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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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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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罢,小厮已取回忘拿的东西。沧海接过,从新回到神医面前。
“走。”沧海目不斜视,从难过的神医面前扬长而去。神医见他背上多了一只小竹篓,一只没眼力见的肥兔子顶开篓盖,拧着眉头盯了神医一眼。
神医觉得,整个世界更萧条了。全身的生气如同他腹内愁肠,被全部抽出挂在前面那个背篓的人身上,只剩一丝连接着自己的*。只有那人回过头回心转意,才能把他的肠子和他的生气和他的心全部给塞回去,缝合。还不一定能痊愈。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理我也没关系,只是利用我也行。他在永恒的春夏山庄里,满眼却如秋末的景致。
他一步一步老实的跟着,却与站在一棵枯树下仰望阴天没什么两样。他的世界里只剩一片苍白,和一条暗天青色绣云纹与蔷薇的排穗汗巾。
该怎么收场呢?
就算他要我的亲妹妹我都可以送给他。
沧海走得不快。他怕万一后面那人渣跟不上他就会又被袭击一次。不过他也想得到,那人渣现在,应该没有这个心情。就算是给他个教训也好。沧海想着,便望见谷口处停着一辆马车。
不禁在心里轻哼。他当然知道那人渣的想法。劫持?逼迫?美其名曰:谈心。哼哼,沧海冷笑了下。容成澈,我不信你下得去手。
车前的大黑马仿佛通晓人意,同他的主人一个德行。沧海自觉主动的上了车,车里十分温暖舒适。似乎犹豫了良久,神医才跟了上去。沧海将手伸出门外,在识途的大黑马臀上拍了一巴掌。
大黑马嘚嘚的上路了。慢慢悠悠。眼看离庄越来越远。
神医的心里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他却云淡风轻的靠在舒服之极的软垫上,闭着双眸,摆了个舒服至极的姿势。仿佛还舒服的叹了一声。神医真想一把抓起他的领子晃他个七荤八素。然而他只是快要哭了的盯着他的容颜,不太想动。受气包似的缩在小角落,小心的夹紧食盒,不让里面的汤洒出来。
直到他终于狠下了心,决定开口,哪怕是探探口风也好。白,你到底气我到什么程度?恨我到何种地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依祗弟兄(二)

神医极轻的刚刚张口,还没出声,沧海就像故意截断他的话头一般,已极轻懒呓语道:“不准问汗巾是谁的,如果系在身上也不准被别人发现,如果不想要了可以还给我,也可以烧掉,但是不准让别人知道,不准让别人得去。”说得很慢,不仔细听就好像年幼的小和尚在念经一样。此时他终于长长缓了口气,闭着眼睛又道:“那我就不追究了。”
神医蹙着眉尖茫然愣了一会儿,才开始消化那些“不准”,又思考最后一句的深意,又良久,才有些恍惚着明白,再良久,终于又犹豫着理清思绪,刚要张口,沧海闭着眼睛又道:“到了叫我。”居然准备睡了。
神医急得想过去将他拎起来摇醒,对他大喊“不许睡!”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白,你还会像从前一样待我好吗?你对我说过的誓言还做不做数?以后我还可以欺负你吗?你还会原谅我吗?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寒透了心,不管我怎么对你,你连最反面的感情都不愿意再给我?你对我,比路边的野草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可是我竟然到此时此刻,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憾?
是不是现在回到那一刻,我明知结果怎样还是会再做一次?
思绪百转,最后竟轻轻问道:“……为什么……?”问过以后才发觉,这次没有被打断。白你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留我一个在半截深渊不上不下?溺一口水,又让我缓气,缓气到一半又溺水,深深呛到肺里,再救我,半醒时又再按我溺水?
可是车厢里有一个不是自己的声音悦耳的响起,听在自己耳中却如神咒。
“不错,那条汗巾是一个女人送给我的,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我的兄弟。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兄弟,就帮我保住她的名节就够了。”
“女人和兄弟,我自然会选后者。但是江山和兄弟,我却要选前者。只有保护好江山,我的兄弟才能平安。所以,我是不会放弃方外楼的。”
“容成澈,你死了那条心吧。”
这一段话他说得很快,可是还没有睁眼。字字句句,却像一拳又一拳的重击,狠狠击打在神医的心房,打得整颗心都肿起来,又闷又胀又痛,紧紧堆满了肺腑,还在不停壮大,壮大。他的自责,从未有过的东西,又在肿痛的心脏里胀大,胀到比心还要大,胀到一直撑破了胸腔,扩大到体外,如同一颗越吹越鼓越薄的鱼鳔,几乎包裹住整个车厢,却在将要碰到身边咫尺之人的时刻,突然被针扎破,“嘭”的一声巨响震破了他的耳膜,叫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却又听那人说话。
“容成澈,对我来说,这世上唯一能与你相提并论的人只有治。就算小石头也不行。如果这回不知去向的人是你,我一定会比思念他更多千倍万倍的想念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依祗弟兄(三)

“这么丢脸的话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还要逼我一遍一遍说,说了你又不听……呜!”
神医在头脑清醒以前突然发疯般扑上来,狠狠一口咬住沧海右颈。,d只觉那人闷哼了半声,身体反射性抽动一下,半点没有挣扎,便不动了。但见他额间渗出一点薄汗,颌骨坚毅似在咬紧牙关。
牙齿咬合中,感到那人每呼吸一次,好像又香又糯甜米粽般的颈肉便在口内起伏一回,也感到那人必定又痛了一回。越想这些,牙齿却越不受控制的更紧闭合。直到真的有一丝腥甜滑过味蕾。
神医猛松口。那人颈上却早已齿痕深陷,鲜血花开。神医惊诧的去探他鼻息,又看他云淡风轻的神情,和风细雨的眉尖,疑惑。多过恐惧。反而心里舒服很多。
真的……睡着了?这样也能睡着?疑惑的又慢慢挨近,在流出的赤红上大胆的舔了一下。
又舔了一下。
……难不成是晕了?
心里忽然非常别扭,非常痛苦的感到别扭。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明明占上风的人是我不是么?现在却好像衬托得他像圣人一样。难道在他面前我真的只是个人渣?就算你睁开眼来骂我是人渣我都不可能会服软低头,但是现在这种做法,却让我不得不承认。
心里一时又感到欢喜。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如此莫名。可是又不甘,这样一来就是屈居人下了吧?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真的晕了是吧?没有意识了是吧?
又慢慢贴近他。反正已经咬过了,也不差再多一口吧?看着那红斑盈然的下唇,忽然升起恨意。为什么要让我觉得这么难堪?为什么要输给你?就连欺负你都再得不到快感,那我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正要更狠的咬落,那人又打断他的话头,翻个身背对他,道:“敢把汤洒了,让你把汤盆吃下去。”神医立刻吓得心肝乱跳,他他他……没……没晕?!他……都知道?!神医的脸猛然红得像他没有良心的心。这样的话,那、那……最难堪的人应该是他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却弄得自己像疯狗一样?
一瞬间脑子如同抽风般想了许多,两手却只是来得及扶正膝间夹着的食盒。神医要哭了。比打我一顿、永远不理我、从这里逃跑还要残忍!
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不管!
神医一把拉起他的手臂,又揪住他的领子,把他翻转过来靠在自己身上。白!这辈子你休想丢开我!
但觉那人蹙着眉心挣动了一下,神医不甘的张口要说,那人却只是在他肩上换了个角度枕得更舒服一点,闭着眼睛拽过竹篓,把兔子拖出来搂着,睡了。
神医心里更揪得慌了。他若是知道沧海为了他到底牺牲过多少,恐怕他非得三拜九叩、感恩戴德、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心里才能好受一丁丁点。
白,你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依祗弟兄(四)

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外表这么孱弱不堪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内心。
师父们,你们的选择,是对的吧。
就像越硬的东西就容易折断,他却像水。看似柔弱,却可穿石,却可行舟,具备利万物而不争的大智慧。神医忽然又气馁。可是我呢,又小气,又黑心,还是个大混蛋,最重要的是我还不想改。愣了愣。被整的人到底是谁呢?念思及此,忍不住大大叹了口气。
望着他颈上领子遮不住的狗牙印,神医低低叹道:“真是个圣人啊你……”
睡着半天的人立刻闭着眼回答道:“谢谢。”
神医愣了愣。猛然又满脸涨红。讨厌!白!你又整我!
沧海所说的“狠”,也只适用于他对自己的剥削。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他却比世上最心软的人还要心软上万倍。然而他自己,便已经是这世上最心软的人了。
人生这个茫然无厘头的旅途中,公子爷似乎选择走一条正路。也是一条正确的路。
当他选择过后,他发现他的面前一片豁然开朗,一切都是海阔天空。甚至放下仇隙,都是如此轻而易举。有人一生背负情仇,他说海阔天空怎么可能,因为他的心,也就只有小指头指甲盖那么大点,他的旅途一片苍茫,他只能活在弹丸之地,又怎么能了解心容天下云之巅峰的人的心态呢?
神医望着他不知望了多久。直到他自己也被马车内舒适,肩头上香味,和道路轻簸熏得欲睡,肩上的人却忽然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睛。琥珀色的清透虹膜,深褐色的瞳孔,里面似一个百花盛开的清凉世界,有云,有月,有笛箫琴瑟。
神医比往常的每次都陷落得更加深刻,仿佛那个男人身上有些什么在瞬间变了,却又不知从前到底怎样,今后又会如何,到底什么变了。神医专注着移不开目光,他却看也不看神医一眼。睁开时如同透明玻璃水樽一般清澈,转眼又如睡醒时的迷惘,困顿,如软玉,如江南瞬息万变的天气。如海深晦。
“到哪里了?”沧海没看他,却问了一句。问的当然是从取回兔子开始一眼都没看过的人。
神医的盹儿立刻就醒了。忽然觉得被他靠着与被一颗炸弹靠着没有两样。“……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说话。
沧海推开车窗向外望了一眼。寒冬的烈风穿窗而入,轻割在面上。道旁冷硬枯枝。神医见他眸子一眯,觉他身体瑟缩了下,便伸手将窗户关起。沧海又推开,将神医横在身前挡风,却缩在他背后。
“白……?”还像以前那样对我么?不分彼此?坦诚纯粹?
沧海淡淡道:“闷得慌。”
于是神医便努力的护在他身前,想了想,又扭过身来,背向着窗户,这样就能看见他了。可惜他又闭上眼睛。神医刚一失落,他阖着眸子又问:“头还痛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依祗弟兄(五)

“痛!”神医马上回答。我头痛样?
沧海只是翻了个身。过会儿才道那把窗子关上吧我没事了。”
神医微微欢喜的关了窗回头一眼就望见他颈上血淋淋的牙印心里开始歉疚了。望了望他的脸翼翼的凑过手去将他衣领向下一掀底下还有一枚看得挺清晰的环形牙印和上头那个遥遥相望的一看就出自同一人口。神医撅起嘴巴。
趴在沧海肩上。委屈得好像一直受欺负的人是他。又抬起头拎起沧海怀里的兔子丢到一边将他的手放在背上。还不满足哽咽又道白你别不理我……”
沧海淡淡叹淡淡道没不理你啊。”语声轻如柳絮。
“不……你就是不理我了!你生我的气……”
“那你要我还理你啊?”沧海好脾气的居然还在同他商量。
神医吭叽了一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道那你先睁开眼睛你一直都不看我。”
于是沧海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笑意。
神医怒拍车底道不准笑!你再笑……你再笑……我还咬你!”气得两眉倒竖。“你还笑!”神医大嚷一句果然又张口咬住他颈子。
沧海这回“嗷儿”的一声尖叫给了他好几拳。“容成澈!你咬在同一个地方了!走开!啊!”这一叫叫得大黑马受惊跑起来了。
神医猛然起身扶正食盒万分心虚道白……汤好像洒了……”
黑树林。
对面有过人高的枯黄杂草。一大片一望无际。草丛内有鸟的巢还有鸟的蛋。原本该是生机盎然的一处秘密花园隐藏着无量无际的生命如同大千世界一般嘈杂有善有恶相生相克。然而却被罚在三九枯黑杂木间每日望着衰败荒林的心也凋了。
大黑马拉的车就停在黑树林与荒草地之间的小路上。车窗向黑树林打开琥珀眸子枕着窗框的手臂学着荒草地的样子望着对面黑树。每一棵树都独一无二的黑着每一棵树都有独到的面对孤独的方式有的凛然指天有的俯察大地有的张牙舞爪有的横刀立马。
有的死了。
淡然的眸子有没有凋零?它只是望天一转。清澈的本质有一天会不会也凋零了?再也看不见?
不会的。绝对不会。准备着的青衣人看了那琥珀眸一眼立刻又垂下头去。琥珀眸的浅酱紫大袖子一挥背着竹篓提起食盒就飞速下了马车跑了两步。
“……哎?”青衣人侯了下才身后空了连忙也追下来对着那紫衣人翻滚着的发带喊不擦药了啊?”
紫衣人见他下来赶忙又跑。青衣人在后挥动着一条小手帕叫道把脖子上的伤遮起来!要不多丢人啊!”
紫衣人没有回头却边跑边喊道我才不要!又不是我丢人!”却忌讳食盒内汤水不敢跑得太快。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相依祗弟兄(六)

背后的肥兔子又顶开篓盖冒出来四处看被他起伏的脚步颠得一掀一掀的篓盖“叭、叭”拍着兔子头肥兔子拧着眉头缩。
青衣人两步就追上他晃着小手绢“是是是我丢人麻烦你系上它别让我丢人了好不好?”
紫衣人便也不跑一边走一边道不好。”
“白!”青衣人跺了下脚大嚷道我、我又生气了!”
紫衣人道生吧。”放下食盒解下竹篓紫衣人披上白狐裘再从新装备了拨开垄上过人高的黄草迈腿往里进又回头道不许偷偷跟着我不然真让你把汤盆吃下去。”
青衣人果然在垄外停下脚步隔着荒草对没身其中引得凋零窃窃私语的紫衣人道我不跟着你但是我要问问你。”
荒草寂静了下微喧没有再延伸。却又响道问我?”
“问你去里面干问你带的是给谁吃的。”
荒草里轻轻笑了起来。“我告诉了你你能阻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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