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走啊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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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啊心动-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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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树辰坐在椅子上抽烟。他被带进来的时候,谭递给他烟。两个人抽烟,无语。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从眼角掉出来。哽咽的嗓音在空气中穿行,像是遥远寺庙的钟鸣。谭树辰走过去擦他脸上的眼泪。泪水是有温度的,在冰冷的手掌上蔓延。在拿到审批下来的 
延长拘留时间文件的同时,也从学校拿到了他的所有资料。这些资料像一个长期弯曲的问号突然被拉扯成直立的惊叹号。他想起在医院时医生说胃痉挛导致休克时,自己被惊雷轰顶的感受。他开始相信人的直觉以及直觉的准确性。他急匆匆地赶到看守所,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应该退出这宗案件的调查。但是很快的,他就把自己的这种想法扼杀了。他要救出子敬。他相信子敬的无辜,如同相信自己一贯的信仰一般坚定。他俯下身看着子敬,用一种父辈才有的慈爱。叔叔今天有事问你,你一定要说实话。好吗? 
  他点了点头,把头埋下去。他不希望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眼泪。   
  你认识叶晓伟吗?   
  他诧异万分地抬起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来他都不希望叶晓伟知道这件事,因为那把让他懂得热爱和真诚的琴。当谭树辰突然说出叶晓伟的名字时,潜意识告诉他,律师是叶晓伟换的。我的新律师是不是叶晓伟帮我请的? 
  是的。   
  他在北京?   
  是的。   
  那他……为什么不让律师告诉我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叶晓伟和你的关系很好吗?   
  我们是悦齐介绍认识的。我去深圳演出的时候,就是五月二十三日那天才认识他的。他借琴给我,琴很贵。   
  你知道叶晓伟在深圳是做什么的吗?   
  房地产之类的生意。   
  子敬,谭叔叔有句话要告诉你,希望你用心听。谭树辰表情非常严肃地说,叶晓伟现在是我们的嫌疑对象。他突然出现在北京,我们有一些线索发现他和这件凶杀案有关。但是现在叔叔不方便透露,所以叔叔暂时猜不出他来北京帮你的目的。按理说,你们认识时间很短,他没有必要专程从深圳过来帮你。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匪夷所思了。所以,叔叔想告诉你,在叶晓伟请来的律师面前尽量少说话,要说就说真话。 
第54节:22 牢狱(1)         
  22 牢狱   
  一件与己无关的案件如泰山压顶般出现,清白未洗,已是风雨满楼。混乱的局面让他不知所措,惶恐万分。律师交代要防备谭树辰。谭树辰又叮嘱要小心律师身后的叶晓伟。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黑暗深邃的远方有人性蒸发出来的零下气温。 
  在潮湿的房间里,统一学习回来的犯人三五成群地聚集聊天。他紧贴着墙壁蹲下,不去迎接任何人的眼光,也不去观察任何人。他一直以为人群对于自己来说,好比阵雨之于荒原,可以解去年少的孤独。他开始怀疑自己对于人群的渴望。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一样是用蚊蝇细末的声场制造易于暴露的恐慌。不想再去判断叶晓伟和谭树辰孰是孰非的同时,他也不想再浪费所剩无几的体力和精力,去分析可以给他暂时安全的群落。 
  中午饭送来后,他没有吃的欲望。几只苍蝇叮过之后,就有完全不认识的人不打任何招呼地拿走了。对于这种野性的生活他很快就释然了。他担忧的只是暴力,并非饥饿和粗俗。 
  下午集体学习前,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终于和他说话,也不询问他为何到此,只是说有困难可以找自己。学习的时候,他坐在最后一排,目光始终不听控制地扫向和他说话那个人的背影。他不知道这个人和他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发生。有人与他说话,他就像是在不经意间参与了这场属于这个群体的游戏。在未知的游戏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只想让自己的一双手完好地进来,完好地出去。 
  学习结束前他竟然被通知接电话。电话里是母亲的声音。母亲焦虑不安地询问他在看守所的情况。他把三十多人一间的房间说成带卫生间的标准间,把难咽的食物形容如家乡菜一般可口。母亲知道他在撒谎,更是流泪不止。母亲告诉他,因为工作原因她暂时不能回国。父亲已经在回国的途中。他也告诉母亲,在这个时候他够坚强。他更希望的是父亲能像母亲一样,继续工作。他说,我不想和父亲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 
  晚饭时,他把饭递给言称可以照顾他的大哥。大哥摆了摆手,把饭盆很用力地推回给他。在大哥一句〃人是铁饭是钢,吃了三碗硬邦邦〃的教育下,他用尽全力把碗里的食物送进身体。 
  整顿晚饭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吃完饭后有人从裤兜里拿出用过无数次的牙签剔牙,之后再用衣角的一端擦拭干净放进带着馒头碎末的裤兜。有的人在申请来的纸上写后悔莫及的文字当作家书邮寄出高墙。有的人在一旁拿着残缺不全的报纸酝酿排泄物,时不时用脏话表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还有的人在被人按摩和按摩人,以求饭后的片刻放松与宁静。照顾他的大哥显然势力强大。几个人轮番递来偷藏的香烟和预备了一下午的阿谀奉承。他在这一群人中几乎想象不到舞台上曾经给过他的一切。仅有的急切的回忆,只是当初令他厌恶的舞台下的那片黑暗。而那片黑暗竟在他的思维里窜走,勾勒出仿佛海豚游走的曲线。 
  他想起学校琴房楼里无人的夜晚。月色皎洁,十米长的走廊因为灯区不同照出纵横交错的光。门与白墙间的通道有他或走或坐的身影。在懂得体会源自体内的情感的岁月,他最先懂得的和收获最大的都是孤独。在意识到生活应该是全面的当下,他将自己残缺的半封闭生活进行全面的跟踪,一路的攀爬,没有群体的生活,没有群体间练就的交际和群体间的交集。如果她不在大一那年出现,他猜想自己应该很会享受群体生活了。 
第55节:22 牢狱(2)         
  如果没有她,他与班级里的同学是不是会走得更近些。哪怕只是因为躲避孤独产生的情感趋向,她的出现有一种巨大的引向,强力地带动他走,走出荒漠,走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中。那个全新的世界很快也变成了沙漠,他是带刺的仙人掌,她是几近干枯的水潭,最后一起带着焦黄的外壳与世诀别。 
  他曾经在半夜时分坐在那个光束交错的走廊里拉琴。窗外零星闪过的夜车像落荒而逃的听众,带着对他幼稚而脆弱的情感的嘲笑,呼啸而去。他为此而满足。至少,他能感觉到黑暗区域的动态。每次想到舞台下那片区域里坐着的对他有不同需求的人群,他都会躁动不安。他曾经一度因为这种制造惶恐的黑色,而对演奏产生巨大的抵触。他是怕黑的人。 
  怕孤独的人,怕黑。   
  天色暗得比牢狱外早。有的人已经准备就寝。有的人在昏黄的灯光下进行猥琐的行为。在他株守的范围内只有蟑螂爬过。大哥在临睡前过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班的小弟们谄媚地祝他睡个好觉。啪的一声断电之后,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顷刻间,鼾声四起。他怀疑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听得彼此浑厚的鼾声,才能不设防地入眠。随时都会被掐断脖子的臆造画面反复在脑海里上演。不断有人翻身,不断有人抿嘴,梦话连篇,或脏或乱。房间里,有他的一角是一处格格不入的画面。他很难想象自己曾经是一个站在各种舞台上、在万盏灯光烘托下演奏音乐的人。哀鸿遍野的房间里,唯一带有生机的呼吸也是他失魂落魄时的气息。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给自己一个适当的安慰,尤其是当他确信这个房间进进出出的人当中,没有一个像他如此蒙受了巨大的不白之冤。那些经过最初的三四天失眠之后就心安理得接受了命运的批判的人,正在梦境中寻找新生。而他,与他们不同。 
  因为柳竞一的死亡,他被带入了原本一生也不可能进入的牢狱。在间歇性的狂躁中,他后悔当初自己没有拿一把刀子亲自捅死柳竞一。这样,至少他来这里走一遭也是情有可原。 
  在怨恨无处发泄的时候,他会把一切的罪孽归结在她的身上,感叹命运。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学校,同样的班级,这就是命运于掀起一场海啸之前的细微征兆。   
  想起她的时候,总能想起她给他带来的快乐。但每当这些快乐就要具象化的时候,又会产生一种极大的落差。从万丈悬崖坠落,掉入一个无比肮脏的泥潭。   
  他总是想,如果当初她自己去了结堕胎手术,他也许永远不会给她一个欺骗感情的罪名。他也总是想,他们分手之前的那段日子,他对她的态度实在是不好。每次她哭的时候,他都要狠下心告诉自己不要心软,并且每一次都拿堕胎的事要求自己无动于衷。他是那么狭隘的轻易的就落入了情感报复这种卑微自私的疆域。他想不明白,这些报复心理是天性所致,还是来自缺少恋爱经验的残缺少年时光。 
第56节:22 牢狱(3)         
  冷淡待她,会给他带来一种虚空的满足感。   
  他和她曾经到过彼此的心里,但没有好好住下来,在那个不大的空间里不断地战争,又千疮百孔逃离。仿佛一场小丑的演出,游戏别人,也被人游戏。他没有停止对她的思念,他也从来没有刻意寻找忘记她的法门。这些挣扎来源于最初逃离时的轻率。 
  两个人在一座不大的校园里留下的不是彼此最美好的声音,而是成涓成海的泪水。他们在琴房楼里拥抱,什么也没有说,一直哭,像是需要被保护的弱小动物。那一次,他抱住她的时候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一处唇印。他没有勇气问她,他也逼着自己不去问她。他一直以为两个人要在一起长久相处是需要保持空间的。但当那个刺眼的唇印如同海丝特·白兰胸前挂的红字一般对忠贞大肆调谑时,他脑子里不仅仅是通奸两字的迸发。 
  他曾经努力地靠近她,靠得那么近,以至于他毫无防备就受了重伤。自从他十三岁开始学会禁欲以来,他从来不主动靠近任何一个异性。他觉得她们异常神秘,而神秘的东西往往会给人带来突如其来的创伤。他不想受伤,因为通过那些伟大的音乐家谱写的作品,他已经知道太过投入感情必将迎来一场大灾难,毁其全部,有可能用一生都无法修缮。但是,别人的经验常常不被人重视,只有自食其果才知苦难种种。当他勇敢地用各种伟大浪漫的爱情史鞭策自己向她靠近之后,他终于无可避免地看着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千疮百孔。 
  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问一句。他想,兴许她的一个解释可以破除很多的误会。或许,她的一个解释能让他不伤心不狠心不痛心。后悔,总是来得迟。   
  如果当时问一句,她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有了这个解释,以后柳竞一来找他闹事的时候他也会冷静些,甚至他也不会和柳竞一动起手。如果不动手,柳竞一不会被开除,不被开除的柳竞一就一定不会死于非命。即便死是柳竞一的宿命,他如果早一点解开内心对她和柳竞一的心结,他也不至于在柳竞一的酒吧里发生口角。这一切不会发生,他也不会来到这个阴冷黑暗的地方。 
  这个地方属于没有人性的牲口和没有心脏的魔鬼。         
第57节:23 空         
  23 空   
  丘思齐数着步伐一步一步地计算,从二七剧场走到复兴门,每分钟保持七十五到八十五的步速。为了尽量准确,思齐拿着平时练琴用的节拍器,分别调成七十五,八十和八十五三种速度,节拍器每响一拍就走一步。来来回回三次测试,时间都是二十分钟上下。 
  接下来去测试公交车的时间。为了求得准确的时间,他骑着单车跟着一路公交车跑了三趟。第一趟,两个红绿灯亮了一次红灯,耗时五分十七秒。第二趟,两个绿灯,但有些堵车,时间用了五分零三秒。第三趟,两个红灯,耗时五分五十八秒。一路公交车从复兴门到西单就一站地,时间不超过六分钟。这些数据像是癌症患者手术前的细胞指数,越是逼近死亡线,越是详细。 
  唐莉打来电话说她和大史已经找了很多地方,包括林鹃一个远房亲戚家都去过了,还是没有找到。   
  西单华威大厦人头攒动。到了六层,商场东边全是贩卖小饰品的摊位。他很快就买到了子敬那根阿童木项链。从商厦出来,他接到冯子敬的电话。她问,你们都还好吗?   
  他说,都还好。   
  她问,子敬的电话怎么一直关机?   
  他说,他有点事。   
  她焦急地问,什么事?   
  他决定告诉她,关于柳竞一死亡的消息。她说她知道了,子敬告诉她的。他又详细地把子敬在庆功宴上被带走,直到现在还关在看守所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一直在电话里哭,欲言又止地叹气,小声啜泣。她说,他一定接受不了现实。他是骨子里天生高傲、桀骜不驯的人。 
  之后,电话那头就再没有声音了。他喂喂喂了好几遍,出现了忙音。   
  夕阳从西山照出来,整条街面殷红如血。在真武庙二条坐了整整两个小时,他仔细地看着每一个水果摊贩铺面里进进出出的人。路上的人越来越多。自行车的铃声此起彼伏。大公车摇晃着路过,载满了身心疲惫面如死灰的人们。天色黑得很快,眼睁睁地看着一家一户的水果摊贩关门离开。最后一家摊贩关上门拉灭了灯之后,他骑车回到了学校。戴项链的小孩还是没有出现。 
  他在琴房楼下碰见了学生处处长。处长询问起关于子敬的消息,他垂头丧气地说了一些大概。处长语重心长地说,子敬是个苗子,如果这样被毁了,真是可惜。   
  处长走后,他站在琴房楼下看着那扇三米高的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备感荒凉。学校从来没有如此冰冷,无人。   
  他想起大一的时候,他和子敬站在这面镜子前,让冯子敬来说谁更高一些。那时,他们的生活因为简单,所以每天充满了笑与泪,不曾觉得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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