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厂-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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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厂-谈歌-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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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谢跃进早上起来说:我中午不回家吃饭了,有客人。贺玉梅道:你最好天
天有客人,我可省饭钱了。谢跃进苦笑道:我现在都吃怕了,真想天天回家吃点素
的,贺玉梅心里好笑,就说:我们厂办主任老郭就跟你一样的,天天陪客吃白食,
还卖乖。什么吃得太痛苦了,好像让你们去受刑似的。谢跃进笑笑,提着包就下楼
了,贺玉梅感觉谢跃进已经出了楼门,就给吕建国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晚去厂
里一会。放下电话,就跟了出来。

  太阳亮亮的,街上没有风,真是一个好天气,街道两边的柳树都悄悄地抽条了。
贺玉梅远远尾着谢跃进,拉开一百多步的距离,就看到谢跃进在路边招手喊住一辆
出租车。驾玉梅也忙喊住一辆出租,上了车,司机是个大胡子,问道:“小姐去哪?
贺玉梅说:跟着前边那辆黄车。大胡子看看贺玉梅,笑笑,就尾着那辆黄车跑起来。

  谢跃进进了一家酒店。贺玉梅急忙下车跟进去。大胡子在后边喊她,她才记起
没付钱呢,忙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让大胡子找。大胡子磨磨蹭蹭地找钱,贺玉梅
急道:“快点啊师傅。”等大胡子找完了钱,贺玉梅已经看不到谢跃进的影子了,
就在酒店里乱转着,转得眼花缭乱,觉得酒店就像一个装满了各种杂物的衣兜,谢
跃进被装进去,就很难一把再掏出来。一个服务小姐走过来,朝贺玉梅笑道:您好。
找人吗?

  贺玉梅忙笑道:请问东方公司的谢跃进经理在哪儿?

  服务小姐笑笑:请跟我来。就款款地走进了一个雅间。贺玉梅跟进去一看,一
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搂着谢跃进的脖子喝交杯酒呢。贺玉梅气得声音都颤了,怒喝
一声:谢跃进!

  谢跃进猛地回过头来,惊讶地张大了嘴:你怎么来了?

  贺玉梅嘿嘿冷笑道:我怎么就不能来啊,就看看那个女人,那女人嘴唇抹得刺
眼红,满不在乎地看着贺玉梅。一桌人也都呆呆地看着贺玉梅。

  贺玉梅恶笑道:谢跃进,我搅了你的兴致了吧。你跟这种臭女人在一起也不怕
着上点什么病啊?

  那位小姐拉下脸问谢跃进:谢总,这人是干什么的?

  贺玉梅骂道:滚一边去,你他妈的算干什么的?

  谢跃进气得浑身哆嗦,他吼道:贺玉梅,你还像个有知识的人吗?我这里谈业
务呢,你……

  贺玉梅嘿嘿笑道:谈业务?我今天就让你业务业务。一伸手,把桌子掀了,响
起一片瓶子盘子的碎裂声。满桌子的人都慌得四下散开,谢跃进气急败坏地过来跟
贺玉梅抓挠在了一起。人们都傻傻地看着两个人打,这时慌慌地进来一个白胖白胖
的男人,使劲把贺玉梅拉开了。贺玉梅认识这个白胖子,这人是这家酒店的老板,
姓马,去过贺玉梅家。马老板气喘喘地赔着笑,贺小姐,贺小姐,消消气啊。

  贺玉梅冷眼看了一眼马老板:你刚刚叫我什么,小姐?这年头婊子才叫小姐呢。
转身就走。

  下午一上班,吕建国先去了贺玉梅的办公室。进门就说:玉梅啊,你昨天不是
说老齐公安局有熟人吗?咱们去求求他吧。他突然发现贺玉梅脸黄黄的,惊问道: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病了?

  贺玉梅强笑道:没事。

  吕建国问:是不是又跟老谢生气了?

  贺玉梅笑道:像你这样天天咒我,没事也让你咒出事来的。

  吕建国笑了:没事就好。怎么样?咱们是不是去求求老齐啊?

  贺玉梅说:就怕他不办事,还看热闹。

  吕建国叹道:试试吧。

  贺玉梅站起身,突然又想起什么,就开了抽屉,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吕建国。吕
建国问:什么啊?

  贺玉梅说:这是一万块钱,我放着也没用,谢跃进能挣。就捐给小魏的孩子看
病吧。你别说是我捐的,省得工人们说闲话。

  吕建国呆了呆,忙说:这不行,太多了,老谢挣钱也不容易的。

  贺玉梅苦笑道:屁,他们挣钱跟玩似的,算了,不说这个了,越说越上火。

  贺玉梅说:“你只当是打土豪了。”吕建国看看贺玉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拿着那钱苦笑道:那我就处理了!就转身去办公室把钱锁了,然后两人就去了齐
志远的办公室。一进门,齐志远正在给宣传部的叶莉看手相呢。

  叶莉这女人长得太妖,总让男人色迷迷的,又特别爱跟男人犯贱,有事没事总
往齐志远的办公室跑。她原是车工,上了两年文科函大,毕业后就想进机关,前任
许厂长看中了她,调她到宣传部搞党员教育,机关里关于她和许厂长的闲话特别多。
许厂长下台后,她又搭上了纪委书记齐志远,两人混得挺热乎。去年宣传部长老李
退休了,齐志远就提议让叶莉上,贺书记没同意。吕建国还想着今年机关精减把她
减下去呢。

  齐志远抬头见厂长书记两人进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最近正在研究周易,
拿小叶练练技术。你们二位不算算?

  叶莉忙站起身:齐书记算得真是准哟。

  贺玉梅笑道:小叶,你就让齐书记骗你吧。全是胡说八道,没一句是真的。

  叶莉笑道:是说得准呢。又对吕建国笑道:厂长,刚刚市委宣传部打电话来,
说省报明天有两个记者要来采访,关于国有企业如何走出困境的话题。你见不见啊?

  吕建国苦笑道:我现在就困境着呢。你就说我不在。

  贺玉梅说:不见。不怕人家笑话,现在咱们真是饭都管不起了。

  叶莉笑道:那就算了。转身走了。吕建国就坐在齐志远对面:老齐,我听说公
安局陈局长是你的党校同学。你是不是求求他,把那个姓郑的王八蛋弄出来。

  贺玉梅笑道:老齐你真得出山了啊。

  齐志远笑道:厂长,姓郑的这种鸡巴人,就该抓进去,蹲上几年。咱们还给他
跑这事啊?算了吧。

  吕建国就苦笑说:老齐,不是我这人犯贱,他手里不是有咱们一千多万的合同
吗?

  贺玉梅也赔笑:就是,老齐,就找找你的那个老同学吧。

  齐志远摇头道:真是,我不想为这件破事去求人。不够丢人的呢。

  吕建国看看齐志远一脸不肯通融,就说,那就算球了。转身出去了。贺玉梅走
在后面,突然又回过身来,问:老齐,说实话,你是想看老吕的笑话吧。

  齐志远窘住了:贺书记,别瞎说啊。

  贺玉梅笑道:别不说实话,你和老赵都想让老吕早点滚下台呢。其实,老吕也
是瞎操心,要是换上我,就不为这么个半死不活的破厂操心,谁们家的啊,还让别
人暗着解气。说完,掉身就走。

  齐志远脸就红了,笑骂道:贺书记,你怎么也跟吕厂长学坏了,嘴里也吐不出
好话来了啊。

  晚上临下班的时候,吕建国给四海商行打电话要钱。一劲在电话里说好听的,
最后泄气地把电话放了,骂道:操他姥姥的。

  齐志远贺玉梅一前一后进了吕建国的办公室。

  吕建国淡淡地看了齐志远一眼,问道:有事?

  齐志远笑道:老吕,我跟我那个同学说了,今天晚上在鸿宾楼谈谈放人的事。

  吕建国一怔,喜道:老齐,真是得谢谢你。这事还得你出马。

  齐志远笑道:怎么说也是咱们厂的事情。我要是不办,大家都得骂我。再说真
是要发不出工资来,我也是一份啊。

  吕建国没想到齐志远一下子变得这样,竟怔住了。

  齐志远笑道:厂长,你是不是信不过我啊?

  吕建国忙笑:看你说的。

  贺玉梅苦笑道:老齐,这一桌子得多少钱?咱们厂可是真没钱了。你这个同学
好不好打发啊?

  齐志远想了想:我去组织部借点党费吧。财务是没钱了,说完就出门走了。

  吕建国苦笑:党员们要是知道咱们拿着党费去吃喝,而且还是给嫖娼的去走后
门说情,不定骂咱们什么呢。

  鸿宾楼是市里一家很有名的餐馆,据说请的是京城的名厨,价钱也很厉害,但
是每天仍然食客如云。齐志远带着吕建国贺玉梅到了鸿宾楼。贺玉梅说:老齐,你
来过不少回了吧。

  齐志远笑道;反正只要有人请,我就吃。齐志远在市委党校进修过,同学大都
是头头脑脑的,平常总爱搞个小聚会,到处乱吃,乱找地方乱报销。进了餐厅,服
务小姐好像跟齐志远很熟悉,微微笑着把他们三人让进了一个雅间。

  陈局长还没来,三个人就坐着喝茶。吕建国笑道:老齐,这地方来一家伙得多
少钱啊?

  贺玉梅笑道:厂长你别害怕,钱不够,就把老齐押在这儿。

  吕建国就看墙上挂着的一张画,一个外国女人,全身光光的,挺招人的眼神看
着他们三个人。吕建国就笑骂:操蛋的,好像是干那个的吧。

  齐志远就笑:厂长,您这叫什么眼神啊?这可是艺术品啊。

  正要再说笑,就听到外边有人说话。齐志远忙站起身:来了。就迎出门去,引
进来陈局长。

  吕建国和贺玉梅忙站起来跟陈局长握手。

  陈局长看看表,笑道:真是紧赶慢赶,还晚了十分钟。东城下午杀了一个出租
车司机。

  贺玉梅惊讶道:又杀人了?

  陈局长骂道:这两年事出得太多,操蛋的。头春节到现在,我几乎就没睡过一
个安生觉。

  齐志远笑道:我也没见你瘦了。

  一个婷婷玉立的服务小姐进来,微微一笑:几位点菜吗?贺玉梅笑道:点。就
把桌上菜谱递给陈局长:陈局长,您点。吕建国也忙说:陈局长,点吧。

  陈局长笑道:随便吧。不好让你们破费了,听老齐说,你们厂也太穷了。

  吕建国就笑:再穷也不能穷了嘴,再苦也不能苦了胃。点。陈局长,咱们是头
一回,一定得好好喝喝。

  齐志远笑道:厂长,算了吧,你这话要是让工人听了,非得挨揍不可。老陈总
在外面吃,今天就是坐着说说话,我来点。就拿过菜谱点了起来。

  贺玉梅笑道:老齐你真是的,让陈局长点几个嘛,你知道他爱吃什么啊?

  齐志远笑说:今天听我的。就点了几道便宜的菜,又要了两瓶古井贡。然后对
服务小姐说:先吃着,不够再说。

  贺玉梅给陈局长倒了杯茶,四个人闲扯社会治安。吕建国就想着怎么开口讲放
人的事。菜上来了,齐志远起身忙着开酒瓶子。贺玉梅说不能喝,想喝饮料。陈局
长笑道:不喝饮料,坐在一起就都喝一样的,现在女同志更能喝,都是改革改的。
大家就笑。贺玉梅笑道:那我今天就舍命陪陈局长了。

  四人连着干了三杯。吕建国就说了求陈局长放人的事。桌上的气氛有些紧张,
齐志远看着陈局长:老陈,帮个忙吧。

  贺玉梅叹道:真是没办法,我们还指着那小子吃饭呢。

  陈局长对吕建国说:这人我们真是不好放,放了他,就等于给社会上的一些王
八蛋长了志气,以后我手下的还不得让人随便打啦。换了你,你肯干吗?

  吕建国苦笑道:陈局长,我也知道不该来找您,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刚刚贺书
记也说了,我们厂两千多职工还指着那个王八蛋一千多万的合同过日子呢。现在外
面欠我们好几百万,也弄不回来,工人们等着吃饭啊。那天几个工人找到我问,厂
长,我们要是没干活也行,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干了,还是一分钱也拿不到,这叫什
么事啊?吕建国眼圈红了,说不下去,猛地喝了一杯酒。

  齐志远赔笑道:老陈,你就给我一点面子吧。我们真是不容易啊。现在都说当
企业家的能捞,你是没到吕厂长家去看过,穷兮兮的。他这个破厂长当的,别提多
窝囊了。

  吕建国心里一热。没想到齐志远能说出这样几句话来,他感激地看了齐志远一
眼,接过话头:真是像齐书记说的,陈局长,要说我心里话,我恨不得你们枪毙了
那个王八蛋。可我得为厂里两千多口子的嘴发愁啊,这……说着泪就淌下来。吕建
国抬手去擦,可流得更猛了。吕建国就转过脸去,贺玉梅的眼睛也红了。

  陈局长目光就软下来,叹口气:老吕,我看你这人也是个实在人,不像是那种
不管工人死活的东西。你别急了,人,我想办法给你弄出来。掏出无线电话,拨通
了,就说:刑警队吗,我是陈志雄,找杜洪。杜洪啊,那天打咱们人的那几个怎么
处理的?什么?这么快?嗯,行,我下来再找你吧。陈局长脸灰灰地放了电话。

  齐志远忙问:怎么回事?

  陈局长叹道:不好说了,案子报到省里去了。怕是……

  吕建国怔了怔,苦笑道:陈局长,您尽了心了。您的人情我领了。

  陈局长想了想:我再想想办法。吕厂长贺书记,你们别着急。操蛋,这事也就
是晚了一天,我一准给你们办了。就仰脖干了一杯酒。

  齐志远苦笑道:老陈,你这酒可不能白喝啊!你还是再想办法啊。

  吕建国看看齐志远,心里热了一下,觉得老齐这人还是挺好的,自己不该跟他
闹不团结的。


  回到家里,刘虹刚刚吃过,见吕建国进了门,就说:志河走了,人家可是放下
话了,过两天就来车提货呢。到底有戏没戏啊?

  吕建国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快别烦我了。

  刘虹不高兴道:全世界就好像你一个人忙似的,不就当了个破厂长吗?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下来,三口人呆呆地吃饭。吃完了,刘虹就进屋了,吕
建国就去洗碗。吕强忙过来说:爸,您歇会吧,我来干。吕建国一愣,看了吕强一
眼,吕强朝他笑着。吕建国心里一动,感觉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就笑笑:好,好。
就退出来,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还没看出中央领导跟哪国的贵宾亲切友好地谈
话呢,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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