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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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啸-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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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如此,他还害得啸儿孤单数百年之久……
  “就是你在等著文初吧?”霍虓又问了一回,贴紧泥地的右手使劲一揪,五指陷入黄泥问,刨出深刻的指痕。
  小小水洼积满了由天而降的水泪,顺着霍虓的发,不断滴落。
  霍虓怀中的绣囊竟正巧滚出,落在他无意刨出的泥洼。
  如此巧合得令人咋舌。
  “原来……也罢,该是你的,就归还予你吧。”五指挖掘黄泥覆盖住绣囊,一层一层,直到绣囊完完全全埋入泥间。
  霍虓牵起笑,仰首朝天际喃语:“文初,若我为你寻错了人,你就入梦里来痛骂我,否则我就当你是心愿已了。”
  黑眸有丝凄然,他心里亦知,数百年的岁月,恐怕文初早已饮下孟婆汤,以全新的、不带怨怼的生命重回到俗世,不可能入他的梦境之中。
  是不可能,也或许,是不愿。
  他永永远远都无法知道,他是否补偿了自己犯下的错……
  “至于啸儿……我该不该同她说清这一切?说清我就是在她生命中投下变数的罪魁祸首?文初,我该怎么做?以前的你总会给我最适合的答案,现在,请你助我这最后一道难题吧!”
  记得以前文初曾说过,当面临难以抉择的问题时,可以采用最简单明了的人类方式——掷铜钱。
  很简单、很明了,却也最直接给予两者相反的答案。
  一枚铜钱握在指间,朝天际一弹,铜钱翻转的速度奇快,在落回掌心时所承现出的那一面——霍虓的黑眸看着铜钱好半晌,薄唇扬着了然的笑弧。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半刻后,啸儿捧着惊人数量的果儿,嘴里咬着一把粉嫩鲜黄的花束回到相思树下,而霍虓已在两树之间立上石碑。
  “偶毁来了……”衔着花束的嘴,咕哝着模糊不清的句子。
  霍虓帮她拿着各式果类,取笑道:“你怎么采这么多?”先前的怅然,完完全全隐藏在清冷的笑靥中,不露痕迹。
  “我要把以前的份全给补回来。”她拿下嘴里的香花,表情好认真。
  他但笑不语,攫握过她的手,“来,我正准备在石碑上题诗,你也一块过来。”
  他将尖锐的石块塞入她掌心,大手轻握在她柔荑上,一笔一画开始流转。
  “豆一双,人一双,相思双双贮锦囊,故人天一方。似心房,当心房,偎着心房密密藏,莫教离恨长。”
  霍虓边吟边写,连带牵引着她的小手一块移动。
  啸儿虽不识字,却觉得这诗念来真好听,尤其是透过他低浅的嗓音。
  “啸儿。”他陡然柔声唤。
  “嗯?”她正双手合十,学习霍虓教她的方式祭拜娘亲。
  霍虓含笑的黑眸有着询问,更有着不容反抗的坚持。
  “你愿不愿意随我一块下山,一同生活?”
  第6 章雨霁,天青。
  山脚下的小城镇连结着两条商旅必行的干道,人群往来的街道上虽谈不及人潮汹涌,但仍可见忙碌旅人在此地停驻小憩的悠闲身形。
  鼎沸的市集有些脏乱,摊贩中气十足的嚷嚷声几乎远胜过山林虎啸。
  这是啸儿不曾见过的情景。
  直到双脚怯生生地踏进生平头一回见到的驿站后,啸儿才开始担心受怕。
  她是不是太欠思量,作下了错误的决定?
  她知道,霍虓终是得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她心虽不舍,却明白。
  然而,当霍虓温暖的手朝她递上,轻声询问着是否愿随他同行,一块生活时……她真的好心动!
  她可以不用再孤独,不用再醒着时只想着如何猎食,睡着时又只是等待破晓,她可以有人陪着她、关怀着她……
  她真的愿意随着霍虓,离开她生活数百年的深山,可……
  她忽略了霍虓虽是虎,但他几乎完全与人同化,在他的世界中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这是她所害伯的陌生。
  在霍虓刻意打扮之下,啸儿的衣着朴素的一如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的发被霍虓梳束得整整齐齐,轻柔的黑纱垂系在发梢,半掩着她的黄眸及淡发,此刻她眼中的所有事物都染上一层浅浅的黑雾。
  “霍公子,您可回来了。”驿站管事一见到霍虓,立刻迎上前,“您这回在山上待得可真久。”
  “遇上了雨,给困在山洞里,所以才耽误了行程。”
  “我还当您给饿虎吃了呢,您若是再晚个两天,我就带人搜山去了。”
  驿站管事与霍虓相熟数年,原因无他,只为霍虓一年总会到这山里数回,每回都暂居在驿站。
  “我瞧您是真遇上老虎了吧,您脸上那四条血痕……”虽然已结痂,但看起来仍惊心动魄。
  “遇是遇上了,不过无妨。”霍虓摸摸上回啸儿“敬赠”的战绩,话是朝驿站管事回答,眼神却笑笑地瞟向啸儿,“都怪我贪玩,才让虎儿给抓破相。”
  他的调侃换来啸儿不以为然的冷瞟,晕黄的虎眸明白写着——你活该。
  驿站管事将霍虓及啸儿领到东边厢房。
  “您可真大胆。上回对街的王二上山打猎,让一头恶虎给咬伤了脚,我看八成与抓伤您的是同只虎,赶明儿我找几个壮汉上山除害,将那头虎儿给猎下山来做涮虎肉,至于那身虎毛就拿来做条虎皮毯!”
  啸儿怒意酝酿的拳儿一握,随即被霍虓反握的大掌给紧紧包覆。
  “管事,那山里地形陡峭,终日迷雾漫漫,若要上山猎虎可真不智,别说猎虎了,一不留神还可能摔到万丈深渊里,粉身碎骨咧。反正虎儿乖乖在深山里,也不会到城里胡闹,何必劳师动众去惊扰它们呢?和平相处不是很好?”
  “好是好,可光想到山里有虎,心头怪疙瘩的……”
  “这算庸人自扰吧。”霍虓脸上笑意不曾褪下,话锋一转,让驿站管事别再提及这等敏感话题,“我上山数日,城里可有捎来信息?”
  “有,孟公子派人捎来好多封急信,直催着要您回去。”管事顺手将连日来搁在窗边木柜上的书信递给霍虓。
  霍虓连看也毋需看桌上那整叠的“急信”,就知道好友孟东野信中所用的字眼绝对不脱——“滚回来,死鬼”,或“失去你的日子孤单寂寞,勿弃我飘零一人,倚窗盼君归”的云云废言,再不也是抄些恶心的情诗来传达他绵绵不绝的相思,肉麻当有趣。
  “嗯,我知道了,我明日一早就起程回去。”
  “既然如此,您早歇。”驿站管事望了啸儿一眼,心底疑惑着霍虓明明是独身来到这儿,怎么转眼冒出一个小姑娘。“那……我需不需要替这名姑娘安排另一处厢房?”
  “不用,她与我一起。麻烦你替我张罗些吃的东西,在山上这几天只有酸果子啃,挺为难我这张贪吃的嘴。”
  “好。”
  驿站管事退出了房。
  “别生气,他方才那番话是无心的。”霍虓开口抚慰仍带怒气的啸儿,他清楚她在气恼些什么。
  她忿忿不平,口气火爆,“为什么吃人的虎叫做‘害’,那吃虎的人呢?!”
  那男人还说要把虎皮做成毯子!他们虎儿就算吃了人也不曾将人做成人皮毯!
  野蛮!
  “对人类而言,咱们的确是‘害’呀,否则他们何必怕咱们?对咱们而言,人类也可能是‘害’,这两者是不冲突的。至于你爱怎么称呼那些吃虎的人都随你高兴罗。”他拍拍她气鼓的脸颊,让憋在她嘴里的怒焰一点一滴消减。
  “别同这般小事生气,否则你将来会有更多发不完的怒火。”
  她扁扁嘴,久久才又道:“霍虓,我没有办法……”
  “只要别在意他们说的话,你可以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恐怕没辨法适应人类的生活……我没辨法的……”
  她开始退却了,心头那颗能与霍虓共同生活的喜悦种子才初萌芽,又凋萎在不安之下。
  “你反悔了?”
  “我……”她抬眸看他,视线因黑纱的掩蔽而使得霍虓看来好像失了颜色,有些不真实。她低首轻道:“我只是害怕……”
  霍虓握着她冷冰冰的手,等待她继续开口。
  “我不知道怎样去做一个‘人’,万一我随着你回去,到时我做了什么不合宜的举动,会害你出糗丢脸的……”
  “不会的。”
  “会的,像刚刚,我差点就要恢复虎形,狠狠扑咬那个男人……”这是她表达愤怒最直接的方式。
  “但你没有。”他鼓励一笑。
  “可是我伯会有下一回、下下一回……”
  “啸儿,我曾经也不知道如何当好一个‘人’,我学了数百年仍只是半吊子。”
  根深柢固的虎性硬要扭转为人,并非一年半载便能做到,“况且我带你回去并不是要强迫你学习当人,而是不想见你在山林间孤孤单单……”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肩,有些宠溺,“我承诺,你并不需要改变自己,你也不会接触到太多的人,除了我之外。”
  不需要改变自己?仍能以虎的认知,生活在人群中?
  能这般简单吗?
  啸儿的细眉仍轻轻蹙着。
  见啸儿仍存犹豫,霍虓再道:“再不,今晚你再好好想想,若你真不愿同我走的话,那就留下来吧,我亲自送你回山里。”
  “我……”可她不想与霍虓分开呀!
  “不用急着回答,明天一早你再告诉我答案,我不会强迫你。”
  霍虓无害的笑脸及长指轻弹的清脆响音,是她合眼之前的最后景象及唯一的声音。
  接着,啸儿在瞬间失了意识。
  霍虓抱起瘫软在桌缘的她,含笑的唇角并不见太多歉疚,缓缓将她送到床铺上,为她盖妥锦衾,在她眉心的伤痕烙下轻吻。
  “我承诺不强迫你,但我不保证不用卑鄙的小人手段噢。”
  尤其方才听到驿站管事那席“猎虎”言论,他怎可能放心让她独自回归山林间,然后每日忧心仲仲地烦恼着她的安危?
  他做不到!既然做不到,他也绝不会勉强自己去做。
  “虎娃娃,好好睡、乖乖睡、慢慢睡,等你醒来,咱们就到家罗。”
  XX   XX    XX潇湘夜雨,新烟凝碧。
  华灯初上,倦鸟归巢——“少爷回来了!”
  占地不甚宽广的简朴府邸,轻而易举地被这声喜嚷给笼罩。
  “快来人呀!少爷回来了!”
  一名粉嫩小女婢提着裙摆喳呼,而她嘴里所谓的“来人”,也只包括了正窝在书房里为少爷处理公务的孟东野及她自己。
  “对了,伞,伞在哪?我得去接少爷下马车,万一他淋了雨如何是好!”
  忙碌的小粉蝶又急忙奔回厅里,待她寻到纸伞的同时,霍虓已踏进厅里。
  “少爷,伞、伞……”她呐呐地看着伞,又看看霍虓。
  “用不着了,我已经进了屋。”霍虓横抱着啸儿,发梢及衣衫都沾染上一层薄亮的雨珠。
  “那、那……”小女婢原来架构好的行事顺序——接少爷下马车、打伞、领少爷进屋、倒茶——陡然被打乱,害她慌得不知所措。
  “宽心,替我倒杯热茶来提提神,好吗?”霍虓善解人意地对小女婢道,实则是助她恢复行事顺序。
  自小看着宽心长大,他很清楚她一板一眼的思考模式。
  “好。”明白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宽心吁了口气,忙不迭去端来热茶。
  “你、还、知、道、要、回、来,——”
  操劳了整整数日未寐的孟东野,气若游丝的嗓音吹拂在霍虓耳畔,挟带着死不瞑目的凄厉鬼调。
  “孟大公子三十道催魂急诏,小的怎敢不从?”霍虓连头也不回,笑道。
  孟东野哼了声,流转的目光定晴瞧着霍虓臂弯间的女子。
  “你倒好!我帮你担公务,你给我去找女人,还正大光明的带回府来?!”
  一肚子的不满瞬间爆发,让孟东野的声调恢复正常。
  “小声点,吵醒她就不好了。我先抱她回房,安顿好她之后,我再来安抚你那满腔的怒火。”霍虓丢给孟东野一个笑容。
  “给我等等。”孟东野扣住霍虓的肩头,指了指自己双眼下方那层厚重的黑影,“我倒宁可吵醒她,然后你抱我回房,让我狠狠地补个十来天的睡眠,最后你再去安抚她那满腔的怒火。”
  他提供另种方式让霍虓选择,倏然看到霍虓俊俏的脸上多了几条疤痕。
  “你毁容了?”依伤疤的角度、长度及宽度,看来颇似某种女性动物给耙出来的暧昧印记。
  “没这么严重,过数天脱了痂就好了。”
  “女人抓的?”孟东野沉声问。
  他摩拳擦掌,一副“我在家做牛做马,你给我上外头打野食”的狰狞恶刹样,摆明只要霍虓点头应是,便会赏他一顿结结实实的拳脚伺候。
  “母小虎抓的。”霍虓实话实说。
  “你又上山去了?”孟东野翻翻白眼,叹口气,“虓,你到底在找什么?这些年来你从不肯明说,不肯让做兄弟的帮你,每年冒着危险上山,我还真怕哪天你被深山里的猛虎给吞了,连根骨头部寻不回来。”
  “东野,谢谢你的关心和诅咒,不会有这么一日来临的。”他别去欺负其他虎儿就阿弥陀佛,哪还轮得到虎儿来吞噬他?
  “你究竟是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孟东野反讽。
  “因为我太懂老虎的习性。”霍虓边说边摸摸啸儿的发,“它们向来很乖巧,像只大猫似的,你会怕只猫吗?”
  “猫?!如果那只猫巨大的像前街李家大门口拴的肥狗,嘴里又咬了颗人头,我承认——我怕。”拿柔顺小猫与猛虎相较,真不知死活。
  霍虓轻笑。这番话若让啸儿听到,又免不了一顿火气。
  陡然,两个男人身后传来瓷壶瓷杯碰撞的声音,两人回首便瞧见宽心双手不断发颤,白惨惨的脸上镶嵌着惊恐的泪眼。
  “你、你们在说、说什么虎的……”她的声音抖得几乎破碎。
  孟东野暗叫声惨,他们忘了在府邸里,“虎”字是绝对禁忌!
  宽心怕虎,已经到达闻“虎”色变的地步了。
  “你听错了!”孟东野忙道。
  “不……我真的听到了……”她浑身抖颤不已。
  霍虓的掌轻拍在宽心肩上,无声无息将稳定情绪的妖力灌注予她。
  “宽心,将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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