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 by 伶菜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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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 by 伶菜2号-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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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下神来,笑了笑: 

“难道你觉得不值吗?” 

常扬撇撇嘴,趴在桌上开始扫荡我们刚才的剩余物资,边嚼边说: 

“还行吧……唔……那小子嘴巴毒,不过手艺真不赖。” 

常莉和妻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两分钟就现“原形”了,和刚才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冷酷男,简直判若两人。 

回家路上,我推着婴儿车,妻子挽着我的手臂,慢慢走向地铁,夕阳温和的余辉落在我们肩上,我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觉得我这段时间疏忽你和宝宝了吗?” 

“不,你别往心里去,我刚才只是随口说说,不是那意思……”妻子急急地解释,一副生怕我误会的样子。 

“对不起,”我叹了口气,“最近我实在分不开身,你就多体谅吧。” 

“嗯……”妻子把头轻轻靠向我。 

又走了一段,我犹豫良久,还是开了口: 

“我恐怕很快要出趟差,时间不会太短,一两个月左右……我知道这有点为难你,但是希望你明白,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宝宝。” 

说完,我有点忐忑地望向妻子,等着她的回应。 

妻平静地说: 

“我理解的,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你确实是忙,毕竟你要支撑我们的家,也要建立自己的事业,我不会拖你后腿。” 

我松了口气,伸手握一握妻的肩膀: 

“我出差后,会请常莉多到家里来走动,你和宝宝也有个人照应。” 

妻凝视着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 

“好。” 

站在地铁口,我们等着潮水般汹涌而出的人群散开。 

我略为抬头,辽阔的天空中有鸟群轻啸,大朵大朵的云彩边上都沉淀着美丽的金色。 

多么美好的世界,可惜身处其中的都是营营苟苟的俗人。 

建立事业? 

我再无那雄心壮志,现在,我也只是个为家小衣食奔忙的男人。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把所有时间靠在爱人怀里看夕阳落下,直到生命尽头——我甩甩头,这是那里看来的文艺腔小说? 

居然说伤感就伤感起来,真是老了。 

再胡思乱想,周一还是毫不迟疑地到来。 

我在办公室里看着常扬神采奕奕地进了公司,他刚把总裁办的门关上,外面的职员就哄的一声议论起来。 

我微笑着,在电脑上打开GOOGIE主页,输入“葛伦比亚”、“加工厂”、“南宁”。 

“去广西找厂家?”常扬吃惊地抬起头,“那里……能有好的加工厂?” 

“当然,你穿的这件葛伦比亚,就是南宁被服厂生产的。”我指一指他身上的衣服,“不信你看它的洗标。” 

常扬真的站起来,解开扣子当场把衣服脱了,翻出里面的洗标仔细看。 

“做客户和工厂的外贸中介,我们要从中得利,无非是两边价格一抬一压。江浙这一带的加工厂一来是价格高档期满,二来台林那几家大公司控制得比较死,难以插足,公司里几个业务员这些天也把江浙一带跑得差不多了,但是几乎没什么收获。”我把自己的考虑和盘托出。“而广西那边加工成本肯定要低许多,当地加工厂不缺劳动力,缺的是货源。我们在这边找厂家,是要求着别人,到那边去,就是别人求着我们了。” 

“我相信你的眼光,”常扬认真想了想,点点头,“而且,他们既然能生产葛伦比亚,我想,一般的成衣也没问题。” 

“我通过各种渠道查过资料,南宁这家是比较大的,但是在桂北桂东很多山区里,民办小厂想找货源的多了,那里的人穷,能吃苦,价钱多低、工期多紧都愿意接,我们的选择余地是非常大的,就当是支持老少边穷地区经济发展吧。” 

“明白明白,我们也不要在这边和大公司硬碰硬了,就花点力气,找自己的路吧。”常扬又拿起衣服看了看那小小的洗标,愉快地拍在桌上,表情严肃地做一捶定音状: 

“决定了!我们杀到广西去!” 

然后,他抓抓头: 

“哈,广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多注意观察,多动脑子,还有……”我忍着笑,捉狭地打量他光溜溜的上身。“把衣服披上吧,你的百叶帘好象没有全拉下来,全公司都看到常总的脱衣表演了。” 

“靠,我今天好不容易树立的形象……”常扬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林涛你怎么不提醒我!” 

7 

在火车轰隆隆的节奏中,常扬毫不在乎地酣睡。 

到底是年轻人,经得起折腾。 

我睡不着,烟瘾又起来了,于是轻轻下了铺位,走到车厢间的过道里,点上一支烟。 

车外的景物在夜色中模模糊糊地飞快向后退去,我眯起眼,狠狠吸着手中的烟,脑海里无数念头辗转反侧。 

离开上海之前,我曾经接到伍健的电话。 

“没想到,常扬找来一个人才啊。”他温文尔雅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笑意,“讨债公司的老何被你们气疯了,向我抱怨生意难做呢。” 

他邀请我到台林工作,开出了更高的薪水和职位。 

我拒绝了。 

他在电话里只停顿数秒,随即说: 

“常扬是不是另外对你有许诺?OK,无论他承诺你什么,我都给你双倍——而且,我可以立刻兑现。” 

他轻轻笑: 

“这个条件你看怎么样?” 

我确实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他: 

“托你办这件事的人,是不惜工本要毁常扬了吧?” 

“呵呵呵,什么人啊,商场上存在谁毁谁的说法吗?我们只是求才若渴。” 

“好吧,您的建议,我会仔细考虑的。” 

考虑,考虑,已经考虑了很久。 

我承认我确实心动。 

只要拍拍手,离开永嘉,就马上能得到比我原本期望的还要多得多的报酬。 

而留下来,我就必须陪着常扬扛下所有难题,而且还要承担失败的风险。 

我为什么还在考虑? 

我烦躁地丢掉烟头,又从烟盒抽出一支。 

“兄弟,借支烟抽。”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的手抖了抖,抬头看去,黑沉沉的车厢边不知何时站着个男人,只看到他的眼睛炯炯发亮,像某种黑夜中的动物。 

我挺直身体,也不打话,静静把烟递出。 

他把烟接了,就着我的火机点上。两个男人各自默不作声抽着烟,狭小的过道里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我看了看表,四点多了,于是把剩下的那盒烟留在窗边,走回铺位。 

常扬睡得真沉,长手长脚在小小的铺位里乱伸,火车里冷气开得还是挺足,我顺手给他掖好了被子——唉,宝宝在家里,不知道是不是也睡得这么沉。 

天色已发白,很快,我们就要到南宁了。 

下了火车,热浪扑面而来。 

南方城市总给人四季绿意油油的宜人感觉,但其实热起来比北方难受。才不过初夏时节,一离开空调车厢,我身上就已经开始闷闷地发汗,空气中的潮湿闷热,让人情绪有点莫名烦躁。 

我们在来之前,本已联系好南宁市被服厂派人接待,但是下车之后,却迟迟不见有人招呼。我在喧闹的车站大厅抽了好几支烟,又在门口来回找了几趟之后,决定和常扬自己出站打车到厂家去。 

所有的火车站都是杂乱无章的,人群乱哄哄地拖着大包小包,穿行在不停上来拉客的司机中间。不过很有意思的是,这里“摩的”比出租车还多,我们还没走到车站门口,已不断有带着头盔的男人凑过来问: 

“老板,要去哪边?” 

“不用了,我们打车……”我随口回答,继续往前走。 

“坐摩托便宜又快啵。”有莽撞的竟直接伸手来拉扯我们的行李,我一皱眉,常扬已经抢到我前面,推推搡搡地把他们挡开,大声说: 

“喂,生意是这么做的吗?我们不打车,有人接,走吧走吧!” 

摩的司机们嘟嘟囔囔散开,相互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 

常扬转头对我嘿嘿一笑,低声说: 

“对这些人,就得恶声恶气,要不马上缠着你,我每次跟老姐坐火车去旅游就这样。” 

呵呵,我当然知道,年轻时做生意也是走南闯北摔打过来的——不过,这一趟出差,我要让常扬多表现。 

“兄弟……” 

又一个人挤到我身边伸出手来,常扬正要发火,被我按住了。 

那人手里拿着一盒烟,是我昨晚放在车窗边的。 

“昨晚,你的烟没拿。” 

“留着吧,一盒烟而已。” 

“半夜烟瘾来了,身上没烟,实在不行才借一支抽,现在我买到烟了,拿你这盒就是贪小便宜。”对方声音沙哑,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黑瘦结实,高耸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眶带着当地人的特征,身后拖着个巨大的蛇皮袋,穿一件洗白的T恤,裤腿还卷着,一边高一边低,脚上是部队发的那种塑料凉鞋。 

脸上风尘仆仆,满带疲惫之色,倒是一双眼睛仍然坚定有神。 

“好,谢谢你。”我微笑着收下烟,看来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再推辞恐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这时,常扬一把拉上我,兴奋地说: 

“走吧,我看到被服厂的人了,他们有车!” 

那人听了,似乎一怔。 

来不及多说,我对他摆摆手,跟着常扬钻进了来接我们的小面包。 

车子开出,远远的我看到他仍站在那里。 

面包车里没有空调,因此上车之后更热。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一位中年人,一再向我们道歉因为长里有事来得晚了。和他交换了名片,我发现这位是厂里的办公室主任,于是示意常扬多跟他聊聊天。 

在常扬和主任从今天天气开始打哈哈的时候,我把视线投向窗外。 

一路看去,满眼都是绿色——果然不愧“绿城”的称号。和我们对“老少边穷”的预想不同,南宁的城市规划相当好。小城虽不繁华,但有一方湛蓝的天空,浓密的绿荫大片大片毫不吝啬地覆盖着城区,显得干净,漂亮。从面包车窗里看去,马路两旁树冠相连,形成了绿色的隧道。 

我拿出电话给妻报平安,顺便描述南宁的市容。 

“真好,等宝宝长大一点,我们一起去旅游……以后年纪大了,就找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妻在那头憧憬地说。 

出了市区,便能轻易地看到群山翠岭,车开得快了些,开始有凉风从车外灌进来,我贪婪地迎着风呼吸,试图驱赶身心的燥热。 

过了一会,主任又过来亲热地拍我肩膀,敬了支烟。我把思绪拉回来,看看常扬,他正和主任打成一片,吸烟的姿势也颇为老练,两人在热烈讨论南宁有什么地方好玩,不时还跟司机师傅搭两句荤话。 

平心而论,常扬表现不错。 

大概他的生活经验注定了他和伍健那类人不一样,跟冷冰冰的谈判桌相比,他在这辆闷热的面包车里更自如。 

也许,这趟出差之后,我确实可以考虑离开? 

虽然有过“出租自己”的约定,但事实上我并不欠他们姐弟什么,这年头,连合同都不过是摆设,何况口头协议?而且,我已经在大方向上给他们找到了出路,大不了,这次出差我再卖命一点,好好给永嘉开发几个价廉物美的厂家,也算有个交代。 

以后就看常扬自己的吧,我毕竟不是诸葛亮,一辈子鞠躬尽瘁扶着阿斗。 

和南宁被服厂的合作意向谈得相当顺利,而且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收获是通过这条线联系到不少南宁周边的加工厂。 

常扬跟着我不厌其烦地到处跑,下车间考察,看得出他也明白自己是外行,所以事无巨细都要问个清楚、看个明白;上酒桌谈事,跟那些厂长、工头称兄道弟地拼酒,他倒是比我还放得开。 

不经意夸他一句,他就抖起来:“哈,我知道,这些应酬你是勉强自己去做的,我可是从小在街上混大的,这样的人我见得不比你少。” 

就说我们跟南宁被服厂签定合作意向书的那一顿吧,厂家的人马轮番敬酒,尤其被服厂的车间主任,喝酒简直就是玩命,我强压住胃里的烧心感觉,挺了几杯白酒,常扬大概看出来了,之后就大包大揽,把所有的劝酒都招架下来。 

最后,当那位喝得满脸通红的车间主任一次又一次举起酒杯时,常扬这小子扯开衣服扣子,仗着年轻身体好,赤着脸豪迈地甩出饭碗满上: 

“主任,咱也别零敲碎打的了,要喝就索性喝个痛快!首先,这几天真是麻烦您了,其次,您是前辈,我是后生,在车间我跟您学到了不少东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拿碗,您用杯,算我大大地敬您!” 

主任岂能示弱,于是马上叫嚷着也换上大碗,两碗下肚,终于壮烈了。 

这一手才把众人镇住。 

那一晚,高一脚低一脚相互搀扶着回到宾馆房间,我无力地坐在床上,胃里一阵阵地翻滚,说不出话来。 

我近两年已经连啤酒都很少沾,更别说今晚的高度白酒了。常扬也显然喝高了,只会傻笑,拿出那份意向书嘿嘿地看——比江浙一带至少低三分之一的价位,确实算得上令人满意的结果了,也不枉我们拼这一趟。 

“别笑了,睡吧。”我勉强站起来,到自己包里摸出药来吞下。 

“你说……什么……”常扬小子嬉皮笑脸地靠过来,刚才在酒桌上的气概无影无踪,“我不……睡……再,再喝……” 

“不许喝了,快上床去。”我随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短短的刺毛头,真硬。 

“喝!”常扬突然大喊一声,“我高兴……要庆祝……庆祝……” 

他用力扳正我的双肩,面对着我: 

“林……涛……我们的第一步……成功……了……对吧……我能做到的……对吧……” 

“对,对,你会成功的,”这小子蛮劲真大,握得我肩膀生痛,加上胃的不适,我已经是在咬牙苦忍了,“我相信你。” 

常扬似乎满意了,手上渐渐放开,我也松了口气,不料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我撑不住,两人顿时一起跌在床上。 

“唔……林……涛……”常扬低声嘟哝两下,不动了。 

我苦笑,看着他在我面前放大的脸。 

算了,我也实在没力气动弹了。 

侧着头看常扬,年轻真好,额头上还没有一丝皱纹,嘴角似乎犹带笑意,呼吸均匀,姿态完全是坦然的。 

他大概从来没设想过,我会“背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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