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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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02-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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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王映淮欣然道,“而且女子救国从军者,也不乏其人。便是这东平巡社,也有女子部。邢七小姐文武双全,才貌俱佳,我看,社长若能与之成就佳偶,实不失为相得益彰、夫唱妇随的美事!” 
  钟离瑨险些失笑出声,不得不佩服她,竟然能这样绕到邢柔柔身上去。他忍住笑意说道:“王夫人果然灵慧过人,但显然为人作伐并不擅长!” 
  王映淮登时面红过耳。本想为邢柔柔推波助澜,没想到被钟离瑨奚落了一番。 
  见她尴尬,钟离瑨很快正色道:“夫人莫要误会,我对七小姐素来只有敬重之意,并无任何其他。我若果真有心,断不致延宕至今。更何况如今,我心中已有其他计较。” 
  其他计较?什么计较?王映淮很想问,但终究觉得于礼不合,没有出口。 
  钟离瑨却主动问她:“夫人不想问问,到底是何等计较吗?” 
  王映淮赶紧回道:“社长说笑了!你自计较,却与我无关!” 
  是吗?若果真觉得与她无关,也不必如此慌张吧。钟离瑨微微一笑,目不转睛地盯紧她凝视,想看看她何时才肯露出破绽。 
  她骤然间觉得双颊火热起来,赶紧掩饰地仰首望天。 
  他也仰首向天上望去。 
  天上一轮圆月,点点星辰明灭,院中清风拂拂,有清新的草香弥漫。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着。 
  良久,钟离瑨忽然轻声说道:“月朗星稀,应是多晴(情)天气!”一语双关。 
  多情?谁多情?反正不是她!那……会是他吗?王映淮心下暗惊,她没有听错吧?会不会是她多心了?他……他可是在投石问路?但是……怎么会?不!还是不要自作多情吧。于是,她轻轻回道:“风轻云淡,看来少雨(语)时节。”这种敏感话题,还是少谈为妙。 
  少语?几乎不可察觉地微笑了一下,他转过头来,审视她。 
  匆匆避开他的视线,她目光飘向别处,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们是不可能的!如今,她的身份是如此尴尬!说是官家昭仪,又被金人所掳,其中过节,谁又说得清?说了又有谁能信?就算她不是官家昭仪,那也是嫁过的妇人,他们不配! 
  他耳力很好,当然听见她的叹息,此时他确信,他们之间,是心意相通的,根本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他也知道,她顾虑重重。然而现下对于他,那些都不足以成为障碍——皇上自身难保,后妃才会为金人所掳,在他不能保住自己妃嫔的时刻,他就已经不再是她们的丈夫!至于身在金营的细节,从她身上累累的伤痕,他已经可知详细,烈性如她,宁可断臂自残,也不肯委身事贼,这是男儿也未必能守的节操!他从未怀疑过她的贞烈!就算她曾为金人所辱,那也不能怨她,她毕竟是文弱女子啊!她嫁过人,是的,这是他最大的遗憾,可是!那些都发生在他们相遇之前,他便是想计较,又凭什么去计较?他计较不到啊。最重要的是,他们相遇以后,他似乎这才认识了世间的女子,竟有如此不凡的类型,全然不同于他以往对良家女子固有的印象——她们是端庄贤淑、温柔娇弱的,似乎全是一个模样。他也曾见闻过刚烈坚贞的、知书达理的、美丽聪慧的女子,可是,集如许所有于一身的,却只得遇她一人!他也不认为放弃了她,以后他还能碰得到!他不要去想她嫁过的事实,正如卓文君之于司马相如,不也是千秋佳话吗?相识相知,是人生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啊! 
  眼见她似乎坐立不安,他淡淡一笑,再一次含蓄地试探:“竹节通心无须雨。”有些话,在心头想想容易,可真要说出来,确实有一定难度。 
  这一次,她的反应快了一些,叹息着对道:“黄梅渐晚何处晴?” 
  他逼视她,放弃跟她绕圈,再明确一步表白心意:“你一应过往,尽皆情有可原,大可不必耿耿于怀。便如文姬归汉,何必执著于一些无谓小节!”蔡文姬也被胡人所掳,还为匈奴王生儿育女,归汉之后,仍旧一样再嫁了,所谓名节之论,也就是本朝以来,某些士人为其私欲膨胀而极力鼓吹的谬论而已。 
  她低声叹道:“人言可畏!映淮既熟知诗礼,便不能明知故犯。”《女则》、《女诫》,那是宫中妃嫔们必修的读本! 
  她委实中毒太深!钟离瑨并不气馁,反激她道:“我还道与你一遇,是为英雄相惜,原来你的胆识,不过尔尔!论道时慷慨激昂,关己时临阵而乱!可见你的勇气,不过用来纸上谈兵而已!” 
  “你!”她气结。 
  “难道不是吗?”他接着道,“就看你如今这般,已可定论,事事因循,畏首畏尾!分明心中早有,偏要虚文矫饰,不敢面对!” 
  他在说什么?他以为她心中“早有”他了吗?他是在激她承认他!当下,她不怒反笑了,问道:“哦?我心中早有什么?你知晓?” 
  她很镇定,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还把问题抛还给他!钟离瑨毫不掩饰眼中的激赏,可是,两心相许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于是笑道:“你我各自,心有灵犀,何必明说?” 
  “唉!”如此推来诿去,终究不能解决问题,她敛神正色道:“社长错爱,映淮实不敢当!映淮沦落金营日久,早已名节有亏,不敢连累社长,以致白璧染瑕。何况,社长高风亮节、光明磊落,适堪匹配之淑女自当名实有归,何必求诸映淮而自误?” 
  钟离瑨摇头表示不赞同,“世间万事,难求十全。淑女易得,而美女不可得;美女易得,而烈女不可得;烈女易得,而才女不可得。而诸美毕集于卿一身,试问世间何人能不动心?我非圣人,本欲视而不见,奈何其心自动矣!既如此,坦然视之,何须讳言?至于名节之论,有之固然最好,无之,瑨亦不能强求,毕竟国破城摧、沦落金营,罪不在你!世间自有‘闻琴解珮神仙侣’,有缘相逢,实乃可遇而不可求。”他言辞恳切,情真意笃。 
  王映淮默然良久,心潮起伏。再看向他,他挑眉相询,热切的黑眸中,满是诚挚的期待。她扪心自问,对于他,她真的不曾动心吗?在那些深深的折服叹赏之后,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倾慕的成分吗?若非要说没有,恐怕是自欺欺人!她怎能忘了,当他用那双深眸若有所思地望向她的时候,她的心就那样不由自主地震动了!她动心了!只是她一味地企图去强行掩盖!时时提醒自己莫忘了身份!若真是不曾动摇,又何须时时提醒?她只能笑笑,虚弱地推拒道:“‘闻琴解珮神仙侣’,可惜‘挽断罗衣留不住’啊!” 
  钟离瑨也笑笑,她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他?于是反问道:“不言去,何言留?未知生,焉知死?事事过虑,岂非杞人忧天?难道瑨之为人,尚不足以取信于卿么?” 
  她张口,却无话可说。他能以如此年轻的资历,而居社长之位,除却骁勇善战、攻而必克之外,若无机智谋略、雄辩滔滔,又何以服众? 
  “映淮!”他轻声呼唤,深情而温柔。 
  她乍然抬眼,正对上他凝视的黑眸,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听他轻声说道:“瑨本一介布衣,贫家子弟,只怕出身寒微,被人嫌弃。” 
  “映淮同样出身寒微,谈不上嫌弃……啊!”蓦然自觉失言,轻声惊呼。 
  而钟离瑨终于轻笑开来。 
  * * * 
  “拙玉,过来!”邢梁在都社房前,向正欲出门的钟离瑨招手。 
  钟离瑨随他走进房中,“副都社有何事吩咐?” 
  邢梁却不急于吩咐,反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钟离瑨容光焕发的脸,问道:“我看你春风满面,可是有什么得意之事?” 
  钟离瑨淡淡笑道:“我何日不是春风得意?元直兄如何今日方有此问?”心下其实暗暗一惊,这几日来确实与以往不同,因为有了王映淮啊,虽则她还是从不肯松口说一句“有心”的话,但是她的态度,已经等同于默许了。不过,他脸上有那么明显吗?他很快便收整心绪,又是一派从容淡定。 
  邢梁也笑道:“倒也确实如此,世间能如你这般心无挂碍的,也是罕见。”心中却暗自猜度,有什么喜事会使得稳重沉着的人也得意忘形呢?难道是……他情有所归了吗?不可能是七妹,方才才见过她,那难道是王映淮?一想到那个王映淮,邢梁就满心不舒服,这个女人,美得过分,又聪明得过分,害得六弟至今还被锁在房内。他只想早日将她送走了事,可卞老说她身体不利远行,将她带到回春堂继续医治去了。不对!难道说,主张让她搬去回春堂的,正是钟离瑨?对照钟离瑨的神情,尽管他仍是一贯的从容,但他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这个王映淮,看来是再也不能留在东平了,只宜速速将她送走!只要她不在这里,时日久了,对她的一时痴迷自然就烟消云散了,男人嘛,美色当前,动动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不是沉迷耽溺,一切都无伤大雅。只是要送走她,首先要让钟离瑨没有阻挠的机会才行。 
  钟离瑨问道:“日前同元直兄议过的火器制造事宜,不知进行得如何?”钟离瑨守磁州时曾留心过火球的制造,因此对火球制造事宜较有经验。东平巡社地突是重要的防御工事,严防入侵必然是考虑的重点。 
  “哦,正为此事找你相商。”邢梁道,“一应采办,我已吩咐下去。只是战乱时期,或有一二一时不能齐备。试制应用事宜,便要劳你办理了。” 
  钟离瑨点头应承,又道:“据我此前试制情形来看,火球中硝石、烟球中黃蒿的用量均可酌情加减,端看用途而定。” 
  “嗯,此事皆由你便宜裁决。对了,”邢梁似乎方才想起一事,“孟村镇请援一事,我看,就由你领兵前去,正好也等火药用度办理齐备,你看可好?” 
  钟离瑨直觉地想拒绝,此次应援孟村镇,事情并不大,据报劫掠的金兵不足五百,只是小股而已,本用不着他出马的。可又一想,邢梁既然开口,便是已有决定,何必在这种小事上,驳他权威?当即答应下来。又在心里想着,离开数日,也要告知王映淮一声,以免她挂念。但不知她是否会时时挂念他——就像他一样?猛然瞥见邢梁又似若有所思的神情,赶紧拉回思绪,又与邢梁讨论了一些巡社事务,方才请退。 
  * * * 
  就在钟离瑨领兵出镇的当日,回春堂偏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邢梁。 
  王映淮一见同来者还有另外三人——春梅和两个男随护,心中已知他所来何事。 
  邢梁道:“王夫人归乡心切,舍妹早前就曾提及此事,只是前一阵子,巡社诸事繁忙,我一时竟忘记了。如今,完颜宗陟也已撤去,清静下来,想起夫人所托,便将此三人送来夫人处,听凭夫人差遣,夫人切莫误会!再住多少时日,但凭夫人高兴。舍妹对夫人推崇备至,还想请夫人常住东平,只怕夫人不肯!”又吩咐人将一个兰花包袱递上,道:“夫人现下住在这回春堂,毕竟简朴了些,这些许银两,还请夫人收下,也好贴补一些用度。” 
  王映淮起座,躬身谢道:“副都社心意,映淮愧领了!映淮在邢家叨扰日久,已是不安之极,如今副都社又如此安排妥贴,映淮惭愧无以为报!但等回到家中,必备厚礼再谢!” 
  “诶!夫人说哪里话!”邢梁摆手道,“夫人为巡社谋划之功,邢梁还未思酬报,说什么谢字?我等均盼夫人能在东平多留数日,但夫人一意南归,确实令人遗憾。不过,人人皆有思乡之情,也是可以理解。但我想,夫人既已离家日久,便是晚归一日、两日,也无不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王映淮微微一笑,虽则他仿佛是在客气地挽留她多留“一日、两日”,但立即逐客之意,在他一再的强调下,已是再明显不过。而女随护既是邢柔柔院中的春梅,可想而知,邢柔柔也是这个意思。当下,再次辞谢道:“副都社殷勤留意,映淮心领了!但映淮确实归心似箭,还望副都社成全!若是府中车马方便,映淮想即刻就启程。” 
  “即刻就走?”邢梁故作惊讶道,“这也太急迫了!我看午后再走不迟!” 
  于是,这日午后,王映淮便在春梅等的随护下,上车出镇,南行返乡而去。临行前,卞老叹息着为她写下几副处方,吩咐定要照方按时服药,长期调养。 
  卞老道:“你可想好?不等拙玉回来了?” 
  王映淮无奈一笑道:“卞老你也看到,邢家上门赶人,我岂能再留?” 
  “唉!”卞老叹息,邢家就是东平,他们不想留人,怎好强自留下?卞老又道:“或者,我再去同邢梁说说,让你留待拙玉归来。” 
  王映淮摇摇头,“此事可想而知,拙玉才方离镇,邢梁后脚就来,必是专为调开拙玉,好令我离去的。卞老不必再去,多说也是无益。” 
  这些,卞老岂会不知?“邢梁私心,我也早知,便是拙玉,怕也是难再久留啊!”邢梁对钟离瑨之才,有心用之,又不免多少有些不甘不服。这也不难理解,邢家诸多年岁相当的子弟中,素来以邢梁才识最高,谁知来了个钟离瑨,比他年少,却显见比他更见地非凡,而身为同辈之长,自当有容才度量,他心中但有微妙之处,也从不曾形之于外过。只是对于卞老这般心细如发、阅人无数的老者来说,有心观察,不无破绽。 
  王映淮递来一张纸,“这是我家所在,虽是八年前的,如今恐怕有变,若是拙玉……” 
  卞老接过,“拙玉定会前去!只是巡社事务要交待完毕,恐怕要等些时日,你且安心在家相候。”只要钟离瑨真的有心去寻她,天涯海角都不是问题。 
  “夫人,客栈到了!”随护在车外报告,打断了王映淮的思绪。此次南行归途,在当日北上路径以东,如今已到大名府境内。大名府,那是拙玉的家乡啊!拙玉,拙玉!你还不知我已不在东平了!你可会来寻我?可会? 
  夜里,王映淮很快睡去。这几日来,晓行夜宿,牛车颠簸,实在是旅途困乏。 
  春梅则警醒得多,四下察看一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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