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赋2》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黄花赋2- 第3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运河两边的村子饮烟袅袅。王金发顺运河而行,心中想着失散了的母亲和妻子,心情黯然。忽听橹声埃奈,一条乌篷船悠悠然的荡了过来,船上唢呐笙簧齐奏,喜气洋洋,按时辰看,当是寡妇出嫁。喜悦声里,夹杂着女人的哭声,王金发探头细看,见船篷之内,一个年轻女人被捆着横放舱内,正自哀哀痛哭,另有三五个男人在船头看着乐人奏乐,嬉笑得意。王金发看那女人可怜,像是被逼迫再嫁,就喝令停船,要问个明白。船上的人那理睬他,反急撑两篙,向前飞驶。王金发见状大怒,掏出枪来,“叭叭”两声,撑船的竹篙应声断成两截,船上的人一时吓糟了,不知所措,船也就慢慢停了下来。

    王金发持枪跃上船头,舱里的女人忙哭喊道:“好汉爷救命,救命,我家里还有三个伢崽呀,小的两岁也不到,他们却硬要卖了我,好谋我的田产。”

    原来那女人才二十三岁,丈夫得病死了,家中尚有二三十亩水田。族中叔伯贪她家小康,便欲强行卖她给人做妾,女人因子幼难舍,哭闹不从,族人这才强行捆了她。王金发弄清了事情原委,瞪眼说:“逼人弃子再嫁,难道真没有天理了!”上前就要给那女人解缚。

    船头那几个男人顿时急了,一齐拥来拉扯,说:“这是我们族中之事,你是外人,怎可干涉!”王金发跳了起来,一顿拳脚将那五六个男子打得躺倒呻吟,然后俯身给女人解了绑缚,说:“好了,你回家去养你的伢崽去吧。”

    正躺倒呻吟的那几名男子忙出声威吓。那女人就又哭起来,也不敢走了,说:“我回去又能怎么样呢,你走了,他们还会绑了我再去卖。”

    王金发大叫一声,双眼圆睁,吼道:“他们敢!”于是出舱,拔枪在手,大声说:“我乃大盗王金发,你等若再敢绑了这女人去卖,我回头带弟兄们下山,定将你族中老幼齐杀、鸡犬不留!”说完连发三枪,将船底打穿了三个洞孔,这才一跃上岸,扬长而去。

    薄暮时分,王金发出现在舅妈徐梅姑的家中。徐家是岗下村的大户,田产丰饶,家财豪富,当年王金发的母亲避难到此,徐梅姑却拒而不纳,声称不认这门亲戚,与王家从此一刀两断,可怜的王母只得含泪转投他处。王金发便是为这事来寻徐梅姑晦气的。

    王金发高坐在舅妈堂屋的八仙桌旁,“啪啪”两声,将两把短枪拍在桌上,鼻子里连声冷哼。徐梅姑吓得腿软身哆嗦,哪敢靠前。这时天将黑未黑,堂屋内光线幽暗,王金发又化了装,因而她竟没能认出来人是谁,心惊胆颤下连连作揖,央告说:“好汉爷,好汉爷,请您千万手下留情,您要什么呀?”

    王金发说:“限你三天,送五百两银子到山上。”此刻徐梅姑哪有胆子敢说无钱,只得连连答应。王金发便不多说,抓起短枪揣入腰里,起身便走。临出门又丢下一句话,说:“届时不送银子,后果自负。”但这一开口却露了馅。

    徐梅姑听得声音有些熟悉,又从后边看王金发走路的姿势,猛然间就认出了这人是董郎岗的外甥。徐梅姑连忙追了出去,哭道:“阿高,阿高,你心好狠,怎就跑来欺负舅妈,我寡妇人家好不可怜,哪有五百两银子呀!”

    王金发哼一声,脚步不停。徐梅姑哭哭啼啼说:“三十两行不行?五十两行不行?好外甥,求求你了。”

    王金发回过头来,凶狠狠说:“三天之后,五百两缺了一毫,自有人来烧你的房子,别怪我事先没给你说明白。”说完王金发转身疾走,风一样就出村去了。徐梅姑哭天抢地,哭一阵,又骂一阵,然后设法打点银两。

    胡传来在王金发走后,也是气得呼天抢地,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又知自己拿王金发没办法,无奈下,他纠集了一批土豪劣绅齐赴杭州,一张状子告到了巡抚衙门,请省上派兵剿灭大盗王金发。巡抚衙门问明了情由,当下派了五百新军开往嵊县,东围西剿,王金发吃了几次败仗,见清兵势大,只好躲进深山,清兵就围了山,胡传来等劣绅又组织团防队协助清军,困得王金发的日子越来越是难过。山上的粮食吃完了,只好挖野菜吃。渐渐的就有兄弟开始病倒。王金发又气又急,不知下一步该咋办,就派了两个弟兄化装下山打探消息,欲另寻出路。

    这时山下董郎岗来了一个挑货郎担的人,东转西瞅,不好好卖自己的货物,却悄悄的打听王金发的消息。董郎岗是王金发的家乡,众人以为他是官府派来的探子,就敬而远之,不敢招惹,那人却赖在村中不走,四处转悠。恰好王金发派出打探消息的弟兄经过董郎岗,见这货郎形迹怪异,便骗他到了偏僻之处,然后一条绳子捆了,给口中塞了破布,连夜送往山上请王金发审讯。

    货郎口中的破布被取了出来。王金发怒问:“你给狗官当探子,想引清兵进山来抓我们,是不是?”

    货郎问:“你是王金发?”

    王金发说:“不错,你认准我,老子不怕狗官,不怕清兵!” 那货郎一听审他的人是王金发,忽然涨红了脸,张口就骂将起来:“不要脸的王金发,你竟堕落得当起强盗来了,无耻之极,竟还威风凛凛耍山大王脾气,你不知世上还有羞耻二字吗!”

    众弟兄吆喝一声,就要上前打那货郎。王金发挥手止住众人,冷冷问那货郎:“你是谁?进山来干什么?”

    货郎怒道:“我是王侠卿,孙中山派我来找你的。孙先生以为你是响当当的革命党,哪知你当了土匪,给革命党丢人抹黑。”

    王金发脸刷的红了,羞愧难当,忙上前亲手给王侠卿松绑。王侠卿却仍骂不停口。王金发被骂急了,一跳老高,发誓赌咒说:“我虽当强盗,却从未欺负过穷人,只找土豪劣绅要钱要粮,钱粮上山,也是供弟兄们生活,我若私拿一文,便叫我不得好死。不信你问弟兄们。”

    众弟兄忙七嘴八舌证明王金发的话。王侠卿想了想,便说:“那好,算我狗咬吕洞宾,骂错了你。但如今陈其美陈先生将举大事,招浙江的英雄豪杰齐集上海,特命我来寻你,你却怎么办?”

    王金发一下子兴奋起来,双手乱舞,说:“好极了,我马上便可随你走。自徐师傅、秋大姐一死,浙江的草莽豪杰群龙无首,该有个人来领导大家了。”王金发当下将山上的余钱给众弟兄分了,与大家相约分头下山散去,等举事时再行召集。然后自己化了装,随王侠卿直赴上海。

    浙江南北各地的豪杰到了上海,都下脚在陈其美的天宝客栈里,浙江籍的留日学生也来了不少,熙熙攘攘,将天宝客栈都快挤满了。开办锐志学社的尹维峻、伊锐志姐妹俩也来帮着陈其美四处招呼众人。这些人包括杭州的徐元生、盛碧潭,嘉兴的褚志成、蒋介石,湖州的姚勇忱、杨谱生,宁波的庄之盘、周淡游,绍兴的竺绍康,台州的孙乃泰,温州的张云雷,金华的张恭、周华厂,处州的吕逢樵、吕月屏,等等。他们多半是当地的帮会头领,蒋介石等却是应陈其美的邀请,专程从日本回国的学生。大家与王金发或是旧识,或相互早已闻名,见他来了,都上前相见。接着陈其美就来了。

    陈其美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微笑着与众人握手,从容而且安详,斯文殊甚。但当王侠卿领着王金发风风火火赶到陈其美面前时,陈其美却一跃而起,大笑着与王金发拥抱,连声说:“季高来了,季高来了,我无忧矣。浙江之事必成!”于是极尽隆重,在外设宴为王金发接风,并请了自己的结拜兄弟蒋介石一同作陪。蒋介石此前也曾去董郎岗寻过王金发,却因故未能找到。

    筵席之上,陈其美对王金发极为推重,出肺腑之言,肝胆相照。王金发是个血性汉子,对陈的推重自也心生感激。二人于是以酒设誓,燃烟作香,当庭对拜之后结为兄弟。陈其美当时三十一岁,长王金发六岁,就做了大哥。王金发手持酒碗敬陈其美,说:“大哥,从今以后就跟定你干革命了,水里火里,万死不辞。”

    陈其美仰脖子将碗中之酒喝干,然后掷碗于地,酒碗顿时散作万千碎片。陈其美一脚踏凳,撩衣肃容、朗声说道:“兄弟之义,有若昊天。此后我若有负兄弟,便如此碗。”

    王金发感动无比,当即也发誓说:“我也是一样,此后若负大哥,天地不容!” 一旁的蒋介石早听过王金发的事,对他的为人十分喜欢,当下也与他拜了把子,发誓义气为先,共襄革命。

    几天之后,各路豪杰又到了一些,陈其美就聚齐众人,讨论起举义的事来,预备在浙江上海同时揭竿而起,一举鼎定浙江、光复上海。

    刘师培在日本时就和陈其美认识,知他心怀大志,这时到了上海,就来找他相续旧情,见天宝客栈内人来人往,竟有不少日本回来的党人,刘师培便猜想其中有些名堂,当下以访友为名,频频出入,与党人及会党豪杰往来。刘师培成名早,文名尤其大,大家对他颇有敬仰之意,知他反满激烈,种族观念极强,对起义之事就毫不瞒他,甚至还邀请他列席了起义的筹划会议。刘师培兴奋之下,没费多大力气就掌握了陈其美的全盘计划,心想:“浙沪两地的革命党全聚在这儿,若能一鼓就擒,岂不是奇功一件!”于是急派汪公权给端方发电联系。

    得知情况,狂喜不已,亲往法租界,交涉大清警察入内抓捕党人之事,法人允诺。刘师培却因党人开会经常变换地方,忽而妓院,忽而澡堂,捉摸不定,就想了个更好的主意,他建议给党人赠送戏票,邀请他们到“新舞台”剧场看戏,开戏之后可按座位号一个一个悄悄的就拿了,十分稳妥简便。端方对这个主意赞不绝口,便吩咐刘师培设法诱劝党人看戏,自己命上海道台安排警察抓人。

    刘师培心中暗喜,就搞了几十张戏票往找陈其美,笑道:“杨小楼是我的好朋友,今晚来新舞台演出,我须得张罗人给他捧场。你这几天不停的召集众同志开会,大家也累了,不如就让众人歇一晚,看看戏,轻松休息外带捧场,一举两得,可好?”

    陈其美大笑,连拍刘师培的肩膀,说:“刘兄好会凑趣,我正想着安排大家休息,你的戏票便送来了,兄弟领情之至。你放心,今晚大家齐到,一个也不露,我再特别交代一下,你朋友出场时,大家一定会使劲鼓掌。”

    刘师培见陈其美一口就应了,喜得手舞足蹈,立刻回报端方。端方当即电令上海道台蔡乃煌配合刘师培,安排戏院抓人。

    晚饭之后,陈其美将戏票散给众人,众人皆感高兴,遂三五结伴前往新舞台剧场。这时《民呼日报》的经理于右任忽派人请陈其美晚上到报社,有要事相商。陈其美过去在周泰康丝栈时,曾去张园听过于右任的演讲,对于仰慕已久,此次重回上海,也和于右任联系过,知他早入了同盟会,如今办报呼吁反满,是个极重大义、立场坚定的革命者。当下就决定不去看戏了,吩咐竺绍康、王金发招呼好去戏院的同志,自己却径直去了《民呼日报》社。

    竺绍康、王金发领了余众兴高采烈进了新世界剧场,剧场内熙熙攘攘,看戏的人还真不少。上海道派出的警察穿着便装,各就各位,将竺绍康、王金发等党人监视起来,预备开戏后灭了灯再动手一个一个擒拿。

    王金发坐下不久就发现情况有异,忙对竺绍康递眼色,悄声说:“你我出去看看。”两人走到出口处,却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说:“本剧场的规矩,开演之前,不许随便外出,快坐回去。”

    王金发怒了起来,喝道:“哪见过这样的规矩!” 竺绍康碰了他一下去,求那几个大汉说:“大哥行行方便,我俩家中忽有急事,还望高抬贵手,通融通融。”

    那看门的大汉裂眉瞪眼,大摇其头,不肯通融。王金发一拉竺绍康,两人又走到剧场的厕所里,厕所窗外便是一条小弄,这儿却无人把守。

    王金发说:“竺兄,万分危险,一定是清狗盯上了大家,此时须得制造混乱。” 竺绍康郑重点头。王金发拔出手枪,拍烂厕所的玻璃,然后向剧场上空连开两枪,喊道:

    “抓革命党了,剧场内的人全是革命党。”一声喊过,剧场顿时大乱。王金发竺绍康跳窗而出,跑向外面。

    剧场内乱成一团,先到的六、七百人惶恐中一齐起身向外涌去,看门的那几个人怎拦挡得住,混在人群里的警察也被人流挟裹着,身不由己。滚滚人流冲出剧院,跑到街上,四散而走。警察们此刻那能辨认出谁是革命党,只有徒呼奈何。

    刘师培精心设想的抓捕党人计划落了空,只气得唉声叹气,咬牙切齿。上海道蔡乃煌却立时补救,命警察迅速包围了天宝客栈,入内搜索。党人张恭正在栈内起草起义的宣言,没有去看戏,被警察们人赃俱获,当下即被带走,第二天又被解往南京,下狱候审。

    竺绍康、王金发逃出剧场,在大街上与其他党人相遇,大家一个个气愤不已,想着一定是出了内奸,也就不敢回天宝客栈了。蒋介石即带了众人到清河坊琴楼别墅,这儿是陈其美预备的另一处联络机关。不久陈其美也到了这儿。原来于右任见陈其美从事联络豪杰的事,却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便商量请陈其美作《民呼日报》的跑外记者,陈其美觉此想法不错,当下爽快地答应了,两人又谈了一会时事,然后告辞回客栈。这时张恭已被抓走,陈其美打听得其他人都到了琴楼别墅,于是忙赶了过来相见。

    党人在别墅内正怒冲冲喝骂内奸,王金发更断定内奸便是送戏票的刘师培。陈其美说:

    “不管内奸是谁,我一定会查出这个人的。但我等的计划既已暴露,起义只好先行取消,待后有机会再行发动。”众人点头称是,各自散去。陈其美这时派蒋介石通知刘福彪,命他打探消息,查出出卖众人的内奸。

    刘福彪得陈其美重用,手下的弟兄已增加了许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