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步男 作者:[日] 小林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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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步男 作者:[日] 小林泰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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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一块的布了。接着玩具修理者又拿出一个放大镜一样的东西,用针把布头里面的线一根一根挑出来,全都拉直了整齐地方在榻榻米上。那个做完之后,又开始仔细查看纸尿布,把纸一张一张地剥下来,剥到最后的时候有恶心的象果冻一样的东西漫出来,玩具修理者抠起一块闻了闻,脸上露出怪笑,开始唱起歌来。
  ‘呖——哒噫唾吡、咭——唾呗噫咕咕、……’
  衣服和尿布都拆完了以后,玩具修理者又从里面的房间里拿了一个玩具手枪出来,一边叫着一边扔到榻榻米上开始拆它。我猜那个可能是别的小孩拿过来的,说不定玩具修理者就是打算搜集很多玩具之后才开始一起修理的。反正玩具修理者用快得吓人的速度把螺丝卸下来,又把胶水粘着的部分也拆开来——不行的时候就用一下刀子——把玩具手枪也拆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又开始拆一台小孩子用的打字机,把那个也同样拆成一块一块的,还把电子线路板上的零件也一个一个拆下来,整齐的排在榻榻米上。
  这时候榻榻米上已经有无数东西了,玩具手枪的零件呀、衣服的纤维呀、纽扣呀、纸呀、果冻样的东西呀,全都堆在榻榻米上,已经分不出哪个零件是哪个东西上面的了。接下来,玩具修理者就在死了的道雄旁边坐下来,开始一根一根地拔他身上的毛发,拔的时候常常会有汁液溅到玩具修理者的脸上,可他好像一点不在意的样子,一边拔一边很开心的唱他自己的怪歌。
  ‘嘶嘿——唠吡——吆呦——咦咦——嗳呋、啊咦唛咦嘎咦呢——哚呖——咪噜……’
  把毛发都拔完以后,就开始拔手脚上的指甲——拔的时候当然还是会有汁液溅出来——然后开始用刀从头顶往下一直切到肛门,很小心地把皮肤剥下来,于是下面就露出黄黄白白的脂肪块,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底下的筋肉。玩具修理者很小心地把脂肪从肉上剥离开来,然后道雄就变的象理科实验室里的人体模型一样。玩具修理者又把肌肉纤维一丝一丝剥下来放到榻榻米上,等到剥完以后,就剩下骨骼、大脑、神经、血管、内脏和眼球了。
  玩具修理者先把眼球挖出来,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开头盖骨,把大脑从里面取出来。那个大脑在那时候的我眼里看起来就像是草莓奶昔一样,又有点象泡在番茄汁里的豆腐软绵绵的。玩具修理者盯着它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就先把左脑和右脑分开,接着把脑干、小脑、延髓、脑垂体什么的都很精细地一份一份分解下来——当然那些部位的名称都是我长大以后才知道的,当时的我并不明白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接着,玩具修理者从脊椎骨里小心地抽出脊髓,把它连同全身的神经一起仔细地放到榻榻米上,然后又把内脏和血管取下来,从中间剖开放血,再分解成单独的部分。特别是解剖消化系统的时候可恐怖了——消化系统比我想象的要长很多,象道雄那么一个小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米长。在只剩下一付骨架的道雄肚子里,有食道啊、胃啊、十二指肠啊、小肠啊、大肠啊、结肠啊、盲肠啊、直肠啊、肛门啊、还有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器官像海水一样往外流,满满地铺开在整个房间里。玩具修理者用刀把它们都切开,把里面的东西滴滴答答地拿出来。
  食道和胃里面还有没消化的牛奶,和胃液混在一起,黄黄的,还有一股臭味,从肠子中间开始就变成半固体的东西,越往下变得越浓,最后变成绿色的大便。玩具修理者把消化道里的东西用手拢到一起,观察了一会儿它们的颜色,然后又用镊子把各个骨头和软骨拾起来,按照大小顺序排在榻榻米上面。
  道雄这边都弄完之后,玩具修理者又把死猫拿了出来,开始拔它的毛,接着又象对道雄做过的那样对死猫再做一遍,只是猫的胃里不是牛奶而是鱼肉。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渐渐快要昏过去了,最后终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会昏过去呢?是因为看到解剖道雄的过程,还是因为受伤和劳累的缘故?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不过如果真的不是因为看到解剖过程的而昏过去的话,我这个做姐姐的大概也是太冷漠了吧。
  快昏过去的时候我又听到玩具修理者的叫喊声,也说不定是梦吧。
  ‘吐哇噫嗌噫吐咧噫吐吓呔——噗!!还没好吗?!’
  等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道雄和猫都已经修好了。猫咪正在梳理自己的毛,道雄则是睡着了的样子。他缓慢地呼吸着,明显是已经活过来了。玩具修理者正在组合那台打字机,榻榻米上可以看见打字机和玩具手枪的零件都混在一起,还有一些残留的内脏呀、血管呀、肌肉纤维呀、大脑什么的。我分不出那些到底是道雄的还是猫的。玩具修理者好像是把生物组织和电子制品一起组合到打字机里去了。
  打字机用了生物体的一部分,那么道雄和猫的身体里也用了玩具手枪和打字机的一部分吗?
  我带着这个疑问去看猫的脸——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发现,原来猫的眼睛就是玩具手枪的子弹呢!”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回家了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爸妈都生气的不得了,但是我坚决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
  “那么说”,我端起已经变得比较暖和的咖啡——冰块终于都已经化光了——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接着说,“你是在做梦,是中暑昏倒的时候做的梦吧。”
  “不是梦啦。”
  “那我问你,后来你有没有见过那个阿姨,就是去玩具修理者那边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阿姨?”
  “那次以后还遇到过几回,不过每次她都好像故意躲着我,所以一次都没跟她说过话。”
  “是吗?那么,你遇到的那个拖着死猫的小女孩,后来还遇到过吗?”
  “唔唔,差不多每天都遇到啊,就像平时那样子一起说话一起玩啊。”
  “可是你们不是应该说起那只死猫的事吗?”我有点得意地说,“还像平时那样子说话的话,不就有点奇怪了吗?”
  “你说得也没错啊,但是她的猫死掉的事情是个秘密啦,从来都不说的。”
  “不对哦”,我蛮有把握地说,“其实那一天你们根本就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而且你也没碰到过那个阿姨,不然你当时受伤那么严重,阿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全都是梦啦。”
  “跟你说不是梦!!”她激动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不,肯定是梦,全都是。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到玩具修理者的小屋去看看好了。我猜那里只是一个喜欢小孩的怪人住的地方罢了。”
  “我去看过的啊。”
  “呃?”
  “玩具修理者修理过道雄之后,起先的一段时间里一切都还很正常,可是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后,妈妈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有一天从早上开始妈妈就大叫着,‘奇怪呀!奇怪呀!这事情太怪异啦!’
  爸爸看见妈妈的样子就问,‘怎么了?什么事情怪异啊?’
  ‘是道雄啊!’
  妈妈歇斯底里地大叫着,眼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什么?!道雄怎么了?!’
  ‘道雄他……’
  ‘道雄他?’
  ‘完全不会长大啊!他的生长完全停止了!’
  生长停止的事情是我的失误。我只拜托玩具修理者去修理道雄,却忘记让他把道雄修理成可以生长的样子了。玩具修理者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去修理,我说要什么样子他就修成什么样子,而我没说的东西——哪怕是最一般的常识,他也不会去做的,就好像他完全没有常识一样。
  道雄被爸爸带去了医院。他们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去偷听了爸爸和妈妈的谈话。爸爸说,医院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根据血液检查的结果,好像是道雄身体里缺少一种生长激素;然后医院又给道雄做了CT,想要检查他大脑的状态,但是计算机无法处理数据,说得不到大脑的图像——我猜这肯定是道雄大脑里有什么电子部件造成的影响——然后医生就说,暂时没办法做什么治疗,只能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妈妈听了之后,就把道雄紧紧抱着哭起来。
  从那以后妈妈就总是把道雄带在身边形影不离,所以我根本得不到机会把他重新拿去修理。本来想就这么算了,不想再冒险了;但是我又担心,万一哪一天被爸妈发现是我的原因导致道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遭受到怎么样的惩罚。我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还是耐心等待一个妈妈不注意的机会,把道雄偷偷带出去重新修理一下。幸好,从那以后过了几个星期,机会终于来了。
  有一天,妈妈因为连着许多日子都像神经过敏一样,整日整夜不睡觉的守着道雄,终于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了。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赶快偷偷抢过道雄,带着他飞奔到玩具修理者那里,对玩具修理者说,‘把这个孩子修理一下!修成可以正常生长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于是我问,“那么玩具修理者又象你前面说的那样开始解剖了?”
  “大概吧。”
  “大概?‘大概’是什么意思啊?你没亲眼看见吗?”
  “嗯,我后来就回家了。”
  我找到她话里的前后矛盾的地方了。第一次的时候她坚持把整个解剖过程都看完了,可是第二次的时候却自己一个人先回家,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抓住这一点追问下去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打破她的妄想了。
  “为什么你会回家?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吧,认认真真地想一想!”
  “没必要认真想啊,原因我记的很清楚:我是因为被道雄哭的受不了才回去的。”
  “呃?”
  “道雄在哭啊,刀子切开皮肤的时候哭的声音很大的。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忍心一直盯着弟弟又哭又叫啊。”
  “难、难道”,我张口结舌地望着她,全身的冷汗又开始往外冒,头也晕沉沉的,象是整个咖啡店都在旋转一样,“难道说,玩具修理者是在对人做活体解剖?”
  “是的。”
  “可、可是,那不是犯了杀人罪吗?”
  “什么呀!如果在分解的时候就逮捕玩具修理者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说他犯了杀人罪;可是等到玩具修理者把人重新组合起来的时候,杀人罪就不成立了啊。被杀的人现在既然还活着,又怎么能算是杀人罪呢?”
  “那就是杀人未遂。”
  “那也不对。玩具修理者根本就不是要杀人的。他是要修理——换句话说,是为了治疗的目的才那么做的。如果玩具修理者是杀人未遂的话,那么全体外科医生都是犯了伤害罪了。”
  我有点糊涂了,她说的话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只是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于是我只好继续问,“那么,在玩具修理者修理过之后,道雄又变成什么样子了?”
  “道雄确实开始生长了——关于这件事情医生也觉得很奇怪的,不过反正治好了,也就没有深入追加原因,大家反正都是单纯地很开心罢了。可是,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左右,妈妈又发现了奇怪的事情。当然这一回不像上次那么惊慌失措,发现之后爸爸直接又把道雄抱到医院去了。”
  “这回又怎么了?”
  “道雄的人虽然开始生长了,但是头发和指甲却都不会长长的。当然了,这一回医院同样找不出原因,还是要靠我把道雄带到玩具修理者那边去才行。”
  “第二次?第二次让他被杀掉?”
  我实在忍不住把刚刚喝的咖啡全吐了出来。
  等一下。让我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头呢?对了,她的话完全不合常理,我应该可以反驳她。
  “我明白了,全都是梦吧。不然的话,死了的人怎么可能生还呢?”
  她看了看我,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指了指我的手腕说,“那个手表,以前你说过它坏掉了。”
  “啊,现在好了,修理过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这个手表不是活的啊。”
  “那么它是死的喽?”
  “既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啊,说它是死的也行,反正就是没有生命的意思啦。”
  “你凭什么说手表没有生命,而人是有生命的呢?说不定是手表有生命,而人类反而是没有生命的啊。”
  “你说的根本就不像话嘛,这种事情连小孩子都知道的。”
  “那么,你教我啊。所谓‘生命’,到底是什么东西?所谓‘活着’,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就是、就是说、唔……这么难的问题,还是去问生物老师比较好啦。”
  “难?不对啊,应该一定都不难的吧,你刚刚不是说,生物和非生物的区别连小孩子都很清楚吗?那我再问一次,你明白生物和非生物有什么不同吗?”
  “那种事情我当然明白啊。人是生物、猫也是生物、咖啡是非生物、水也是非生物、青蛙是生物、蛇也是生物、杯子是非生物、花是生物……”
  “可你到底是在依据什么来判断呢?”
  “呃?”
  “既然你刚刚列举了那么多生物和非生物,那么你应该有一种什么判断标准来判断它们吧?”
  “那当然啦。”
  动的是生物,不动的是非生物。可这明显不对。汽车就是非生物……必须是由自己的意志而动的才是生物,可植物不会动啊……那么会生长的才是生物,不会生长的就是非生物?可那样的话,钟乳石也可以算做生物了……会繁殖的是生物。可有些腐殖质也会增长,而且如果将来出现可以自我繁殖的机器人的话,是不是也该算作生物呢?
  哎呀,就给个最简单的回答吧。
  “生物就是动物和植物。”
  “那个回答根本没有意义的。就像说‘人类就是男人和女人’一样。我请问,动物是什么,植物又是什么?”
  “动物就是……”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
  “连动物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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