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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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流音-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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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曲红颜微讶,放下药盅,轻轻一握风静为的手:“我去看看,你把药好好喝完,然后睡一会。你今天精神似乎不太好,可不许累了自己。”她语气温柔但轻轻一个不许满是霸道的怜惜。

       风静为笑着点头。

      曲红颜这才起身离开,待走到屋外拉了凉楚轻声问道:“楼缓可曾一道来?”

      凉楚笑了笑:“没有。凤姑娘似乎在和楼公子赌气。”其实凉楚心里清楚,必定是楼公子玩了手段想逗凤姑娘却弄巧成拙。

      “如此就好,”曲红颜对亲妹凤挽天这桩婚事一直不甚满意,再者风静为在这里的事自己也不想让旁人知晓。“你留在这,待他服了药睡下了再过来。”

     “是。”凉楚应了,看自家宫主走远了,才回到屋里。却见药盅已空,风静为也歇了,就轻手轻脚放下帐子,收了药盅,带上了门。

       待凉楚的身形渐渐隐没在拐角林木之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闲悠悠地走进屋子,撩开青纱帐。

      风静为闭目如睡,右手却从枕下抽出一封信清冷冷地递了出去。

      “你要我帮忙也得客气点啊,这么冷冰冰的弄得我都不想做这桩买卖了。”来人看着比风静为年轻几岁,一脸的清清淡淡舒舒服服,笑眯眯地接过信笺,一点看不出不乐意的样子。

      风静为早知道他的脾气,毫不理会。

      那男子一身月色白衣,看着颇有些旧了,偏偏他穿着没有一点寒酸,反而很柔软很舒服很闲适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养眼。连那张并不如何出色的脸也一并云淡风清地舒停起来。

      可惜等他看完信却再也笑不出来,摇摇头:“你的代价太高,你的要求也太高。”他仔仔细细折好信收进怀里,靠近风静为:“你的要求我办不到,你的代价我不能要。”

      风静为这才睁开眼,看着他却不说话。

      “你伤了喉咙不能说话,你在信里已经写了。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可以写给我看。”说着要去取纸笔。他方才进屋就看到桌上笔墨纸砚齐全,想来是一直备着的。

      风静为一伸手拉住他,摇头。

      “怎么?”男子不解。

       风静为神色寒厉,一比自己的眼,食指如冰在空中冷冷一划。

      “你——”男子吃了一惊,脸色有些苍白:“看不见?”

       风静为微一点头,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好象盲的不是他自己的眼,又好象已经瞎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

       那男子叹息一声,很感慨的意味,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风静为不理会他的叹息,凭着最后一点微茫的视线拉过男子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个灯字。

      “你是问一枝灯影有解无解?”见他点头,男子却沉默不语。

      风静为笑了笑,那笑容既苦又甜,一边笑着一边写了个有字。

      男子再次叹息,这回却开口说话:“我突然很不忍心告诉你,失去一直支撑你活下去的理由,你也就失去坚持活下去的力量。可惜,我骗不过你,你是天下第一人,我楼缓却只是一个普通商人,骗不过你。”他这么一说,身份大白。原来这个月色白衣笑得舒服的年轻男子就是娶了前朝莫氏十一公主莫音倾的人——楼缓。莫音倾虽然是九公主莫音璇的同母亲妹,却自小流落江湖以凤挽天为名不涉皇家之事,直到传闻莫音璇惨死在东野贺兰才开立水云天欲寻风静为报仇。楼缓为爱而争,历经艰险两人终成眷属。莫音倾更被萧飒扬御口亲封为沐恩公主,成了萧朝开国的第一公主。楼缓也就成了驸马爷。当然,据说,他更愿意别人称他楼老板而不是什么驸马爷。

      风静为当没听见他那番话,在他手心划了个三字。

      “你要我三天后带你走?”楼缓猜测。他本就是极其聪明的一个人,不然不可能赚下那么大的家业,不可能说服百官说服萧飒扬不仅不杀凤挽天反而封她为公主。更何况,他为了救凤挽天,一度与风静为对立,不得不百般揣摩这天下第一人的心思。最可怕的敌人也就是最默契的知己。所以,他的心思风静为十猜十中,而风静为的心思他也估摸得八九不离十。

       风静为点头。

      楼缓叹息着从袖中取出一小瓶,塞在风静为冰冷苍白的手里:“云惊秋把你的情况说得很详细。又是不死不休又是血毒,现在又说不了话看不见东西,我真很佩服你可以撑到现在,而且还这么冷清清,不露一点颜色。这药是我请端木芳华特地配的,虽然救不了你但多少可以减轻一点痛苦。”

      风静为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不用助我恢复武功了,你的代价太大了。我从来不在乎有没有武功,说起来还要感谢你,没了武功,挽天就不敢离我太远,否则以她那么激烈的性子赌起气来就是一年不回来也是正常的。”楼缓叹息一声:“你用挪神之法借了云惊秋三个时辰的真气,已是大伤元气。我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公平公道,你代价太大我不能接受。再者,风静言已经替你出了十万黄金,这天字第一价的生意我已经稳赚不赔,你就不要破我规矩坏我名声了。”

      风静为在他手心写了个好字,然后又写了个言字。

      “我来之前见过她。你的生世是我告诉她的。当初我就怀疑你的名字萧逐离有蹊跷,那日册后大典上看你对萧飒扬那样微笑,更是怀疑。反正闲来无事就一路查了下去,没想到却查出那么离奇的旧事来。当年萧家的邻居几乎都记不得萧家除了萧汝渊还有个二公子了。总之费了我很大工夫琐琐碎碎拼起来就大概猜到了。风静言不愧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竟看出我的意图,逼我说了出来,事后又拿十万黄金堵我嘴。我倒是很守信没和别人提过,风静言却告诉了挽天她姊。”楼缓说得很慢很仔细。

      风静为点头。自己的生世从来不曾向人提起,静言会知道必然有她的渠道。楼缓能查出一切,他丝毫不奇怪。

        楼缓看他点头就想叹气。这个人,原本冷然一眼就可以说明一切,现在却落得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落得只能点头。然而,还是这样冷冷清清,没有杀气却依旧寒厉。已经是如此苍白虚弱一个人了,怎么还承得起这样的清冷寒厉,伤不着人却伤着自己。用了多少无奈多少坚忍来维持这份冷静犀利来安排一切而不是等死而不是怨恨。

       再次叹息,楼缓的快慢适度微微有些悠的声音带了疲倦:“你休息吧,三日后我再来。你有什么急事可以示意挽天,她,答应帮你这一回。”说着走了出去。

      门外一个眉目俊俏的少年立在一旁,看楼缓出来了就笑:“公子,你知道方才不到半柱香的辰光里你叹了几次气么?”一扬手,五指大张,带点嘲笑的样子:“五次哦!还是很长很长那样的!”

     楼缓瞥了新近升了楼家管家的少年一眼:“正信,开玩笑也要看时候。我心情很不好。”

     “就是知道你心情不好,正信才开玩笑啊!”少年颇委屈的样子。

     楼缓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这片刻时光几乎要把一生的气都叹光了。“走吧,再留下去我头发都要叹白了。”

      青纱帐垂,门合,林木寂静,秋光澄澈,一切还是依旧。


                         'B'八 平地风波  半枝灯影'/B'


        一切还是依旧,两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凤挽天留住在庄子里,也是安安静静一个人四处走走。曲红颜并没有瞒她风静为的事,凤挽天却瞒了她风静为与楼缓的三日之约。

        只有三日了,凤挽天每次在园子里看枯叶一片片落,就觉得格外寂寥。

        她自然忘不了那个负手望天卓绝无情的青衣男子,那个让姊姊爱过又恨过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仇恨决定永远爱下去的男子。何况,自己曾被他逼得咬舌自尽,楼缓的武功也是被他一指冷煞废去。怎么可能遗忘?

       他就要死了,一日,两日,三日,只有三日。

       他就要死了,姊姊却不知道。

       姊姊以为他死了她也会死,所以她不在乎。因为可以同死,所以早死晚死就不重要。但是,姊姊,他死了你却不会死,你知道么?他不允许你随他死,他不要欠你情又欠你命。

       那个妖星阁主背叛了你啊——他听风静为的话,找到我们,要楼缓去风啸崖拜访一代医仙,寻求破解一枝灯影的方法。究竟幸还是不幸呢?端木芳华居然真的想出破解种了七年的一枝灯影的法子,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云惊秋没有疯也没有痴,他把风静为说的话说得那样清楚,这一世不要欠得太多,欠了情就不要再欠命,欠得太多,来世只怕还是孽缘,还是不能够幸福。

         又一片叶子吻透秋光,落了。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曲红颜陪着风静为在园子里慢慢走。握着他的手,凉凉的很干净。她看过他的手,知道这双手染过无尽血腥,也染过她的血,那样的干净就是用鲜血洗练出来的。但是,也染过他的血啊——
想到这里,手不由紧了紧。

        风静为感觉到了,侧过头,笑了一笑。

        “你——可有话对我说?”曲红颜看着他的微笑而微笑。这两天来,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微笑着看着自己,却再没有写半个字。这种安静总让她隐隐有些不安,但他一笑就抚平她的不安。

        风静为却只转过头去。

        顺着他的转势,曲红颜看到几片叶子落了。“秋天就要尽了,然后就入冬了,梅花也就开了。”曲红颜看着身边的青衣男子,七年了,经历了那么多苦,竟然还有携手闻梅的一天,心里蓦然涌起炽热的感动,放开手拥住他,想要拥住他化不去的苍冷:“我爱你——”

        她爱他——经历这么多苦,她,终究还是爱着他——

        风静为也微笑,却落泪。

        这一生幸福得太少,两次落泪都只为她说爱他。微微举袖想要拥住怀里这一生最爱也是唯一爱过的痴情女子——

        一道掌风袭身而来,还未近,阴森冰寒已透衣刻骨。

        曲红颜转身,右袖如刀破了掌力,左袖轻轻一带将风静为移出数尺。掌风触衣,曲红颜更是不敢轻敌,好生邪怪的掌力!阴寒至极席卷扑来,迫得她一时无法唤人。她武功造诣甚高,长袖如舞,虽不能胜却也不会败。

         风静为虽只见人影憧憧瞧不清楚,从声音听来却知道曲红颜暂时没有危险,安下心来在一旁袖手旁观。却被人背后一撞,然后听到一声呼唤:“宫主——”

        无香!风静为刹那醒悟,右手探出扣住身侧跌跌撞撞的少女。

        无香双目已盲,看不到袭击者的容貌,但那阴寒的掌风,她却是极其熟悉的。惊惧担忧却又完全看不到,情急之下,宫主脱口而出,身子扑向前。

       那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男子听得那一声宫主,一道掌风逼住曲红颜,飞身向风静为无香二人所立之处,一掌拍出,有裂金碎石之声,比方才与曲红颜缠斗时暴涨十分,而身侧身后空门大开,竟是不顾生死也要取人性命!

       变故突生,曲红颜只及挡住那一道掌风,长袖追及却已不及援手,那一刻,锥心泣血却只能嘶喊一声:“静为——”

      “砰——”身体飞了出去,咚地一声重重落地,一道血箭如虹划过晚秋湛蓝的天。

       一只如雪如玉的手轻飘飘地拍上了黑衣。黑衣男子低头,看到胸前那一只雪白得诡异的手。好干净啊——他的念头被永远定格在这一瞬,然后轻飘飘地倒下去,雪色衣袖堪堪拂来,原本如刀如剑的衣袖在触到黑衣的一瞬倏然垂落,象坟头的招魂幡一般垂落,柔软地垂落,如初春漫天的雪白梨花覆盖。

       风静为慢慢收回手。

      曲红颜看着他一寸一寸收回手,放下,青色衣袖垂落,如春柳拂水,在微微冷了的秋风里静静地飘。

      血虹垂落人间,在青衣白衣上一点一点开出一朵一朵的花。

      她看着他,一点没有方才嘶声痛呼的激狂,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却看不见她,眼前一片白一片红一片红一片白,晃过来摇过去,一会白花开在血海中,一会血花开在白雪地里。他看不见,却仍那样看着。他看不见,却可以感觉绝望的失望从她的目光里如冰箭一寸一寸缓缓扎进自己的眼里,痛——心好痛——

      袖底的手死死握紧,指尖刺破掌心,血细细地一滴一滴溅落在地,在一地的殷红中倏然不见。

     笑了笑,曲红颜笑得倦笑得无奈笑得苍凉:“七年了——就算可以再次携手探梅——人却已经回不去了——”失神地笑着,走过风静为身边。交错而过,风拂起彼此的发,梅香缠绵地纠缠,却已发定衣静。擦肩而过,风静为盍眼,站得笔直,清寒如秋染透眉梢眸角。

      曲红颜抱起一身染血的无香,一步一步离开。

      风静为站得笔直得僵硬。血一点一点溅落。

      人却已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凤挽天走过来,想要扶他。手方触到一点青衣,风静为却轻飘飘地倒了下去,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青衣立时染得一身血污。他倒地捂心,脸色透明得清澈,暗紫色的血脉隐隐可见,细得几乎不存在,暗紫色的血极慢极慢地流,他咳嗽一声,血就凝滞一下,吸一口气血又流一下。声音嘶哑得不忍入耳,一声一声如血泣杜鹃,却没有血,半点血也不曾有。只有右手手心血迹斑斑,一点一点地渗破。

      凤挽天伸手去抱他,指尖轻轻点到他,他就揪紧心口几乎要痉挛。汗水浸湿青衣,浸湿墨色长发,整个人就象是从水里捞出来,从冬天结冰的湖里捞出来。

      “我,现在就带你去缓那里。”凤挽天实在不忍看下去。一个人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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