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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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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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场为我们准备了一张方桌,黄小姐铺上绒布,摆上文房四宝,看来有模有样,俨然一个卖字摊。举首环顾,满场尽是白人,只有我和黄晨是两副黄皮肤的东方面孔。那位居间联系、接待我们的女士,打了个照面便隐入人群再也不见芳踪了,我们却痴痴地等着节目主持人的介绍,以及挥毫时电视记者的访问。等待中又饥又渴、腰酸背痛地枯站了两个小时,谁也不理我们。    
    不!那边不是过来了几位贵宾吗?一位盛装的胖妇瞧着桌上那块说明牌说:“哟!台湾来的艺术家?还是一位诗人哩!”也许她心里想说的是:“这个糟老头不正是那位蓄着八字胡,头戴瓜皮帽,当年来加修铁路的华工吗?”另一男士似乎只对文房四宝有兴趣,俯首打量那只烧有一条青龙的笔洗。    
    时过八点,会场已变成了喧嚣的拍卖行,而我们的摊位仍是门前冷落车马稀,我当机立断,挥笔写了一幅字便毅然走人,管你们卖多少银子,已尽其在我,老夫不再伺候了。出得门来,在熙攘的闹市中,细细咀嚼着寒风的滋味。    
    一盏风灯    
    上个星期天,古华兄约我夫妇,还有来温哥华度假的小说家、戏剧家马森教授,以及作家廖中坚等前往素里逛跳蚤市场。气温很高,据说是温哥华二十年以来最热的一天,由于我们带着寻宝与猎奇的心情而去,故在烈日的暴晒下逛了一个半小时,虽然每人晒得面红脖子烫,大家的兴致却很浓。每人都有斩获,我回家一检查,发现选购的四件物品中,我最中意的是一盏古意盎然的风灯。    
    这是一盏长形的,用八块玻璃嵌成的八角古铜风灯,远看犹如中国古时的宫灯,也有点像民国初年民间用的,外面套有防风玻璃罩的马灯。这绝不是旧货摊上的破铜烂铁,而是一件民俗品,也许没有古董的价值,但触摸它就像触摸逝去的时间。由于它给人一种闲雅的感觉,我总以为它乃出身某一豪门巨宅,纵非如此,也决不是小户人家所有。它有一种气派,颇像一位落魄江湖的寒士,微尘中撑起一身铜质的傲骨。拎在手中,感到十分沉重,宛如一部历史,随时间的持续消逝而加重。它原先随便扔在杂乱的旧货堆中,毫不起眼,经我擦擦洗洗,一番抚摩之后,悬挂在后院的走廊上,居然脱胎换骨,有了生气,又恢复了往日光照寰宇的英姿。    
    夕阳西沉,暮色渐浓,我把风灯的电插头插上,玻璃罩内三个小灯泡在落日余晖中发出淡淡的幽光,一直要到晚上九点以后,风灯才开始显出它的个性来。光线不强而稳定,悬在檐角,夜风吹得微微摆荡,为安静的院子增添了些许凄凉。我突然联想起“风雪夜归人”这个意象。这位夜归人不一定是家人,也许是一位深夜乍然来访的老友。时序秋末,木叶凋零,只见一个须眉皆白的汉子,手中提着一盏风灯,脸藏在翻过来的大衣领子后面,施施而来,踩得满阶的落叶漱漱作响。我顺手接过他的风灯,挂在屋檐下,正哈腰延客入室,蓦然回首,那人不见了……    
    时间的联想    
    近日在一篇文章中读到一段有关时间的话,相当精辟:“时间是最好的证人。它有时像滤网般地做着淘汰,有时则如天平一样地让人在未来得到公平。时间会慷慨地给人机会,但当它的慷慨得不到预期的回报,它就会收回这些慷慨。时间最痛恨的,乃是它的善心在背叛里被辜负。”其实,这与其说作者在谈时间,不如说他在谈人,谈人的机遇和自身修为,谈因果报应。    
    时间是什么?时间就是生存,就是从生到死的一段距离,复杂一点来说,时间是从生到死其间所存在的神秘、诡谲、惊险、无奈,短暂的欢乐、长期的悲苦、永远的追求。正因为如此,某些达人便以一种保留态度处世,凡事退一步想,主张所谓“半”的人生哲学,为人处世,千万不可求全求满。据说日本书道有一派以禅为宗旨,书法的特色是一篇字总留有几处败笔,如刻意的胀墨与枯笔,其禅机也许就在暗示:人生没有百分之百的圆满。    
    李密庵写有一篇《半半歌》:“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半生岁月尽悠闲,半里乾坤开展”,又说什么:“衣裳半素半鲜,肴馔半丰半俭,童仆半能半拙,妻儿半朴半贤,心情半佛半仙,姓氏半藏半显……”要做到这个“半”的标准,也非人人可达,至少是中产阶级以上的人才有资格把人生的享受减半。饮酒固然半酣正好,吃饭可不能半饱半饥,姓氏或可半藏半显,做人却不能半真半假。有一事物尤其不能以二分法来处理,那就是时间绝不能半流半驻。    
    人生最无可奈何之事,就是无法像水坝管制水量一样地管制时间。许多帝王追求生命的永恒而不可得,殊不知永恒一直在我们的掌心溜来溜去,当我们刚一悟到它的存在时,它已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走了。    
    你还需要解释什么是永恒吗?只要你在午夜听到水龙头漏水的声音便可获得解答:滴嗒之间,便是永恒。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下)假想敌(1)

    吴淡如(台湾)    
    她最近发现立仁和她讲话时总是不太专心,好像有什么心事。    
    这使她联想到上个月的投保事件,夫妻俩曾经因而吵了一架。事情是这样的:他们的朋友阿美,考上了保险经纪人,于是动起所有朋友的脑筋,在发现他们夫妻只曾保过阳春险之后,就积极说明保险的好处。翠华想,也好,为了孩子,应该为自己谋个保障。    
    翠华为自己和立仁都投了保,保额各是五百万元,为了怕自己没有“万一”,钱就白花了,于是她选择了保费甚高的储蓄险,夫妻俩又得节俭过日子了。刚投保时,翠华还有个教电子琴的工作,自认为还负担得起,没想到,家里附近的电子琴教室面临着房东加租,宣告停止营业,翠华只能回家当个纯粹的家庭主妇。    
    立仁是“男主外”的典型,本来理财都是由翠华负责的。上个月,立仁想跟翠华多支十万元,说话支支吾吾,一会儿说是同事太太生病,一会儿说是决定跟会;翠华以“保险费负担太重”稍事推辞,立仁就不太高兴了,要求看保单。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看到“受益人”一项,立仁发起脾气来,“我的受益人是你,你的受益人是你妈?”    
    “我妈年纪大了,我担心她……”翠华对自己临时起意式的填写受益人名单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你以为我是笨蛋啊!”立仁很不高兴。    
    “我……我改过来就是了……”翠华也并不是很高兴,立仁和她计较这些做什么呢?所谓受益人,是要等到被保险人翘辫子了,才拿得到钱的,立仁硬要当她的受益人,该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分别扮演着儿子大庭的好爸爸和好妈妈的角色,但夫妻俩的感情似乎在这个时刻悄悄地冷却了,好像一棵秋天的枫木一样,叶子在无声无息中凋零。立仁看她的眼睛冷冷的,身上好像也穿着一层隐形的防护罩一般,只维持一种表面的客气。她在晚上故意跑去和大庭一起睡,立仁也并没有唤她回来,夫妻俩就这样平和地“分居”了。    
    翠华的日子变得很难熬,她开始觉得自己有心律不整的毛病,只要听到立仁用钥匙打开门的声响,她的心就像煮沸的汤一样焦躁地推着锅盖,有一股湿热的蒸汽拼命要溢出来。    
    她觉得自己想的没有错,立仁已经看她不顺眼很久了。    
    连续三天,她做了类似的梦,立仁拿着一把菜刀,一步步逼近她;有一次,他拿的是一把机关枪,在她还来不及尖叫的时候,就往她身上扫射,把她的肚子打得像莲蓬一样,子弹一颗一颗地镶在里头。她吓了一身冷汗醒来。    
    想起立仁曾经告诉她,他小时候住眷村,曾经在初中时加入帮派的往事,她怀疑着,或许立仁根本没有和那些黑道分子中断联络。    
    这天黄昏,她煮好饭,正等立仁从英文补习班接大庭回来,打开晚报,愕然发现有个老公放火把太太杀掉以诈领保险金的新闻,她的皮肤上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就在这天晚上,她确定立仁确实在进行着某种大计划,如往常一样一无表情地走入家门的立仁,吃完晚饭时在庭院里洗车,鬼鬼祟祟地接了一通行动电话:    
    “好,真的,可以把他干掉了?让我痛苦好久了……这样我就有钱了……事成之后我会……嗯……”    
    翠华正在洗澡,立仁还以为她没听到呢。他洗车的地方就在浴室的外头啊。热呼呼的水直冲着翠华的脑袋,顺着她光洁的皮肤流下来,她的眼泪流进了嘴里,仍有着些微苦涩的咸味。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的丈夫啊,没想到他会这样对付她,就为了五百万吗?    
    “嗯,我马上……”    
    完了,没想到他就要下手了,而且还有同党……是他的情妇吗?难怪立仁想跟她调十万元,这是结婚七年以来不曾有过的事情,那个女人一定是个风尘女郎,心如蛇蝎,想害死她,跟她的老公过快活的日子……害死她不打紧,说不定想连她的儿子一起杀掉……谁会要一个拖油瓶啊?她不甘心啊,她才二十九岁,不想英年早逝。她该怎么办呢?报警吗?    
    翠华整个身体打了个寒颤,她裹着一条毛巾,冲出浴室,就在立仁想进门的那一刹那,把门锁住了。    
    “你干嘛?让我进来啊!”立仁用力撞着铁门,气势汹汹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翠华尖叫。    
    “你疯了!”立仁的眼里布满血丝,“快开门!”    
    “我不要!”翠华的尖叫把附近树枝上的麻雀全吓走了。    
    立仁说:“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啊,让我进去再说!”    
    两人对峙了好一阵子,邻居都探头出来看。立仁消失了一阵子,找到住在同一条巷子的阿美。阿美穿着睡衣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也要她开门。    
    天啊,他们原来是串通好的?如果她有了三长两短,说不定阿美还会分到几十万元!    
    “翠华,你先打开门,我们好好谈!”    
    ……难道,立仁的外遇就是阿美?不然,立仁为什么心血来潮,想要看看保单呢?阿美前年离婚,她还曾安慰她呢,没想到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还跟自己的丈夫搞上了!对了,这一阵子以来,立仁一直说他要到附近邻居家喝茶下棋,曾经喝到十二点才回家,可能把茶喝到阿美床上去了,可怜她一点疑心也没有!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下)假想敌(2)

    翠华恍然大悟。就在她发呆的空档,阿美竟然跑到房子的后院,呼唤着正在房间中打电动玩具的大庭:“大庭,打开后门,打开后门!”    
    大庭跑下楼,被翠华阻止了:“不……不要听他们的……我们……有生命危险……”    
    六岁的大庭还不知道情势恶劣呢,大庭仰着头看看妈妈,仍然动手开锁。“不要动!”翠华打了大庭一巴掌,大庭哇哇大哭。立仁闻声更猛力踢着后门:“你开门啊,你再不开门,我就……”    
    翠华听到立仁打行动电话,不知他找谁来做帮手呢?“我去找……”阿美也走了,好去搬救兵。    
    为了救自己,翠华用颤抖的手拨电话给警察局。“有人……要闯进屋子来,我……有生命危险,我的住址是……”她太紧张,连住址都忘了,“太大,你冷静一下,你家在哪里?”等待警察来的那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像被活活放进冰库的一条鱼,挣扎越来越微弱……    
    警察来了,却先在外头和立仁交头接耳一番,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赶快救我!不要听他的话!”翠华大喊。警察这才慢慢踱了过来:“太太,不要怕,我保护你,但你要先开门……”    
    她差点中计了。等警察一靠近,她才看清楚警察的脸。她看过他,这家伙是立仁认识的,上次来做户口普查时,和立仁聊得很开心,说起来两人是高中前后期的学长和学弟。这一定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啊。    
    “不,不要!”她尖叫,“你们再逼我,我就……”她看到了瓦斯炉:“我就开瓦斯,带大庭同归于尽!把房子也烧掉!”    
    “你敢……你自己死就好了,干嘛拖累我儿子!”    
    原来立仁只想对付她一个人,但她才不会那么便宜他,大庭是她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她不忍心她走了,留大庭被后母虐待,她紧紧地抓住大庭,大庭却哇哇哭了起来:“我要找爸爸,我要找爸爸……”没良心的孩子,啪啦,他们连孩子也收买了?翠华连挥了大庭两巴掌,大庭哭得震耳欲聋,使她的心思更加纷乱……    
    她把孩子锁在浴室,找到名片簿,打电话给一个不太熟的律师朋友。律师朋友竟然不相信她,说她胡说八道。“不对,他是立仁的朋友介绍的,根本跟他同一伙,上回请他处理立仁家的遗产问题,他还揩了一些油水……”    
    在她这么想时,阿美带着两组锁匠来,一个开前门,一个开后门。翠华防不胜防,她拚命尖叫……在巨大的惶恐中,她昏了过去。    
    醒来时,人在医院,显然,医生和立仁也是同一伙。他把她绑在床上,在她稍微清醒时就要她吃药,让她继续昏昏沉沉……朦胧中,她看见立仁带着大庭和阿美一起来看她,他们的脸上都有一种暧昧的微笑,原来,她的猜测是真的……翠华想破口大骂,却连嘴巴都不听她使唤,仿佛也给收买了……    
    立仁走出医院,脸上愁云惨雾。    
    “打算怎样?”    
    “也没办法,希望她好起来。住院费真贵呀,还好,我有存点私房钱,刚把其他的会脚‘干’掉了、标下一个会,本来打算用来补股票融资亏的钱……现在,股票开始涨了,没了断头的顾虑……可以把会钱拿来做医药费……”立仁叹了口气说。    
    “你们保的险没有医疗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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