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中错 作者:[法国]梅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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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中错 作者:[法国]梅里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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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来款待客人。他在衣袋里摸索着找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可以打开一个柜,里面藏着一
盒贵重的雪茄,少校自己不抽这些雪茄,却一支一支地请他的朋友抽。可是,看见过他这个
手势足有100次以上的夏托福尔大声说:
    “别动!佩兰老兄,留着您的雪茄,我自己带着呢!”    
  ①《波斯人信札》是法国18世纪作家孟德斯鸠的著作。佩兰少校相反。可是我不知
道什么原因,他们俩是好朋友,每天都见面。

 
    然后,他从一只优雅的墨西哥麦秆制的盒子里抽出一根肉桂色的雪茄,两端削得尖尖
的,用火点着了,自己往一张小沙发上一躺,把头枕在一只枕头上,脚搁在对面的椅背上,
这张沙发是佩兰少校从来不使用的。夏托福尔开始用一层烟雾包围着自己,他紧闭双目,似
乎是在深刻地考虑他要说些什么。他的脸上布满快乐的光辉,看来他有一件幸福的事恨不得
叫人猜出来,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能把这桩秘密隐藏在肚子里。佩兰少校把椅子挪到沙发对
面,一言不发地抽了一会儿烟;然后,看见夏托福尔不急于说话,他就问他:
    “乌里卡好吗?”
    他问的是一匹黑母马,夏托福尔把这匹马驱使得太累了,有害上肺气肿的危险。
    “非常好,”夏托福尔回答,他根本没有听到那句问话,“佩兰!”他一边嚷一边把搁
在沙发背上的腿拿下来伸向佩兰,“您知道您有我做朋友非常幸福吗?……”
    年老的少校心里仔细思量认识夏托福尔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外;他没有发现什么好处,除
了夏托福尔送过他几磅上等烟草以外,就只有使他受过几天禁闭,因为他参加了一次决斗,
在那次决斗中夏托福尔是主角。当然,他的朋友对他表示过无数次信任,这是事实。比如每
当夏托福尔值班时,他总叫佩兰代替他:他需要一个副手时,找的也是佩兰。
    夏托福尔不等他思索很久,就递给他一封短信,那封信是一手用蝇头小楷漂亮的书法写
在英国的油光纸上的。佩兰少校做了个鬼脸,对他来说,这鬼脸等于是一个微笑。他对这种
蝇头小楷写在油光纸上给他的朋友的信,看见得多了。
    “瞧,”他的朋友说,“念一念这封信。您得到这封信应该归功于我。”佩兰念下面这
封信:
    亲爱的先生,我们十分高兴邀请您来舍下晚餐。德·夏韦尔尼先生本应亲自前来邀请,
无奈他不得不赴一个狩猎的约会。我又不知道佩兰少校的地址,所以我不能够写信约他同您
一起来。您使我十分渴望认识他,如果您能带他一起来,我对您将加倍感谢。
    朱莉·德·夏韦尔尼
    附言:我十分感谢您费神为我抄了那首乐谱。这首歌可爱极了,我们永远钦佩您的鉴赏
能力。我们每星期四接待宾客,您怎么再也不来了?您是知道我们会十分高兴见到您的。
“漂亮的书法,可惜太纤细了些,”佩兰念完信后说,“见鬼!在她家晚餐真有点如坐针
毡;因为规定必须穿着丝袜,晚餐以后又没有吸烟室!”
    “说真的,真是太不幸了!您竟然宁愿要吸烟而不愿接近巴黎最美的美人!……我最佩
服您的,是您的不识抬举。您居然不感谢我给您带来的幸福。”
    “感谢您!可是我得到这顿晚餐又不是您的功劳……如果真有什么功劳的话。”
    “那么是谁的功劳呢?”
    “是夏韦尔尼,他曾经是我们团队里的上尉。他大概对他的老婆说:邀请佩兰吧,他是
一个老实人。我刚见过一次的美人,您怎么能够要她想到去邀请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丘八呢?”
    夏托福尔微笑着张望那面装饰着少校房间的十分狭窄的镜子。
    “您今天没有敏锐的观察力,佩兰老兄。请您再念念这封信,也许您会发现您所没有看
到的东西。”
    少校把信翻来覆去的看,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怎么,老骑兵!”夏托福尔喊起来,“您怎么没有看出来,她请您是为了讨我欢喜,
仅仅是为了向我证明她看得起我的朋友……而且是为了向我证明……”
    “证明什么?”佩兰打岔说。
    “证明……您知道得很清楚是什么。”
    “是她爱您吗?”少校带着怀疑的神气问。
    夏托福尔吹着口哨没有回答。
    “她爱上了您吗?”
    夏托福尔继续吹口哨。
    “她对您说过吗?”
    “可是……我觉得,这是十分明显的事。”
    “怎么?……就从这封信看出来?”
    “毫无疑问。”
    这回轮到佩兰吹口哨了。他的口哨比我叔叔托比①的著名小歌《莉里布勒罗》更含有深
意。    
  ①托比是英国小说家斯泰思(1713—1768)的代表作《特利斯川·项秋》中的人
物,主角项秋的叔叔,代表“爱情的智慧”,是18世纪伤感主义的化身。书里的小歌用不
同方式演唱有不同效果。

 
    “怎么!”夏托福尔嚷道,同时从佩兰手里抢下那封信,“您没有看见里面的……柔
情……是的,里面的柔情蜜意吗?您对‘亲爱的先生’这句话是什么看法?请您注意,她写
给我的另一封信,只是简单地写着:‘先生’。‘我对您将加倍感谢’,这是非常肯定的。
而且您看,这几有一个字已经划掉,就是‘千’字;她想写‘千倍友情’,可是她不敢;
‘千祈勿却’,她觉得不够……她没有写完这封信……啊!我的老友,您竟然以为一个像
德·夏韦尔尼夫人那样出身高贵的女人,会像一个轻浮小娘们那样,主动献身给鄙人
吗?……我告诉您,她的信很使人着迷,如果看不出里面蕴藏着的热情,那真是瞎了眼
珠……还有信末那几句责备我的话,我只不过有一个星期四不去而已,您认为怎样?”
    “可怜的小娘们!”佩兰嚷道,“千万别爱上这个人,您很快就会后悔的!”
    夏托福尔根本没有注意他的朋友所用的夸大口气,他用暗示的口吻低声说:
    “亲爱的,您知道吗?您能够帮我一个大忙?”
    “怎么讲?”
    “在这桩事情里您得帮助我。我知道她的丈夫对她很不好,他是一个畜生,使她非常不
幸……您是认识他的,您,佩兰;您应该对他的老婆说他是一个粗暴的人,是一个声名狼藉
的人……”
    “啊!……”
    “一个行为放荡的人……这一点您是知道的。他在团队里的时候就有情妇,而且是个什
么样的情妇!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他老婆。”
    “啊!怎么说法呢?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的天!总有方法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尤其要为我说好话。”
    “这一点,倒是比较容易的。不过……”
    “不那么容易,您听我说,因为,如果我随您怎样说,您就会把我捧到天上去,这样对
于我的事情反而没有帮助……您只要对她说,最近一些日子以来,您注意到我有点忧郁,说
我不肯说话,说我吃不下饭……”
    “这个嘛,”佩兰哈哈大笑地高声说,他一笑,使得他的烟斗十分可笑地晃动起来,
“我永远也不能够在德·夏韦尔尼夫人面前说这件事。还仅仅就在昨天,同事们请我们吃晚
饭,吃完以后不是差不多要把您抬走吗?”
    “就算是吧,可是用不着把这些事情告诉她。最好就是让她知道我爱她;因为那些写小
说的人总是告诉女人说,一个人如果又吃又喝,就不会是在恋爱。”
    “至于我,我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够叫我不吃不喝。”
    “好吧,亲爱的佩兰,”夏托福尔一边说一边戴上帽子,同时整理了一下他的发卷,
“我们说定了;下星期四我来和您一起去;一定要穿皮鞋,穿丝袜,着礼服!尤其不要忘记
说她丈夫的坏话,多说我的好话。”
    他一边挥舞他的手杖,一边走了出去,姿态十分优美,留下佩兰少校一个人在那里为他
收到的邀请发愁。他想起了要穿丝袜和穿礼服,就更加不知所措。


    有好几个客人没有来,德·夏韦尔尼夫人家的晚餐显得有点冷冷清清。夏托福尔坐在朱
莉身边,忙着伺候朱莉,显得跟平时一样殷勤和亲切。至于夏韦尔尼,早上他骑马跑了很长
时间,现在胃口大开。他大吃大喝,使有病的人不胜羡慕。佩兰少校陪着他,经常倒酒给他
喝,往往趁主人嘻哈大笑时,他就开怀大笑,笑声几乎震破了玻璃杯。夏韦尔尼遇到同军人
做伴,立刻就恢复了好脾气,态度同在军营里一个样;不过他在开玩笑方面,从来没有作过
趣味高雅的选择。他的妻子每听见他说出几句粗鲁失礼的话,便露出冷淡轻蔑的表情,转过
身去,同夏托福尔开始单独谈话,为的是不让人看出她听见了一些叫她十分讨厌的话语。
    下面就是这对模范夫妻相敬如宾的一个例子。晚餐快要终了时,谈话的题目落到了歌剧
院上,大家对几个女舞蹈家的技能进行了比较,对其中的某某小姐大家特别赞赏。夏托福尔
捧她尤其捧得厉害,极力赞扬她的优雅风度,她的外表和她端庄的神气。
    几天以前夏托福尔曾经带佩兰上过一次歌剧院,佩兰只去过一次,对于某某小姐记得十
分清楚。
    “是不是,”他说,“那个穿粉红衣服,跳起来像只小山羊的那个小姑娘?……夏托福
尔,您不是拚命谈论她的大腿吗?”
    “哦!您谈论她的大腿!”夏韦尔尼大声说,“可是您知道吗,如果您谈论得太过了
头,您就会得罪您的将军德·日……
    公爵?您得当心点儿,我的老兄!”
    “可是我不相信这位将军吃醋会吃得这么厉害,竟然会禁止别人用望远镜望她的大腿。”
    “恰恰相反,因为他对她的大腿引以为荣,仿佛是他头一个发现的。您的意见怎样,佩
兰少校?”
    “我只懂得马脚,”老兵谦逊地回答。
    “说实话,她的大腿的确是美,”夏韦尔尼又说,“在巴黎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大腿
了,只除了……”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开始带着嘲弄的神气轻轻地摸了摸胡子,同时注视
着他的妻子,德·夏韦尔尼夫人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肩膀。
    “除了德……小姐的大腿吗?”夏托福尔打断了他的话,提出了另一个女舞蹈家的名字。
    “不,”夏韦尔尼用《哈姆莱特》的悲剧声调回答,“请看看我的夫人。”
    朱莉气愤得满脸通红。她像闪电似的向她丈夫投射了一眼,眼光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然后,她想尽办法控制住自己,猛然间转过来对着夏托福尔。
    “我们必须,”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们必须练习一下《穆罕默德》里面的二重
唱①。它一定很适合您的嗓音。”夏韦尔尼丝毫不感到难堪。“夏托福尔,”他继续说,
“您知道吗,我过去曾经想为我所说的那两条大腿铸造模型,可是人家说什么也不同意?”    
  ①《穆罕默德》原名《穆罕默德二世》,是意大利名作曲家罗西尼创作的歌剧
(1820年)。

 
    夏托福尔听到这样厚颜无耻地把闺房的秘密暴露,不由得心里非常高兴,表面上却装着
没有听见,继续同德·夏韦尔尼夫人谈论《穆罕默德》。
    “我要说的那个人,”毫不留情的丈夫继续说,“在通常遇到人家赞美她这一方面时总
是表现得很气愤,可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并不生气。您知道她曾经叫一个袜子商人为她量尺寸
吗?……我的夫人,请您别生气……我想说的是一个女商人。而且我在布鲁塞尔时,曾收到
她3大页的亲笔信,详详细细地训令我怎样去买袜子。”
    可是他白费口舌了,朱莉已经下定决心不听他的。她同夏托福尔谈话,装得很愉快,她
那优美的笑容尽量使他相信她只听他一个人说话。夏托福尔方面,也装出完全被《穆罕默
德》吸引住的样子,实际上夏韦尔尼一席无礼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晚餐以后,开始演奏音乐,德·夏韦尔尼夫人和夏托福尔用钢琴伴奏合唱了一支歌
曲。夏韦尔尼一等钢琴打开就溜走了。接着又来了几个客人,可是并没阻止夏托福尔经常同
朱莉低声谈话。离开夏韦尔尼家以后,夏托福尔对佩兰宣称今天晚上并没有白过,并且说他
的事情有了进展。
    佩兰觉得丈夫谈妻子的大腿是很平常的事,因此,当他在路上单独同夏托福尔在一起
时,便用充满自信的声调对他说:
    “您怎么忍心去扰乱这么好的一个家庭呢?他多么爱他可爱的妻子啊!”


    一个月以后,夏韦尔尼一心一意想当一个侍从官。
    我们也许要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肥胖的、懒惰的、喜欢舒服的人,竟然产生了这样一
种野心?他倒是有很充分的理由为自己的野心辩护。他对他的朋友说,首先,我花了很多的
钱去定包厢,定了包厢给女人们享受。我如果在官廷里有一个差使,我可以一个钱不花要有
多少包厢就有多少。而你们都知道有了包厢可以得到些什么。其次,我很喜欢打猎,到王家
狩猎场去打猎就有了我的一份。最后,现在我已经不能穿军人制服,我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去参加夫人①的舞会;我不喜欢侯爵的制服;侍从官的制服最合我的心意。因此,他提出了
申请。他本来也希望他妻子代他申请,可是虽然她有几个十分有势力的朋友,她却固执地不
肯答应。他曾经为德·赫……公爵办过一些小差使,这位公爵当时在宫廷十分得宠,他期待
能仰仗公爵的势力获得这个差使。他的朋友夏托福尔也认识许多有势力的人物,他非常热心
和忠实地为他奔走效劳,如果你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你也许也会遇上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①夫人不冠以姓氏,通常是指国王的长女或王储的长女。

 
    有一件巧事使夏韦尔尼的事情加快了进展,可是这件巧事对他也产生了相当不幸的后
果。德·夏韦尔尼夫人费了不少劲儿才在一个首次演出的日子里在歌剧院里弄到了一个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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