远处司机们向这边乱打电棒儿;一边喊道:

    〃那边是贺同志不是?〃

    〃是呀!〃郭祥回答。

    〃你干什么哪?〃

    〃我瞅瞅它!〃

    〃不行!快回来吧!快回来吧!〃

    〃我马上就回!〃

    郭祥照旧拧他的。可是憋出一脑袋汗;那个风翅还是纹丝不动。郭祥火了;想不到好几颗定时弹都卸开了;这家伙这么费劲。他把电棒干脆往地上一放;一下骑在定时弹上;用两只手扳住风翅;使劲地拧起来。

    拧了好大一会;风翅还是没有松动的样子。

    〃我还是用石头把它敲开吧!〃郭祥心中暗想;但马上又否定了;〃不行!要是敲不好;一触动撞针可就糟了……〃

    郭祥用袖子擦了擦? 下;又寻思着:〃现在问题在风翅上;不敢惹它;就别想制服它。难道我敢敲别的地方;单单不敢动它?对!敲吧;先轻轻地敲它一下再说。〃

    想到这里;郭样随手拣起一块石头;两腿夹着定时弹;聚精会神;向着风翅敲打了一下。这一敲不大紧;只听〃吱——〃那风翅突然呜呜地转动起来。愈转愈快;郭祥急忙用手去挡;哪里挡得住;眼瞅着风翅带动撞针;撞针直往后缩。郭祥一看不好;撞针再往后去便要爆炸!赶快跑吗;不行!这里正是桥洞;要是炸塌;今晚就别想再通车;不能走!不能走!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走!……

    一个人;当他把个人的生死丢在一边;就会产生多么大的勇气!郭祥立刻镇定下来;向地下扫了一眼;随手拣起一块被炸碎的枕木的木片;往风翅空隙里猛地一插。死劲地别住;风翅不转了。他乘势使劲抓住撞针;猛地往外一拉;就把它拔了出来。这个躺在这儿假装睡觉的吓人怪物;也就这样完蛋了。

    那个上海司机见郭祥老是不来;惟恐出事;就快步跑过来想把他拖走。一看郭样正骑在定时弹上;手里托着撞针;一下惊呆了。呆了好一会;他才向人们大声喊道:

    〃快来看哪;定时弹完蛋了!〃

    司机们一窝蜂似地欢呼着涌上来;抢着跟郭祥握手。有的说:〃贺同志;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哇!〃有的说:〃贺同志!你的贡献可太大了!〃有的说:〃贺同志;你八成当过工兵;为什么还保密呀!〃有的说:〃谁说他是新同志;据我看;他要不是个班长;也起码是好几年的老战士了。〃这时的郭祥;也许是由于刚才的紧张;也许是由于过分的劳累;浑身疲乏得不得了;脸上却带着孩子式的恬静的微笑……

    〃你一定要告诉我;贺同志;〃其中一个司机异常激动地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我到前方要马上写一封信;叫你们连长给你记功!〃

    〃先别说这;〃郭祥笑着说;〃哪位同志有烟;先给我一根儿!……〃

    当满载弹药的卡车;一辆一辆从桥洞穿过的时候;司机们还看见他们的〃贺同志〃;坐在定时弹上静静地抽烟哩。仿佛他愿在那被征服的黑怪物身上多坐一会儿似的。那轻快地呜呜响着的汽车轮声;也像在热情地赞美着:

    胆敢征服死亡的英雄;水远是生活的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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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儿
 
 
    春宵夜短。在这一点说;朝鲜的赶路人;不甚喜欢春夜。

    在定时弹区域耽搁得太久了。距拂晓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司机们都想用速度来弥补误失的路程;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向前呜呜飞驰。

    现在;郭祥已经被那位上海司机待如上宾地请到驾驶室里。他看到沿途都是向前开进的二线兵团;知道新的战役很快就要打响;自然更怕赶不上时间。他不断地向他的这位熟人提出加快速度的劝告。并且不分彼此地把司机的烟荷包打开;卷起一支又一支的大喇叭筒;还亲自吸着送到司机的嘴巴里;作为他鼓舞司机加快速度的另一种方式。这位上海司机性格沉着;技术高超;口衔纸烟;手扶舵轮;就好像一个出色的骑手;同他的这匹铁马粘在一起似地;简直把这辆小嘎斯开得要飞起来了。

    但是司机毕竟更加担心车辆和弹药的安全。当驾驶室的夜光表将近四时;司机就提出来应该赶快找一个宿营的地方;以便把车辆隐蔽起来;免得遭受敌机的袭击。郭祥不在乎这个。不是说:〃再开一小段儿!〃就是说:〃不要紧;前边还有好地方哪!〃这样一程一程地赶;不觉东方的天空出现了淡青色的晨光;敌人的早班飞机已经在远处出现了。

    司机急忙刹住车;跳下来。看看前不挨村;后不靠山;一条大公路;躺在空旷开阔的山谷里;连一处可隐蔽车的地方都没有。司机摊摊手;叹口气说:

    〃喏;听你的话弗要紧;糟啰!〃

    郭样下车;左看右看;前面几十米外;只有一处十分破落的小院;被炸弹震得东倒而歪;还紧紧挨着公路。他走过去一看;里面有几间小房;一间草棚;还有一个门洞;这门洞刚刚能容下一辆卡车;就满脸带笑地走回来说:

    〃没问题!没问题!〃

    〃那地方行吗?〃司机怀疑地问。

    〃连咱们住的地方都解决啦。〃郭祥笑着说;〃你别看这个目标儿明显;越明显敌人越不在意!我包你今天没事儿。〃

    司机到小院里看了看;情绪有点不高。但此刻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依了郭样;把车开到大门洞里。

    院子里冷落无人;残破不堪;连门窗也收有;看样子主人逃出去已经不是一时半时。厨房里一口铁锅;也早被敌人砸成碎片。两个人无处做饭;只好随便吃了几把炒面;到附近小河里喝了点冷水。那司机因为过于疲劳;不上几秒钟就呼呼入睡;郭祥披着大衣坐在院里看车;不一时也打起盹来。

    这郭祥在长期游击战争的生活里。养成了一种异常警觉的习惯;即便是入睡以后;一种轻微的风吹草动;也能把他惊醒。他刚要入睡;就听见草房屋里的稻草簌簌地响。凝神静听;声音又没有了;以为是晨风吹的;也就没有在意。呆了一会儿;稻草又簌簌响动起来;他就半睁着眼睛;观察着草堆的动静。只见稻草向下滚落着;仿佛有人在里面蠕动似的。〃奠非藏的有坏人吧?〃郭祥心里跳动了一下;就站起来;向着草堆大喝了一声:

    〃谁?快快出来!〃

    草堆的簌簌声立刻又停住了。郭祥为了防人暗算;跑到屋里把司机的卡宾枪拿出来;用枪筒拨;原来是一个朝鲜小姑娘睡在草窝里。也许因为刚才郭祥的声音太大了一点;小姑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惊恐的表情。

    郭祥怕惊吓着她;连忙把卡宾枪律墙上一靠;对她笑了一笑:

    〃小姑娘;巴利巴利!〃

    小姑娘的恐惧消失了;从草窝里钻出来。郭祥一打量;她约有十一二岁;眼睛又黑又亮;留着齐眉的娃娃头;穿着一个小肚褂儿;褪了色的黑粗布裙子上挂了好几个三尖口子;光着两只小黑脚丫儿;头发上身上粘得都是草棍儿。由于她穿得过于单薄;在早晨的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郭样连忙脱下棉大衣;给她披在身上;指指房子问:

    〃这是你的家么?〃

    小姑娘不懂;郭祥又改用朝鲜话问:

    〃你的;当辛吉比?(朝语:你的家)〃

    小姑娘摇了摇头。

    〃你的吉比在哪里呢?〃

    郭祥虽然加上手势;小姑娘还是不懂。她不是这家的人;这一点是肯定了。可是她的家究竟在哪里;她是怎样到这个地方来的;却无法知道。

    〃阿爸基的有?〃郭样搜索着他有限的几个朝鲜词汇;又问。

    小姑娘听懂了;指了指墙上靠着的枪:

    〃米国撒拉米的(朝语:美国人);砰!砰!〃

    〃阿妈妮的有?〃郭祥接着问:

    小姑娘又用小手指指天空:

    〃米国边机的(朝语:美国飞机);通!通!〃

    说着;她的眼里涌出泪圈;又掀起黑裙;让郭祥看了看她的小腿;小腿上扎着一条脏污的绷带。

    这就是说;她的爸爸、妈妈都被美国人杀害了。她也负了伤。原来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朝鲜孤儿。

    郭祥心中凄惶;急忙把她搂过来;把她头发上粘的草叶草棍儿;一根一根拣掉。忽然想起;这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流落到这里;这里人也没有;她一定还没有吃饭。就急忙到驾驶室里去找炒面袋子;一看只剩下一小把了;就把它倒在小姑娘脏乌的掌心里。小姑娘看来很饿;连着吞了两口;就噎得咽不下去。郭祥眼里看着;心里难受;寻思着让小姑娘好好地吃上一顿才好。又想;司机单独执行任务;不会不带粮食;就爬上车顶去翻;果然翻出半袋大米;还有一个被烟火熏黑的军用饭盒。郭祥不由心中高兴;跳下车;把饭盒行地上一放;拍拍米袋;对小姑娘笑了一笑;用中朝混合语说:

    〃大大的;爬比毛羔……!〃(朝语:吃饭)

    这一来;把愁眉愁眼的小姑娘也逗笑了。

    这小姑娘;一眼就可看出是穷人家的孩子。她看见郭祥提着饭盒去河边打水;自己就跑到外面去拣干柴枝子;等郭祥打水回来;她已经拣了好大一抱;用小黑裙子兜着。郭样把饭盒支好;把火刚刚点着;她就把郭祥推到一边;自己动手烧火。从她的模祥动作;都可以看出;她从小小的年纪起就从勤劳的母亲那里承受了劳动的习惯;郭祥看到小姑娘这般勤快;越发觉得她可爱了。

    郭祥心想;要让这孩子吃得痛快一些;得多少弄点什么菜才好;可是弄点什么菜呢?他皱着眉头寻思了一阵。一抬头;看见一对乌黑的小燕儿;正在房檐下的泥窝里露着头呢喃低语。心想;我何不出去转转;如能打几只鸟儿;也是满不错的;于是;他把司机的卡宾枪往肩上一挂就走了出去。

    电线上倒是落着几只麻雀;郭祥嫌它太小;没有动它;树上有几只乌鸦;他又嫌它的肉酸;没有动它;等了好久;才飞来一只喜鹊;人都说这是一种吉洋的鸟儿;又不忍心打它。郭祥放眼一看;不远处;有一片小松树林;就迈开大步向那里走去。真是老天不负苦心人;郭祥在这里发现了好几只野鸽。他的枪法虽准;只打下了一只。其余的就离开树林飞走了。他追出去一二里路才又打下了一只。心里又怕小姑娘等得着急;只好提着两只瓦灰色的野鸽满头大汗赶了回来。

    这时候;小姑娘已经把饭做熟。郭祥对于这一套并不生疏;他把两只野鸽拿到泥里滚了两滚;就埋在灶火里。时问不大;就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小姑娘知道这是款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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