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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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闺-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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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出路。”
    “究竟是为什么。让你一定要出家?”高辰复紧锁眉头,低声问道:“你说是因为你身上罪孽多。想要出家诵佛念经赎罪。可我这个大哥看着你从呱呱坠地到现在这般大,从没有觉得你做过什么事,竟是需要你去出家赎罪的。”
    “大哥看不到,并不代表罪孽不存在。”
    高辰书轻声道:“有的人,从出生起就是一种罪恶。”
    高辰复听得这话,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同样意思的话,他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是了,宣德帝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他意有所指。说的似乎是他,高彤丝还有那个出生便夭折的弟弟。
    高辰复抿紧唇:“辰书,侯爷嘴上放狠话,让你要出家便去出家,但他一定不会让你出家的。这个现实,你需要认得清楚。”
    高辰复站起身道:“你再好好想想。你口中所谓的罪恶,是不是你犯的罪,导致的恶。如果不是,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个笑话。到头来,终究只会是一场闹剧罢了。”
    高辰复转身走了两步。高辰书在他身后说道:“大哥,我要出家,是认真的。”
    高辰书轻声道:“父亲可以剥夺我出家的自由。但他没有勒令让我继续活着的权力。我不能决定其他,但至少能决定这条命,是否还有继续的下去的必要。”
    高辰复霍然转头,但高辰书已经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诵念起了经文。
    高辰复心里微凉,克制着怒意说道:“现在你大嫂家出了变故,你的事情我暂且顾及不上。你若还有两分良心,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同我添乱。”
    高辰书对他说的话毫无回应。
    高辰复还待说什么。赵前却扣着刀柄上前附耳道:“将军,宫中密旨。”
    高辰复心里一惊。顿时看向赵前。
    赵前微微点头。
    高辰复抿了抿唇,看向高辰书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我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
    高辰复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高辰书的院子,一边低声询问赵前道:“密旨在哪儿?”
    赵前捧上封好火漆的细竹筒,高辰复回到一水居,用火将蜡融掉了,取出了里面的黄纸。
    密旨上的内容,是让高辰复带邬八月去大理寺,与邬国梁“秘密”会面。
    接到这么一条旨意,高辰复有些莫名所以。
    他将黄纸也拿给邬八月看了,并在邬八月看完之后,便将黄纸拿去烧掉。
    邬八月双手紧握在一起,沉吟片刻后道:“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让祖父见我。我觉得……皇上是已经私底下见过祖父了。”
    高辰复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推测。”
    他看向邬八月,略有些为难地道:“你愿意去见他吗?”
    邬八月很想说自己不愿意,但是……
    “还是去见见吧。”邬八月微微低头说道:“皇上若是见过他,也也就会知道邬家为什么会飞来横祸了。虽然祖母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想代替祖母问一句……祖父他……可有后悔。”
    高辰复轻轻点头,朝邬八月走了过去,将她温柔地拥入怀里。
    “不用怕。”高辰复道:“我一直都在。”
    ☆★☆★☆★
    一切有宣德帝让人安排,高辰复和邬八月进入大理寺十分顺利。
    他们在地牢中见到的邬国梁并没有披头散发,瞧着狼狈不堪。一身囚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显得他更有些文人挺直不羁的风骨。
    高辰复漠然地看着他。
    他知道,邬国梁是难逃一死了。
    静和长公主的死,始作俑者是姜太后,其实并非是邬国梁授意。
    虽然邬国梁也逃脱不了干系,但高辰复对他却并没有太重的恨意。
    该得到惩罚的人,惩罚即便迟到,但终究会来。
    高辰复轻轻捏了捏邬八月的手。
    侍卫打开了牢门,镣铐唰啦啦的声音引得邬国梁转身望了过来。
    “进吧。”
    侍卫朝牢房中扬了扬下颚,邬八月迟疑了一下,方才拎着裙角走了进去。
    高辰复也随之走了进去,静立在一边,并不出声。
    “来了?”
    邬国梁对邬八月笑了笑,自己坐回到了牢房中凸起的那一块石床上:“地方虽然简陋,但也不是无处落脚。坐吧。”
    邬八月退到一边,犹豫了一下方才坐了下来。
    “皇上的确没食言,真的让你来见我了。”
    邬国梁微微一笑,稍侧着身子望着邬八月:“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好。”
    邬八月从进牢门起就未曾叫过邬国梁一声“祖父”,对邬国梁的问话答得也十分不友好。
    邬国梁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笑了笑,像一个包容晚辈的长者。
    邬八月瞧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越发愤怒。
    “拜您所赐,邬家才会有今天。”邬八月道:“您就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吗?”
    邬八月的诘问来得这般直白,邬国梁却好像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他点点头:“是,愧疚。”
    “您真的愧疚?”邬八月轻嘲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心里愧疚,不用放在脸上。”
    邬国梁微微一笑,顿了顿说道:“八月,你放心好了。邬家不会有事。皇上虽然是秋后算账,但仍旧是一言九鼎。他答应了不会动邬家,就一定不会动邬家。”
    邬国梁道:“所以,你也不用做别的事情,免得徒让皇上多心。”
    邬八月不知道邬国梁和宣德帝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听邬国梁说邬家不会有事,她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能这样那当然最好。”
    邬八月站起身,道:“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就回去了。”
    邬八月朝前走了两步。
    “等等。”
    邬国梁唤住她:“我还有话要说。”
    邬八月便站定,也懒得回头。
    “八月。”邬国梁道:“一直以来,祖父都误会了你。”
    邬国梁顿了顿,见邬八月没什么反应,方才继续说道:“当初你说姜太后陷害与你,祖父没有相信……今日,祖父同你道一句抱歉。”
    隔了那么久,邬国梁终于知道她并非是满口谎言。
    可邬八月心里却没有那种骤然轻松,仿佛浑身的压力全都都释放掉的感觉。
    或许她对邬国梁对她的“错看”已经习惯了,也早就不期待邬国梁会认识到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的抱歉对她来说,连最起码的安慰都算不上。
    “您不用和我说抱歉。”邬八月道:“从始至终您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
    邬八月缓缓转过身,直视着邬国梁道:“枉您读了那么多书,做过帝师,担任过主考,却连做人最起码的准则都没能遵守。您最对不起的人,是祖母。您要说抱歉赔罪的话,也该对着天上的祖母说。”
    邬国梁抿了抿唇,半晌后轻叹一声:“八月,情之所感,祖父也是……无可奈何。”
    “是吗?”
    邬八月轻飘一笑,缓缓摇头:“不是的,您认为这样的感情冒天下之大不韪,是以惊天动地可歌可泣,但事实上,您的所作所为,无耻下流到了极点。那不叫感情,那叫自私。”
    邬八月反问邬国梁:“如今事情败露,您知道了姜太后的真正面目,您还觉得那份感情在吗?”
    邬国梁沉默不语。
    邬八月转身走向高辰复,轻道:“我们走吧。”

  ☆、第两百六十二章 问斩

邬八月不奢望邬国梁的心里能放下姜太后。
    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而且在这份感情上,还背负了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邬八月不想听到邬国梁的回答。
    他若回答“在”,邬八月会愤怒。他若回答“不在”,邬八月仍然会愤怒。
    一段感情说放就放,不论如何,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太自私。
    高辰复轻轻颔首,正打算与邬八月离开,却在抬步前听邬国梁说道:“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早晚,我们都是死人了。”
    邬国梁看向邬八月:“八月,我今天寻你过来,除了向你致歉以外,还有一事,想要嘱咐与你。”
    邬八月站着没动。
    邬国梁道:“我记得,你手里有一块金牌。”
    邬八月豁然转身。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邬国梁,只觉得荒唐无比。
    “到现在,你还想着……想着要活命?”邬八月摇着头:“你还想苟活于世?”
    “不是。”
    邬国梁抿了抿唇,半晌后低叹一声:“看来,我这个祖父在你的眼中,只剩下这样的形象了。”
    邬国梁顿了顿,平静地道:“我是希望,你用那块金牌,救下你二哥哥和二嫂子。”
    邬八月的二嫂子小金氏是三房早逝的邬居廉独子邬良柯的妻子,小金氏曾经怀过孕,却因为和出嫁时的邬陵柳发生冲突而导致孩子早产而夭。
    邬八月对邬国梁想要救下邬良柯并不奇怪,但她却不明白邬国梁为何特意要用那块金牌救下小金氏。
    邬国梁轻声道:“你大概不知道,你二嫂子前几日诊断出怀有身孕了。”
    邬国梁望了望牢房顶,喟叹一声:“因为我的缘故,东府这一次在劫难逃。造反之事由东府出,东府全身而退而不能。东府子嗣单薄。第四代还未有儿孙存活。我愧对东府,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给东府留个后。”
    邬国梁看向邬八月说道:“我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东府……除了贪恋权势一些,野心大了一些。却也并没有什么过错。你三叔父去得早,三婶母为人做事一向正直,一把拉扯你二哥哥长大,且你二哥哥也是个老实人。能把你二哥哥和二嫂子救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欣慰。”
    邬八月抿了抿唇,手微微握紧。
    她问道:“如果金牌只能救一个人呢?”
    邬国梁呆了呆,轻声道:“皇上……应该不会容得下东府男丁幸存的。”
    邬八月便道:“那就是说。只能救二嫂子了。可即便救下二嫂子,她怀的是儿是女也不能笃定。如果生了个女儿,东府岂不也没能留后?”
    邬国梁怔愣了片刻,随后轻声一叹。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老天爷连让我赎这个罪的机会都不给。那就让我到阴曹地府里,再给东府人赔罪。”
    邬八月转向高辰复,道:“我们走。”
    “八月……”邬国梁轻唤她。
    邬八月脚步未停,紧走几步已出了牢房。
    邬国梁迅疾地上前两步,手扶着牢房铁栅,对着高辰复和邬八月的背影说道:“我对不起你祖母。到了黄泉,自会向她赔罪!”
    邬八月身形一顿,高辰复轻轻牵过她的手。
    邬八月抬头对他一笑。
    “走吧。”她轻声道。
    ☆★☆★☆★
    邬家造反一事在几日之后就作出了判决。
    那是在腊月二十八。
    再过两日就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
    宣德帝的圣旨一下。令人欣喜盼望的佳节便成为了亲人阴阳相隔的一天。
    辅国公府剥夺爵位,悉数抄家问斩,邬昭仪赐死钟粹宫。
    郝老太君因年事已高,乃前辅国公糟糠,宣德帝念起年迈,特赦死罪。
    而邬府因与辅国公沾亲,未曾直接参与造反之事,宣德帝仁慈,未追究邬国梁连带之责。
    但邬国梁觉得愧对帝王。在圣旨下达之后,手书一封绝笔。感恩帝王恩德后,遂悬梁自缢。
    据说。宣德帝听闻此事,呆愣片刻,痛心不已。
    群臣皆言宣德帝乃爱才之君,对宣德帝歌功颂德,为邬国梁请命。
    宣德帝特封邬国梁为“文才公”,令当朝学子,皆拜其才。
    邬国梁尸身由大理寺送往邬家。
    大过年的时候,邬家办起了丧事。
    而与此同时,邬家呈上开朝太祖所赐免死金牌,恳求宣德帝放过东府邬良柯和小金氏。
    宣德帝拿着此事颇感为难。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惯喜欢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
    相当一部分朝臣主张要“斩草除根”。
    宣德帝如同邬国梁所猜测的那般,只肯放过小金氏的性命。
    小金氏侥幸活了下来。
    她怀着身孕,身体却极不好。甚至受了寒凉。
    因在牢中待了几天,又要与夫君阴阳分离,出身优渥却失去了依靠的小金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出了牢房之中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贺氏和裴氏负责照顾她,却也拿她的疯言疯语毫无办法。
    所幸的是,小金氏只是喜欢说胡话,却少有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出来。
    辅国公府被悉数问斩的时间定在了圣旨下达的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九。
    高辰复和邬八月悄悄去看了。
    邬八月不是去看辅国公府的笑话的。向来觉得高人一等、高高在上的辅国公府众人能落到这样的地步,是邬国梁害的。
    这与邬八月其实并没有多少相干,但她却仍旧觉得有些愧疚。
    衣着单薄的囚服,一字排开的辅国公府众人,在飘扬着雪的午后,面对着刽子手手中磨得锋利的行刑刀。颤抖、哭泣、喊冤。
    邬八月看向位于右侧的李氏和邬良柯。
    李氏似乎也注意到了邬八月的视线,她朝着邬八月的方向望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邬八月有些害怕与李氏的对视。
    然而她们的视线还是对上了。
    李氏深居简出。在邬八月眼里是一个传统的古代妇人。
    丈夫早亡,留下稚儿。她怨怪婆母病急乱投医,害死了丈夫,与公爹婆母关系不好,一个人艰难拉扯着独子长大。
    好不容易独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眼看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她坐等着抱孙子要开始享福了。却天降横祸。
    按理来说,她应该也是哭天抢地,埋怨命运不公。
    可她看上去却仍旧那么平静。
    她甚至在与邬八月对视的时候,还微微笑了笑,扯动了嘴角,说了话。
    邬八月不会读唇语,可在那时候,她却清晰明白地认出了李氏在说什么。
    她在对她说,谢谢。
    或许她已经听说邬八月拿了免死金牌想要求宣德帝救邬良柯的事情,她在对她道谢。
    邬八月鼻子泛酸。
    高辰复揽过她。轻声道:“走吧,不要再看。”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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