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泪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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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泪是金-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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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奶奶,你说我们上得起复旦吗?”奶奶不明白,问为什么考上了大学咋还上不起?“奶奶,入学通知书上说了,一年光学费就是4000元,还要每月好几百元的生活费呢!”李骏尽量给奶奶说得清楚些。“咋这么多啊?”“对,所以,奶奶,我们上不起大学了!”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不明白这个理:“那你状元还算不算了?”孙儿无奈地朝老祖宗说:“算!状元还算!”“算就好。   
  算就好……“奶奶一听这,就放心地继续干她手上的活。李骏则长长地叹着气,两眼无神地落在这间伴他度过了20年的小屋。这是他和父母及奶奶4口人长年居住的家——一间不足15平米的小屋。因为拥挤不堪,从中学起的6年里,李骏便住在用一块木板架起的”小楼“上。那是一块上不能伸头、下不能蹬腿的蜗牛地——李骏这么称自己的天地。但就在这块小蜗牛天地里,李骏默默苦学,先后拿下了16项(次)全国、全省的数理化竞赛奖,成了班上年年优秀的好学生。李骏知道自己家贫寒,所以他从不嫌弃自己家里的每一块地方尤其是那小阁楼,只是如今想到自己无力去上大学而觉得有愧于为他学习作出了那么多贡献的一板一凳……   
  李骏的父亲李立林是下乡知青,回城时,小李骏才6个月。母亲蔡苹虽然解决了户口,但一直没工作,且有先天性残疾。全家的经济来源只有靠在锅厂工作的父亲那几百元的微薄工资。李骏的父亲后来因腰椎盘突出而长期请病假,工资就更少了。3年前锅厂又因效益不好,基本停发了李骏父亲的工资。打那以后,全家人就靠上街卖报纸为生。李骏懂事,虽说他生长在这么困难的家庭里,但他从不自卑,刻苦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为了帮助父亲分忧解愁,他用稚嫩的双肩分担家里的重负。放学回家,他帮奶奶洗菜做饭,吃完饭后又上街替换卖报的母亲。别人家的小孩子,逢年过节又是玩来又是吃,他李骏就一整天一整天地跟着父母在大街上卖报吆喝。就是在高考前3天,李骏还在帮着母亲卖报。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在参加高考的3天里,李骏天天还要抽时间替换母亲回家吃饭。   
  然而现实对这位勤奋而贫苦的“状元”太不公平了。他接到复旦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即被上面的4000元学费和未知数的生活费给惊呆了。哪来那么大的一笔呀?父母栉风沐雨、起早摸黑一个月也就是三四百块钱,仅维持全家4口的生活就已经极其艰难。李骏学的是理科,他对自己家眼前的景况和一旦上大学后的这两笔帐太清楚了,所以从接到入学通知书那阵起,他的“状元”之喜,早已烟消云散。   
  当那些比他成绩差一大截、录取学校也非重点的“准大学生”,一个个喜气洋洋地串门走客、设宴阔请时,李骏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照常跟着他的妈妈在大街上卖报吆喝。倒是一些好心人却在为他悄悄做着事……不几日,《盐阜大众报》记者将他因家庭经济困难无法进复旦大学的事刊登在报纸上。一时间,引起盐城人民强烈反响。与此同时,一位在盐城工作的复旦校友给母校领导反映了李骏的情况。   
  李骏的命运一下发生了巨变。   
  “你是李骏吗?我是复旦大学学工部应岳林老师啊,你的情况我们学校已经知道了。校领导非常重视,让我转告你三点:只要你努力学习,我们复旦不会让经济困难的学生辍学的;二是我们有减免学费的政策,你的情况我们核实后一定会妥善解决好的;最后我们学工部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其它事你来了再说。记住:一定要来报到……”9月13日,李骏突然接到这一令他喜出望外的电话。虽然当时他心里仍没底,但第二天他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后,直奔上海。   
  15日早晨刚到7点,复旦大学学工部副部长应岳林家的电话便已经响起:“什么?你是李骏同学呀!好好,你在校门口等着,我马上就去!”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李骏就像是在做梦:他先被领到学工部新生报到处报到,然后又在应老师的协助下把宿舍安顿就绪,中午前他刚到校门口品味一下自己是否真的进了“复旦”,即被几位记者团团围住,请他讲讲作为一个新大学生对刚刚召开的党的十五大的感想。   
  “我……我要为中华民族崛起而读书!为新世纪祖国建设而读书!”李骏终于激动地掉泪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进了大学,而且在代表复旦万余名大学生向祖国倾诉衷怀。   
  第二天的《人民日报》(华东版)刊出了李骏在复旦校园的大幅照片,这回“状元”真的露脸了。李骏的“状元”没白当。但像他这么幸运的人毕竟不多。赵永均就比李骏的命运差多了。   
  赵永均在内蒙古赤峰老家的那块地方,成绩也是响当当的。方圆几十里,哪听说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而且是名牌大学?   
  可赵永均那天到南京的东南大学报到时他好心酸。   
  场面好热闹,他赵永均长这么大还真是头回见:如潮的汽车,如潮的人流……赵永均开始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后来反应过来都是家长们成群成队来送新生报到来的!乖乖,车真好!瞧,那学生的后面简直是个“运输大队”呀!啧啧,不知哪个地方来的娇小姐,跟爸妈分手时还来个吻别!   
  好奇。新鲜。目不暇接……但等赵永均清醒过来,他猛然发现自己与这里所有的人格格不入。看看,人家也是新生,却在父母和亲人们的簇拥下个个像进宫殿的小皇帝那样趾高气扬,而我赵永均孤单单地穿着一身绉巴巴的衣服,手拎两只塑料旧包,整个就像“流浪汉”,充其量也是被人看作“打工仔”。他顿时脸上火辣辣的,慌乱地低下那颗从不轻易低下的头,像做什么错事似地靠着路边走。兴许因为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而没有注意前面,他突然猛撞了一个与他同年龄的新生。那新生嘀嘀娇地尖叫了一声,于是旁边的一位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看样子定是作母亲的,狠狠地朝赵永均白了一眼:“走路怎么不看人哪?”说完,那女人拉起自己的宝贝大学生远远地躲开赵永均,嘴里嘀咕道:“怎么大学里还让叫花子进来么?”这话赵永均听得清清楚楚,他顿时全身像被触电似地僵在那儿……   
  许久,他那颤动的手不自觉地伸到口袋里——没错,是与别人一样的入学通知书!赵永均仿佛一下有了救命的力气,他看看从自己身边匆匆走过的人流,张开嘴巴就喊:“我不是叫花子,我也是大学生!”   
  可他发觉怎么也喊不出声,只有那苦涩的泪像决堤的潮水涌出眼眶……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的这副行当寒酸么!不就是因为我没有父母护送着跟来报到么!我父母……赵永均一想起在大草原上的父母,再也没了想喊的力气。   
  赵永均忘不了那天在接到入学通知书后的情景。   
  “妈、爸,我被东南大学录取了!”赵永均最先把入学通知书给了妈看,然后又给继父。他想这回得让辛辛苦苦好几年供自己上学的父母大人好好高兴高兴,但却半天不见老两口说一句好听的,继父干脆长叹一声后背着手出门去了。   
  母亲更怪,躲到一边竟抹起眼泪来。   
  赵永均一愣,问:“妈你咋啦?”   
  母亲抬起泪眼说:“孩子,家里哪付得起那么多钱呀?”   
  儿子听这话,才明白了一切。父母是被入学通知书上的4000多块学杂费给闹的。赵永均低下方才还是那样骄傲的头颅,泪水一下溢满了眼眶,但他倔强地没让它流出来。他轻声地说道:“我知道这……”   
  赵永均确实知道父母在哀叹中没有说出的苦处与难处。6岁那年,赵永均的生父去世,当时母亲一个人带着连他在内4个小孩,最大的还不能帮她干活,最小的才刚刚会走路,日子过得非常苦。许多年后,继父才走进了赵永均家。在这片贫困的草原与山丘组成的边远乡村,人们祖辈过着以放牧养畜为生、自给自足的部落式生活,交通的闭塞、信息的落后等等客观条件制约,即便你守着一座金山又能怎样呢?何况赵永均知道自己家连像样的几头马都没有,家人的生活每年都有三四个月的短缺。如果不是他自己咬着牙坚持上完小学上初中,上完初中又上高中,他早该到了跟人去远山相媳妇去了。赵永均心里明白,在他家乡,在他家里,像他这样一门心思想上学的人,除自己想法子外,不会有其它办法。至于家里,能不拖你后腿就是最大的支持了。   
  第二天开始,赵永均就开始自己想辙。   
  他赶了几十里路,先到了乡政府,人家告诉他乡里没地方拿出这笔钱,再说也不能补你一个人。看着人家根本没把他这个“状元”放在眼里,他发誓再不进这衙门。   
  他还是采用了像上高中时的老办法——上亲朋好友那儿借。   
  “你怎么老借没见还呀?”朋友早已生气了。   
  “我、我不是刚高中毕业嘛。”赵永均每逢此时,总觉自己的底气特不足。   
  “那就赶快上山里圈个草场啥的,要不出山上南方打工挣大钱去嘛!”   
  “我都去不了……”   
  “咋?”   
  “我考上大学了。”   
  “嘿你小子,有出息啦!”   
  “所以想借些钱……”   
  “多少?”   
  “学费共4000多块,你看着给借吧。”   
  “唉!这一借是没个期限啦!”朋友长叹一声,拿出500块钱:“日后发达了可别忘咱山里兄弟呀!”   
  “不会。谢谢了。”   
  赵永均又跑到亲戚家。   
  “伯伯、伯母好。我考上大学了,想借……”赵永均刚说这儿,伯伯、伯母就把门一关,里面传出一句难听的话:“咱家又没菩萨,以后别老来!”   
  赵永均“扑嗵”双膝跪下:“伯伯、伯母就是菩萨,侄儿我给你们磕头了……”于是,他的额上留下一片红肿与泥块。   
  门,“吱嗄”一声终于沉重地打开。“苦命的孩子,我们也是没法呀!”   
  “侄儿知道。等上我完大学了,一定加倍偿还。”   
  “你就别嘴上说好听的了,上高中时你不也说过类似的话?”   
  赵永均顿时无言。   
  就这样,赵永均用了整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挨家挨户到亲戚朋友那儿借得了他认为可以上路的钱,于开学报名前来到南京……在97级同班同学中,他路程最远,却没有一个家人送他上学,为此他悄悄流过泪。   
  (赵永均现在是东南大学大二学生。他说学校大概看他独立能力强,一进校就让他当班长。他因上学欠一万多元债款,没让家人知道,学校也不清楚。现在他主要靠假期打工解决学费和生活问题,日子过得仍极艰难。)   
  今年4月,我到上海采访的第一个学校是华东理工大学,这个学校是上海几十所高校中贫困生最多的一所。学生工作部的老师特意给我介绍来了该校化学专业的曾祥德同学。在我面前坐着的这位瘦小的同学身上,看不到一点点在东方大都市上学的那种特有的上海大学生风采。他穿得上大下小,似乎蛮新的罩衣和很旧的球鞋,以及低着头、搓着手说话的情态,一看便明白地告诉你这是个“山里娃”。   
  只有知识和语言属于这座著名大学的学子。果不其然。   
  “我到上海读大学一年多,没上街出去过。只有在香港回归那天学校组织上了一次南京路,也就是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曾祥德同学说。   
  “老师说你是95年考上大学的,怎么你现在才是96级生呢?”   
  “我考上大学后整晚了一年才有学籍的。”他说。   
  “为什么?”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家里没有钱,我就出去打工,给耽误了。”   
  “那——你当时没怕失去学籍?那样不就遗憾终身么!”   
  “我当然知道。可……当时什么办法也没有。”他抬起头时,两眼泪汪汪。   
  “能给我说说吗?”我轻轻端过杯中水,怕触痛他的伤痕。   
  曾祥德同学稳了稳神,说:“可以。”   
  下面是他的话:我的家在四川丘陵山区,全家6口人,种4亩地,丰年时够吃,能卖点农作物换些油盐酱醋的现钱,一到灾年就有四五个月靠东借西挪过日子,所以我的同龄人中一般初中毕业就休学了,不是在家干家活,就到外地打工。我6岁上学,同时也开始帮人家干活。8岁时就能挑水、打猪草,10岁便能下地与大人一起干农活。父亲在一家窑厂帮活,后来弄伤了身体,花了不少钱,家里因此欠了很多债。中学毕业后,父母让我去广东打工,说村上的小孩都去了,你也该为家挣钱了。我没听,因为我心里有个“大学梦”,为此可想而知我的高中三年是怎样结局了。我在家里是老二,老大出去打工挣钱了,家里就剩我是主劳力。记得读高二时,父亲正巧在农忙时把脚扭伤了不能下地,母亲本来一直有病躺在床上。地里所有的活就我一个人干,十四五岁的人,在城市是“花季、雨季”的宝贝儿,可我们不行,不仅要干繁重的活,而且还得挑起全家生活与劳作的重任。那12天里,我不分日夜地干,硬是一个人又是收割,又是播种。乡亲们一提那年“二娃”的事,至今还能说出个一二。我的小名叫二娃,他们说二娃将来准出息。可不,高考我一下考取了,被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录取。爸妈对我上大学并不怎么高兴,他们觉得上大学还不如去广东打工。说你上大学4年,一分不能为家里赚钱,还要一年花几千元的学费,这里外里,4年家里要损失多少?就说大学好,可以后毕业了还说不准连工作都找不到,不还去打工吗?所以劝我别上了。我哪能同意嘛!穷山沟沟里十几年上学你不知有多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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